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请问沐元表哥的书房会不会用来招呼同窗好友?”
蒋沐元是个实诚孩子,老实说道:“偶尔也会用来招呼同窗好友,不过这样的情况毕竟不多。”
宋安然摊手,“这不就得了。你将画作摆在书房,书房又用来招呼外客。沐元表哥口口声声说不会让外男看到那些画作,岂不是信口雌黄,自打自脸。当然,你也可以说招呼客人的时候,会将画作收起来。一次两次能做到滴水不漏,十次八次,一年两年,难保不会出差错。只要出一次错,我和诸位姐姐妹妹的画像就被人看了去。
其后果沐元表哥想过吗?别人不会说表哥如何如何,只会说我们这些做姑娘的不知羞耻,表哥表妹纠缠不清。要是让姐姐妹妹们将来的夫君知晓了此事,后果更是不堪设想。到时候表哥倒是可以独善其身,继续过你的潇洒日子。苦得就是我们这些被你收入画作的女子。对于我们受的苦,沐元表哥无法感同身受,也没办法帮我们的忙。所以为了永绝后患,还请沐元表哥自重,不要再提将我们入画的无礼要求,更不准偷偷画我们。我丑话说在前头,但凡让我发现一点苗头,我绝不会对沐元表哥客气。”
顾四娘和田嘉连连点头,宋安然说得太有道理了。她们都觉着让蒋沐元将自己收入画作中很不合适,是一件很无礼的事情,却没想得那么深。这会被宋安然点破其中的厉害,这才明白这件事情不单单是一幅画的问题,可以说是遗祸无穷。
古氏宠爱蒋沐元,又知蒋沐元心性单纯,本还想仗着身份逼宋安然几人答应的。这会听了宋安然一番话,所有的想法都成了空,想说的话也全都被宋安然堵了回去。
虽然宋安然说得很有道理,可是古氏还是不痛快。心想宋安然这死丫头牙尖嘴利的,瞧瞧沐元都被她欺负成什么样子了。两人要是真做了夫妻,蒋沐元一定会被宋安然吃得死死的,一辈子都翻不了身。也难怪方氏对宋安然各种嫌弃,在数十万嫁妆的诱惑下,都能咬着牙不松口。
“行了。既然安然她们不乐意,沐元就别勉强她们。你是做哥哥的,是该替妹妹们考虑才对。”古氏有再多的不满,这会也得将场面圆回来。
蒋沐元耷拉着头,垂头丧气的,心里面很不是滋味。琴棋书画,唯独画,他得了老天爷赏赐的天分。他喜画也擅画,尤其擅长人物画。看见这么多姐妹齐聚一堂,他心中着实心痒得很,恨不得立时三刻就将所有人画入画作中,流传百世。
可是宋安然一番疾言厉色的呵斥,让他明白,自己只是一厢情愿罢了。而且他提出的要求,貌似很失礼。瞧瞧安然表妹的脸色,就差没直接说:我很生气!
古氏安慰蒋沐元,可是蒋沐元的心情并没有好多少。他站起来,走到宋安然身前。
宋安然嘴角含笑,平静地面对蒋沐元。
宋安然得承认,蒋家无论男女,都有一张好皮相。男子当中又以蒋沐元最为出色,只可惜这人脑子一根筋,情商为负,完全不懂看人脸色。当然蒋沐元的优点也很突出,他为人赤诚,做人表里如一,简单直接。听侯府下人的八卦,他对姐妹们也很好。姐妹们要是差遣他做点事情,他都不会拒绝。
这样一个人,做兄长很好,做丈夫很糟糕。
蒋沐元对着宋安然突然躬身,“安然表妹,我诚心给你道歉,请安然表妹原谅我的冒失。”
众人一惊,都盯着宋安然看。
宋安然收起笑容,郑重说道:“表哥客气。表哥以后莫要再对自家姐妹以外的女子提出这样的要求就行了。”
“谢谢表妹能够原谅我。是我做事考虑不周。”
宋安然抿唇一笑,“表哥的歉意我收到了,表哥的态度我也很满意。”
蒋沐元顿时笑了起来,一脸如释重负的样子,“表妹真好。表妹,我不仅擅长人物画,花鸟画我也能画。要是表妹需要画作装点房舍,尽管同我说一声。”
“如果有需要,我一定会和表哥说。”
蒋沐元很高兴,“我就知道表妹是个大度的人。”
“好了,好了。表兄妹说开了就好。”古氏心疼蒋沐元,舍不得蒋沐元给人做小伏低的道歉,赶忙打断两人的话。
蒋沐元又坐回古氏身边。不能将宋安然等人收入画作中,终究让他觉着遗憾。
蒋菲儿突然开口说道:“二哥哥要画人物画,我可以啊。我们是亲兄妹,没那么多讲究。二哥哥要画多少都行,妹妹一定配合。”
蒋沐元摆摆手,没什么兴趣,“二妹妹的?4 蒋菲儿目光一转,突然将矛头指向了田嘉,“田表姐,你和安然表妹一路结伴上京,你觉着安然表妹这人怎么样?”
