即便控制着自己不往钟毓脸上看,那天晚上的梦境却穿过时空的阻隔,突兀的出现在他面前。那里有盈盈破碎的眼睛,有浅红色的薄唇,有香软的小舌,甚至是嘴里若有似无的苦药香。
郭殊涵猛然惊醒,脸红的像桃子一样,正要唾弃自己下-流,冰凉的手指冷不丁的盖在他的眉眼上。
就像块遮羞布,提醒他要注意廉耻。
郭殊涵:“……”。他好不容易安静下来的心脏,又咚咚敲起了战鼓。心里担惊受怕的出现一个念头:他知道了?
心里七上八下的还在猜测钟毓是不是已经知道了,忽然听到一声惊天动地的杀猪般的惨叫声。
郭殊涵一惊,迅速把钟毓蒙在他眼睛上的手拿下,随手握在手里,然后装作严阵以待的态度,盯着听到声响后冲进来的六七个人。
“怎么了,发生了什么?”
“出了什么事?”
冲进来的几个人神态戒备,四下张望。刀疤男跪在地上痛苦不堪的指着手里的瓮:“里面,里面有东西。”
团伙听了,立即有人过来要把刀疤男的手从瓮里拔出,然而怎么拔也拔不动。另外有个人索性举起大刀,提醒声:“小心。”话音刚落,便手起刀落,砍向了大瓮。
刀片接触大瓮,陶瓷立即飞裂开,有条红白相间的花蛇随着飞裂的瓮片剧烈的挣扎着,翻滚着它的身躯。
偏生就是咬刀疤男的嘴没有张开8 ,反而越来越紧。
刀疤男惨叫,郭殊涵瞧见他被蛇咬住的右手,已经乌黑一片,肿胀了数倍不止。刀疤男的脸色渐渐发黑,终于倒在了地上,抽搐不止。
领头的男子见了,抽出腰间佩刀,便要斩断花蛇。钟毓有些不忍,这条蛇被师姐养了好些年,平日里稍微攒点钱,都买了草药喂它。现在一刀就没了。
却见这个领头的,在刀疤男眼中光芒暗下去之后,收起佩刀说:“你们找个东西来,把这条蛇装起来。老家伙的东西,没几个是不值钱的。”
蛇咬死刀疤男后,立即松口,便要逃走。几个人赶紧围住,却又担心被它咬伤,警惕着保持着距离。
花蛇在几人的守卫间左摇右摆,灵活的掌控着身躯,四下搜寻黑暗的角落。
领头的从床上扯下床单,对半折起来,就要扑到花蛇身上,蛇却在这个时候,从领头的两腿间钻了过去。
领头的腿后面,就是床底。
钟毓认命的叹口气。
一直老老实实躲在床底下的大安,被突然闯进的花蛇吓了个正着,条件发射的要站起来,却撞在床板上,发出咚的声音。
这伙人立即警觉,有人蹲下去瞧,报告:“老大,里面有条狗。”
“快抓出来。”
钟毓伸手,发现自己的手还被郭殊涵握着,毫不客气的抽回来,然后纵身一跃,从房梁上跳了下去。
恰好落在领头的身后,还不等领头的拔刀,便眼疾手快的抽出匕首,一手扣着领头,一手拿匕首抵着他的喉咙。
这个领头比钟毓的个头要矮上足足一个头,这个姿势对于钟毓来说其实并不方便,尤其是待会要撤离的时候。
在其余匪贼惊慌的要拔刀的时候,钟毓温声笑道:“不要激动。小子今日初来乍到,跟你们一样,只是想窃点所需,没别的要求。只不过那条狗是我养的,还望各位大侠刀下留情,给我们主仆一条退路。”
大安听到声音,又不喜和花蛇躲在里面,便从床底钻了出来,蹭到钟毓身旁。
郭殊涵跟着跳了下来,他心说可以给我,却又相信钟毓能处理得好,于是闭口不言。
几人拿着刀,虎视眈眈的看着钟毓二人。领头的问道:“你要什么?”
