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我回来。”
孙大圣放开了陶梓的手,转过身,坚定地一步步踏出陶梓的视线范围。
陶梓慢慢的蹲下身来保住自己的膝盖,眼泪一颗颗的砸在地上。
他知道,不会有什么以后了,大圣此去一别就是五百年。
而他,将作为重犯,不知是何命运。
第29章
陶梓一个人在原地坐了一会儿,拿着清风给的化形丹看了很久很久, 他反正逃不脱天庭的制裁,化形丹能帮他躲得了一时,躲不了一世。
他下定了决心, 想最后尽自己的力量再帮大圣一把,无论结果如何, 他想为自己的爱情再付出一次。
陶梓将化形丹吞下, 变化成了孙悟空的模样。
天庭突然又出现了一个齐天大圣, 天兵天将被搞得晕头转向, 不知道在南天门大闹的那个是真的,还是在北庭出现的是真的。
北庭出现的孙猴子跑得快,一见有追兵来了就跟兔子似的撒腿就跑, 天兵也没时间想他真假, 一窝蜂的追过去,南天门的孙大圣因为追兵少了很多,打起架来得心应手,一棍子下去能扫飞十几个人。
陶梓变化的孙大圣毕竟只有外形相像,好在他也会一点小法术, 跑路什么的还是不成问题, 溜着这群天兵天将满地跑,他不指望自己真的能拖住这些人,但是分散他们的注意力,好让大圣有时间在如来出现之前撤退就行。
“哈哈哈哈,你们这些人就这点水平?”孙大圣打红了眼睛,整个天庭没人是他的对手,什么哪吒三太子托塔李天王,都是他的手下败将,不堪一击。
天庭许久无战事,天兵天将的实力在过于安逸的环境中渐渐地钝成了一把把上锈的刀,孙猴子站在云端放肆狂笑,不把任何人放在眼里。
他不知道,有个傻子在用自己微薄的最后一点力量在帮助他。
化形丹的时效毕竟有限,陶梓的体力也跟不上,他掐算了时间觉得差不多了,一个闪身钻进了荷花池下。
追兵赶过来发现找不到人了,没头没脑的开始乱窜,手上的长刃在池子里搅来搅去,陶梓躲在荷叶下抓着荷叶根茎缩小自己的身子减少存在感。
那些人没找到人,一窝蜂又闹哄哄的往前头去了,抓到孙猴子上头就可以给升职,他们都希望能借此搏一把。
等到所有人都离开了,陶梓才从水里爬出来。
他也明白其实自己什么都不做,大圣也能打得赢这些人,可他就是傻,愿意去做一些无谓的牺牲,他在心里还抱有最后的期望,大圣能在如来到之前,离开天庭。
陶梓浑身湿漉漉的拖着两条腿往回头,或许他一进兜率宫的门就已经有一群人在等着逮他了。
路上有几个小仙女从他身边走过,语气很急切,说是兜率宫那边出了大事,有个小道童被带走了,说是因为偷取丹药私放重犯,玉帝陛下知晓了震怒,要重罚。
陶梓浑身一震,一把拉住其中一个小仙女的衣袖,“这位姐姐,你刚才说什么?”
被拉住的小仙女吓了一跳,扭头一看就见一个湿哒哒的小童正看着她,立刻松了口气:“吓死我了,我还以为是孙猴子来了呢。”
“看你的衣着,你也是老君门下吧?怎么你还不知道吗?那猴子原本是关在炉子里的,不知怎么的突然就跑了出来作乱,玉帝陛下追查此事,派人去了兜率宫抓人,是那小童自己站出来亲口承认,事情都是他做的。”
陶梓呼吸急促,双手发抖:“那、那他现在在何处?”
“我也不知道,不过听说犯了重罪的人都会被打下凡间的。”小仙女叹了口气,“那孩子也真是傻,帮了猴子能有什么好处,还自己主动站出来,也是活得不耐烦了。”
她边说边和小姐妹们摇头叹气的走了,陶梓发了一会儿呆,突然拔腿狂奔,往轮回池的方向跑。
那个主动认罪的人,必定是清风。
轮回池在天庭的西北角,最荒芜的一片地方。除了那一汪看不透的池水,什么都没有,空旷的像一片坟场一样。平时这里不会有人来,除非犯了大错才会被人押到这里。
陶梓一路发疯一样的跑路,果然在池边看到了正被两个将士押着的清风。
“清风!”陶梓大声喊道,手脚并用的连跑带爬赶了过去。
清风转身看到他,面上也很惊讶:“你怎么来了?”