哪有当着当事人的面,问另外一个人对当事人的看法。蒋菲儿此举分明是在找茬。
田嘉瞬间紧张起来,先四偷偷瞥了眼宋安然,才说道:“安然表妹为人仗义,是极好的一个人。”
“是吗?那我问你,安然表妹都送了什么给你。拿给我们看看,也好让我们羡慕羡慕。”蒋菲儿一副不达目的誓不罢休的态度,田嘉显得很狼狈。
田嘉双手绞着手绢,那手绢都快被绞成咸菜。田嘉脸色涨红,红得如血。她分明感觉到宋安乐和宋安芸都朝她看过来,只因为她从头到脚都是宋家送的,就连脚上的绣花鞋也是宋家的丫鬟在船上没事的时候帮她做的。
蒋菲儿那么问她,究竟是什么意思。是想要羞辱她吗?
“菲儿表姐那么好奇,干嘛不来问我。东西都是我送出去的,在座的有谁比我更清楚?”宋安然笑眯眯的,出言替田嘉解围。
田嘉感激的朝宋安然看去,心中对侯府的观感更差。
蒋菲儿笑了笑,“那好吧。我就问安然妹妹,你都给田姐姐送了什么啊!我真的很好奇。”
宋安然轻声一笑,“送什么?自然是送衣服首饰了,难不成还要送金山银山吗?别说我没有,就是有也不敢送出去啊!”
蒋菲儿脸上肌肉抽抽,“我当然知道送的是衣服首饰。我是想问,田表姐今儿这一身,有哪些是安然妹妹送的。”
宋安然掩嘴一笑,“原来菲儿表姐想知道的是这个啊。你要是想知道,该早说啊。嗯……”
宋安然朝田嘉看去,细细打量一番,田嘉今儿还化了妆,掩盖住憔悴的脸色,露出几分清秀小美女的姿容来。宋安然指着田嘉头上的珠花,“那两朵蝴蝶样珠花是我送的,对了,表姐的耳环也是我送的。至于其他的,好像没了。”
没了?这就没了?蒋菲儿根本不相信,侯府的姑娘们也都不相信。她们早就得知消息,田嘉母女上宋家船的时候,就两身破衣烂衫。如今身上无论是穿的还是戴的,全都是上船后,宋家送的。
蒋菲儿本想趁着今日机会,狠狠落一落田嘉的面子,拆穿田家母女穷光蛋的事实。谁让田姨妈那么讨人厌。为了住进来,这母女两真是无所不用其极,什么手段都使得出来。却没想到宋安然根本不配合,还出面帮田嘉解围。
蒋菲儿哼了一声,“安然妹妹对田表姐可真好。什么时候我才能得到安然妹妹这番诚心实意的对待?”
宋安然轻声一笑,“菲儿表姐放心,要是有一天你也被人当面落面子,我肯定会站出来替你仗义执言。”
蒋菲儿怒极。田嘉偷偷地笑起来。直到这一刻,田嘉才算是出了一口气。叫蒋菲儿欺负人,这会是她活该。
蒋菲儿怒了,“你……”
“二姐姐,你别说了。越说越丢人。”不料将沐洪突然出声吐槽蒋菲儿。
蒋菲儿瞬间就将矛头对准蒋沐洪,“六弟,你是什么意思啊?有像你这样对姐姐说话的吗?”
