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无月和尚坐在窗前的桌旁,手中执笔,在那纸上纂写着,他隔得远,没法看清他写的什么东西,他便又夹起一块瓦,将脑袋往那方向移了移。
底下的无月突然放下笔,单手竖与胸前,闭眼念了一声“阿弥陀佛”,眉目舒展:“既然来了,施主何不下来与贫僧小叙一番?”
傅恒倒没想到他会发现,不过也没什么好在意,想想也知道,这和尚有几个不会武功的?
他旋身跳到无月的房前,敲门道:“大师┈┈”
少顷,那门从里打开了,他大摇大摆的走了进去,见那和尚还是坐在桌前写字,他踱了几步到他身边,低头一看,原来是在摘抄佛经啊。
“没想到大师这么晚还没睡。”
无月停下笔,站起来走到桌边替他倒了杯茶:“贫僧没什么好招待的,只有这薄茶可品了。”
傅恒接过杯子,不客气的坐到凳子上,笑道:“哪里的话?本公子冒昧来访,还望大师不要怪罪才好。”
无月并未看他,凤眸下垂,因着灯火的缘故,他面上荧光轻闪,看的傅恒都不得不赞一句,好一个俊和尚!
“怎会,施主深夜来此,可有事?”
傅恒先抿口茶,双腿搭在一处,他鬓际有一碎发落下,便一口将其吹走:“本公子这不是闲得无聊吗?所以来找大师叙叙人生。”
无月侧头瞧了他一眼,目光有些闪烁:“施主这是┈┈喝了酒?”
这里得好好说说,傅恒这身子有个特点,那就是喝酒极容易上脸,哪怕是只喝了几杯,脸上也会泛红,所以此时的他就是这种状态,双腮晕红,薄唇如粉,偏那眼睛还水光点点,怎一个媚字了得?
傅恒显然没注意到他的神情,一条长腿架到另一条上,时不时还抖个几下:“瞧我这记性,忘了在大师这里可不能沾酒的。”
“既然施主无事,那贫僧可要歇息了。”
傅恒搔了搔头,冲他一笑:“本公子近日常做噩梦,想请大师为我解忧。”
无月撇过头,垂目道:“施主请说。”
作者有话要说:
①中的诗句出自李清照〈浣溪沙〉:
绣幕芙蓉一笑开,斜偎宝鸭亲香腮,眼波才动被人猜。
一面风情深有韵,半笺娇恨寄幽怀,月移花影约重来。
第3章 (改)无月和尚3
“这几日本公子时常在梦中看到家中残败不堪,而本公子一直被困在一间屋子里出不去,大师可否告知这是为何?”
“施主不必烦忧,梦中所见如何当真,凡事还需看开,则水到渠成。”
呵呵,水到渠成,说的简单,这可是再过几天就会发生的事情,将军府破败,将军家的公子被人囚于密室折辱,傅大将军与傅夫人也在流放途中被人暗杀了,世人只道他们还安然无恙的活着,可又有谁知这其中的阴暗,而这一切全是拜眼前的和尚所赐,但现在在这个和尚的眼里不过是个梦,多么微不足道啊!
“大师好见地,本公子都不得不佩服,这日后如果大师还能这般安然于世,那本公子当真要对大师五体投地了。”
无月折身坐于他身旁,脸上不显半分神色:“已近夜半了,施主还是早些回去歇息吧。”
傅恒扫开手中的折扇在胸前轻扇了几下,他单手负于身后,目色沉沉的盯着灯下的和尚:“如此,本公子便改日再来与大师探讨。”
说罢,不等无月回应,便一阵风消失在屋中。
无月看着他消失得地方眸光烁烁,眼睫轻颤,神情说不出的凝重┈┈又过了几日,这天欲将干燥,元启帝那边也开始有了动作。
这日傅尹下朝满回到家中后,坐在椅子上连叹了数口气。
这十数年来,就是与那蛮夷对峙,也没有见过他这副样子,傅夫人情知有事,就问道:“老爷何事如此忧心?”