我怎么来了……
陶梓气愤的想冲上去扯住他揍他几拳,却被两个侍卫用刀拦下了,“闲杂人等不得靠近重犯!”
“你们懂什么!他是无辜的!犯了重罪的人是我!”陶梓不顾一切的吼道,“你们抓错人了!”
尽管他把事实说出来,但两个天兵依然面无表情的看着他,重复刚才的话:“闲杂人等不得靠近重犯!”
他们并不管谁是无辜谁是重犯,他们只是听从上面的命令行事,让扔谁就扔谁,至于其他的,与他们都无关。
“两位大哥,行个方便让我兄弟跟我说两句话。”清风从怀里掏出两个晶石,“这是孝敬二位的。”
两个天兵互相看了看,反正这两个小童没什么武力值,在眼皮子底下也不会跑了,于是拿了清风的贿赂,沉默的走到了一边去。
“只有一炷香的时间。”
陶梓被放行,死死地拉住清风的手往外拖:“你跟我走!跟我去玉帝那里,我把事情说清楚!这一切都和你没关系,你跟我走!”
“行了,玉帝可没空见你,他现在被孙猴子打的正头疼呢。”清风翻了个白眼,把激动地陶梓压住,“怎么你没用我给你的化形丹跑路?”
陶梓精疲力竭,轻而易举的就被他制住了,听了他的话流下了眼泪:“你当我是傻子吗?化形丹只能一时有用,日后还是躲不过。”
“再说,跑了一个我,玉帝陛下不会这么轻易的放过去的,我不想你们受牵连。”陶梓哭的满脸都是泪,“我本来就打算回来自首,你为什么要这么做?”
清风叹了口气,抬起自己的手用袖子给他擦眼泪,“别哭了,真丑。”
“你跟我回去,我们去把事情说清楚。”陶梓抓着他的衣袖不放手。
“可是钥匙确实是我偷的,孙悟空也确实是我帮你弄出来的,这是事实。”清风看着陶梓,轻声说。
“那你不承认啊!你把所有的事情都推在我的身上!”陶梓喊道,“本来这事就跟你没关系!”
清风掏掏自己的耳朵,不痛不痒的说:“哎呀你小点声,我耳朵疼。”
“我其实也并不全是为了你嘛。”清风盘腿坐下,把陶梓也拉着一起坐,“我啊,是故意去偷钥匙的。”
“就像我说的,我就是想看看那只猴子能做到什么程度。”
“我在天庭呆了五百年,五百年对我们这样的人来说也很漫长,每天都重复着看炉子的任务,日复一日年复一年,我渐渐的都忘了活着的意义。”
“我从前其实也不叫清风,我有凡尘的名字,可是五百年过去了,我自己也忘了我原来叫什么,你说,我们就这样看着炉子直到天地毁灭的那一天,有什么意思呢?”
“你回头看看天上的这些人,不觉得他们很可笑吗?”清风嗤笑,“一个个端着仙风道骨的样子,号称悲天悯人救济苍生,其实呢,在他们这些高高在上的人眼里,凡人不过就是草芥,高兴了就去赏点好处,不高兴了就任由他们生死。”
“包括我们这样底层的人,在他们眼里也就是蝼蚁罢了,你在天庭里,有人把你当人看吗?”
“我早就受够了这里,所以那只猴子把天庭扰的越乱,看他们越倒霉,我就越开心,我巴不得猴子把这天都桶塌了。”
清风面上是从未有过的冰冷,他从前总是嘻嘻哈哈的跟别人打闹,陶梓知道他其实一直心有不甘,却不知道他痛苦至此。
“可是,那你也不该把罪顶下来。”陶梓摇头,“你不要走。”
清风眼眶也有点热,“知道我为什么愿意这么做吗?”