“那有像你那样对亲戚说话的吗?安然表妹,田表姐她们好不容易来咱们家里做客,你就不能多包容包容。亏你天天跟着罗夫子读书,都不知你读了些什么。难不成就学会了持强凌弱。”蒋沐洪真的半点都没客气,逮着蒋菲儿臭骂一顿。
宋安然微微垂头偷笑,田嘉这会心情舒畅极了。蒋菲儿也有今日,全是她活该。
蒋沐洪不等蒋菲儿反击他,又笑着对宋安然说道:“安然妹妹,我先替二姐姐给你道歉。二姐姐她这人性子不好,有些小鸡肚肠,见不得别人好,你别同她一般见识。”
“蒋沐洪,你在说谁?”蒋菲儿彻底怒了。
蒋英儿走到蒋沐洪身边,“六哥,你可别乱说话。快给二姐姐道歉。”
“我从来不乱说话,为什么要道歉。”蒋沐洪直面蒋菲儿,“菲儿姐姐,你认为我哪句说的不对,你指出来。要是你说的有理,该改正的我改正,该道歉的我道歉。”
将沐洪不过十三四岁的少年郎,挺直了背脊站在蒋菲儿面前侃侃而谈,气势倒是挺足的。只是毕竟年岁小,脸上还有几分稚气未脱。
蒋菲儿指着蒋沐洪,气的说不出话来。干脆拿出姑娘家最厉害的武器,‘哇’的一声哭了起来,“老夫人,你瞧瞧六弟他实在是欺人太甚。求老夫人给孙女做主。”
老夫人古氏轻声一叹,心头有些烦,敲了敲桌面,让所有人都闭嘴。
蒋沐元愣神,怎么一转眼,场面就变成了这个样子,究竟发生了什么事。蒋沐元懵逼着一张脸,完全没搞懂现在的情况。
蒋沐洪倒是坦荡得很,“请祖母责罚。”
古氏哼哼两声,“一个个都不省心。菲儿,你干嘛针对田嘉?”
“我没有。”蒋菲儿委屈得很。
“闭嘴。”古氏呵斥,“老身还没有眼瞎耳聋,你的所作所为,老身亲眼看到亲耳听到。你啊,就是性子太要强了点,又没有容人之心。以后在外面,记得少说多听,要是嘴碎得罪了人,老身饶不了你。”
蒋菲儿嘟着嘴,嗯嗯两声,“孙女知道了。”
古氏又看着将沐洪,“沐洪啊,你书读的怎么样?准备什么时候下场考试?”
蒋沐洪顿时就心虚起来,低下头,“孙儿知错。”
古氏冷哼一声,“书都没读好,就来教训自家姐姐,你也真有出息。行了,赶紧回房读书去吧。老身这里不需要你们奉承。”
蒋沐洪很尴尬,看着坐在老夫人身边的蒋沐元,又觉委屈,“孙儿听老夫人的,这就回去读书。”
“去吧,去吧。争取考一个秀才回来,也好让老身高兴两天。”
“孙儿遵命。”蒋沐洪不甘心的退下。
将沐洪的腿刚跨出大厅门槛,就听到蒋沐元对古氏说道,“老夫人,孙儿也去考秀才,让您老乐呵乐呵。”
古氏哈哈大笑起来,笑得极为开怀,“我的乖孙,老身这些年没白疼你。读书要紧,不过也不能亏了身子。老身这里有上好的燕窝,一会就让人给你送过去。”
“多谢老夫人。”蒋沐元兴奋地起身给老夫人磕头。
“快起来,快起来,老身的宝贝乖孙,以后是要出仕做官的,可不能这么跪着。”
听着身后的祖孙和乐,蒋沐洪瞬间觉着自己就是一个笑话。同样都是蒋家嫡孙,待遇却天差地别。蒋沐洪攥紧了拳头,脸色发胀,大步跨了出去。
经过古氏,蒋沐元这么一打岔,大厅里的气氛又热闹起来。大家三三两两的说话。
宋安芸好奇地左右张望,真是稀奇啊。侯府每天都跟唱大戏一样。宋家那点鸡毛蒜皮的事情同侯府比起来,根本就不够看。瞧瞧侯府的姑娘们,之前还因为大房三房的缘故红了眼,这会又跟亲姐妹一样。
宋安芸啧啧两声,真不得了。难怪宋安然说她性子直,容易吃亏。瞧瞧人家侯府的姑娘,就算冲动如蒋菲儿,也能面不改色的同三房的蒋英儿亲热说笑。换做是她,宋安芸怀疑自己根本做不到。
顾四娘来到宋安然身边,“安然妹妹,之前的事谢谢你。”
宋安然赶紧起身,“顾姐姐太客气了。我们都是侯府的客人,遇到这样的事情,我自然该站出来。好歹我也是侯府的外孙。”
顾四娘羞涩一笑,不经意的扫到蒋沐元,心中一叹,可惜了那份才气,于人情世故上半点不懂。无论是谁,遇到这样的人,是幸运也是不幸。
“顾姐姐似乎有心事?”宋安然好奇地问道。
顾四娘瞬间慌乱,又瞬间平息了情绪上的波动,“没,我没心事。我只是担心大姐的身体。”
“对了,表嫂这两天有好转吗?”宋安然关心地问道。
顾四娘哀叹一声,“暂时还没看到好转的迹象。我都想不明白,大姐姐的身体怎么会变成这个样子。想当初大姐姐还在家里的时候,她的身体向来是我们姐妹当中最好的一个。可是如今……”
瞧见侯府的下人侧耳偷听,顾四娘赶紧止住了话题,“安然妹妹,我们不说这些不开心的。对了,我听说安然妹妹如今跟侯府的姑娘们一起读书?”
