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守正就算再不待见金惜年,可是看到那双酷似她娘的眼睛,不由心软不已。同时更不可能相信金雪凝的话,因为以金三妮那胆小懦弱的性子,哪敢做出这样胆大的事情。倒是自己和正妻生的两个女儿,从小不把三妮当妹妹看也就罢了,时常的欺凌打骂,更比外人冷酷。
他知道当年是自己的荒唐,让正妻伤透了心,于是这些年为了弥补她,每每看到她对三妮的虐待他都视若不见,可是他没想到,连自己的这两个女儿,也渐渐因她娘的教导而变得心灵扭曲。
当那“贱人”二字从金雪凝口中出来,他真的很难想像,这还是自己昔日最为疼爱的二女儿。
完全忽略了自己父亲那越发难看的脸色,只顾着使大小姐脾气的金雪凝听到了金惜年的反驳,更是气不打一处来,扬起手中的撑衣棍怒道:“小贱人你还敢不承认,我的嗓子就是你毒坏的,我要让爹收拾你。”
说着,她撒娇般的冲到金守正跟前,拽起金守正的袖袍就唤:“爹,你一定要帮我好好惩治这贱丫头,她太可恶了。”
岂料这话刚落,她就被金守正一个甩袖,扬出多远。
面对父亲这样冷漠的反应,金雪凝微怔的站在原地,而金雪茹也傻了眼,没想到往日最为疼惜她们的父亲,会用这样的眼神看待她们。
“爹,你怎么了?你不给我做主还瞪着我干嘛?”金雪凝瞪大水眸,一脸恼然的盯着自己的父亲。
金守正看闭了闭眸,良久才带着隐忍且沉闷的声音回答:“你说三妮毒哑了你的嗓子?”
“是啊!”金雪凝理直气壮的回答着。
金守正却冷然的凛向她:“可你的声音不是完好无损?”
“我……”
正想辩解的金雪凝蓦地哑然了,是啊,她好像从父亲出现那一刻起,声音就不再低沉嘶哑了,方才因气愤所以没有发现,眼下听父亲一问,她才惊觉自己的嗓子已经完全恢复了。
当下,她不可思议的朝金雪茹望去,欣喜道:“姐,我的嗓音好了,好了……我可以唱歌给陆公子听了……”
这一刻,只顾着自己高兴的金雪凝,完全没有察觉到父亲和姐姐的脸色。而耳畔,却传来一道微弱而浅薄的喘息,那声音正是金惜年发出来的。
“贱丫头,这次爹爹来了我饶过你,有下一次,我非打死你。”
她恶狠狠的话语,只不过是为了恐吓金惜年而已,不过在金守正听来,却分外刺耳。
当下,他大袖一挥,怒然道:“雪凝,去把三妮扶起来,亲自给她道歉!”
“什么?”
听到这句话后,金雪凝吃惊了许久,才回过神来冲金守正不可思议一笑:“爹,你该不会糊涂了吧,我怎么可能跟那个贱婢道歉?”
“啪——”
就在一个响亮而干脆的巴掌落下,始料不及,几乎让在场的每个人都倒抽了一口冷气。
尤其是金雪凝和金雪茹,二人瞪圆了眸子。但另一个人,却总低垂着眉宇,看似受伤的眼眸却在不容察觉的情况下,划过一抹狡黠的光芒。
当下金雪凝捂着被父亲掌掴过的地方,震惊的眸子含着泪水道:“爹,你打我?”
“是啊,爹,你为什么打妹妹啊?妹妹做错了什么?”
金雪茹也没想到,平日连对雪凝说句重话也不会的父亲,今天竟然会出手打她,这实在让人不敢相信。
金守正面对两个女儿的质问,几乎是颤抖的将手收回衣袖,目光森然的看着她两,许久才沧凉的摇头:“都是平日爹对你们太过纵容,才导致你们如此傲慢无理,冷漠无情。”
“爹……”金雪凝扔下了手中的棍子,掩面又哭又喊:“你怎么可以打我?而且,还是为那个贱婢子打我?”
“雪凝,不许唤三妮为贱婢。”他冷喝,高挑的眉宇带着不容触犯的威仪。
“她就是贱婢,她的血液如此肮脏,永远卑贱。”
“你……”怒不可遏的他陡然伸出手来,那宽厚的大掌即将落在那张满怀怨恨的娇颜时,却又硬生生的收了回来,终是有些不忍。
“我恨你!”
