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尽头的水果店转过弯,当面就是书店的立式招牌,这对她们来说十分幸运。但是这边路上走着的几具丧尸把十分减去了一分。
丘杉没犹豫直接朝丧尸走过去,邢博恩把伞放在书店门口的屋檐下,抡起了钢筋。
处理完这些丧尸,两人进入书店,轻易便找到了地图。车比较难找。路口走了三四个,丧尸砍了八-九具,找到能开的车的时候,邢博恩丝毫不嫌弃它油少,直接把背包往里甩。
会开车以后邢博恩才明白车的好处,她现在都快要爱上开车的感觉了。
上了车,丘杉先启动雨刷,展开地图给邢博恩指了路线,然后放心地靠着椅背,低头看地图,记忆围绕目标路线的城市道路网。只记住从这儿到高速入口的最快路线绝对是不够的,丘杉想得很清楚,世界已经变成这副模样,如果还天真地想要一帆风顺出入平安,丢命的几率就算没百分百也有百分之九十五。
看了两分钟,丘杉闭眼在脑海中描了一遍,再对照地图检查一次,觉得没问题了,抬头看前面的路。
才看一眼丘杉就赶紧拍车。
邢博恩停车问:“怎么了?”
路走错了,丘杉默默地在脑子里回答,然后重新指路线给邢博恩看,让她绕回正确的道路上。
邢博恩略有点尴尬,说了声:“对不起。”刚才她沉浸在驾驶的奇异乐趣之中,在一个岔路口分了神,忘了转弯,结果越走越偏。
重新上路后,邢博恩没敢再用享受的心态开车,小心谨慎,聚精会神,没再出过错。
这里算是白宿市市区范围内相对偏僻的地界,刚开始几乎不见丧尸,越往前开,路上丧尸就越多。
路中间走着一两具丧尸,邢博恩还能避开,三五具丧尸分散着走她也能歪歪扭扭地开过去,一旦路上的丧尸聚在一起,邢博恩那点初级的技术就不够看了。因此到后来,车子屡次被丧尸逼停,丘杉下车把路砍出来,邢博恩才能继续开。
大雨滂沱不见颓势,雨刷辛辛苦苦摆动着,雨水还是瀑布一样哗哗从车玻璃上泼下,铅球似的雨滴乒乒乓乓往车上砸,给人一种这车马上要废了的紧张感。邢博恩开了不到二十分钟,就感觉自己已经又聋又瞎。
丘杉进进出出,雨水一瓢一瓢往车里带,副驾驶座位上已经积了一滩水,养活两条金鱼不在话下。
等丘杉清路回来,邢博恩忍不住抱怨了句:“这雨到底要下多久?”
丘杉心说:现在可没有天气预报。
“你能不能再念一次我的名字?”邢博恩问。
丘杉一个字一个字慢慢地念:“西,么,恩。”
“比上一次清楚。”邢博恩有些高兴,转头看着丘杉说,“看我口型,邢——博——恩——,你再念一次。”
丘杉拍车。
邢博恩已经形成条件反射,立马踩下刹车,但还是撞上了什么。
很快,被撞倒的物体从车前盖爬了起来。没有悬念,这是一具丧尸,光头大叔丧尸。它上半身趴在车前盖上,手臂使劲向她们够着,张开溃烂的嘴,发出令人不适的嚎叫声。丘杉下车朝它后脑勺扎了两刀,推开它的尸体,转头看到五具丧尸正在围过来,前三后二。丘杉朝车前的三具丧尸走去,用菜刀扎开它们的太阳穴。
忙碌中丘杉冒出个念头:开脑瓜这种事情她好像做得越来越顺手了。
邢博恩也没闲着,倒车加速往左一摆,撞倒一具,碾着尸体继续倒车同时车身大幅度右拧,撞飞另一具丧尸,再向前开带上丘杉。
“你还没有念。”丘杉一上车,邢博恩就提醒道。
“心,摸,恩。”
“最后一个字,再发一次。”
丘杉看着前方,隐约又看见丧尸,她飞快地在脑子里过了一下绕路的想法,又很快地否决了,在不能俯瞰路况的条件下,走大路走小路没有区别,同样危险。
“恩。”
“这个字很标准!你听出来了吗?这一次没有气声。丘杉,你简直……”
丘杉又拍车,下车扎丧尸去了。
“……是个惊喜。”邢博恩坐在车里看丘杉被雨水模糊的身影,自言自语似的说完了这句话。