“我才不管你什么原因,你听我的,去跟玉帝说清楚。”陶梓抓着他的手,“不要做傻事。”
“你和其他人都不一样。”清风不搭理他,自顾自的说话,“其他人都是死的,只有你是活着的,只有你会真心的待我好,只有你让我觉得这天上还有点人情味。”
“我不想你死。”清风轻声说,“你是我最好的朋友,我想你好好的。”
陶梓泣不成声,“你、你这个傻子……枉你号称聪明人……”
“是啊,我一直以为自己很聪明,但是到头来,还是败给你了。”清风自嘲一笑,“你个傻桃子。”
“你呀,就是太心软太纯良了,总是学不会自私一点,所以你这样的家伙容易受伤。”清风笑笑,“我活了这么多年,只见过你这么一个傻子。”
“以后我不在了,你要自己学着聪明点,别被人占了便宜。”清风语重心长。
“其实下凡也是我的愿望,也真的不全是为了你。”清风安慰他,“我早就想走了,与其在天上这样碌碌无为过一辈子,不如去凡间体会生老病死,每一世都过得不一样,想想就觉得有趣。”
陶梓恨不得把他拎起来看看他到底在想什么。
“是真的啦,我说不定在哪一世还能遇着我娘。”清风有点期待。
“我就是可惜,要是韩湘子也能在我临走之前来看我就好了。”清风惋惜,他崇拜韩湘子好几百年了呢,以后可能就看不到了。
一炷香的时间到了,两个天兵走了回来,“时辰到了,闲杂人等快行离开。”
陶梓死死地抱住清风,“我不允许!”
天兵奉命行事,哪能被陶梓吓唬住,伸手粗鲁的就要把两人分开,陶梓急了,一口咬在其中一个人的手上,那人疼的大叫一声,忍不住一脚就踹过来,把小小的陶梓踹了出去。
人在危急关头会爆发出无限的力量,陶梓忍着疼痛从地上爬起来又扑了过去,试图把清风从他们手下救出来。
眼见着陶梓被打趴下,清风急了:“你傻呀!跑啊!”
“我都说了是我自己想下去,你怎么听不懂啊!”
“我不走……”陶梓满脸都是血,“你也不许走……”
清风的眼里终于流下了眼泪,“傻子。”
“日后,你若在凡间见了我,不必跟我相认,我来见你只是为了告诉你,我过得很好。”
陶梓趴在地上,眼睁睁的看着清风被拎起来,丢进了轮回池。
他疯了一样的推开还在对他拳打脚踢的天兵扑到轮回池前,伸手努力地想下水去捞。
被他的动作吓了一跳,两个天兵反应过来后迅速把他拉开,这人脑子坏了,一旦掉进轮回池,神仙也拉不回来。
“清风!”陶梓被拖开,仍然不死心的手刨脚蹬想过去。
然而回应他的,只有一片平静的湖面。
清风走了。
第30章
陶梓呆傻的坐在地上看着轮回池,站在他身边的两个天兵把他拖远了后就开始撵他走, “这里不准留人,快走吧。”
说罢还用脚踢了踢没有反应的陶梓。
但是他的动作还没做完, 忽然整个人就悄无声息的倒了下去。另一个天兵见状,立刻警觉的拔刀, 可惜他也还没来得及看清是什么情况就被人一剑封喉。
“跟我走。”玄亭将手里的剑收回鞘, 弯腰把陶梓从地上扶起来,见他脸上一片乌青还有血痂,把心里的怒气强压了下来。
陶梓这会儿回过神来, 傻愣愣的看着眼前的青年:“玄亭?你怎么在这里?”
“我知道你有危险,就过来了。”玄亭给他擦脸, “那猴子神通广大,一时半会儿没人能拿得住他, 你先跟我走。”
玄亭把他脸上的血渍擦干净, 拉着他的手就要离开这里。
“你要带我去哪里?”陶梓害怕再连累任何人, 拒绝玄亭伸过来的手, “你快回去你那里,我能自己走的。”
“我们不回去了, 天庭……已经没有待下去的必要。”玄亭回答道。
陶梓还没弄明白这句“没有待下去的必要”这句话是什么意思, 就被玄亭凌空一抱,接着身子一轻,眼前的场景就开始急速变幻。
等他们再次站在平地上的时候,陶梓发现他们已经在凡间了。
“玄亭,你……”陶梓不明白玄亭到底要做什么。
“天庭已经不安全,我得带着你离开,无论如何,我必须要确保你的安危。”玄亭边走边给他解释,“本来带你离开那里9 也是早晚的事情,现在只不过提前一些罢了。”
陶梓被他拉着手走,心里却很急:“我已经连累了一个清风,不能再拉上一个你了!”