金雪凝没料到自己最依赖的父亲大人,会在这个时候偏向金惜年,当下吼出这三个字,便委屈的哭着跑开了。
“二小姐,你去哪啊?”怕出事的冷香立即往前跟随。
见金雪凝就这样走了,金守正看似怒然的脸上却划过一抹痛心疾首。抬眸,正好迎上大女儿那陌生且冰冷的眼神,他微慌的唤道:“雪茹,你应该懂事的,三妮其实是你的妹妹,你们不能这样对她……”
本以为向来明事的大女儿会体会自己的苦心,然她却嗤之以鼻的冷冷一笑,鄙夷望了望满身是伤的金惜年,随后又转向自己道:“我永远不可能有这样丑陋卑贱的妹妹。”说罢,头也不回的就随金雪凝的脚步离开了,也许,从这一刻,她们便永远注定不可能成为亲人。善与恶,终是于一念之间。
第五十六章 革命成功
就这样,看着自己最亲最爱的两个女儿,带着强烈的恨意离开,金守正的内心别提有多难受。回眸,再看看向来不受自己重视的三女儿,她已趴在地面奄奄一息,那煞白的面容,已彰显了她受的所有痛苦。
“三小姐,你怎么样了……”小雀哭着走到她的跟前,想要挽扶,却又不知如何下手。
金惜年苦涩的摇了摇头,挪动着带伤的躯体,水眸溢满了泪水朝金守正望去。
“三妮……”
金老爷快步走来,看着连站都站不起来的小女儿,不由伸出枯瘦的大掌,轻轻的将她从沾满灰尘的地上抱了起来。
“爹……”她躺在他的怀中,水眸眯起一条快乐的缝条,唇角轻扬道:“这还是第一次你抱我……”
听罢这话,金守正只觉自己羞愧难当。良久,才咽哽道:“是我对不起你。”
她立即摇头,伤口却受到牵引,发出“嗞——”的一声抽气,忙道:“爹,我觉得好幸福。”
“三妮,我给你找大夫,你别怪你大姐二姐可好?其实她们并不坏,只是让我宠坏了,你就看在爹的颜面上,原谅她们好吗?”
老爷子脸上溢满了说不出的酸楚与难过,虽说亲眼看到金雪凝和金雪茹如何恶毒的欺凌金惜年,可是在金老爷子的心里,她俩永远都是他的心头肉。
以金惜年那有仇必报永不吃亏的个性,原谅二字,永远不可能出现在她的字典。
今天她得到的这顿毒打,并不是用来白挨的,早有计划的她,不惜用自己的血与泪,在金家换回一丝地位。
因此,就算她恨透了金家两位小姐,可这一刻在金守正的跟前,她还是咬着唇微微一笑,表露出圣母玛丽苏该有的胸怀:“爹,我怎么会怪两位姐姐呢?她们一定是心情不好才打我的,没事。只是今天洗的这些衣裳……”
说罢,她水眸带着惋惜与哀怨,朝地面那堆染尘的衣罩被褥瞧了去。
金守正知道三女儿一向柔弱善良,但他万万没料到,这个时候她不但不担心自己的身体,反而还在意散落在地的衣服被单,心中更是为这些年她受的苦与累感到愧责。
嗫嚅着红唇欲要说点什么,却听得耳畔响起了金夫人的怨责声:“老爷啊,你怎么能把那丫头抱在怀里啊,你不怕损了你的身份吗?”
金夫人穿着紫色碎花云锦袍,踏着轻缓的脚步摇曳而来。情绪颇激的她,使得头上的步摇不住晃动。
金守正回首望了望与自己在一起快二十年的结发妻子,只见她看似端庄稳重,实则是一个颇有心计的妇人,以往能够帮助自己仕途昌顺也就罢了,现在回想起来,这些年她可没少为难三妮。明明她是最清楚三妮是自己的孩子,却对她比下人还要尖酸刻薄。刹那间陡然沉思,这个女人,还是真心爱着自己吗?
“老爷啊,我听雪凝说,你为这丫头打了她,这是真的吗?”
金夫人一走来就质问不停,完全不顾金老爷那难看的脸色,想到自己的娇贵女儿竟被这个庶出的小贱人害得挨打,金夫人就恨不得将金惜年撕了个碎。
“怎么?你是来找老夫兴师问罪的?”
