几个谋士还没平息心情。
太子殿下转身看着宋子期,又擦擦眼角,尴尬一笑,“刚才让宋大人看笑话了。”
“殿下和臣子之间的真挚感情,让微臣感动。”宋子期一板一眼地说道。
太子殿下叹了一声,“自从火烧粮草的事情发生后,孤就一直食不下咽,夜不能寐。孤心里头愧疚啊,那么多粮草,可以养活多少人啊。
就因为孤当差不利,竟然被烧了,还是在家门口被人烧的。孤愧对父皇的期望,愧对朝廷的期望,愧对十几万将士的献血和汗水。
孤原本打算,一天找不到父皇他们,一天不离开边关。可是如今局势不稳,人心思动,京城更需要孤回去稳定大局。孤左思右想,不得不同意朝臣们的决议,下定决心回到京城。
宋大人,孤这一走,这里的一切就全都拜托你了。他们都是能干的人,也是值得信任的人,还请宋大人能够善待他们,让他们继续为朝廷为十几万大军出力。”
宋子期躬身说道:“殿下放心。微臣一定谨遵殿下的教诲,萧规曹随,以前是怎么样办事,以后照旧。”
太子殿下欣慰地笑起来,“有宋大人这番话,孤就放心了。”
太子殿下拉着宋子期的手腕,“宋大人,我们到隔壁厢房说话。孤有些话想要私下里问问你。”
“微臣遵命。”
宋子期跟着太子殿下来到隔壁厢房,两人分宾主坐下。
小内侍奉上茶水就退了出去。
太子殿下没急着开口,端起茶杯,一脸沉思。
宋子期则在留意着太子殿下的反应。刚才在签押房的那处戏,有铺垫,有*,有结局,总之一切完美。
可是宋子期天生不信世上有完美的东西。越是完美的东西,越是令人怀疑。
太子殿下叹了一声,放下茶杯,“宋大人,边关发生火烧粮草这样的大事,加上草原上迟迟没有消息传来,朝堂上一定很着急吧。”
宋子期点头说道:“是,大家都在担忧陛下的安危。只是草原那地方,我们大周没几个熟悉的人。大家也是想不出有用的办法。唯一能做的,就是尽快的将粮食送来,再由熟悉草原的人送出关,寻找深入草原腹地的三路大军。”
太子殿下一脸内疚,“孤有罪啊!”
“殿下千万别这么说。殿下已经尽到了责任。”
太子殿下挥挥手,“宋大人不必安慰孤,孤知道自己有罪,孤从不避讳这一点。宋大人,朝堂上是不是很多人在怀疑孤,认为孤狼子野心,故意坐视粮草被烧,借势陷害父皇和韩王?”
宋子期一脸懵逼,能这么问吗?这让他怎么回答。
太子殿下摆手,“宋大人不必有顾虑。这里隐秘,只有你我君臣二人。有什么话请宋大人直说,千万不要瞒着孤。孤就想听真话。”
宋子期低头,斟酌了一下,说道:“朝中的确有些疑问,不过大家都坚信殿下是无辜的。殿下宅心仁厚,若是殿下有罪,那全天下的人就没有一个干净的人。”
宋子期这话分明是在拍太子殿下的马屁。
太子殿下被宋子期拍得很舒坦,一脸享受的模样,嘴角还露出一丝笑容来。
太子殿下挥挥手,说道:“朝臣们谬赞了。孤只是尽力做好自己的本分,尽力替父皇分忧,替朝臣们张目。这些年下来,或许有一二成绩,孤就满意了。孤想起三年前,宋大人刚来京城的时候,那时候我们君臣二人……”
宋子期微蹙眉头,太子殿下这是什么意思呢?不忙着和他交接工作,偏在这里诉说以前的事情,是想拖延时间吗?
难道太子殿下不着急回到京城?
宋子期满心疑惑,耐心地听太子殿下说起曾经。
太子殿下说到萧译和宋安然,“宋大人,当初我们差点就做了亲家。只可惜两个孩子有缘无分。如今宋家嫡女许配给了晋国公府的颜宓。而颜宓又进了草原,如今也不知道下落。哎,若是颜宓出了事情,令爱该怎么办啊!”
