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我吹了。”云雁回熟视无睹,把蜡烛吹掉了, 房间便陷入黑暗中。
云雁回还未走出去, 又听到赵允初幽然的声音:“雁哥儿, 你家的墙厚不厚?”
云雁回:“不厚啊,怎么了?”
赵允初:“那你夜里可能会听到我的哭泣声……”
云雁回:“……”
赵允初又哀怨地说:“雁哥儿,我怕黑,家中都是点一夜烛火的,你留下来陪我睡着好不好?”
如此先示弱再主动让步,云雁回也不由思量了一下,“好吧。”
他摸黑爬上床,钻进被子里,披着外衣靠在床头。忽而感觉到赵允初滑不溜丢地钻进他怀里,抱住了他的腰,头也贴着他胸口。
“咳……要吐血了。”云雁回推赵允初的脑袋。
赵允初连忙把头挪下来,贴着他身体,手仍是环着腰的。大抵因为方才那一下太重了,现在很是轻松一些,云雁回都不去扯他的手了。
赵允初抱着云雁回的腰,只觉得细细窄窄的,怀里还有好闻的淡淡的香味,像是莲花,带着清新的水气,又十分温暖。
这叫赵允初的眼皮一下子沉了,打着呵欠,在云雁回身侧蹭了两下,“谢谢雁哥儿……”
云雁回只觉得这傻白甜像条大型犬似的,在脑袋上摸了几下,很快便感觉到他的呼吸绵长起来,想是进入了睡眠状态,这等秒睡的功力令云雁回也不得不佩服。
不过很快云雁回也发现自己也陷入了窘境,那就是赵允初这一睡觉,手还没撒开呢!
云雁回使劲掰他的手也愣是掰不开,这怎么办,姿势不对,起来重睡?
云雁回在黑暗里瞪了半晌眼睛,也没忍心把人给推醒,干脆往里一缩,就这么睡吧。
……
次日清晨,云雁回醒过来,只觉得身体好像被一条大蟒蛇缠住,他踹了赵允初一下。
赵允初哼唧一声,脑袋在云雁回怀里蹭了一下。
云雁回伸手拧了拧赵允初的耳朵,赵允初皱着眉毛,起先还以为自己是在做梦,直到痛感越来越明显,这才睁开眼睛。
“躲开点,”云雁回推他,“酸死我了。”
他严重怀疑他们俩睡着后,赵允初拿他当面团摔打了一晚上,导致他现在浑身不舒服。
“雁哥儿,你,你怎么在这儿……”赵允初结结巴巴,也没想到自己梦里翻来覆去抱的那个大枕头是个活人。
“你昨晚死活不撒手……”云雁回揉了揉眼睛,爬下床,一边穿衣服一边说,“你还呆着干什么,起床吃早餐。”
赵允初却捏着被子说:“呃……我等一下再……”
“你会不会叠被子啊?”云雁回冷不丁地问。
赵允初自然是茫然地摇了摇头,他在家哪需要叠被子啊。
“所以你现在就起来,我要把被子叠了。”云雁回抱臂说道,“你要是还困,上外边儿歪一会儿,现在天都大亮还躺在床上也不合适。”
赵允初抓着被子角,紧张地说:“好,好啊,那雁哥儿你先去洗漱,我马上就起来了……”
云雁回眼睛眯了眯,打量了赵允初的神色一番。
别人不好说,但是熟识的几个人,神情他是再了解不过了,更何况赵允初在他面前,从来是说不了瞎话的,一眼就能看出来不对。
赵允初快哭了,他觉得雁哥儿锐利的目光在自己身上扫来扫去,仿佛很快就要发现他的秘密了。
“你是不是尿床了。”云雁回笃定地说。
赵允初从脸颊到耳朵都红成一片,用力摇头,“你,你怎胡说,我没尿床……”
“十五岁还尿床,你是人吗?”云雁回哪管他那么多,还是把尿床的帽子扣了上去,反正不是尿床也肯定捣了别的乱,说不定掀开被子里面都被他做梦撕烂了。
这垫被和厚被子可是新的,被面是郑苹缝的,棉花也是新弹的,云雁回觉得心疼被子多过赵允初。
赵允初力气再大也只有两只手,扯不住整床被子,又不能扯坏了啊,于是让云雁回一下子把被子给掀开了。
这一掀开,果然看到被子上有一团已经干了的污渍,就是颜色好像不大对。云雁回爬上去仔细一看,当时就无语了。
靠!难怪赵允初这么不好意思,虽说不是尿床,但也脏极了,这家伙昨晚梦遗了!