钟毓:“什么也不要,你们让我们平安离开就好。”
领头的打个眼神,旁边有人道:“好说,好说。”
说罢,就要让路。
钟毓说:“你先走。”
郭殊涵自然知道这句话是对他说的,也不好多说什么,便面朝着几个匪徒,倒退着朝门口走去。
钟毓不敢大意,眼神盯着匪贼的一举一动,唯有大安兴高采烈的朝门口跑去。
两人同时后退,退出了乱七八糟的里屋,其余匪贼不敢紧逼,却也没松懈,保持着距离的跟上。
两人继续后退,快要推到门槛,钟毓说:“别动,等我们兄弟出去了,自然放了你们老大。现在不准再跟上。”
哪知,话才说完,从开始被挟持后,就没说过话,沉默不语的领头竟突然出手。
他迅速捏住钟毓操着匕首的右手,然后一个过肩摔,把钟毓摔倒在地,同时反身将匕首抵在钟毓咽喉。
第25章 机智的大安
变故发生的太突然,郭殊涵还来不及出手,钟毓就已经举起手,做出投降姿势,被其余匪贼扣押着跪倒在地。郭殊涵正欲动手,便听钟毓叹道:“早知道就不长这么高了。”
郭殊涵:“……”
电石花火间,他忽然猜到钟毓这么做,怕是临时起意的。于是郭殊涵放弃抵抗,做出投降的姿势来。
天黑了下来,匪贼不知从何处摸来了蜡烛点上。
两人背靠着背,被捆在顶梁柱下,看着这群人东摸一摸西搜一搜,也不知拿走了多少东西,连带着躲在床底下的蛇也被他们用布裹了起来。
领头的派小弟在搜,自己则搬了个还能坐的椅子坐到钟毓面前,问道:“你们是谁,来这里做什么?”
钟毓把两条腿敞开了坐,靠在柱子上,懒懒的说:“和你们的目的一样呗。”
领头的个子不高,手脚却粗壮,他听到这话从椅子上起身,拎着钟毓的衣领怒道:“老子问你话,好好回答。”
若非有绳子捆着,单凭这力度,钟毓定要被他拎起来。
钟毓咳嗽着让自己舒服点,结果半点也没得到改良,于是骂道:“老子不过就偷点东西,碍着你什么了,要不是瞧着这里没人,老子才不进来。”
领头的狐疑:“当真只是来偷点东西?那你为什么要让狗先逃?”
“我偷东西全靠它,它要是死了,我拿什么去偷。”钟毓压低了声音,有些忿忿不平的说。
领头的继续问:“这个房子之前住着个大人物,你这都敢偷?”
“大人物?”钟毓嗐了声,做出副不知天高地厚的样子:“你少糊弄我,大人物能住这种地方?我偷过的门户没有一百也有八十,哪个大人物住这鸟不拉屎的地方。”
郭殊涵在旁边全程听完,总算是知道钟毓是怎么成功混进燕军军营的了。
领头的果然信了,有个小弟走过来说:“大哥,什么都没找到。”
领头的怒道:“妈的,来晚了一步。”说着,看了眼钟毓,道:“你,去搜一下,看他身上有没有什么好东西。”
小弟领命,一步步朝着钟毓走过来。
钟毓一脸无所谓的样子,反而问道:“难不成真有好东西,这里面之前住的谁啊?小子我没见过世面,不像大哥你威风八面,说一点给小子我长长见识?”
领头高傲的哼了声,似乎对钟毓言里话外的推崇颇为受用,终于纡尊降贵的说:“其实也不是什么厉害人物,只是他不知何故得罪了屠。屠悬赏两千两黄金,要生擒庄熙,甚至把他的住所都散布出来。这不,好多武林豪杰便杀了过来。”
“屠?”钟毓面色凝重。他控制不住的在想,这个屠,究竟是哪个屠?
会是那个能暗杀一国国主的人吗?如果真是他,想抓庄熙,还需要找人悬赏?
领头的瞧见钟毓一脸不解,似乎不知屠是个什么玩意,平生生出城里人见了乡巴佬的嫌弃感,“连屠是什么都不知道。沂水河边住了户江湖里响当当的人物,里面的家翁就叫屠。知道了吗?”