宋子期挑眉,话题一转眼又落到宋安然头上,这转变可真够快的。
宋子期语气严肃地说道:“微臣相信颜宓吉人自有天相。以他的功夫,走出草原,应该不是一件太难的事情。”
太子殿下尴尬一笑,“宋大人不说,孤差点就忘了颜宓身怀武功。有武功的人就是不同啊,就比如孤的弟弟韩王,自小仗着有武功,可没少做作奸犯科的事情。
哈哈,这些事情不说了。韩王要是知道孤提起他小时候的丑事,他一定会忍不住同孤翻脸的。
宋大人,孤是说万一。万一颜宓没能走出草原,令爱的婚事遇到任何麻烦,届时宋大人都可以来找孤。以孤的身份,还是可以替令爱指一门如意婚事。”
宋子期冷笑一声,不谈朝政,不谈永和帝,不谈公事,竟然将宝贵时间浪费在儿女婚事上头,还真是让宋子期无话可说。
宋子期拱拱手,“多谢殿下的好意。等过个三月半年,届时颜宓如果还没有消息,微臣为了小女,一定会求到殿下跟前。”
宋子期知道太子殿下喜欢听什么话,所以他就专说太子殿下喜欢听的。
宋子期话音一落,太子殿下果然哈哈大笑起来,“孤就等着宋大人。宋大人放心,孤这人最念旧情、当初你替孤说好话,以至于身陷囹圄,孤一直记在心里。
这么长时间以后,孤一直想找机会报答宋大人,只苦于孤不能和外臣随意结交,也就一直没有机会亲近宋大人。不过以后有可能会大不相同,宋大人明白孤的意思吗?”
宋子期当然明白太子殿下的意思,无非就是让他朝对方称臣跪拜。
宋子期不回绝,也不应承,只是含糊地说道:“殿下的好意,微臣心领。微臣事后会仔细考虑,还请殿下给微臣一点时间。”
太子殿下盯着宋子期,心里头有些吃不准宋子期的态度。
转眼,太子殿下又是一声叹息,“宋大人,你说草原上如今是个什么情况?”
宋子期摇头,老实地说道:“微臣不知道。”
“孤也不知道。”太子殿下站起来,走到窗户边站定,打开窗户看着花园光秃秃的景色,说道:“孤心里头很不安,孤很担心三路大军的处境。朝廷下拨的粮食迟迟没能运来。
就算运来之后,还要重新组织人手往草原运送。这一趟接着一趟的,前后一个月的时间就过去了。宋大人,你觉着三路大军在只带了十天口粮的情况下,能够支撑一两个月吗?”
宋子期摇头,老实地说道:“很难。只怕凶多吉少。”
太子殿下严肃地说道:“是啊!孤就是担心三路大军凶多吉少。真到那个时候,西戎骑兵必定会大肆反扑。届时朝廷动荡,人心思变,孤必须回到京城稳定人心。
人心就是一切。这是上天交给孤的重担,也是孤应该承担的责任。孤责无旁贷。这种情况下,任何搅乱人心的举动都是在祸国殃民。这等人,就该被千刀万剐。宋大人,你认为孤说的对吗?”
宋子期心头一冷,知道太子殿下是在敲打他。他低头说道:“殿下说的对。人心最重要。”
宋子期还有半句话没说,人心重要,势力更重要。有足够强大的势力,区区人心自然不在话下。毕竟人都喜欢追逐跟随强者。
宋子期微微抬起头,看着太子殿下。眼前这位殿下,究竟具有多大的势力?光靠文官集团的支持,还不够啊。
所以宋子期没将话说死,给大家都留下了余地。
太子殿下却将宋子期的这一举动,当做了初步的投诚。
他哈哈大笑起来,走到宋子期身边,拍拍宋子期的肩膀,“宋大人,你很有能力,也很聪明,处事也很圆滑周到。孤很看好你。希望宋大人不会让孤失望。”
“微臣尽力而为。”宋子期含糊说道。
太子殿下笑了起来,“如此甚好。”
宋子期见太子殿下一脸得意,忍不住提醒道:“殿下,时间紧迫。我们还是先交接公务,如?4 说钕乱材茉绲闫舫袒鼐3⑸舷驴啥嫉茸诺钕禄厝ブ鞒执缶帧!?br /> “宋大人提醒得对,孤是应该抓紧时间。”
太子殿下命人将宋子期带到签押房交接公务。他本人则留在厢房内。
谋士甲悄无声息的进来,“殿下,宋大人怎么说?”