“正是。我还有安乐和安芸,我们如今都跟着侯府的表姐妹们一起读书。顾姐姐要不要一起,还有田表姐,大家凑在一起,取长补短,也显得热闹。”
田嘉心动。早些年,她父亲还在的时候,她每天也上学读书。后来父亲不在了,她跟着母亲回到泰安祖宅,就再也没有上过学。“安然表妹,我真的可以去吗?侯府那边会同意吗?”
宋安然笑道:“不如就趁着现在的机会同外祖母说一声。我想外祖母应该会答应的。”
田嘉很紧张,刚进侯府那天,她可是亲眼看到老夫人古氏对她娘的厌恶唾弃。说实话,她真的不敢开口。
宋安然又问顾四娘,“顾姐姐要来吗?”
顾四娘想了想,“我也不知道会在侯府停留多长时间。这样吧,我先同我娘说一声。”
“也行。”宋安然应下。
宋安然拉着田嘉来到古氏跟前,田嘉紧张得浑身哆嗦,两手都不知道放在什么地方才好。
古氏一见田嘉,脸上的笑容就渐渐冷了下来,“安然,有事吗?”
宋安然说道:“外祖母,我刚才同田表姐说起读书的事情,田姐姐也想去学堂。外祖母,你觉着好不好?田表姐跟着大家一起读书,也热闹。”
古氏端起茶杯,用眼角余光扫了眼田嘉,“嘉儿,你娘的身体大好了吗?怎么没见她来给老身请安?”
田嘉先是哆嗦了一下,脸上肌肉僵硬得连话都说不利索,“回,回禀外祖母,我娘的伤势已经好了,不过大夫说她身体虚,还得精心调养一段时间。”
“是吗?”古氏面无表情的样子,显得很严肃,“既然你娘的身体还需要调养,你就该守在你娘身边尽孝。至于读书的事情,等你娘养好了身体后再说吧。”
田嘉快哭出来了,又失望又伤心。
宋安然紧握住田嘉的手,笑道,“外祖母,田姨妈的伤势已经好了,只是身子虚。而且调养身体不是一天两天的事情,保不准就需要一年两年。田表姐年岁可不小了,姐妹们能够聚在一起的时间是过一天少一天。外祖母,你就让她跟着我们一起去读书吧。反正田姨妈的身体,也不需要田表姐时时刻刻守在身边。”
田嘉又重新燃起了希望,眼巴巴的望着古氏。
古氏不乐意,面露犹豫之色。
一旁的蒋沐元听到了,说道:“老夫人,田表妹既然诚心求学,老夫人就给她一个机会吧。都是家中姐妹,日日聚在一起才好。”
蒋沐元一开口,效果果然不同。古氏顿时笑了出来,“行吧。嘉儿,你从明天起就跟着姐妹们一起去读书。你要用功,不要浪费这难得的机会。”
“孙女谨记外祖母的教诲。”田嘉抑制着兴奋的心情。又能读书了,虽然免不了日日面对侯府的姐妹,可是比起读书,那点委屈完全可以忽略不计。
“我就知道外祖母最慈爱了。”宋安然顺手就给古氏戴了顶高帽子,“能在外祖母膝下承欢,是孙女的福气。”
古氏笑呵呵的,“你这丫头,就会说些好听的话哄老身。”
宋安然抿唇一笑,“孙女可不是哄外祖母,孙女说的都是真心话。不信,外祖母问沐元表哥,他肯定和我想得一样。”
不等古氏来问,蒋沐元赶紧连连点头,“祖母自然是最可亲,最慈爱的。”
古氏一边乐呵呵的,一边拿目光打量蒋沐元和宋安然。她有心撮合这两个孩子,既然二人说上了话,正该趁此机会推一把。“沐元,你安然表妹的才学不下于你,你有时间的话就和安然多亲近亲近。两人互相交流,对彼此都有进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