等丘杉再回到车上,邢博恩让她练习说她自己的名字,于是丘杉一遍一遍地念着“呃哦——憨——呃哦——憨——”,见丧尸即下车,回车上接着念。车子在“呃哦——憨——”的声音中停停走走,缓缓前行。
倾盆大雨总算折腾够了,逐渐收起凶猛之势,转为普通强度。透过玻璃往前看,视野清楚了很多,耳朵也脱离了密集砸车声的折磨,邢博恩生理上稍感放松,而内心却始终紧绷。
停车愈来愈频繁了,每次停车清路后能够往前开的距离也愈来愈短。邢博恩和丘杉心里都清楚这绝不是好兆头,但谁都没有说出口。
终于,丧尸还是成群地堵塞了道路,没有人感到意外。
邢博恩停下车,面前不计其数的丧尸痴行缓走,密密麻麻,她看不见一条能穿过去的缝隙。丘杉手向后挥,邢博恩换了倒挡,轧着地上那些已被丘杉解决的脑浆迸裂的丧尸,后退着。
一些离得近的丧尸听到声音,向她们走过来,邢博恩眼睛盯着它们,不自觉咬着牙。
丘杉敲敲内后视镜,邢博恩抬头看着后面相对开阔的路和倒下的不再具有威胁的尸体,心中的紧张渐渐削弱。
倒到丁字路口,邢博恩向右转弯,改变了路线。
在靠近市中心的地方,道路往往四通八达,在两点之间有诸多走法,即便中途走错路,想要拐回原路也很容易,但要开到下个高速入口,几条便捷的路线都不挨近市中心。而且,在疫情爆发前市中心人口密集,能逃出的到底是少数,现在那里游荡着多少具丧尸委实令人不敢想象。
除了市中心,白宿市如今还有一片区域格外危险,那就是白宿山旅游区。疫情爆发时部分学校已经放暑假,而白宿山攀登难度偏低,又可以避暑,很适合亲子游。不难推断,现在那一座山,以及山间的旅馆、山下的民宿、附近的酒店,必定已挤满丧尸。
不幸的是,下一个高速入口就在白宿山旅游区附近。
邢博恩依照丘杉的手势,再次右转。
路不由人,每到丧尸堵路的时候,她们都无法往偏远的路上开。她们明知道越挨近市中心,丧尸就会越多,但是她们别无选择。任何时候,她们都不能和大群的丧尸正面对上,尤其是此刻,尤其是当下,因为在此刻、在当下,邢博恩还活着。
离既定路线是越来越远了,丘杉重新展开地图,双眼一扫把地图划分为几片,一片一片快速地记进脑子。到了危急时刻,每一秒都关乎生死,她必须迅速指出逃路,不能因为看地图耽误时间。
“丘杉……”邢博恩的声音有点发软。
车停了,丘杉抬头看。
她们被逼到了一个十字路口,车停在“十”字一竖的下半截,还差十米到路口的停车线,“十”字一竖上半截向右歪了大约四十五度,那一横也如同被掰折的鸟翅膀并不笔直,因此一直开到了这里,邢博恩才看清这个路口的状况。
只有身后走过的路是安全的,两边的路、前方的路,挨挨挤挤全都是丧尸。
丘杉也想咽口水,结果打了个嗝。
中雨已经转为小雨,汽车发动机的声音更加明显了,丘杉看到已经有丧尸朝这边走过来,而且不是两三具,是二三十具。
邢博恩眼睛死死盯着后视镜,小心地倒车,唯恐一个颠簸将车身掀翻。然而倒到这段路的中间,邢博恩又一次停了下来。丘杉向后视镜看,只见后方也有丧尸从两边走到这条路上,接连不断,很快汇聚成群,斩断了她们的后路。
丘杉扭头看路两旁。
这条路左边是门面房,门面房往上是居民楼,上下并不连通,小区的铁门上了锁,车撞不开。右边是一整栋建筑,外墙原本应该是暗红色,由于老旧而缺少维护,颜色发沉,显得破败非常。
丘杉低头眼睛朝上看,发现外墙上竖排四个钛金字,写着“老年大学”,墙上满是旧窗户,从许多窗户里能看到半挂半掉的旧窗帘和泛灰的旧枕头。这栋建筑的大门就在车后方不远,一级台阶上去,两扇玻璃门,没有挂锁。
丘杉当机立断,指着那两扇玻璃门,咬紧后槽牙竭尽全力吼出一个字:“撞!”
