云雁回捂着眼睛说道:“莫要说了,南衙的人都来了,到时把我们也一起抓去怎么办?”
双宜不甘地道:“雁哥儿从未挨过打……”
家里郑苹不打人,同龄的小伙伴基本只有做小弟的份,这还真算是云雁回这辈子第一次挨打了。
小宝这时却忽然冒出来一句话:“书上说,君子报仇,十年不晚。”
双宜:“还等十年呐?”
云雁回摇摇头,“不不不……小宝说的那是君子,我一般有仇当天就报了。”
第23章 现世报,来得早
开封府衙役如今才到,算是姗姗来迟了。
开封府最重要的职责之一,就是维护汴京的治安,而城中每日斗殴事件,动辄一二百件。
不过,即便是一二百件普通市民斗殴的案件加起来,也比不过眼前这二位的棘手。
领头的衙役硬着头皮来道:“两位小郎君,寺中斗殴,请随我去一趟开封府衙吧。”
一般遇到权贵闹事,衙役们都是默认把他们5 请回开封府,自然不敢丢到南牢里,而是叫领导们陪着聊聊天喝喝茶,之后再送走。
不过很多时候情况其实是,人家根本不鸟你这开封府的小衙役,留个白眼,扬长而去,于是衙役非但被犯事的鄙视,百姓也因他们没有处理好而埋怨。
久而久之,知道是这样的事,衙役们都会推推拖拖,姗姗来迟。
像眼前这两位打架的衙内,若是好点呢,可能有点小心,还肯和他们去开封府,到时叫家里来接。若是嚣张一点,不骂他们一顿都算好的了。
这汴梁城里,有背景的人实在太多啦。
果然,领头的衙役一说完,这两个衙内虽然是停下来互相厮打,但是都没有要动的意思。
那个穿绿衣的少年狠狠道:“周惠林,不要脸,还找女子做帮手!”
这叫周惠林的蓝衣少年则一脸不可思议:“胡说八道,那女的和你兄弟分明是一道的,你们才是一伙的!”
“什么兄弟,我压根儿就没见过他!倒是你还让人扶了!”
周惠林:“郑凌,你敢起誓那人和你一点关系也没有吗?你们俩若是有关系,你就肠穿肚烂?”
“谁不敢啊!”郑凌脱口而出,然而又思及那小孩的样貌,难免别扭。这……长得那么像,万一他家还真有那么一门穷亲戚呢……不会真肠穿肚烂吧?
郑凌不过一犹豫,被周惠林看出迟疑来了,“哈,我就知道!”
这两人吵得兴起,衙役满脸痛苦,又问了一遍,“二位小郎君……能,随我去开封府衙吗?”
“不去。”郑凌扯着袖子擦了擦脸,黑着脸道,“小爷是逃学出来的,跟你去了开封府衙岂不就穿帮了!”
周惠林:“就是,我也是逃学出来的!”
衙役:“……”
看着他们俩理直气壮的样子,衙役竟无言以对。
但是好歹他们两个还有点良心,一人掏了几贯钱出来,“若有什么损失,你便看着赔吧!”
话说到这个份上了,何况周围人闪得快,并没什么大的损失,衙役也只能接了钱,请这两位小爷快些离开庙会了。
一场喧闹在当事人离开后,人群重新合拢,衙役、看热闹的、僧人都离开,渐渐了无痕迹。
郑凌的头发都在斗殴中散了,他把头发重新梳了一下,随便束了,又看一身脏衣服不顺眼,便找了家成衣铺,进去试衣服,买了套新的,差不离合身也就罢了。
如此耽误了些时间,郑凌方往外走,路经一条小巷时,听到里面传来有些熟悉的惨叫声,不过才叫了一下,好像就被堵住嘴了。
这不是周惠林的声音吗?
