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怎么了?这个时候可没点心吃!”团子是这片儿的孩子王,整天领着一帮孩子在街上嬉笑玩闹,有时候他们家点心没卖完,魏初阳就分给他们吃。
“这个给你!”团子仰着小脑袋,递给魏初阳一张字条,“不能跟别人说哦!”说完颠颠儿地跑了。
“什么东西?神秘兮兮的……”说着,他就打开了字条,字迹清秀,简洁明了:明日寅时,长河渡口,不见不散,可人。
魏初阳瞬间就懵了,他不知道姚可人为什么要见他,还挑了这么奇怪的时间,寅时天都还没亮。于是,这张小小的字条直接导致魏初阳在接下来的时间里精神恍惚,做事频频出错,被魏川训了好几顿。
一直纠结到晚上睡觉前,他终于决定去见姚可人。
第二天,魏初阳醒来发现天都微微亮了,急得他抄起一边的外衫就走,连江泯问他去哪里都没听见。街上零星有些人,有的商铺也准备开门了。月亮还没完全落下,太阳还没升起,世界呈现出一种静谧的银灰色。
等他赶到渡口,已经累得气喘吁吁了,他弯腰把气喘顺了,刚直起来一个人影就扑进了他的怀里,差点没摔着。
“我还以为你不来了……”姚可人搂着魏初阳的腰,把脸埋在他胸前,声音听起来闷闷的,还带着哭腔。
“那个,你能不能先放开我?”魏初阳无奈道。
“喔,初阳哥,我们得赶紧走,要是我爹他们发现了我们就走不了了!”姚可人拽着魏初阳上船,船家也摆出了启程的架势。
私奔?
“停停停,你等会儿啊,你不是马上就要成亲了吗?你这是要逃婚?”魏初阳觉得事情已经超出了他的估计。
“初阳哥难道要眼睁睁地看着我嫁给别人吗?”姚可人不可置信地看着他,他听出来了,魏初阳没想过远走高飞。
面对姚可人的质问,他心里涌起一股罪恶感,好像他就是一个负心汉,可他刚生出一丝怜惜,易洛的脸就从脑海闪过,最终他还是狠下心,挣脱了姚可人的手,开口道:“我已经不是原来的魏初阳了,你忘了我吧……”
姚可人晶亮的眸子瞬间暗淡无光,他看魏初阳的目光好像不认识他似的。
这时,远处传来了脚步声,是姚家人追来了。
姚可人被拖走的时候,一直回头盯着魏初阳,眼眶红透也没眨过眼,直到视线里再没有他的身影,泪水顷刻而下,喉咙里压抑着的哽咽像是找到了出口,魏初阳站在渡口都能听见。
第6章 心结
七月初七,是个好日子,宜嫁娶。
关于姚可人和魏初阳的流言,好像并未影响什么,那一顶火红的花轿如期经过。魏初阳就站在街旁,听着喜庆的唢呐,他想起了小时候过家家说要娶他进门的话,还有长大后在人后偷偷牵起的手,在初阳到来之前,魏初阳和姚可人的记忆似乎只有美好。
眼前,新郎骑着高头大马,身后是八抬大轿,在这样一场盛大的婚礼下,没人记得那场未遂的私奔,而在今天之后,这段记忆再不可能抹去。
易洛就站在他的对面,第一次没有忽视他,而是紧紧地盯着他,但魏初阳一点儿也不开心,易洛的眼神里有责怪,有鄙视,还有厌恶。
“你为什么不带他走?别跟我说什么放不下你爹和阿么,你明明可以带他远走高飞,过个三五年,你可以带他回来,到时候就什么事也没有了。为什么不争取一下?”魏初阳家的后院里,魏初阳和易洛相对站着。易洛知道自己没有立场去指责谁,因为魏初阳、姚可人跟他没什么关系,但是他心里堵着一口气,不吐不快。
“因为我不喜欢姚可人,我喜欢你!”他不是原来的魏初阳,他有自己的感情。
“所以,你这是见色起意,见异思迁,始乱终弃?”
“我……”魏初阳根本没法解释,因为听起来的确是这么回事。
“顺便告诉你,我不喜欢你!”易洛说完扭头就走。
魏初阳刚想追,却发现江泯站在二楼的窗边,也不知道听了多少。
“阿么?”