第8章
无数片碎裂的玻璃漫天飞溅,宛若下了另一场雨,玻璃渣纷纷落地时的清脆声响就像半首歌。
邢博恩大脑一片空白,眼前也是一片空白,在她撞上玻璃门的前一刻,丘杉将白枕头塞到了她的身前,护住她的头和胸腹。
有那么一秒钟邢博恩好像失聪一样,感到世界安静了,当她回过神来听到丘杉大力拍车的声音,她慌忙踩死刹车,上半身迅猛前扑,压紧了枕头。
在刺耳的摩擦声中,车子往前滑行了没多远就“嘭”一声重重撞上墙壁。
邢博恩的身体因撞击而剧烈晃动,登时头晕目眩,待身体稳住,心中不禁感到一阵后怕——如果丘杉没有塞给她枕头,后果简直不堪设想。
丘杉!邢博恩立刻扭头,看到丘杉还是完完整整的,“哎哟”一声松了口气。她还有个枕头护着,丘杉的身体可没有任何保护措施,幸好副驾驶座位前方没放乱七八糟的东西,否则要是撞上尖锐物体丘杉身体直接洞穿都有可能。
邢博恩往后视镜看一眼,已经有丧尸朝大门走来了,她连忙下车四方一望,见两边都有楼梯,便背上包,把枕头夹在腋下,同边手拎钢筋,绕过汽车用空着的手抓住丘杉的手朝楼梯跑去。
丘杉被她硬拉着跑,两腿根本轮换不及,步步都差点摔倒。背后巨大的背包也影响了丘杉对身体平衡的控制,这一段路丘杉跑得是东倒西歪,端的是胆战心惊。丘杉极想对邢博恩说“放开我让我自己走!”,可是一张嘴出来的都是“昂昂嗷嗷!”,完全被邢博恩忽略掉。
好容易跑到了楼梯口,丘杉手一挣,坚决不跟邢博恩一起上去。这可是楼梯,比平地危险多了。
邢博恩先是愣了一会儿,等看着丘杉按着楼梯扶手花了三秒才上了一级台阶之后,邢博恩表示理解,对丘杉说道:“它们已经到大门了,我先上二楼等你。”
丘杉摇头,伸出三根手指。
“好,我在三楼等你。”邢博恩说完,夹着枕头拎着钢筋“腾腾”地跑上楼。
丘杉慢慢地挪上第二级台阶。
根据她刚才在外面观察到的情形,这所老年大学已经废弃至少两年了,楼里不会有人,所以她不担心邢博恩的安全。
追着声音进来的丧尸们失去了目标,在大厅内胡乱走着,丘杉不紧不慢地爬着楼梯,到头转个弯往下看:一具穿连衣裙的短卷发丧尸走到楼梯口,不知道抬脚,一头栽倒趴在楼梯上,两手扒拉着还想往上爬,像一只四肢不协调的乌龟。
丘杉看了会儿,缓缓挪下楼去,踩住丧尸朝前伸的手,弯下腰对着它的卷发狠扎一刀,拔-出后将刀身在尸体的连衣裙上蹭了几下,转身重新上楼。
一楼到三楼,四段楼梯,这对丘杉来说是个不小的挑战。
过了大约三分钟后,丘杉才终于站上三楼。邢博恩两手空空正从一个房间出来,看到丘杉便招手说:“这一层我都看过了,安全。”
丘杉向她走去,走得很慢,邢博恩也不着急,就站在原地等着。
等丘杉走到邢博恩面前,邢博恩忽然叫了一声:“丘杉。”
“恩。”丘杉回应。
邢博恩伸出手轻轻碰触丘杉的脖子,盯着丘杉的眼睛:“在外面,我听到了,你说了‘撞’,我听懂了。你能说话,你有这个能力,我相信你。”
丘杉先是看邢博恩的眼睛,而后视线微微上移,看着邢博恩的睫毛。
“你能再说一次‘撞’吗?”
丘杉开口:“万。”
邢博恩尽量张大嘴巴,夸张地做出口型,力求让丘杉看得清楚:“支——屋——肮——撞!”