郑凌好奇地往里面走,转过一个弯,只见周惠林被堵在死巷子的墙角殴打,行凶者是一个女孩,旁边还有个男孩大人一般环臂站着看。
周惠林上半身此时被套上了麻袋,根本看不到打自己的人是谁。郑凌却认得清楚,这分明是之前被他们卷进斗殴的那对姐弟。
这女孩简直可怕,那身手,那力气,根本不像她这个年纪的人,也根本不像个女孩——除了揪头发的时候。她之前在庙会街上若是真动起手,恐怕周惠林和他两人都只有被吊打的份。
郑凌这时候不禁心有余悸起来,要是在大街上被一个女孩揍成这样,以后真是别混了。
周惠林刚开始还有力气躲,后来发现越躲越被揍,就只是闷头挨打了。
男孩看了一会儿,比了个手势,示意就这样了,便转身要走。
郑凌吓了一跳,没来及躲开,恰好与男孩对上眼,心中大叫不妙。只看他们打周惠林就知道肯定是躲过开封府,私下来打黑拳报仇的,说不定本来还要找他,只是他去成衣店躲过一劫,现在这是又送上门来了啊!
郑凌见识了女孩如何打人,心里怕得很,他可是害得男孩被捣眼,又踹了其一脚的人。
然而还没跑出这不长的巷子,后领一紧,就被女孩提溜了回来。
郑凌也懂,他若是跑了也就罢了,现在他看到是谁打的周惠林,又被抓回来……这可不好了。
男孩和女孩低声讨论了几句,也听不清说的是什么,那男孩忽然走到了郑凌面前来。
郑凌瑟缩了几下,就被男孩抬着脸仔细打量,虽是这样屈辱的姿势,但是摄于女孩之威,郑凌也没敢反抗。
郑凌本是低眼的,然而被那目光盯着看,又想到他的长相,便也忍不住对视。
细细一看,眼前这男孩比自己还小四五岁,即便一只眼圈乌青着,也看得出来相貌清秀,双目黑白分明,眼神澄清,脸型与眼睛同自己非常像。
看着看着,郑凌竟觉得心中有股亲近之情,不知对方是否也有所感……
唉,早知道先前不该踹他的。
男孩面无表情地放开手,然后带着女孩一起转身离开了。
郑凌的眼神不自觉追寻着他的身影,心中想到,难道他是因为我们之间这奇妙的联系,而放过了我?可是,却也没有留下名姓,东京之大,日后不知如何得见。
正是一阵怅然,忽然屁股一痛,继而飞了出去,扑街。
郑凌吃了一嘴土,回头看去,原来周惠林不知道何时自己把麻袋扯下来了,现在正满面怒容,双眼通红。
……不妙。
“喂,喂,你听我解释……啊!”
“郑,凌!!”周惠林咬牙切齿扑过来。
然而无论郑凌怎么喊,气昏了头的周惠林都听不到了,也根本不会相信,是有那么一个比他还小的小女孩将他套了麻袋,一顿暴打后嫁祸给了郑凌。
此时此刻,周惠林一拳砸在郑凌眼眶上,砸出一个云雁回同款眼圈。
……
夕阳西下,黑着一只眼眶的郑凌一瘸一拐走在回家的路上,想起那个眼神澄清的男孩,无比神伤。这感觉,就好像发现自己的初恋对象日了狗。
第24章 贝贝眼
套完了麻袋,云雁回和双宜又去把“寄存”在别人店铺里的小宝牵了出来。他们打人还是很注意影响的,没有在小宝面前暴露。
按理说现在也该回去了,就是云雁回这个眼睛实在见不了人,还得去买冰块回去冰敷,谁见了都得调侃一句。
云雁回郁闷地回到了家里,走过凉台那会儿,贝贝也扒着篱墙看他,仿佛也在好奇他怎么变熊猫眼了。
郑苹原本正在淘米,见儿女们回来了,便笑盈盈地问了句:“今日庙会上有什么有趣的事,买了些什么东西?”
谁知一眼过去瞧着不对,细看发现了云雁回乌青的眼睛,猛然一惊,拉着云雁回的胳膊问道:“雁哥儿,你的眼睛是怎么了,可是在外同人打架了?”
郑苹把云雁回拉到外面太阳光下,捧着他的脸仔细看,越看越心疼。
雁哥儿自小跟其他小孩不一样,不爱撒欢,尤其是大太阳底下,因此养得十分白嫩。这乌青的印子在他脸上,看着格外醒目,平白严重了几分。
“娘,没事的,我买了冰块回来,现在敷一敷。”云雁回连忙说道。
双宜已经去找了块布来包住冰块,放到云雁回脸上,盖在眼睛上冰敷。
郑苹叫他坐在凉台上,帮他按住冰,“这是怎么一回事?”