“今日在朝上,陛下为这干旱生了不少气,明日我还要带着你们娘俩进宫,陛下要在那望星台举行祭祀仪式,我们这些做臣子的都要带上家眷,也不知上天到底是为何不降雨,只是苦了那些百姓了┈┈”
“陛下乃是真龙,想必老天爷定会降下甘霖的,”傅夫人安慰道。
“希望如此了┈┈”
晚间用饭时,傅夫人提到这事,傅恒一点都不惊讶,这本来就是剧情,至于要他们这些无关的人去,也不过是要彰显一下他的仁心,看来这重头戏也不远了。
翌日一早,傅尹便带着他们马不停蹄的赶往了望星台,到了之后才发现其他的大臣早已等在那儿了,他们都有序的排成了数道长队,待一切都准备就绪,不远处便传来尖利喊声:“皇上驾到!”
众臣纷纷让开一条道,俯下身跪倒在地上,山呼万岁。
那步撵缓缓抬了过来,直到望星台前方才停了下来,一旁的太监毕恭毕敬的挑起帘摆,另有太监跪伏在地上,不一会儿,从中伸出一只脚踏在他的背上,就势走了下来。
“众爱卿平身。”
底下的大臣们遂起身弯腰首,等着他发话。
傅恒起身后,偷空瞟了那元启帝一眼,这狗皇帝还人模人样的,身形颇高,看年纪也有个四十五六了,长的一张长脸,眼睛狭长,似凤眼却又不得那凤眼的□□,看人的时候凌厉的很,其中还暗藏阴狠,果然是个狠角色。
元启帝很满意底下臣子的表现,他也不再拖延,登上了望星台,执起一旁太监递到他手中的香,朝着香案的方向连扣了三首,方起身插入那香插之中。
有太监等他祭礼完成,便抬起双手展开一道圣旨,扬声念道:“兹甘霖未将,朕上感于天,代天下黎民呈情,望天降大雨化解灾难!钦此!”
“吾皇万岁万万岁!”
傅恒跟着又跪到了地上,他还是十分抗拒这种跪礼的,不管怎么说,作为一个拥有强烈平等意识现代人那是无论如何都无法理解这种礼数的,尤其还要跪那个暗地里阴坏的元启帝。
“爱卿们都起身吧!”
元启帝话落,由太监扶着下了台子,走到了他们身前,他双手后负,脸上还带着笑:“今日众卿家就在宫内留用晚膳吧,咱们也好久没有聚聚了。”
“多谢皇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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太和殿中,宫女太监规规矩矩的站在廊后,桌椅也都摆的整整齐齐,傅恒埋头跟在他爹娘身后入了座,殿中数个舞姬翩然起舞,那元启帝坐于殿上,一左一右各一个美貌的妃子,好不快活。
傅恒小酌了几杯酒,滋味甚美,这种御酒平时那可是喝不到的,今日至少可以一解腹欲了。
他吃了几口菜后,往殿上看去,只见那元启帝虽是神态慵懒,眼神却如鹰似虎扫视着底下的人,他一时也不免感慨,这些坐在殿中的人不都是他手中的棋子吗?一旦没什么用了,那就成了弃子,而且还是有八/九会被他杀了,过河拆桥这一套他可是使的炉火纯青啊┈┈傅恒眼神还没收回来,那元启帝的眼睛便与他对上了,他故作慌乱的低下了头,躲到傅尹身后,妈的,这都能被看到,真倒霉。
元启帝看底下那小子躲到傅尹身后,颇觉得玩味,眉尾轻抬,抓着宠妃的手轻轻的抚了抚。
傅恒等了等,又稍抬头看了那皇帝一眼,见他此时正与两旁的的妃子调笑,当下松了口气,此地不宜久留啊。
他捂着肚子佯装难受,拉着傅尹道:“爹,孩儿肚子痛。”
傅尹回头瞪他道:“就你事儿多,快去快回!”
傅恒得到赦令,忙不迭的弯身从旁侧退了出去,出了那大殿,他整个人都轻松了许多,那太和殿的气氛太压抑了,一群羊围着狼坐在一起,那狼还虎视眈眈的看着他们,偏偏这些人还不知道。
绕着弯弯曲曲的小道转了许久,才在一处茂密高植的花丛旁停下来,那地刚好有一个一人长的石凳,傅恒走的有些累,也不讲究,用扇子扇了扇上面的灰尘,衣摆一撩,就躺到上面眯着眼睛假寐。
也不知道过了多久,耳边忽然传来脚步声,这时天已经黑下来了,而傅恒所处的这地隐于花中,想来应该没几个人会注意到,所以他索性躺在那不动,等着人离开,如此又过了一会儿,他意识也变得昏昏沉沉,竟就这么睡了过去。
与此同时,那人并未离开,见他似乎睡熟了,又凑近了几分,看他还是没有醒过来,站在那一时倒没什么动作。
又是一阵功夫,傅恒被冻醒了,现在的天气再怎么说也是春季,料峭春寒,可不就是说得这个时候。
很快便感觉到身旁有人,他迅速睁开眼睛一个直身就翘起来了。
定睛看去,傅恒瞳孔放大,忙跪到地上:“皇上!”