太子殿下笑了起来,“如今孤是大势所趋,纵然宋大人心头有二心,最后他也会选择随波逐流,爬上孤这条大船。”
谋士甲说道:“殿下,微臣说一句不当的话。宋大人不可信。”
太子殿下皱眉深思,“宋大人以前的确对孤有些意见,不过现在这般情况下,以宋大人的聪明和圆滑,他应该知道怎么选对他才是最好的。”
“微臣还是认为,应该派人盯紧宋大人。万一他派人去草原,真让他将人救出来,那殿下岂不是危矣!”
“胡说八道!”太子殿下怒斥谋士甲,“如果宋大人有本事将父皇救出来,孤只有感激他,绝不会怨他。孤是忠臣,是孝子,莫非你想逼着孤做乱臣贼子?”
“微臣不敢!微臣的确是胡说八道。”谋士甲赶紧改口说道。
太子殿下板着脸,沉思了一会,又说道:“宋大人没有明确表态要跟随孤。你说得对,的确应该对他多加防备,不能在这个关头出漏子。这样吧,孤将你留在边关,就由你来负责监视宋大人。”
谋士甲指着自己,顿觉心里头苦逼。“殿下,京城事多,势力交错,还是让微臣跟在你身边替你分忧吧。微臣不敢欺瞒陛下,微臣实在是不擅长盯人,微臣更擅长替殿下分忧解难。”
说一千道一万,谋士甲就是不想留在边关吃沙子。
太子殿下对谋士甲语重心长地说道:“孤知道,孤留你在边关,是大材小用。可是除了你,别的人孤都不信任。你是孤的谋士,更是孤的心腹。留守边关,关系着你我的前程。只要边关不出事,等到他日孤荣登大宝的时候,孤一定会重重赏你。让你做尚书,进内阁。”
谋士甲激动得脸颊都红了,他张张嘴,然后大声说道:“士为知己者死。殿下如此信任微臣,微臣一定不负殿下所托。”
太子殿下满意地点头,“很好!孤就将这副重担交给你,希望你不会让孤失望。”
“微臣一定不会让殿下失望。”
不等宋子期交接完公务,太子殿下就带着自己身边人,和早已经打包好的行李,出发回京城。
宋子期将太子殿下送到城门口,太子殿下免不了又对宋子期表达了一番殷切期望,以及对草原局势的担心。
最后对宋子期说道:“宋大人一定要替孤守好边关,不要辜负了孤和朝臣们的期望。孤在京城等着宋大人,希望他日我们再见面,能够谱写君臣佳话。”
“微臣谨记殿下的教诲。殿下快出发吧,天色已晚,再不出发天黑之前就赶不到驿站了。”
太子殿下点点头,“那孤就走了。这里就全交给宋大人,宋大人一定要看好这些家当。”
太子殿下说完,打马冲在前面。侍卫们拱卫着太子殿下,疾驰而去。马蹄掀起漫天尘土,宋子期也被迫吃了一嘴的土。吐口唾沫,里面全是沙子。
宋子期抬头望着天空,天色阴沉沉的,就如现在的局势一样,谁都摸不准前面的路究竟该怎么走。
洗墨在旁边提醒,“老爷,我们回衙门吧。要不要将公子也接到衙门?”
宋安然做男装打扮,现在大家也都习惯了叫宋安然公子。
宋子期看了眼前面不远处的谋士甲,身为太子殿下的心腹,竟然没跟着回京城。很显然是被留下来监视他的。
宋子期对洗墨说道:“你去告诉公子,以后我们不住衙门。让他在衙门附近找了院子租下来,方便一点。”
“小的遵命。”
宋子期回衙门继续忙公务,洗墨则回客栈见宋安然。
洗墨将宋子期的话,原封不动地告诉宋安然。
宋安然点点头,“另外找个院子住下来也方便。我一会就让人出门找房子。洗墨,太子殿下走了吗?”
