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您、您好。”这还是她头一次被尊敬地称作夫人,还是被一位英俊不凡的男人当面称呼,顿时显得有些慌乱。
“是这样的夫人,请问您家里有裸麦面包吗,我和我的弟弟一路赶来罗马,带的粮食有些不够了,想用这些面包跟您交换。”希尔德布兰打开了手里的包裹向她展示散发着香浓黄油气息的松软面包。
“这……”妇女打量了一下面前的男人以及不远处站着的亨利,猜想他们大概是来罗马投奔亲戚的落魄贵族,“我们家里的面包也不多了,如果您不嫌弃……”
“当然。”希尔德布兰笑着把包裹递给她。
“那请您稍等一会儿。”夫人接过面包离开了。
过了一阵她才重新出现在窗边:“给,我们家只剩这些了。”
希尔德布兰用三个黄油面包换来四个裸麦面包,虽然多了一个,但依然是他亏了,要知道穷苦人家一年也别指望能吃上一片指甲大小的黄油。
不过尊贵的教皇大人怎么会在意区区一块面包:“非常感谢,哪怕多一个面包我和我的弟弟都能再吃一顿了,打扰了夫人,愿主保佑您。”
说罢,希尔德布兰回到亨利身边把手里的包裹塞给他:“走了。”
“进来就为了换几个面包?!”
“已经足够了,我不认为你还能继续往里走。”
“你未免太小瞧朕了。”话虽如此,亨利还是跟紧了他离开的脚步。
回到树下,希尔德布兰示意他打开包裹:“亨利敢不敢尝一个?”
“这有什么……”不敢的。话说到一半亨利还是把后半段咽回了肚子里,对于这个据说让希尔德布兰留下可怕阴影的面包他始终不敢小瞧。
果然,一打开包裹他就闻到一阵酸味,甚至有些馊,哪怕强撑着面子想尝一口都做不到,快速地把面包塞到希尔德布兰怀里:“这回朕认输。”
“哈,”希尔德布兰笑了出来,“只是想让你感受一下这个味道,不然你估计又会认为我在骗你,认输倒是不必。”
说实话,在此之前亨利确实多少存了点类似的感觉,认为他故意夸大这些经历想借此让自己对他生出恻隐之心,但如今他知道,希尔德布兰的话也许有不实的成分,但实情可能比他所说的还要不堪。
“也不要同情我。”希尔德布兰姿态从容地掰开一小块冷硬的面包如此道。
“当然不。”尽管他的经历十分坎坷,但亨利绝不会因此而同情他。在亨利心中,眼前的男人一直是强大且难以战胜的存在,所以才会费心和他周旋那么久。
见到希尔德布兰的动作,亨利倏地握住他的手腕:“别吃。”
“当然不。”希尔德布兰把这句话还给他,“这辈子我再也不会吃这种东西。”说着他把面包喂到马儿嘴边。
血统优良的白马嫌弃地撇开头。
“你瞧,就连它也厌恶这个味道,它大概和你一样,不知道富农家的马儿吃的就是这种面包。”希尔德布兰收起包裹,把它放到一户人家门前,“是时候回去了。”
亨利看着他怔怔出神。
回去的路上亨利坐到了希尔德布兰身后,本以为这样能让他看起来稍微英武一些,结果……
“亨利,你这样看起来就像私奔出逃的贵族小姐。”
“希尔德布兰,不要再把朕比作女人。”亨利面有愠色地看着比他高了近一个头的男人,天知道裸麦面包怎么就没让他营养不良。
“那就私奔出逃的贵族少爷?”猎猎风声中传来希尔德布兰带有浅浅笑意的话。
“没有私奔!”
“是,我们光明正大。”
放屁!去你的光明正大!亨利用方才听来的粗话在心里骂了一句。
之后两人没再说话,颠簸的马背上实在不是一个好的闲谈环境。
回去所花的时间似乎比出来时要短些,亨利感觉没过多久便回到了皇宫门口。
下马之后亨利指着皇宫门口对男人说:“要是什么时候这里摆了一尊我们两人的铜像,那才叫光明正大。”
希尔德布兰闻言挑眉,摆出一副若有所思的神情问道:“亨利想要什么姿势?”