站在他面前的就是那元启帝,他眸子深沉的盯着他,也不知道他在想什么,这么静了少许,傅恒眼前忽然伸过来一只手,竟捏着他的下巴迫着他抬起头。
傅恒胸腔一阵怒气上涌,却不敢反抗,只得顺着那只手抬首,从元启帝的角度可以看到他的长睫稍颤,如那受了惊的蝶翼。
“可惜了┈┈”
傅恒脸颊一抽,这老东西真会恶心人,傅尹一家被他迫害还不够,还将那傅公子囚在宫中充作禁脔,想想以后有可能会经历的事情,他恨不得杀了他。
“陛下!”
元启帝听到声音,松开了他,又恢复成人前的模样,他转过身看着傅尹夫妇俩,笑道:“可是来找这小子的?”
傅尹低头称是,还狠瞪了傅恒一眼。
元启帝点点头,脚步一转,慢慢走远了。
傅尹等他走了,一手毫不留情的揪住了傅恒的耳朵,骂道:“小王八羔子!这里是你能乱跑的地方吗?老子平时是不是对你太好了啊!”
“哎呦!哎呦!爹!您轻点,您儿子这耳朵要被您揪掉了!”傅恒疼的没处躲,又不敢扯他的手,只得求饶。
傅夫人在一旁可就心疼了,她一把拉开傅尹的手,将傅恒护在身后,“姓傅的,合着儿子不是你肚子生的,你就不稀罕是不是!今晚回去你给我睡书房去!”
“夫人,这是哪儿的话,为夫是那种人吗?”傅尹一看老婆发飙了,赶紧软声说话,要不然今晚有可能就进不了房了。
“哼!”
“哎!夫人等等我啊!”
傅夫人拉着傅恒看都不看他,甩着袖子走的飞快,身后的傅尹一脸憋屈的看着她的背影。
这一幕看得傅恒都有点目瞪口呆,他娘亲这不就是传说中的“老虎不发威你当我是病猫”吗?
自那日望星台之后,这天气还是一如既往的晴朗,别说是下雨了,就是云都没有,各地的农植无法成活,许多河水也渐渐干涸了,严重的地方还死了人,朝廷没有办法,拨了数万两银子下去,也没法彻底解决这问题,一时民间都怨声载道,甚至还有人传出,旱情这么严重,那是上天降罪当今的皇帝,这样下去,极有可能会发生□□。
傅恒这里都能听到谣言,那元启帝也必定知道了,不出这几日,无月一定会进宫,以求雨为名,使傅尹一家获罪,看来不能在这么闲散下去了?div align="center"> 隔日夜里傅恒等将军府所有人都睡着后,就悄悄溜了出来。
月色正好,印的道路清晰可见,他一路畅通无阻,几十分钟就飞到了无月的禅房前。
“叩叩┈┈无月大师在吗?”
里面无月的声音飘渺可听:“门没锁,施主进来吧。”
傅恒伸手一推,那门果然“咯吱”一声开了,他施施然走进去,就见无月端坐在桌边,正弯唇看着他:“施主,今日来的有些早了。”
傅恒面上一讪,这臭和尚竟然还会调侃他!
他本就是不速之客,哪还顾得上礼数,躬身坐到无月身旁,极不自觉的给自己倒了一杯茶,“本公子不喜欢拐弯抹角,此次前来是有事要向大师问清楚。”
“施主请问。”
傅恒撂下手中的杯子,见对方还是那副淡然出尘的模样,他也浑不在意,歪着脑袋看他道:“天下大旱已久,圣上都无法请来雨水,这个时候大师是不是要出力一二?”
无月脸若皎月,听得此话未改一点颜色,只轻声道:“佛曰:我不如地狱谁入地狱,若能以贫僧一人之力解天下黎民百姓的苦难,贫僧自当义不容辞的。”
“大师真是无私啊,只是不知道这话里的可信度又有多少?”傅恒嗤道。
“┈┈”
傅恒看他眼睛望着面前的蜡烛,并没有回他的话,也不恼,又道:“大师过几日是不是就要入宫了?”