赵允初捂住脸,露出来的两只耳朵红得要滴血一样。
云雁回先看了下确认自己身上没蹭上,才用郑苹特别给他做的棉花枕头砸了赵允初几下,边砸边道:“你!就!不知道!垫!点儿!东西!吗?!”
赵允初被棉花枕头砸得小王八一样翻身倒在床上,抱头呜咽着争辩:“我,我也不知道会有呀!”
这个东西,又和女子的月信不一样,还是固定日子的,他倒是想提前准备,上哪知道去呀?
“你还躺下来做什么,换裤子去!”云雁回又狠砸了他一下,既然被子上都沾了,裤子里肯定也是一塌糊涂了。都说男人废纸,这家伙怎么费被纸啊。
赵允初在云雁回恨铁不成钢的目光下,脱了裤子,红着眼睛沾水擦拭干净。
云雁回背着手来回走了两道,还觉得不大解气,训道:“又不是第一次了,你爹你哥也没教你么?你是不知道会有,但你干嘛不定期解决啊!要不是老憋着,也不会这样出来了——你看你这量大的!”
不是他说,他们家双宜自初潮至今,都没弄脏过一次被子呢。
赵允初羞愤欲死,觉得雁哥儿的话有点儿不对,细想又挑不出错。
其实本来梦遗没什么,但尴尬的是把别人家的新被子弄脏了,这要是去洗去晒,谁都知道了,家里还有女眷,可不是尴尬死了。赵允初脸皮这样薄,当然心塞得很。
“对不起,雁哥儿,我赔你一床被子吧。你,你不要同别人说呀……”
说是别人,不就是这屋子里的人么。
“哼,穿你的裤子去。”云雁回板着脸叫他换了裤子,自己把被套和垫背的套子拆下来,幸好棉花还干净着,他拿着被套出去。
赵允初不敢跟出去,在里边站着,伸直脖子听。
云雁回走到外面,郑苹看见他抱着被套便说:“才多久就换,茶水洒了?放在那儿,待我来洗,唉,这可得烘不久……”
“不用了,我洗。”云雁回说,“娘,你回头找干净的被套给我吧。”
郑苹略愣了一下,也明白了儿子什么意思,于是点点头,“好。”
倒是早起锻炼的傅云沣也听到了,笑呵呵地拍了拍云雁回的脑袋,倒也没说什么。少年人梦遗,这是正常的现象。
郑苹:“小初起了吗?待会儿可以吃早饭了。”
“还在睡,我叫他起来。”
云雁回面色如常地把东西拿去在水里浸好了,然后又不动声色地把一些烘好了的衣物,包括赵允初自己的裤子一起抱回了房间。
赵允初在房里,感激地看着云雁回。
云雁回把这锅牢牢给他背下了,在他脑门儿上又弹了一下,“下次再也不心软收留你过夜了,再来,真让你睡驴棚去。”
“雁哥儿,再不会有了。”赵允初老老实实又道了遍歉,本想趁着在雁哥儿家过一夜,让雁哥儿见识到他夜晚也是很优秀的,谁知道反而把雁哥儿的被子弄脏了,真是叫他惭愧。
出了这么一个小插曲,赵允初吃完早饭也不大好意思再留下来骚扰云雁回了。
不过他这边也得到了消息,了然禅师要继任方丈,到时他肯定要来观礼,雁哥儿也必然到场,于是约好到时再见(sao)面(rao),便赶回王府去了。
……
出了节后,方丈便正式宣布了自己要退院,将由师弟了然接任方丈。
于是乎了然这一脉的弟子身份又是水涨船高,云雁回本就因为能带大家一起发财在寺里受欢迎了,这一下更是人人亲近。
二月,了然举行了升座仪式,这升座即是指新方丈就职,众多信徒前来观礼,就连官家也御赐了紫衣,了然正式成为大相国寺新方丈,因往日名声,颇受爱戴。
这一上任后,了然自己又思量着,如何行之有效地扭转寺内风气。
然而寺院世俗化日久,这岂是轻易就能改变的,所以了然从上任前思考到现在,还没有定下章程。因是上任后要做的第一件事,怕有任何不妥都会引发僧众动荡,故而反复审阅,查漏补缺。
这日,了然又在修改自己的条例,忽听小宝在外呼喊:“师父,师父快来,这里有位郎君需要救助!”