亨利冷笑一声:“要你给朕跪着。”
希尔德布兰闻言没有丝毫不悦,反而点头答应了:“这个好办,就是不知道制作铜像的工匠敢不敢这么做,亨利要给我些时间去安排。”
亨利自然不会把玩笑当真,却还是说:“好啊。”
回到熟悉的环境亨利总算是放松下来,尽管之前他一直没什么特别的表现,但心里确实感到不适。
褪去身上的衣物跳进浴池中,亨利整个人沉入水下,意图洗去身上其实并不存在的霉味。
希尔德布兰归置好池边的衣服才跟着步入池中,静静坐在另一头看着他在水里浮沉。
虽然亨利的生活与其他君主相比过得并不算奢侈,但这方浴池依旧和他曾经住过的地方差不多大。希尔德布兰无意识地想着,脚下却突然被什么东西拽了一下,整个人向下滑去。
尽管他很快就稳住了身形,从水底下浮上来的亨利依然笑话他:“真没用。”
希尔德布兰眯起眼睛,在亨利尚未反应过来的时候突然扣住他的后脑向他吻去,同时把他重新压入水中。
“唔。”
亨利屏住呼吸,在水底也无法睁眼,只能张着嘴被迫承受男人的掠夺,希尔德布兰在他嘴里狠烈地扫荡了一圈之后动作才开始慢下来,含着亨利的舌头轻柔地舔弄,感觉到他氧气不足时还渡了一口气过去。
两人在水底纠缠了一分多钟希尔德布兰才舍得把人带出来。
“呼……”亨利艰难地汲取着新鲜空气,一时忘了追究。
“谁没用,嗯?”
亨利不甘地瞪了他一眼,起身披上浴袍走了。
希尔德布兰笑着拿起浴巾跟过去,浴袍仅仅披着,也不系好,就这样半敞着身子和亨利一同坐到床上:“擦擦头发。”
亨利的头上还滴着水,晶莹的水滴有些滑落到胸膛上缓缓滑入衣领深处,他接过浴巾随意擦了擦,除了让微卷的金发变得愈加凌乱之外倒是没多大变化。
希尔德布兰拂开他的手,亲自帮他把水细致地吸干,才用半湿的毛巾给自己擦起来。
当他们还在水底接吻的时候宫人们已经把晚餐送了进来,亨利拉过特制的小桌,坐在床边享用起了晚餐。有了今天的经历,尽管希尔德布兰就在身边,他却不再觉得没有胃口,反而默默把餐点都吃完了。
之后有宫人进来收拾盘子和他们换下来的衣物。
亨利这才突然想起:“那件衣服,给朕吧。”
他说的是自己曾经缝补过的那件衬衫,在他看来那是自己曾经愚蠢的证明,自然不能让它保留在男人手里。
“亨利要拿什么跟我换?”希尔德布兰一手撑在床上,好整以暇地看着他。
“……”亨利想不出,“你想要什么?”
希尔德布兰思索了一阵,最终还是摇摇头:“算了,我什么都不要,衣服不能给你。”
亨利气息一窒,转念说道:“还说要帮朕做这个做那个,跟你要一件旧衣服都不给,你要朕如何相信你?!”
“不一样,权力、地位那些都是外物……”
亨利打断他:“衣服也是。”
“在我心里那可不是一件普通的衣服,那是我的回忆,”见亨利依然不死心,希尔德布兰只好说,“除非你能给我比它更美好的回忆。”
亨利难以理解:“你是不是读《圣经》读傻了?!”