“嘭!”江泯把窗户关得震天响。
“易峥,我爹要把我嫁到城里,给那个什么少爷冲喜,不如我们私奔吧!”易洛紧紧抓着易峥的袖子,不让他甩开。明明是一件很严重的事情,他却语调轻快,他从来不觉得私奔是件丑事。
“我说过很多次了,我不喜欢你,我心里只有长亭。”易峥挣脱失败,不耐烦道。
“你说谎!长亭有什么好,他傻乎乎的,什么事情都做不好。”易洛一点儿也不相信易峥说的话,一直不相信。他盯着易峥刚毅的脸,好像这样就能逼他说实话。
“你要是想逃婚的话,我跟长亭可以帮你,但是私奔这样的话,我不想听到第二次。”他说完,发现易洛的手劲松了下来,便甩开他走了。
“长亭……为什么非他不可。”易洛轻声呢喃着。一回头,却突然发现自己回到了小时候。
“你给我过来,看我不打死你!还跑,你再跑!”这是他爹易山的声音。
“啊……”十岁的易洛一边鬼哭狼嚎,一边左蹿右跳地躲避他爹手里的藤条。
“吱呀——”院门突然被推了开来,门后露出一张稚嫩的脸。
“长亭,快救我!啊!”易洛像是看到了救星,一不留神,又被抽了一下。
“小洛,你别怕,我马上来救你!”说着,易长亭便闷头冲到易洛的身前,像母鸡护小鸡似的护着他。
这么一来,易山就不敢下手了,易长亭可是易先生的独子,平日里疼爱得紧,万一把他给打了,怕是收不了场。他迟疑的空档,易长亭就掩护着易洛出了门,俩人一口气跑出老远,直到湖边的大树下才停。
“你们两个干嘛呢,跑这么快?”树上传来一个熟悉的声音,等他们抬头的时候,易峥已经从树上爬了下来。
“你跟着他跑什么,等会儿出了汗,凉风一吹,生病了怎么办?”易峥拉着易长亭给他擦汗,板着的脸看起来很老成。
“就是,你跑什么跑,我爹又不揍你,别到时候生病了赖我!”易洛恶声恶气地说,易峥对待易长亭那么温柔细致,看得他一阵眼红,全然不记得方才是谁舍身救他于藤条之下。
他刚说完,易峥就瞪了他一眼,倒是易长亭一直好脾气地笑着。易洛这时候从怀里掏出了三个烤好的鸡蛋,他就是因为这几个鸡蛋才被他爹追着打。
“你死猪吗?不怕烫的啊?”易峥看他的神情像在看一个白痴。
“烤好有一会儿了,凉都凉了,你看。”易洛也不介意,笑眯眯地往易峥手里塞了两个鸡蛋。他自己则拿着剩下的那个鸡蛋,正要往石头上砸,却犹豫地看了易长亭一眼,最后还是忍痛把鸡蛋递到易长亭面前,还嘴硬道:“啧,看你这可怜兮兮的样儿,拿去吧!”
易长亭给他说得懵了一下,顺手就接了。然后易洛就用期待的眼神看着易峥,结果还没等他伸手,易峥刚剥好的鸡蛋就到了易长亭手里。易洛看易长亭的眼神很是凌厉,实在气不过,他又把之前送出去的鸡蛋抢了回来。
易长亭啃着鸡蛋冲易洛笑,易洛一直觉得长亭笑起来很好看,但他从来不说。
易洛看着长亭发起了呆,却猛地发现长亭的笑容凝在了唇角,整张脸逐渐僵硬苍白,血慢慢地从他嘴角流下……
易洛突然觉得眼前一黑,什么也看不见,只能听见自己凌乱的脚步声还有心跳声,他提着一盏模糊的灯,茫然向前行走。
“长亭……长亭……”
是易峥的声音。易洛提着灯在山谷里跌跌撞撞地追寻,跑了好久,他终于看见了易峥的身影。
“易峥!啊……”他跑了过去,却发现易峥不见了,长亭躺在草丛里,衣服划破了,脸也划破了,满是干涸的血迹,易长亭再也不笑了,他就这么躺在那儿,毫无生气。
“长亭,长亭,你摔到哪儿啦?你别怕,别怕……”易洛爬到长亭身边,摸着他身上的伤,说着别怕的人手却抖得不像样。