“哦!”钟毓眼冒金星,露出恍然大悟的样子。
沂水是条南北流向的河,从山西流到荆楚。钟毓想,得去查查这个屠家翁究竟是何许人?
小弟在钟毓身上搜了通,就搜出个钱袋来,里面沉甸甸的看样子还有不少钱。就是钱袋看着挺新,和钟毓身上灰不垃圾的衣服不太配。
看着就像是偷来的。
钟毓做出心疼的表情,看着领头的收入囊中。
等领头的瞪着眼睛看过来,马上就把心疼的表情压下,做出一脸敬仰与崇敬的表情,不断点头,忙问道:“这么厉害的人物大哥你是怎么认识的,能不能说与小弟我听听。说不定小弟也能去和屠碰个面。”
钟毓的各种表情都做的太像,一环接着一环,真不知道他哪个表情是真的。
领头的满脸嫌弃:“就凭你也想见屠,别痴心妄想了。我告诉你,连大哥我都……都只能远远的看上一眼。”
郭殊涵坐在钟毓背后,看不到领头的长相,但后半句的语气明显快了些,一听便知道他在说谎。
说不定别说看上一眼,就是连人家的门槛都没摸到。
郭殊涵却在家翁这两个字上迟疑了,北方这边家翁指老父,只有南方才是做一家之主。身处南方,又名屠,会是它吗?
郭殊涵忽然想知道这个屠姓家翁的长相。
“反正你就别指望能见着了。”领头的站起来,“和你废话这么多,你也该知足了。小四,两个都杀了,我们走。”
“是,老大!”被称作小四的匪贼狰狞一笑,举起手中大刀。
钟毓没料到说得好好的,这伙匪贼说杀人就杀人,一时没想好对策,倒也不见得慌,只是笑道:“别啊,大哥,刚才跟大哥说了通,小弟幡然醒悟,决定痛改前非。大哥要是不嫌弃,小弟以后就跟着大哥混了。以后大哥指哪小弟我打哪,绝不说半句废话。”
说着,钟毓背在后面的手,拉住郭殊涵,在他手心里写了个字。同时把随意瘫在地上的腿蜷起来,随时准备动脚。
领头的冷笑:“爷手上不缺你这样的废物,像你这样的弱鸡也不稀罕。”
“你怎么能这么说我?”钟毓大声予以反驳,好似这句话伤害了他的自尊:“可能打不过大哥您吧,像小四这样皮包骨的,我怎么可能打不过?”
已经举起屠刀的小四听到这话,怒道:“你算老几,你以为你是谁,能打得了我?”
钟毓轻蔑的看了他一眼:“就你这样的,我一个打三个。”
“他姥姥的,有种单挑。”
“来啊谁怕谁,你把我松开。我还不信我打不过你了。”
“来就来!”说着,小四把刀背含在嘴里,就要伸手过来解钟毓的麻绳。
郭殊涵就等着这一刻,因为他缠在手里的弩已经蓄势待发。最开始没有动手,一是因为钟毓在他们手里,二是因为他看钟毓的态度很随意,不知道他这么做是不是另有深意。
但是现在已经没有这么多顾虑。
钟毓盯着小四步步走来的动作,嘴里继续刺激他:“你等着,爷让你看看谁才是弱鸡。”
“好了,有完没完。”领头的忽然发话,他转身要走:“赶紧杀了我们走,跟一个死人费那么多话干什么。”
小四显然听从领头的话,他立即放下刀,对钟毓呸了唾沫:“管你打不打得过,反正死人打不过。”
钟毓承受小四横飞而来的唾沫,蜷起腿看着小四靠近靠近,在小四只有半步距离,要举起屠刀的时候,露出惊诧的表情,喊道:“大哥!”
小四收手,回头道:“大哥你怎么……”
回头一看,门口哪有什么人。
小四意识到自己被戏弄了,恼羞成怒,正要回头,被钟毓猛然一脚踹在了地上。
“起!”钟毓大喊一声。
两人同时尽量往柱子里缩,留出麻绳的空隙,摩擦着顶梁柱站起来。然而两人站起的过程十分艰难,还不等站直,小四已经捡起落在地上的刀,面色狰狞的朝他们走来。
小四狞笑道:“去死吧!”