了然一惊,连忙放下册子,迈步出了禅房。
只见小宝共几位僧人抬着一个男子,他忙伸手:“到东间放下。”
人被放在东间床上,小宝擦擦汗对了然说:“师父,您快来看看,这位郎君面黑如铁,隐透青色,可是中毒了?”
第50章 惊现包黑子
这昏迷男子还有个僮仆, 一直跟在旁边,听得小宝如此说,又气又窘,辩道:“小师父,我家郎君天生肤色有些儿深, 并非是中毒哩!”
这僮仆如此说来, 小宝和一干和尚都面面相觑, 这只是有些儿吗?他们可万万没想到还有宋人能黑成这样。
小宝只得汗颜道歉,“那应该不是中毒……如此只是面色发青,难道是什么宿疾犯了?”
僮仆委屈道:“郎君向来身体康健,此番与我一路赶马来京, 到了寺门口便昏倒,也不知是发了什么急病。”
了然也觉好笑,给这男子把过了脉,说道:“不碍事, 我开个方子, 煎药吃了, 几帖便好。”
僮仆忙千恩万谢,小心翼翼伺候笔墨。
了然开方,叫小宝去抓了药,煎好喂其喝了。又叫小宝与其僮仆一起,轮流照看着男子。
那男子一直睡到夜里,小宝请人送信回家,告诉家人自己照顾病人要晚些回去。
到了二更天时,家人见他还不回来,便猜病人可能需要彻夜照看,郑苹便如往常一样,做了消夜,叫云雁回送去给小宝,以免他晚上肚饿。
云雁回提了消夜,熟门熟路地进了了然的禅院,问了小宝在哪,到东间一看是关着门的,便敲了敲门。
不多时有个僮仆打扮的来开了门,看见云雁回这不似僧人的打扮愣了一下。
云雁回想这人是病人家的,便说道:“你好,我是郑越人的哥哥,来给他送点吃的。”
僮仆恍然大悟,请云雁回进来了。
小宝见是云雁回来了,忙迎上来,接过了消夜,叫那僮仆:“包兴,你晚上没吃多少,一起来吃吧。”
这叫包兴的僮仆愁眉苦脸,“我家郎君没醒,我如何吃得下。”
“我师父都说了,他今夜必醒的,你别怕。”小宝安慰着他。
包兴心中轻松一些,也就坐下来和小宝一起吃了。
云雁回站在一旁等,看到穿上躺着一个病人,虽然烛火摇曳不大清楚,但是依稀可以看到面皮很黑,不由说道:“包兴小哥,你家郎君这是中暑了吧?好像还有点晒伤了,我觉得你们需要了然禅师自制的美白面膜……”
小宝已认错过一次,讪讪道:“这位郎君天生皮肤就这样。”
嚯,天生就这样?看着也不像是混血啊,宋人还有这么黑的?
云雁回惊奇地又看了这人两眼,忽见其眼皮动了几下,便凑了上去,“咦,你家郎君好像要醒了。”
包兴连忙咽了口中的食物,放下碗要过来看。
这时,床上的人挣扎着睁开了眼睛,看着云雁回道:“这是什么地方,发生了什么事,你是谁……”
“不知道,我只是一个送消夜的……”云雁回刚说完,包兴已挤到面前来,对他说,“郎君,这里是汴京大相国寺啊,今日你我赶马到寺前,你便一头栽下去,人事不省,多亏此间方丈了然禅师的弟子发现了你,把你抬进来由禅师救治,方能醒转。”
云雁回看这人嘴唇还发白,黑皮肤衬着尤其虚弱,于是转身去叫了然来。
了然来了后,又给此人把脉,说道:“醒来便好,只是一时半会儿不能下床,还需吃上几贴药。”
此人拱手再三谢过,又通报姓名,“幸得方丈救治,感激不尽。在下姓包名拯,庐州府人士……”
本是袖手在一旁无所事事的云雁回登时眼睛睁大了,卧槽,包拯?包公?!