无月目下一顿,很快恢复平常,“施主果真神机妙算。”
傅恒才不听他的好话,用手指弹了弹桌子,道:“我从来不屑于求人,但今日只望大师能看在家父为这姜朝做了大半辈子的贡献的份上,放他安享晚年可好?”
无月笑道:“施主此话何意?”
“大师知我是何意。”
此时有一夜蛾飞进来,围着那烛火打转,正待扑上去,却被一只手轻轻握住。
无月攥着手未使一点力,他起身走到窗前,展开手掌,放了那蛾子。
“大师对这小小的夜蛾都能这么维护,如何不能饶过我们?”
无月转身笑看着他,抬头看了外面的月亮一眼,道:“时间不早了,施主还是回去吧。”
世人都道和尚多为良善之辈,可面前的这个和尚生得一副普度众生的面孔,心肠却狠硬如斯,或许在他眼里他们这些人的命还不如那蛾子。
“┈┈告辞!”
无月看着已经没了人的地方,不禁叹了口气:“何必呢┈┈”
傅恒带着一肚子的憋屈奔回家中,他躺在床上彻夜未睡,就是这一两天,已经没有时间了,那个和尚刀枪不入,根本没有办法,这样下去,必然又会重蹈覆辙。
傅恒自来就不是什么良善之辈,如今在无月面前没有讨到一丝谅解,自是心有不甘,他心下一横,便起了杀心,这不过就是个任务,杀了这个和尚,什么事情都好解决了。
没过几日,当今左相的夫人忽然病倒了,请了好几位太医和郎中替那夫人把脉,皆说其身体康健,并无病症。
与此同时,坊间也慢慢传出流言,言说这左相夫人定是招了鬼祟,寻常药物岂能治的好她,不若多积点阴德,或可有所生机。
这番言论自然也传到左相的耳中,常言道不做亏心事不怕鬼敲门,这左相大人手上本就没多干净,如今又被这流言一冲击,心里不免也有点揣揣不安,当即就请了封禅寺的无月法师到府上来做法。
无月入得相府,并未见到那夫人是什么模样,那左相迫不及待的拉着他到后院空旷之地,他已经命人设好了法案,四周都洒满了符纸。
“无月大师,您可一定要替本相将那妖魔捉住啊,本相的夫人可就指着你了,”左相话说完,就立刻慌张的退出了院子,只留下来几个家丁守在门边,那些家仆面上皆是恐惧,恨不得下一刻就逃离现场。
无月自然注意到他们的异状了,他细细观察了四周,没什么奇怪的东西。
待停顿了一会儿,他闭上双眼,深嗅了一口空气中,不对!这空气中竟是有一股腥味,他忙睁开眼睛,朝地上看去,果然土中有什么东西在蠕动,且都朝着他爬来。
守在门边的家丁一看到这样的情况,都吓得瑟缩发抖,才不管什么左相的命令,纷纷逃了出去。
无月定了定神,单腿使力往地上蹬了一脚,那地下的东西受这一记力道,都从地底飞了出来,细看,竟是许多蝎子,其间还夹杂着一些说不出名字的毒虫。
那些毒物现了身子后,在地上乱转了一会儿,忽的听得一阵笛声,竟都动作的迅速的往他身前爬来。
无月不及细想,连连往后退去,一手执起一根树枝,连划了数下,勉强挡住了这些毒物的进攻。
他不动声色的打量四周,那笛声之后,再也没什么动静,可这些毒物却像是有了指引一样,盯着他咬,攻势迅猛。
很快他被逼到墙角,四周的毒物却越来越多,密密麻麻的将他包围了起来,他神色淡然,自袖中拿出一只素底丹青的瓶子,从中倒出一些粉末撒于地面上。
那些毒虫在他洒出粉末后,竟停了下来,只虎视眈眈的停在那儿来回爬动。
无月松了口气,闭上眼睛默念了一句,“阿弥陀佛┈┈”
他这口气才刚放下,忽听耳边有疾风袭来,他忙睁开眼睛,赫然见一黑衣人提着剑刺向他,他侧身险险让了过去,那人一个旋身又挽起数道剑光直刺他的面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