希尔德布兰自负一笑:“我不信耶稣,不会被《圣经》左右。”
“真该让你手下的枢机主教们进来听听这话。”
“很多人进入教廷的目的都不单纯,你以为在教廷的明令禁止之下就没有人犯禁吗,我不过也是在适度的范围之内纵容他们罢了。”
“什么是你所谓的适度范围?”希尔德布兰一向强势,亨利想象不出他也有对一件事放松控制的时候。
“比如,《教皇勒令》反对神职人员结婚,天主十诫主张禁欲,但是教廷里依然有神官,甚至是主教彼此之间发生了性关系。这个是我能容忍的。”
“也是,你有什么立场要求别人禁欲。”自己天天纵情声色却要求手下人洁身自好未免太过可笑。
“只要我一天还在位,我就有这个权利要求他们。只是因为他们的性交对象是同性,并且是教会内部人员我才故作不知,如果他们敢到外面碰女人,我不介意杀一儆百。”
亨利自然不认为希尔德布兰这是歧视女性,对此他的心中已有了隐隐的猜测,不由暗暗为他的狂妄感到心惊:“你之所以宽容这样的行为,并不是因为你有多么大度仁慈,而只是单纯因为他们没有违背你的禁令。你反对教士结婚是为了避免他们的配偶分走教会的土地,但假如他们是同性恋者并且同为教士就没有这个担忧。他们违背的是耶稣的诫令而不是你的。”说完亨利深深地看了他一眼,“朕说得对吗。”
希尔德布兰露出一个宽慰的笑容:“亨利果然懂我。”
就这样,亨利暂且忘记了那件旧衣服,往后挪了挪靠在床上:“你究竟为什么要在贫民窟修建教堂?”希尔德布兰作为一个伪教徒,亨利不认为他此举是为了传教。
希尔德布兰凑过去,单手支在他的腰侧:“不妨再猜猜?”
“朕自然是想不出才会问你。”
“这可是教廷机密,告诉你,我有什么好处?”希尔德布兰戏谑地问,同时暗示性地看向亨利的唇。
亨利似笑非笑道:“朕也不是非知道不可。”
“要是我说,我一定要这个好处呢。”
这一刻亨利心里是服气的,对于意大利男人随时随地都能调情的天性甘拜下风。嗤笑一声,用力把人扯过来重重地在他额头上吻了一下,接着又把人推开面无表情道:“说。”
希尔德布兰一时有些错愕,回过神来才挑眉道:“这么敷衍?”
亨利不说话了,只默默地看着他。
希尔德布兰发觉他是真的看不惯亨利这个样子,不由坐到他的身边把人揽进怀里,解释起来:“下午我不是告诉过你,千万不要看不起穷人吗?要知道,奴隶主们之所以住在戒备森严的城堡里,就是为了防止底下的奴仆造反……”
“朕没有看不起穷人,”亨利这下终于有机会反驳了,“朕只是对于那样的环境有些不习惯而已,而且你一向功利,朕不相信你只是单纯地想拯救他们。”
“功利?亨利原来是这样看我的?”
“别岔开话题。”亨利从他肩上退开来,靠到枕头上,见男人又想把他拉回去制止道,“你太硬了,靠着不舒服。”
希尔德布兰不知联想到什么,诡秘地笑着放过了他。
亨利见他这样不由想着手边要是有匕首,一定会把它狠狠抵到这人颈边!
希尔德布兰察觉到他的不满,握住他的手解释道:“我想尽可能地改善那边的生活环境,贫困的环境容易滋生疾病,贫民窟的人口密度是整个罗马城中最大的,同时那里拥挤、肮脏,一旦有人患病,不出一日就会有至少三十人被传染,扩散到皇宫也只需短短一个月的工夫。你以为那栋楼房为什么会闲置下来?无非是因为那里的人都不在了。”
“他们都死了?!”对于亨利而言,贫民窟完全是另一个世界,那里的生活是他再怎么探究都难以真正理解的。
“幸存了几个,但很快就都搬走了。”
那是一幢三层的筒状楼,总共容纳了近五百人,最后居然就幸存了几个?不知为何,尽管亨利想象不到那样的场景,却仍是觉得一阵后怕:“你很幸运。”
“因为我有信仰。”希尔德布兰从不认为自己幸运。
“你不是不信教?”