“今日在庙会逛时,见着两个小衙内斗殴,我不过是路过,其中一个见了我却狠命揍我一拳,便成这样了。”云雁回不免有些委屈地嘟囔,“后来我才发现,同他斗殴的另一个人生得与我好生相似,他以为我们是一伙的,便误伤了。”
郑苹听到是误伤,反而松了口气,“不是你在外惹事就好,我知道,我们家雁哥儿最是乖了。”
云雁回想到被自己套麻袋和栽赃的两个少年,不禁一汗,“对了,娘,咱们家有没有什么亲戚呀,我瞧那人与我极像,说不定是本家呢?”
云雁回一直很想知道自己的身世,今日见着这个少年,他第一个想法就是,这人说不定就是亲戚家的子弟,便趁机打探一下。
“世上人那么多,有一二个长得相像的,也不出奇。”郑苹却平平淡淡地带了过去。
云雁回也不好多问,只得暂且按下不提。
今日里在小巷里面,若不是怕出声了露馅,就应该问一问那少年的家门才对。云雁回思及此,又想到说不定开封府的衙役会知道,就是他跑的时候没有注意看,还得打听一下是谁轮班。
云雁回怀揣着心思一边冰敷,一边叫双宜把今日给郑苹买的绢花拿了出来。
“对啦,娘,我们给你买了花,你戴戴看。”云雁回睁着一只眼睛瞧人。
郑苹高兴得不得了,立刻便插在头上,给他们看好不好。云雁回的眼光还是不错的,这花十分衬郑苹的颜色。
郑苹年纪不过三十,在云雁回看来还是青春十足的年纪,可近年消瘦了不少。但现在看她一笑,颇有些容光焕发的样子了。
云雁回心中不禁想,按理说新的恋情有助于治疗情伤,但是他娘老不谈恋爱可怎么行,还越陷越进去了,明明还有大把的青春。真是可惜他自己没办法劝郑苹,不知道叫谁来开解一下才好。
云雁回晃了下神,便开始着力拍他娘的马屁,夸得要出花了,只希望郑苹多放点精力在打扮自己上,不说有桃花,至少心情也能愉快点。
……
第二日,云雁回一起来,郑苹便要捧他脸看伤势。
云雁回仰着小脸给她看,自觉应该好多了,“怎么样,应该消了很多了吧?”
郑苹心疼地道:“瞧瞧这眼睛,还是青得很,雁儿,你快去了然法师那儿,求些活血的药膏吧,否则怕没有一旬,这青紫下不去。”
云雁回一想也是,他总不能顶着这熊猫眼半个月吧,徒添耻笑。
如此想着,云雁回便跑去了了然那里。
在外面的时候,正遇上了赵允初的车驾,一个男仆扶着他从车上跳下来。
赵允初五官灵敏,瞧见了云雁回,露出一个大大的笑容,挥手道:“雁师兄!”
待得云雁回走近了些,他才发现云雁回一只眼睛是青的,“师兄,你眼睛怎么了?”
云雁回不好意思地抬起袖子遮住半边脸,这一路上就跟昨天一样,老有人问他。问题是他在赵允初面前的形象一向是比较稳(ao)重(jiao)的,于是很有点失了颜面的感觉。
“哎呀……就是不小心……”他可不好意思像跟郑苹那样坦白,是被人揍的了。
赵允初还未察觉云雁回的心态,他转到云雁回身体另一边,想去看云雁回的脸。
云雁回一拧身体,背过去,“别看啦别看啦。”
赵允初孜孜不倦地又转回来,“让我看一下,师兄,好像很严重!”
看赵允初家的仆婢们都憋笑脸在旁边,云雁回也不好意思再跟他玩这幼稚的游戏了,恹恹地放下袖子,“就是……青了呗。”
赵允初跟郑苹似的,捧住他的脸,认真地看了一会儿,“真的很严重!”
“是啊是啊……所以我这不是,找法师给我开点活血的药。”云雁回想岔开话题,“你呢,又来礼佛啊?”
