霍湘震听他这么说,不以为然就“嘁”了一声,摁着他肩膀不让他起身,一边还振振有词兼理直气壮:
“你给我老实躺着!这两天没犯病皮紧了你!万一旧病复发我找谁说理去?你不是还打算跟锦官城这帮人玩扮猪吃老虎呢么?正好装废物!躺好!”
楼辕也不是多勤政爱民的好人,霍湘震这么说,他也就顺遂了霍湘震的意,乐得清闲。只是就是爱在嘴上占几个便宜,又反驳揶揄起来:
“你还好意思说,要不是你没完没了,我至于起不来么?”
其实楼辕这话说的有点违心。昨夜霍湘震虽然是有点索取无度吧,但是他也很配合啊!配合到简直都是有点勾引了。因为——虽然他不愿意承认,不过事实就是事实——开始的时候很难受不假,但是后来他也的确被霍湘震弄得舒服得不得了……
霍湘震听楼辕这睁眼说瞎话,便一扬眉,突然俯身,贴近了楼辕的脸。楼辕被他这个毫无征兆的举动吓得浑身一僵,接着就迎来了一个温柔至极的轻吻。
而后耳边就是霍湘震低低的笑声:
“那要怪你太诱人啊,暮皓。”
楼辕这才明白自己是又被调戏了,正要发作,霍湘震却突然问他:“饿了么?我去给你拿早点?你吃完了再接着睡好不好?”
得说霍湘震越来越会岔开话题了,这个问题问的实在是高,楼辕真的是饿了。于是点点头,往被窝里猫了猫。
霍湘震突然就是一笑,然后趁楼辕还没反应过来,又亲了一口,这才蹿起来,跑出房间去给楼辕拿早点。
楼辕当然还是有点愣,他病了就会反应慢。直到霍湘震都出去了,才反应过来,微微眯眼,却忍不住微微抿了一下双唇。
和眉间心上那个人亲近的感觉,其实真的挺好的诶……
既然霍湘震名正言顺的给了他一个偷懒的借口,楼辕便也是心安理得地懒起来,安安静静享受起了这浮生半日的偷闲。
这次吴积白回来的有些晚,快到了中午才回府。霍湘震和楼辕当然都明白他干什么去了,只是识相,都没明说。
吴积白回府就听说了楼辕又病了的事情,心下自然是有几分明白的。慢悠悠去给楼辕号脉,就看到躺在床上、没什么精神的楼小猫,颈肩处有点点红痕。
啧啧啧,这还用号脉么?一看就知道是纵欲过度了嘛!吴积白摇摇头,回头挑眉看了霍湘震一眼。霍湘震坦然对视,好像没事人一样。
吴积白也不废话了,直接问楼辕:“最近烬心发作过没?”
楼辕有点没精神,于是也就不说话,只是摇摇头。吴积白又给楼辕号过脉,微微点头:
“没啥大事,就是你体虚气弱,休养两天就好了。还有就是毕竟第一次嘛,总归有点不舒服的,我给你开个药退热就好了。”
哪有大夫跟他这么直白的而且猥琐的?楼辕两手抓着被子往上拉了拉,盖住半张脸:
“不是第一次……”
声音还有点闷闷地发哑,吴积白直接就是挑眉起来,轻佻坏笑:“我说小楼,你这所谓‘不是第一次的’,可是你和雏儿有区别吗?这屋就咱仨大男人甭不好意思,我还不知道你俩那点小破事!”
你还是不知道的好……楼辕和霍湘震那都是满心的无力,吴积白这张嘴真是欠到了一定境界!
还好,吴积白算是个识相的,给楼辕诊断完,便推脱去煎药,早早走开了,还顺便拽走了来看自家五公子的梦山。此时楼辕犯着病没精打采,又睡不着又没精神,霍湘震便是坐在他身边陪着。
有霍湘震坐在身边,病楼辕便时不时看一眼霍湘震,时不时闭上眼睛假寐。平躺也不舒服,微微侧着身子。霍湘震知道他不舒服,便伸手牵住了他的手,十指相扣,不时摸摸他手背手腕。
楼辕扫了霍湘震一眼,霍湘震便微微笑了起来,牵着他的手送到唇边轻轻一吻,又好生放回被衾下。这举止,亲近里说不出的狎昵,楼辕却受用得很,跟着低低笑了起来。
霍湘震见他笑起来,便也坐到床边,又侧身躺下在楼辕身边,声音很轻,又满是温柔:“哪里不舒服?”