“不错,我只相信自己。”希尔德布兰露出回忆的神色,“当我看到屋子里的人陆续挣扎着死去的时候,我就在想,‘我一定不能死’,后来我连续发了三天高烧,最终还是活了下来。那三天里,没有上帝,只有我自己。”
原来这就是他不信教的原因。亨利怔怔出神,紧紧反握住希尔德布兰的手而不自知。
“那你……”话一出口亨利发觉自己的声音有些沙哑,清了清嗓子才继续道,“那你凭什么认为和你有着相同经历的人,会轻易被教会拉拢。除了防止疫病的滋生你还想利用他们,对不对?哪怕他们只是手无缚鸡之力的穷人,集结起来仍然是一股不小的力量。”他这也才有些猜到男人的打算。
“将他们拯救于水火之中的不是虚无缥缈的神明,而是我希尔德布兰,我能给他们切实的生活,是我主动地给予,而不需要他们努力争取。如今我所拥有的一切都是通过自己不懈努力才得到的,假如当时上帝真的出现在我面前赐予我健康,我也许也会真心地把他供在神坛上。”希尔德布兰难得地有些激动,说到这里他深吸了一口气,总结道,“所以,他们会全心全意地信任我,把我当作他们心目中的神。”
亨利此时突然就不想和他继续争斗下去了,他开始真正意识到这个男人的可怕,贵族、教士、如今就连平民他都要紧紧地操控在自己手中,他拿什么和他斗?!
希尔德布兰发觉亨利渐渐地松开了自己的手,不由捏着他的下巴让他看向自己:“你在想什么?”
被瞬间深沉起来的琥珀色眼眸牢牢锁住视线,亨利只觉自己的眼睛似乎都有些疼了:“朕在想……当你真的成功让他们归顺于你之后,你又想做什么呢?”
“还没想好,要不,亨利告诉我?”
“比如,帝国的皇帝?”说完,亨利一瞬不瞬地迎视他。
两人都在双方眼里试探彼此的真实想法。
片刻过后希尔德布兰回避了这个问题,反而抛出了另一个问句:“你知道,我今天为什么不让你继续走进去吗?”
亨利眨了眨眼,没有回应。
“我怕你了解得太多,”希尔德布兰顿了一下,轻声道,“会嫌我脏。”
亨利瞪大了眼睛。
“我怕你嫌我脏,亨利。”眼前的男人又重复了一次。
第三卷 希尔德
第十一章
面对希尔德布兰似乎带有些许暗示性意味的话语,亨利的第一反应是避开他的眼神,垂下眼沉默了一瞬。
“之前是谁说,要把朕弄脏的。”
希尔德布兰看向身侧的亨利。此时他重新抬起的眼中闪过一丝不甘示弱的暗光,微微扬起的唇角蕴藏着不屑,就这么倔强而执着地迎视着自己。
这么多年过去他还是那么天真,自己说什么他就信什么。
“骗你的,”希尔德布兰不再看他,“我还是喜欢你干干净净的样子。当然,床上例外。”
亨利踢了他一脚,一点没留情,直直地踢在他的小腿上。
希尔德布兰没怎么觉得疼,顺势反过来把他的脚压住了。
“刚才朕的问题你还没有回答。”两人默默地躺了一会儿,亨利才想起来问道。
希尔德布兰回忆了一下:“放心,帝国的皇帝只能是亨利四世。”
亨利不置可否,假如事态真的发展到那一步大不了把这人一刀捅死,干脆了当。反正论心机深沉他可能这辈子都比不过希尔德布兰,造成他们之间认知落差的并不仅仅是相隔十年的岁月,还有各自的出身、性格等种种因素。
世界上只有一个希尔德布兰,当然,亨利也一样。
亨利不断给自己寻找理由,让自己尽可能地放下对身旁男人的畏惧。很快,他成功了,松懈下来之后掀开被子躺了进去:“朕该睡了,晚安。”
希尔德布兰脱下浴袍,赤裸着躺进去贴在亨利身后:“睡觉的时候不需要穿衣服。”说着的同时不由分说地把亨利的浴袍也褪了下来,扬手丢到床下。
“朕觉得你该去做强盗。”亨利被气笑了。
“那我也一定会第一时间把你抢回窝里。”希尔德布兰温热的气息协同炽热的吻落在亨利后颈上,剧烈的酥麻瞬间传达到脑海中,亨利忍不住向前挪了挪:“别闹。”
强硬的命令在希尔德布兰耳中自动变了质,听着这独属于情人间的娇嗔,不由心情大好:“好几天没做了,天知道我在圣坛上做弥撒的时候想的是什么。”他的手开始不安分起来,在身前细腻柔滑的躯体上四处游移,“我只想把你压在上面狠狠地侵犯,让你动情时自动流出的爱液代替葡萄酒,高潮时射出的精水取代祝圣面包……当然,这些都是我的,我不会将他们赐予信徒让他们分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