金守正不动声色的看着金夫人,抱着金惜年的手臂纹丝不动。
金惜年却怯生生的唤道:“大夫人……”
大夫人抬眸冷然的看了金惜年一眼,心中骂道小贱蹄子,竟然敢蛊惑老爷。当下,浅薄的红唇扯出一抹冷笑:“老爷,我怎么会找你问罪?只是我心冷咱们的女儿啊!”这句话的潜意思就是,金雪凝是她和老爷子的女儿,而金三妮就是一个什么也不的东西。
“心还知道心疼她,瞧把她宠成什么样了?要不是老夫及时出现,三妮恐怕就没命了。”
“怎么可能,老爷,雪凝这性子虽然任性了点,但绝对不会做出这样大逆不道的事。你瞧你刚刚那一巴掌,把她的脸都打肿了,她这一女子家,将来还怎么见人啊?”
面对金夫人的反驳,金老爷依旧冷面的凛着她:“这一巴掌就让她无脸见人,你瞧瞧现在的三妮?她浑身没有一处是好的,你让她如何自处?”
“老爷,这……”
金夫人瞬间被驳得无话可说,只能暗中瞪了金惜年一眼,看着她那般安然的躺在金守正的怀里,更是气不打一处来。什么时候,老爷的怀抱是给这种贱婢依靠的?
“老爷,你可不能这样,我明明先听说是三妮要害雪凝的,还把雪凝嗓子毒坏了。”
“是吗?雪14 凝的嗓子明明好好的,怎么会毒坏呢?这丫头现在为了推却责任竟然还学会陷害旁人了。”
“这……”
“爹,放我下来吧,我没事的……”
躺在金守正怀里的金惜年用无比眷恋的目光仰望着这个沉稳而充满气魄的中年男人,清瘦而长满雀斑的脸上,流露出失落与难过。
金守正知道这丫头是不想让他在夫人面前为难,这么多年,她受尽委屈与折磨,自己却从未肯为她出头。她是那样孤独可怜,不像雪凝和雪茹,遇到任何困难与委屈都可以找爹和娘哭诉,而她,却总是独自一人默默承受。因此,到了这个时候,无论是出于孝顺,还是害怕,她都不敢在金守正的怀里待得太久,哪怕是受了重伤,也不敢有所贪恋片刻温暖。
越是这样的她,越让金守正感到心酸。
“就是啊老爷,你还是把三妮放下来吧,你让府里的仆人瞧了去该怎么看?就算这次是雪凝不对,我们好好补偿这丫头就行了嘛!”金夫人实在忍受不了金老爷这样搂着金三妮,这不由让她想到了十五年前老爷和那狐媚子在一起的情景,差那么一点,老爷就被那女人抢了。
“补偿?你要怎么补偿这十几年?”
听着金老爷毫不留情的质问,金夫人也怒从心头起:“老爷,你这是什么意思?这十五年来我又没有亏待过她,吃的穿的,还有用的,哪样少过?”
“是没少过,可她活得连个三等丫鬟都不如。”
“老爷,你这话就严重了吧?”
“是老夫严重了吗?你瞧瞧这一地的被褥衣衫,是想让这孩子劳作到死吗?”
“我……”金夫人瞬间哑然,心中恼火无比,暗忖,这老爷平日不都知道嘛,向来是睁只眼闭只眼,可今天这是怎么了?
“夫人今儿你在,我就把话搁明了,以后府里的人不许再把三妮当成下人看待,还有粗活重活,一样都不许再让她干。”
这些话,陡然让金夫人大骇,瞪大眼睛道:“什么?老爷,你这是要把她当成小姐供养?”
“我不能给她一个好的名分,但我不能再亏待她了。”
留下这句话,金老爷也不顾金夫人的反对,抱起金三妮就往她住的厢房走去。
假装昏睡过去的金惜年,紧紧依偎在了金老爷的怀中,唇角微微扬起的微笑是如此舒适惬意,不错,这个结果,正是在她意料之中,这顿打,挨得值了。
第五十七章 隐忍待发
金守正为了弥补对金惜年的亏欠,亲自请来了大夫,又让大夫开了一堆珍稀的补药,随后又守在床前悉心照料,直到夜色深沉才缓缓离开,临了不忘叮嘱小雀,一定要注意金惜年的伤口。
经过此番照顾,金府上下,微起波澜。曾经不少欺负金惜年的丫鬟,心中开始担忧,为防日后她来报复,纷纷欲来探望她的伤情,可是小雀却以病者需要安静为由,将他们统统拒在了门外。
这边,大夫人和金家两位小姐几乎气得口鼻快要冒烟。
尤其是自认为挨了打又受了委屈的金雪凝,更是气不打一处来,好几次想由着性子找金守正大闹一场,中途都让金夫人给拦了下来。
“娘,难道你就忍心看着那小贱蹄子如此得意嚣张?”