“已经走了。不过太子殿下将他身边最信任的谋士留了下来。依小的看,太子殿下是不放心老爷。”
宋安然嗤笑一声,“太子殿下当然不放心老爷。太子殿下心大了,想要京城和边关两头兼顾。京城那边的情况,我们鞭长莫及,就不说了。
边关这里,最要紧的一个是粮食,另外就是军械辎重,然后还有草原上三路大军,以及边关附近的百姓和边军。
可以说,边关要是乱了,太子殿下在京城也别想坐稳位置。随时都有人可能站出来反对他。太子殿下将身边的谋士留在边关,目的无非就是为了保持边关的稳定。期间最好不要有任何的变化。”
洗墨小声说道:“公子的意思是,殿下已经放弃了草原?”
宋安然嘲讽一笑,压低声音说道:“你认为他会在意草原吗?太子殿下本身就是文人脾气,看不上武将那一套。学为人那套道理,认为开疆拓土是劳民伤财,没有半点意义。
这样的太子殿下,别说草原他不在乎。如果草原上没有西戎骑兵,估计他连边关都想弃守。毕竟这鬼地方要什么没什么,每年还要花费大量的钱粮养着那些边军。”
洗墨只觉心寒。可是这个话题太危险,又怕隔墙有耳,故此不敢继续说下去。
宋子期那里离不开人,洗墨对宋安然说道:“公子,小的先回衙门。公子有任何吩咐,派人到衙门说一声就行。”
“你照顾好老爷就行了。其余的事情,本公子自会打理。”
宋安然叫上管家,让管家带着银钱出门租赁房子。宋安然的要求很简单,离衙门近一点的地方,房子要足够宽敞,最好有点花园,方便开垦出来种植蔬菜。至于价钱好商量。
如今宋安然什么都缺,唯独不缺钱。
管家的动作很快,天黑之前就找到了一处合适的宅子,而且已经租赁下来。当天就可以搬过去。
宋安然大喜过望,她还真不喜欢住客栈。边关的客栈就算是档次最高的,也比不上京城普通客栈干净。
宋安然出门招呼霍大夫,让霍大夫一起跟着去她去宅子里居住。
霍大夫老胳膊老腿的,跟着宋家人赶了这么多天的路,累得够呛。一到客栈就躺下了,根本不乐意起来。
听说宋安然要去新租的房子住,霍大夫是半点都不想动弹。
在宋安然的强烈要求下,霍大夫勉强坐起来,“宋公子动作这么快,这就租好宅子了。”
无论是在人前还是在人后,如今大家都称呼宋安然为公子,就是怕露陷。
宋安然笑道:“那边宅子舒服,可比住这破客栈强多了。”
霍大夫看了眼周围,说道:“都已经给了钱,不住多浪费。”
宋安然笑道,“先给伙计们住。再说本公子不差这点钱,关键是要住得舒服。客栈哪里比得上自己的地盘。霍大夫就别犹豫了,明儿还等着你做事了。”
霍大夫睁大了眼睛,“难不成有人生病了吗?谁啊?老夫怎么不知道。”
喜秋笑了起来,说道:“不是有人生病。是明天有好东西送过来。”
霍大夫好奇地问道:“有什么好东西送过来?先和老夫说说。”
喜秋先朝宋安然看去,见宋安然点头,她才说道:“霍大夫,如果一切顺利的话,明天会有十车药材送来。随着药材送来的还有五车棉布棉服,另外还有一车的琉璃器皿跟药用酒精,以及一车水果。如果这边还有需要的话,以后还有会更多的物资送过来。”
霍大夫吃了一惊,一次就运来十车药材。药材老贵了,十车粮食都换不来一车药材。十车药材这得值多少钱啊。
还有五车的棉布棉服,虽然不值多少钱,可是要将这些物资运过来,也得花费老大的劲。
霍大夫望着宋安然,“公子还快的动作。老夫没想到,四海商行办事这么麻利。莫非公子一开始就安排好了这一切?”
喜秋抿唇一笑,替宋安然回答道:“回禀霍大夫,我家公子在出京之前就给商行下了命令。四海商行的伙计都是踏实能干的,公子命令一下,立马就行动起来。
商行不仅运了药材棉布过来,而且粮食也源源不断地运过来,可比朝廷的速度快多了。以后霍大夫需要什么,尽管开口说一声就行。只要花钱能买到的东西,就一定能满足霍大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