楼辕便用额头去碰了一下霍湘震的额头,带些埋怨似的调侃:“我哪里不舒服你还不知道么?你又不是没遇见过这情形……”
霍湘震笑了出来,啄了一下楼辕的唇,声音里全是满足:“这次和上次一点都不一样……暮皓,舒服么?”
这话真是失礼非常,又是猥亵了。饶是楼辕一个男子,想起来昨夜那些事,又听见霍湘震这话,脸上也不由得红了起来。霍湘震不愿意放过这个亲昵的好机会,伸手在被子里揽住了楼辕的腰,又凑上去亲了一下,追问起来:
“暮皓,告诉我,”声音低沉诱人,又几乎是紧贴着他的脸,呵气微微,“昨晚是不是很舒服?如果以后也像昨晚那样,你也会很喜欢,对不对?”说着,手上就不老实了,一手往楼辕亵衣领口移去——
“暮皓……我还是好想要你……我好像还没吃饱……”
楼辕仿佛是被如此温柔又迷人的霍湘震魅惑到了,竟然毫无反抗。不仅没有拒绝,相反是两鬓绯红,唇角微抿带着浅笑,等着霍湘震进一步行动。只不过嘴上有那么些欲迎还拒:
“别闹……这光天化日的,举头三尺有神明呢,你就不怕大白天的做这事遭天谴么……”
霍湘震的手已经探进了楼辕的亵衣里面,轻轻抚摸起楼辕的胸膛,慢慢探向敏感的两处,还在调笑得无法无天:“满天神佛放着大千世界不管,哪有时间管咱们两个这房中私事?……”
不过可惜的是,这光天化日、朗朗乾坤,还真就有看不过去他无法无天的神佛——只听外面管家敲了房门:
“公子,霍官人,节度判官顾仁顾大人和几位大人在外面求见,说来探望公子的情形。”
好好的气氛瞬间就没了,霍湘震眼睛一眯嘴一撇,大有想咬死那几位不合时宜来此的官吏的模样。楼辕推了他一把,也笑了起来:
“老天爷看不过去了!霍公子你还不起来!真想让锦官城里这几个官吏看看你我行房不成?”
霍湘震当下就起身,回话给门外的管家:“先生且告诉他们等等,暮皓病体抱恙,不太方便见客,要略略整整仪容。”
管家在外面听见了,便应了一声,退下去了。府里这仆从都是跟着前任节度副使下来的,并不是楼家的人。原本见了楼辕,叫“老爷”、“大人”、“官人”的都有,个个听得楼辕眼皮子直跳,索性让他们统一叫他做公子,听着还舒心一点。
楼辕实在是听不惯有人叫他“老爷”。因为那会让他瞬间联想到楼止至,感觉自己七老八十了一样。他才二十好么!
至于叫霍湘震“霍官人”,那就绝对是因为看出来霍湘震和他亲近了。得说这府里个个都挺精的,不知道楼辕这位前任到底是个什么人才。
此时让管家离开,霍湘震也只好有些扫兴地起了身,去打开关着的房门。楼辕趁这个机会理了理衣衫,也有了些精神。能坐起来,但想了想,还是微微侧卧的姿势;又想了想,闭上眼睛,调整了一下自己的表情——
于是等霍湘震开了门回头再看楼辕,就见到小猫一副病得要死的虚弱模样,仿佛是气若游丝了一般。自然是被吓了一跳,正要跑过去看看是怎么了,就见楼辕对他眨了眨眼,满是戏谑俏皮。
霍湘震差点笑出来,只好摇了摇头。他怎么就忘了,他家的小猫儿,从小就鬼点子多着呢!