“是啊母亲,爹竟然还对她那么关爱,难不成,真要认回她的身份?”
面对金雪茹和金雪凝的质问,金夫人也是愁眉紧锁,一脸不快道:“要成为金家的小姐,她休想。只要我还有一口气在,我就断然不会让老爷做出这种糊涂的事情来。”
“可是,娘你也看到了,爹竟然为了她打了我。”
“雪凝,你也太不懂事了,就算你看不惯那小浪蹄子,你暗中收拾她就行了,你为什么非当着你爹的面打她啊,再怎么说她也是……”说到这里,金夫人面色难看,似乎有意不愿再提曾经往事。
金雪凝却委屈的挑了挑眉,漂亮的小脸满是不甘与恼火:“我怎么知道爹会突然出现,再说,是那小浪蹄子先下药来害我,我没杀了她都算便宜她了。”
“雪凝,她真的对你用药了?”金夫人多少有些怀疑的盯着自己的二女儿,毕竟在她看来,胆小懦弱的金三妮是没有这个胆子的。
“娘,难道你也不信?那小蹄子真的要害我,不信你问姐姐……”
金雪凝为了证实自己的可信之言,立马将大姐金雪茹唤出来作证。
沉稳淡泊的金雪茹缓缓点了点头,一双冷眸有些阴沉道:“娘,这小贱人的确想害妹妹,而且我发现爹爹的出现并非偶然,说不定是她蓄意设计好的。”
得知这一结果后的金雪凝瞬间大动肝火,怒然的瞪大水眸道:“什么?难道本小姐被那小蹄子给陷害了?”
这种事,平日只有她害金三妮,如今却被她算计,金雪凝恨不得立马冲过去杀了她。
“雪凝,你别激动,这只是我的猜测,毕竟这小贱人如今已经非比寻常,与当初的懦弱胆小完全不同了。”
“娘……我忍不下去了,我非要打死她不可。”
“雪凝,你别冲动,你现在过去,不正是给你爹爹火上加油吗?”
听罢大夫人沉稳的冷喝,金雪凝虽不是甘,还是咬着唇忍了下来:“难道,我们就要这样忍着?看着她一点一点的爬到我们头上,然后夺取爹爹的宠爱?”
“放心,这个家只要有我在,我就不会让那浪蹄子爬到头上的。你爹现在也不知犯了什么糊涂,还偏袒起那丫头来了,等过了这一阵子,娘会让看明白,谁才是他可以疼爱的骨肉。”
“娘,你可要抓紧了啊,我才不想让那小蹄子得意太久!”
“傻女儿,娘跟你一样,恨不得她死呢。”
……
东厢房内,浑身因疼痛而叫嚣的金惜年正艰难的撑起那瘦小的身躯,这时端着药进来的小雀正巧看到这样一幕,当即马上将药放下,迅速冲到她的跟前挽扶。
“三小姐,你怎么样了,还好吗?”
金惜年咬着干涩的薄唇,微微抽了口冷气,闭起水眸摇摇头道:“我没事……”
“还说没事,你瞧你这身上的伤,没有个十天半月哪好得了?”
“其实这还远远不够!”
并不明白金惜年在说什么的小雀不由埋怨道:“三小姐你说什么胡话啊。”
“没什么,小雀给我倒点水喝,好渴。”
“三小姐,还是先喝药吧。”
说着,小雀将金惜年轻轻松开,转身就把桌案上的药汁端了过来。
那黝黑浓稠的汤药才刚端过来,金惜年就利落伸出手来,毫不犹豫的将它往侧一推。
但闻“砰——”的一声,那药碗便与汤汁同时碎落了一地。
小雀哑然的盯着这一切,良久才不可思议道:“三小姐,你这是干什么啊?”
“不用给我喝这些东西。”她气语微弱的说着。
“不喝你怎么康复啊?这可是老爷让人吩咐用最好的药材熬的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