“那我们赶紧进去找法师吧,你的伤太严重的,来,我背你。”赵允初根本不管云雁回打岔,他说着便抬起云雁回的胳膊往自己肩膀上放。
云雁回惊恐地缩手,“什么啊……”
赵允初的力气忒大,把云雁回整个强行颠到身上来了,往禅院里面跑。
他家的男仆一脸为难,想要上手帮忙,结果被甩开了,怕强来都会摔倒,只得在旁边护着。
云雁回挂在赵允初身上,欲哭无泪,“我去伤得又不是腿,我只是眼睛青了而已啊!!”
赵允初把他抱了进去,才说道:“眼睛青了就看不清路,看不清路容易摔跤。”
云雁回竟无言以对。
这时了然的房门突然间打开,他们俩一起偏头看过去,和了然正对上。
了然一眼看到云雁回,以及他显眼的熊猫眼,“……呀!”
“呀什么呀啊,法师。”云雁回也不蒙脸了。
了然欣慰地笑了笑,“我看着你长大,却是头一次见你与人打架呢。”
云雁回:“……”
您这是欣慰个什么劲儿啊?!太懂事也有错咯?
“来吧,给你些活血祛瘀的药膏。”了然转身往回走,摆了摆手,还不等云雁回开口,就自己先提了出来。
活血祛瘀类的药,了然这里是常备着的,拿了一罐子药膏出来,是川穹、马鞭草、泽兰等等药材制成的,呈淡青色,气味较为温和。
赵允初跟着进来,见此情况便道:“我来帮师兄涂药,吹吹就不会痛的。”
“不用了不用了!”云雁回觉得很肉麻,总觉得赵允初大概把他娘对他的模式套过来了,简直是躲到了了然后面,拉着他的僧袍说,“法师帮我涂,比较专业。”
赵允初的脸垮了下来,可怜地看着云雁回。
可惜啊,他既不是萝莉双宜,也不是小宝,云雁回是免疫滴。
赵允初一边看了然给云雁回涂药,一边说道:“雁哥儿,乞巧节的时候,我们一起上街玩儿吧。我娘说今年府里不结彩楼,准我出来自己耍。”
云雁回看了他一眼,心想这孩子怎么还傻乐呢,家里连节都不大过了,当然还是因为他爹遭忌惮,听说最近称病都改成神经病了……
云雁回同情完之后,冷漠地说:“你自己玩儿,我有事。”
赵允初晴天霹雳,“你有什么事啊,师兄,师兄你带我一起啊。”
云雁回闭着眼头枕着手,悠然说道:“这是个秘密……”
“一定是骗我的。”赵允初一脸不相信,这是云雁回的惯用招数了,什么秘密呀,说不定七夕晚上就是在家睡过去了。
了然却一脸了然地说:“这个倒是真的,雁哥儿有大事要做,到那日你便知道了。”
大事?什么大事呀?
云雁回在心底说,这会儿唯有赚钱是大事呗。
在了然这里涂完了药,云雁回还得去俗讲僧那里盯着,忙活那件被他称作秘密的事情,结果脸上熊猫眼被群嘲了一通。
完了还被和尚们挖了出来,原来是被别人揍的,云雁回又很小心地不会去说他们揍回去了,便成了这样。继而大家更发现了,云雁回的眼睛和他家的熊极其相似。
于是,脸上的眼圈,也被正式命名为贝贝眼,并在大相国寺乃至周边范围内广为流传,日后形成了“我揍得你两眼贝贝”等句式。
第25章 七夕节的一次性生意
七月初七是自古流传的传统节日了,叫七夕,又叫乞巧节,在云雁回那个年代,它是中国的情人节,一般只有青年男女才过。
但是在北宋,这是一个全民狂欢的盛大节日,男女老少皆会参与,所以云雁回早就不把它和现代的七夕划等号了。
正日子在七月初七,但是早三五天街上的节日气息就很浓厚了,小孩手里都拿着莲蓬、荷叶或者未开的荷花。
七月初七那天晚上,到处都在“乞巧”,妇女有各种各样的活动,望月穿针等等,而且是七孔针。女子做出各种精巧物件,男孩儿写诗,一个乞的是手巧,一个乞的则是文采。
郑苹带着双宜和小宝一起参加附近老住处邻里们举办的活动,云雁回呢,他前几日拒绝了赵允初,今日正是有其他的事情要做,早就同郑苹告过假了。
白日里早早的,云雁回就去俗讲僧那里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