包拯眼见旁边那少年听到自己名字后眼睛突然瞪大,一脸惊愕,不由得顿了顿,好奇问道:“这位小哥听到鄙人姓名为何如此惊异,难道你我认识?”
云雁回点点头,又猛地摇摇头,磕磕巴巴地说:“不,不认识,只是郎君与我一位友人同名同姓,而,而且他生来肤色也如郎君一般,不过他不是庐州府的……”
眼下这位包公——如果的确是那个包拯——年纪看上去并不是很大,想来还没有名满天下,所以云雁回不敢说认识他,只得找了个借口解释自己的惊讶。
“世上竟有这样的巧合?”包拯微微一笑,“没想到世上还有与我一样黑的人。”
云雁回:“……”难道不是该说竟然还有与你同名同姓之人吗?看来包公大大也是习惯肤色被调侃了,不知小名是否真的叫包黑子。
包拯刚刚醒转,说不了几句话就气短了,包兴忙扶他睡下。
云雁回本想继续确认,也只得道个晚安,回家去了。
虽说穿越这么久了,但是云雁回还真没见过几个名人,尤其是近距离接触的。
前两年“先天下之忧而忧,后天下之乐而乐”的范仲淹知过一段时间开封府,云雁回倒是远远看过几次,但15 是也并没机会交谈。
没想到,这就从天而降一个包青天,让云雁回很有些不可思议的感觉,依照电视剧的认识,他隐约记得包拯就是庐州人,应该是这一个没错了。
就是没想到,这包拯的皮肤还真的这么黑!
但五官倒是端正俊朗……对了,不是说头上还有月牙儿吗?好像没看到呢。
……
云雁回思索了挺久,第二天又跑去了然那儿了。
他到了然这里来是常事,加上小宝就在这儿,因此谁也没有多想,包括包拯的僮仆包兴。
包拯还未病愈,云雁回借机和包兴搭话,把他家的情况摸了下底,知道他家郎君字文正后,就完全确定了,这是日后做了开封府尹那个包拯。
云雁回对欧阳修、范仲淹、包拯他们这样的名臣还是很有好感的,这和历史名人相处的机会难得,云雁回琢磨着怎么也要向包拯求幅字才好,于是热情地亲自下厨煲炖了禾花鱼汤,送到包拯这里来。
包拯和包兴看他亲自端来鱼汤,还以为是沾了小宝的光。
待喝了汤,满口鲜香,还带着禾花香气,方知是名满天下的大相国寺禾花鱼,连忙道谢,“禾花鱼在庐州府价值几千钱,尚有价无市,雁哥儿厨艺更是精湛,这鱼汤实在珍贵啊。”
“不用客气哈,禾花鱼对外地朋友虽然难得,但是咱们汴京人是吃惯了的,您病着,多喝点汤补身体呢。”云雁回看他们一口口喝汤,又小心问道,“您是上京赶考的吗?”
包拯却是苦笑一声,“贤弟有所不知,我乃是上一科的进士,被分去凤阳府做一县知县,只因刑毙了犯人,被革职后无颜返乡,故上京再做打算。”
包拯坦然说来缘由,面上有一丝惭愧。
咦,原来包青天还被革过职吗?云雁回自觉长了姿势,又安慰道:“我看阁下非池中之物,不日肯定会重得重用的,切莫灰心。”
“蒙你吉言了。”包拯病了一场,倒是心宽了一些,听他话音诚恳,便也精神一振,道了谢。
包拯先前坠马,本就是因为长途奔波劳累,加上心事郁结,现在吃了药休息了几日,心情又轻松了,病自然就痊愈,可以下床行走了。
正逢大相国寺万姓庙会,包拯从前上京期间专心科考,从未逛过,这次恰好又住在寺内,于是在庙会漫步,只觉得热闹非凡却又井然有序,可见寺院管理用心。
再一观察,也不是没有争执,不过但凡解决不了,便会彼此拖着说要去大相国寺的什么节会管理处。包拯好奇心起,便跟着去了。
只见一处禅院中,摆着一些长桌,桌上摆满了文书,几个僧人埋头工作。那些起了争执的商贩找来,便有僧人为他们裁定。
再一看,这里还兼了失物招领、摊位出租登记、安全管理等等工作,僧人们各司其职,没有一个人的精力被浪费。偌大一个大相国寺庙会,核心管理者便是这么些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