当长亭的脸贴着他的脸时,他却只听见了自己的呼吸声。
“长亭!”易洛惊叫着从床上坐起来,才发现是个梦。
“别怕,别怕,阿么在呢。”韩应抱着他被冷汗浸透的冰凉身子,用温柔低沉的嗓音在他耳边轻声说着话,易洛不一会儿就放松下来,睡了过去。
那半弯月亮还在枝头挂着。
第7章 打算
位于东大街的李府依然灯张彩结,未燃尽的红烛还透着喜庆的余温,但是,不同于昨日的热闹欢庆,今日府里气氛阴沉,倒衬得那场喜宴处处不真实。往日紧闭的祠堂如今也开着,两旁或坐或站的有不少人,最引人注目的还是祠堂中间那道跪得笔直的身影。
“国有国法,家有家规。你既然犯了错,就必须接受惩罚。你做出如此丑事,踩了我李家的脸,但我们家顾念道义,还是迎你进门,你应当感恩戴德。今日你就跪在列祖列宗面前,静思己过,什么时候知错了,什么时候起来!”李家夫人陈氏端出高高在上的姿态,说完一大串话后挥了挥手,一众少爷还有下人便跟在后头往外走,路过姚可人时,有人幸灾乐祸地笑,有人鄙夷,有人神情麻木,也有人流露出同情。
姚可人从头到尾都没有抬头看他们一眼,不认错,也不争辩,直到大门“嘭”地一声合上。
早上江燕上街买菜,路过魏家,发现店门虚掩着,只留了条缝,心里奇怪,便推了门进去。他家有三个哥儿,如今都已嫁了人,他们两口子经营着一家杂货铺,日子过得倒是悠闲,所以他经常去串串门。
“哎哟,这人都上哪儿去了?”这一口婉转的尾音,除了江燕也没谁了。
“我在楼上呢,你上来吧!”楼上传来江泯的喊声。
江燕把菜篮子往柜台一放,随后腰肢款摆地上了楼,上去也不敲门,直接推开了江泯的房门,正好瞧见江泯将一个精致的小匣子放进衣柜里,便笑道:“哟,藏私房钱呢,小心我告诉你家汉子!”
“胡说什么呢,那是我出嫁时的嫁妆,就是一些首饰。”江泯瞪他一眼,也没把玩笑话当真。
“好好的倒腾这些做什么?”江燕坐下给自己倒了杯茶。
“唉……”江泯突然叹了口气,有些发愁道,“我家大川一直想把铺子开到城里去,前阵子得了消息,说是有家合适的店铺要转手,他就带着儿子去颍州城里看铺子了。”
“难怪,我说你家今天怎么没开张呢!这要是去城里买间铺子得花多少钱呐?”
“我不也是心里没底嘛,想着要是不够,就把我阿么留给我的簪子当了,能凑一点是一点。”
“那这个铺子打算卖掉?”
“嗯。”江泯长出一口气,“这样也好,换个地方让初阳好好理理,免得又干出什么糊涂事。”
“啧,可不是,你说之前那会儿他要是带着姚可人走了,最多让人说几句闲话,小日子不是照样过。他要是真没那个心,就不该去见人家,兴许姚可人如今的日子还能?div align="center"> 霉!?br /> “儿子大了,他的心思我这做阿么的是猜不透了。”
两个人接着好一番感慨。但其实,魏初阳的想法很简单,他只觉得应该跟姚可人说清楚,他不是土生土长的古代人,并不是很了解其中的弯弯绕绕,再加上年岁尚小,做事情很少考虑后果,才造成如今的局面。
魏川父子将近傍晚才回到家,江泯见魏川满脸喜色,就知道事情多半成了,但还是问了一句:“怎么样了?”
“我们看过了,铺子不算很大,但是有两层,地段也好,就是院子有些小,只有两间房。店主人急着出手,价钱也比较合理。这事暂时就这么定下了,具体事宜还得等有空再去一趟城里。”果然,魏川笑得连额纹都比往日要深。
“多少?”
“一千二百两!”