玄亭停下脚步,回头去看他,“你不用担心连累我,因为我活着的唯一目的,就是为了保护你。”
“我曾经答应过一个人,一定会把你养大,平平安安的活着。”玄亭深邃的目光看着他,仿佛透过他在看另一个人。
陶梓彻底被弄糊涂了,“什么人?你答应了什么?”
玄亭摇头,“还记得我以前曾经给过你的两个选择吗?”
“记得。”陶梓点头,他那时候是真没听懂。
“现在,我就让你跟那只猴子走。”玄亭说,“时机到了,我把你带到一处安全之地藏好,你等那猴子来了,什么都不用想,跟他离开就行。”
一提起大圣,陶梓缓缓摇头:“他不会来了。”
“为什么?”玄亭疑惑了,“我见他对你也不是无情,不会丢下你的。”
陶梓沉默,“那你呢?”
玄亭摸了摸他的头,“我还有别的事情要做,所以我们要分开了。”
“分开?”陶梓拉住他的袖子,“你不跟我一起吗?你要去哪儿?”
“一个很远的地方,你不会喜欢的。”玄亭目光悠远,“我一直在犹豫是不是要告诉你所有的事情,但又不忍心带你走,所以一直在煎熬,但是如今我不用选择,你也不用。”
他说完这句话,忽然单膝下跪,将陶梓的手握于掌心,另一只手握拳放在心口处,“有些话可能永远也说不了了。”
他这个动作吓到了陶梓,他忙弯腰要把玄亭拉起来,“你这是干什么?你不要跪我!”他的心里很害怕,直觉他接下来要说的话不太好。
玄亭固执的保持自己的姿势,“属下大概是最后一次,也是第一次称呼您一声,少主人。”
“我魔界已在死亡之地沉寂三万年,上任魔主临终前曾托付于我,让属下将其子抚养成人,将来有一日,他能带领我族之人重返人间,印瓈身负重任,一刻都未忘记自己的使命。”
“属下做到了第一件事,却没办法完成第二件。今日与少主一别,愿少主日后平安顺遂,永无烦忧。”
“至于振兴魔族之事,属下愿为少主承担下所有的重任,赴汤蹈火,在所不惜。”
说罢,他低头,用陶梓的手轻轻在自己额头点了一下,这才站起身来。
陶梓已经惊呆了,他对玄亭的话似懂非懂,心里隐隐约约有了一个可怕的猜想,“所以我……”
玄亭摇头,“你就当没听懂,这些话,听完就忘了吧。”
“以后,若你心中仍有困惑,便往极北之地去,那里有你要的答案。”玄亭说完,温柔的看着陶梓,抬手在他眉间轻轻一点,“但愿我们还有再相见的一日。”
陶梓挣扎着拒绝,却还是眼前一黑,整个人软下了身子,栽倒在玄亭怀里。
玄亭把他抱起,几个纵步将人藏在一株树下,天界追兵将至,他要大开杀戒。
“少主殿下,这是属下最后能为您做的了。”玄亭将他安顿好,转身离开。
他没走几步,只见数万天兵已经出现,将他围了个水泄不通。
“呵,动作倒是挺快。”玄亭被围在中间,冷声一笑,不见丝毫怯懦。
“大胆逆贼!你杀害同僚,还敢带着重犯私逃,该当何罪!”为首的将领大声怒喝,将手里的兵器指着玄亭。
杀害同僚……
玄亭想起了死在自己手里,临终仍然不可置信的看着自己的连飞,眼中闪过一丝伤感。原本他也并非非死不可,但谁让他发现了自己的身份,那就只能斩草除根了。
“哈哈哈哈,该当何罪?”玄亭狂妄的大笑,“我所犯何罪,轮得着你们这些下等之人评判?”
随着他的话语,玄亭的身上突然泄出一片黑气,脸上身上的皮肤一块一块开裂,好像是人皮掉落了一样,露出了里面的一团瘴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