第十六章:突如其来
突如其来如,焚如,死如,弃如。
这是《易·离·九四》的卦辞,大意便是灾祸的突然降临,以及其摧枯拉朽的破坏。
现在,锦官城里,副使司内,大小的官吏们就有这样的感觉。
而让他们有这样的感觉的,就是那个“年少无知”,而又体弱多病的新任节度副使,楼辕楼暮皓。
此时这副使司公堂之上,公服严谨的楼辕端坐在堂前条案之后。条案上,整整齐齐两摞文牍,正是前些日子他亲笔判下的那些,就放在他左手边。他身后,霍湘震怀抱白鹿剑,斜站侍立。大堂上正是一片寂静无声,仿佛掉根针在地上的声音都能震得人耳朵疼。
这位来了就没干过什么正事的节度副使大人,昨日突然就传书,说今日要升堂,宣来了他副使司辖下所有吏员。此时此刻,公堂之上,皂隶分列两边,手持水火棍整整齐齐,不敢有丝毫懈怠——因为堂上那平素病弱的少年,今日突然便有了难以言喻的威严。
单凭他眼里的冷光,便足以?3 萌说ㄕ叫木?br /> 堂下官员也是识相的,此时更是大气不敢出,端正分列两排在堂中站好,俨然如朝臣面圣。
话说自那接风宴后,楼辕卧床养病了三天。锦官城大小官吏都是探过病去,更没少送礼。而他们这礼品,此时就整整齐齐堆在副使司公堂之上,就放在楼辕轮椅之旁。
而楼辕,今日不仅是穿着公服,更是戴上了之前没有戴的,节度副使专用的“獬豸冠”。獬豸是执法清廉的神兽,这獬豸冠,也就是执法官员的标志。这獬豸冠配上,便看得见楼辕是英姿笔挺,面带肃穆,眼含锐利。
堂下官吏自然察觉得到楼辕气势的变化,此时惴惴不敢出声。他们一早被楼辕叫来,也不知发生何事,就只见了楼辕脸色严肃,和霍湘震早就等在了公堂之上。
官吏们也不敢出声,已经在此侍立了一炷香。楼辕和霍湘震也没有出声,就那么坐在堂上,仿佛在等人。
终于还是楼辕出声了,淡淡开口,语气里虽没有喜怒,却有此前没有的严肃:
“节度判官顾仁何在?”
顾仁忙上前一步:“大人,下官在。”
楼辕淡淡一扫堂下,也不见喜怒,就是问他一句:
“本官让你们何时到堂上?”
顾仁忙回话道:“巳时之前。”
楼辕只看了一眼身边的刻漏——在他的方向看不清,霍湘震立刻帮他报时:
“已是巳时一刻。”
楼辕微微颔首,慢慢道:“顾大人,你既是司掌这锦官城乃至剑南路人事的,你现在告诉我,此时锦官城里,我副使司辖下,人都到齐了没有?”
顾仁不知楼辕这是和用意,只是本能里觉得恐慌。忙是粗粗扫了一眼,便回话道:
“禀大人……都到齐了!”
楼辕的眼睛微微一眯:“都到齐了?”尾音微微一挑,说得顾仁一阵心虚,头上“唰”地就窜出了冷汗,不自觉声音里打了绊——“是,都、都到齐了。”
“昏庸无能!要你何用!”
楼辕猛地厉声一句,同时一拍案上惊堂木。吓得顾仁腿一软,险些跪下。而楼辕则是双眼微瞪,仿佛动了怒气:
“你身为节度判官,连手下有多少人都不知道吗?不用你知道这堂上谁来的最早,你却连该来的谁没有来都不知道?此罪失职,该当何论?!”
这最后一句,没有问谁,却是霍湘震和他一唱一和,回答道:
“赵宋律例,失职者,视之官位,当庭杖二十或四十,贬之或罢之。”
这就是在公堂前面院子里,打二十大板到四十大板,贬官或者罢官。
楼辕连颔首都无,只面无表情:“顾大人,听清了么?”
顾仁此时吓得已经是面如土色,连话都说不出来了。他看出来了,楼辕这是要杀鸡儆猴,立起来副使官威,而他这个和节度副使接触最多的节度判官,就是那只要被放血立威的鸡。
他正心里暗道着倒霉,就听楼辕又慢慢道:“有人要替顾大人求情么?谁告诉本官,此时何人该来没来,本官自然就放顾大人一马。”
堂下一时语塞,谁知道是哪个好死不死的该来没来?!这节度副使的副使司掌管整个剑南路的民政,锦官城里除了军政那边的人,凡是有点品阶的都该来他这副使司报道,光书吏就四个,谁知道哪路神仙没来?!
而且谁知道这位节度副使葫芦里卖的什么药!到底要做什么?!怎么一病起来就跟换了个人似的?!前几天那个可以和大家一起愉快玩耍的病秧子呢?现在这个恐怖的家伙是怎么回事啊!!