“我们哪有这么多钱?”尽管做好了心理准备,江泯还是吓了一跳。
“阿么,你不用担心,我们已经跟牵线的王大叔商量好了,我们先拿五百两出来,再把铺子押给他,剩下的他给我们垫着。”魏初阳刚去厨房里抓了把点心。
“王立春答应给我们几个月的时间,等找到买家就把铺子卖了,凑足七百两还给他。”魏川接着魏初阳的话道。
既然如此,江泯也没什么话可说了,闷头钻进厨房里,开始准备晚饭,他看得出来这爷俩可是饿坏了。
第8章 救美
河上临时架的木桥说是桥,其实就是几根削平了的木头往两岸一搭,好在河面比较窄,桥没多长,小心些也不大可能掉河里,只是这样速度便慢了下来,以至于早上的时候,河边的队伍总是排得老长。易洛也是其中一员。他一大早就去菜园子里摘了苦瓜、茄子、豆角、丝瓜等各类成熟的蔬菜,拿竹筐装了,挑到镇子上卖。
在桥上他尽量走得稳当,走到一半时,后面的人突然撞了上来,力道不大,但因为他挑着筐,不容易保持平衡,眼看就要掉下去了。
“小心!”走在易洛前面的一个中年哥子眼疾手快地一把抓住了他前边的竹筐,帮他稳住身形,然后对着易洛身后的人骂道,“赶什么赶,急着去投胎啊!”
“对不起,我不是故意的。”身后的人说话细声细气的,易洛没听出是谁。
过了桥,易洛向那个中年哥子道了谢,瞅一眼身后的人,发现是村里杨大夫的儿子杨心儿。因着韩应身体不好,易洛没少往杨大夫家跑,可不知道是因为两人差了几岁,还是本身气场不合,虽然同是哥儿,易洛和杨心儿却是一句话都说不来。
杨心儿看都没看易洛一眼,急匆匆地走了。易洛也不在意,跟着那中年哥子一块儿走,偶尔聊上几句。
魏记点心门前又是一阵热闹,魏初阳恨不得多长几只手,回回让他们排队,就是没有人听,这一窝蜂的,忙得他头疼。他今天起得晚了,好不容易送走最后一波客人,他才得空吃个早餐,不早不午的,江泯给他下了碗面,就着卖剩的馒头。
正吃着,门外走进来一个四十岁上下的汉子,见着他就说: “初阳啊,现在有空没?你表哥让我给带个口信,说是让你今天得空去趟三里屯接他们,你表哥么有了身孕,要来镇上看看。”
“身孕?”魏初阳吸溜面条的动作霎时顿住,一时没反应过来。他来这儿一个多月了,不常在外面走动,倒还真没见过挺着大肚子的男的。
“对啊!你有空就去,我先去忙了。”
“阿么!”汉子走后,魏初阳就进厨房把事情跟他阿么说了一遍。
“这是喜事啊!你还愣着做什么,赶紧去把马车赶出来呀!三年了,总算是怀上了!”江泯高兴得就跟自己要做麽麽一样。魏初阳临走时,他阿么还对他千叮咛万嘱咐,说来说去,就是路上慢点儿,小心哥么的肚子。
魏初阳驾着马车回到镇上的时候已经是大中午了,街上零星地摆着几个菜摊子。
“吁!”魏初阳突然急勒缰绳,马车猛地晃了一下。
“魏初阳你怎么回事,不知道你哥么有孕在身呐!”江放吼着掀开了布帘子,可魏初阳已经下了车,冲到易洛的摊子前了。
“不交保护费?行啊!小哥儿长得这么俊,陪哥几个上酒楼喝个小酒,聊聊天,今儿个我们就不砸你的摊子。”几个地痞流氓样的汉子围在易洛的摊子前,嘴里还说着不干不净的话。
“砸吧。”易洛一直稳稳地坐着,毫不犹豫地吐出了两个字。
魏初阳就不淡定了,在其中一个人伸手要掀易洛的摊子时,他冲上去一把将人推开,推来搡去间,就演变成了拳脚相加。所谓双拳难敌四手,何况魏初阳几乎没什么打架的经验,于是,很快成了单方面的殴打。
“田儿,你乖乖待在马车里,别下来,我去帮忙!”江放也加入了战局,场面也更加混乱了。
本来易洛是不想惹事的,现在也是来气了,气势汹汹地抄起一旁的扁担,每次下手都又快又狠,专找人痛处,直打得那群人嗷嗷叫。
“喂,你没事吧?”把人打跑之后,易洛拿扁担戳了戳趴在地上的魏初阳。
“我有事……”魏初阳委屈地抬起一张脸:说好的打人不打脸呢!
这下把易洛和江放吓得够呛,赶紧把人从地上拖上来,一人架着他一只胳膊。走出两步,江放突然把人往易洛那边一推,说道:“我家夫郎还在马车上呢,你等着,我去把马车赶过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