丘杉有点无语,还有点想笑,她是发不出那个音,不是不知道怎么去发音。“呃——屋——安——万。”
“还是翘舌音的问题。”邢博恩手从丘杉脖子上拿开,说道,“你要再练习卷舌尖。还有不要用气发声,你的第一个音就是气声,听得出区别吗?”其实对于自己说的这些话,邢博恩心里也不太有底,毕竟她又不是幼儿园老师。
丘杉点了下头。
“到里面休息吧。我们商量一下怎么从这里出去。”邢博恩道。
进了房间,丘杉卸下背包,把背包连同菜刀放到墙边跟邢博恩的东西堆在一块,然后走到窗前,用这儿原有的旧枕头垫着膝盖跪在窗台上,额头抵着窗户向下看去。
这个房间大致位于一层楼的中央,直直往下看依稀可以看见飞溅在地上的玻璃片。丧尸们在玻璃片上走来走去不知道疼。
“你一个人解决不了这么多丧尸。”邢博恩站在丘杉身旁说。
丘杉换左边脸贴着窗玻璃,朝十字路口望。
小雨还在下着,窗户外面黏着许多雨滴,丘杉看得并不清楚,但数量多寡还是看得出来的。虽然她们撞碎玻璃门的时候巨响吸引来了大量丧尸,但就现在来看,路口的丧尸依然不少。
丘杉下了窗台,转身坐在脏脏的旧枕头上。她的短裤没比这枕头干净多少,原来是纯色,军绿,现在已经成迷彩的了,而且还湿着,没资格嫌弃人家枕头脏。
邢博恩一直在开车,坐得腰背微酸屁股也有点僵,现在只想站着。她低头看着丘杉平静的脸,心想她们昨天下午才遇见,到现在还不到二十四小时,可她却感觉过了好几天一样。
丘杉的可靠出乎她的预料,她开始对丘杉产生浓重的好奇,这种好奇不同于之前的观察者对被观察者的一板一眼的好奇,她现在的好奇是个人对个人的好奇。
邢博恩问道:“你知道,如果我们到了中辞市,你会第一时间被隔离、被研究,许多的陌生人会在你身上做各种各样的实验?”
丘杉点头。
“不怕吗?”
丘杉想了想,右手抬在空中做了一个写字的动作,然后指着邢博恩的背包。
“对!我差点忘了。”邢博恩找出早上在文印店拿的纸笔,把白纸放在丘杉大腿上,笔帽拔下来套在笔杆尾部,把笔递到丘杉手里。
丘杉视线跟随着笔尖,手缓缓下落,当笔尖刚刚落在纸上时,她小心地移动手腕,写出一撇。
她的手控制地很稳,从头到尾没有将纸戳破,而且每个笔划都写得非常完整,没有断过。
写完最后一横,丘杉抬头看着邢博恩。
“生。”邢博恩念出来,顿一顿,忍不住又念了几遍,“生,生……”
丘杉盖好笔帽,将笔放到一旁。
“为了复生,你什么都不怕?”邢博恩问。
丘杉郑重地点头。
邢博恩微笑了一下,对她说:“我会争取机会参与实验,我向你保证。”
丘杉咧咧嘴角。
邢博恩放平窗台上的另一个旧枕头,在丘杉身边坐下,说道:“如果中辞市的研究所已经发现和你一样的人,并且着手研究的话,等你到了那里可能会轻松点。”
丘杉也希望如此。
“我们得先从这里出去。车也撞坏了,还要再找一辆。”邢博恩抿了下嘴,问,“你想到办法了吗?”
丘杉抓起胸口挂着的蓝色哨子,这才看到哨子上粘着一些黄乎乎的污渍。
“用哨声引开丧尸?倒是可以……不过外面的丧尸数量太过庞大,一只哨子的声音恐怕作用有限。”邢博恩起身朝街上看了看,坐下道,“这段路上有四辆车,如果能开,你只要把车周围的丧尸引走……”
丘杉立即摇头。她们被丧尸逼得躲在这里可不是因为没车,车就在一楼撞着墙呢。
“我知道,我们先等丧尸分散开。”说到这儿,邢博恩也感觉这话很天真。在没有声音干扰也没有活物出现的情况下,丧尸的行动是无规律的。等着下面的成千具丧尸自然分散?那得等到猴年马月了。
引开丧尸是走出这里的唯一办法。
邢博恩:“只用哨子不行。马路对面店里的东西、路上的东西,只要能发出声音的,都可以利用。你先找一辆能开的车,朝我挥手,然后把我们过来时候开过的那段路上的丧尸引开,最后引走车周围的丧尸。我在这里看着你,你开始引走车周围丧尸的时候我2 就跑下楼跟你汇合。往前的路不能走了,我们还是先别求路线正确,先倒回去往城市外围开,安全了再慢慢找上高速的小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