顾仁求助的眼神在下面扫了一圈,没人敢看他。顾仁这冷汗都快把衣服泡透了,心说着吾命休矣,就听见一个清朗的男声,从他背后的方向传来:
“禀报楼大人,下官知道,是捕头卡文未至。请大人网开一面,饶顾判官一次。”
“捕快卡文”是谁这个问题,顾仁已经没脑子想了,只是觉得得救了。悄悄回头看一眼,就见那说话之人,竟是一向被当成榆木疙瘩的书吏甘草。
此时甘草回话是站出了队列外,楼辕便也看见了是他。微微颔首:
“很好。甘书吏。你救了顾大人一命。”
这话不是夸张,水火棍下端是铁皮包裹,这二十大板下去,以顾仁这个酒肉桶的身子,真是不死也得脱层皮。
甘草并不多嘴,只是老老实实退回队列内。楼辕冷眼睥睨顾仁一眼,便一挥手:“顾大人,你也先回去吧。”
跟着是微微一笑,看着顾仁几近是抖着回去队列里的,便淡淡道:“顾大人是不是还心有疑问,这卡文是何方神圣,不过小小一个捕头,怎么有胆子不来?”
他这一句话,道破了所有人心里的疑窦。楼辕接着就是淡淡道:
“他自然不会来。他正奉本官之名,在节度院里,请陆大人过来副使司,好好看看本官是如何为官的。”
什么叫……是如何为官的?!
这自然是堂下吏员所想,楼辕自然也猜得出来。此时只微微冷笑,字字句句里满是寒气逼人:
“人道捉贼拿赃,捉奸成双。锦官城里吏治之风不正,本官早有耳闻。没有证据,本官如何整治吏治都是不能服众的。本官可要感谢各位大人,如此轻松就把证据给本官送了上来。”
他说的,自然是案上结结实实两摞文牍,以及脚边成堆的贿赂。
只听此时,堂外就是一声“陆节度到——”
楼辕听此声,昂首看向门前。陆放翁此时稳步走上堂前,只略略扫了眼噤若寒蝉的两旁官吏,又抬眼看堂上的楼辕。楼辕唇角微微一扬,就是个英姿飒爽、胸有成竹的笑容,抬手施礼,声音是琅琅硬气:
“下官拜见陆节度大人。双腿不便,望大人见谅。”
楼辕虽然坐的是轮椅,却活生生是把轮椅坐出了龙椅的气魄。此时陆放翁便是面含微笑,颔首:“楼副使,不必多礼。”
叫他楼副使,是把他一样当做官员,而非一个可以轻视的后生晚辈。
楼辕自然明白,不消吩咐,便有衙役搬来座椅放在堂侧。见陆放翁坐下了,楼辕才一拍惊堂木道:
“人称一地为官者,皆父母官也。倘为官不清明,循一己私利,有何颜面面对一地军民?!”
说罢,拿起一张文牒,打开来扫了一眼,便淡淡道:
“这张,建议官府放种粮贷与农户,使农户不必向民间豪强借贷。批为不可行。”说罢,将文牍往右手边一放,“这是哪位呈上来的?”
司农寺太仓脸色不太好,因为这个是他呈上去的。但是他也不太敢站出来,因为他觉得站出来他就死定了。
然而事实是他不站出来也死定了。楼辕问了一句,见堂下无人吱声,便是冷笑:
“敢做不敢当么?最后一次机会——五,四,三,二……”
依然没有敢动。
楼辕唇角一抹冷笑:“一。”
没有人动。
楼辕眼底就是冷光森然,语气不由得就是狠戾起来:“你们真当我这脑子里面是空的么?司农寺太仓!给本官滚出来!!”
司农寺太仓没想到楼辕居然记得他,当下吓得腿一软,跌跌撞撞一步从队列里出了来,跪在地上:“大、大人……”
楼辕拿出了当日他批阅那份文牍时的果决,只一摆手:“你闭嘴吧!说也晚了!来人——”这一声令下,便有两个衙役出了来,站在堂下抱拳待命,“拖下去,杖五十!”
“是!”两个衙役齐齐应了一声,一左一右便执拿了那司农寺太仓。楼辕在案上令箭筒里挟出一支,看着堂下的司农寺太仓,话却是说给在场所有官员的:
“本官再告诉你一句话——得一官不荣,失一官不辱,勿道一官无用,地方全靠一官;穿百姓之衣,吃百姓之饭,莫以百姓可欺,自己也是百姓。你以为本官初来乍到就什么都不知道么?你司农寺太仓的小舅子在乡里放印子钱的事情,难道还瞒得过悠悠众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