他举起大刀,雪亮的青锋在烛光下闪成光,刺眼的东西就要一会儿劈下。
就在这时——
有道银灰色的影子闪过,夹杂着野兽的呜咽声,风一般的疾驰而来,奔雷间锁住小四咽喉,将他扑倒在地。
竟是早已逃出木屋的大安,看样子它刚才一直潜伏在外面,伺机动手。
大安是个咬住就不松口的性格,此刻咬住了便死死咬住,任凭小四不断挣扎抽搐,鲜血横流。
钟毓轻声急促道:“大安快过来,把绳子咬开。”
可惜大安没有理会,因为小四还在挣扎。
钟毓急了,刚才大安扑向小四的动静本就很大,即便小四没来得及惨叫,也足以让这帮匪贼起疑。若不趁着现在赶紧逃走,待会他们来了如何敌得过?
郭殊涵用手腕上的铁弩刮着手指粗细的麻绳,然而时间太短根本割不破。
可是匪贼已经闻讯而来。
领头的带着剩下四个匪贼才踏进房门,便看到鲜血横流的场面,登时便大怒。
钟毓喊道:“大安,快跑!”
可惜杀红了眼的大安兽性被激发出来,它扔掉已经死得没气的小四,目露凶光的盯着领头的。
大安本就长得高大,此刻又咬死了人,若非长得不像,怕真有人要怀疑大安是狼了。
领头的瞧着大安的眼神,心里发怵,他指挥打手过来要杀掉大安。
可惜打手是个比他还怂的人,哆嗦半天愣是不敢上前,被领头的踹了脚踹出队伍,这才举着刀,颤巍巍的要杀大安。
大安毕竟只是条狗,除了咬合力和横冲直撞,它什么也不会,钟毓正要骂走他,忽听郭殊涵在他身后小声说:“要大安拖住他们,一会就好。”
钟毓虽然不知为什么,但不妨碍他喊道:“大安,跳!”
面目狰狞的大安仿佛一瞬间回到了当初和钟毓走天涯,并肩作战的时候,它目光中的凶狠散去,取而代之的是隐藏在骨血里代代相传的坚毅。
它看着被推出来,现在腿还在打颤的匪贼,忽然跃起,在冲向匪贼的时候忽然转了个弯,踏在旁边的桌子上,然后再次跃起,伸出锋利的爪子,从匪贼旁边擦肩而过。
又回到了原地。
本看着大安冲过来的匪贼已经做好了躲避的准备,哪知大安突然变了方向,再攻击过来的时候,已经在他脸上脖子上画上了长长的几道抓痕。
抓痕勾破了皮,有血丝渗出来。
匪贼惊慌失措,领头的大怒,自己抄起家伙要亲自上场。他举刀要砍向大安,钟毓立即喊道:“窗户!”
大安赶紧跃到窗户之上,借着窗户躲过领头的刀。
领头发觉到异常,转过头来对钟毓说:“想不到你的狗还能听懂人话。”说罢,对旁边的人说:“你去,把他杀了。”
“是!”有个瘦小精干的男子领命,抽出腰间弯刀,朝钟毓走过来。
钟毓回过头,可惜回头对着的是柱子,他低声道:“你还要多久?”
“快了。”郭殊涵在后面接话。
“唉哟,别快了,准确点,还要多久?”
“等死吧!”精瘦的人大喝一声,已经做出了捅肚子的姿势。
“等一下!”钟毓大声喊停,知道这个人不会理会,忙加了一句:“你裤-裆里的鸟都露出来了!”
精瘦的男子一愣,条件反射的看向自己的裆-部,还低头检查了翻,正要问“哪里”,意识到自己是被忽悠了,勃然大怒。
他正要拿刀捅上去,缠绕得紧绷的麻绳突然断开。有个身影从顶梁柱后面窜了出来,一脚踹向精瘦男子的肚子,同时夺过男子手上的刀,手起刀落的斩掉他的胳膊。
第26章 脱险
钟毓手臂间的麻绳一松,匆忙解下手上,抬头一看,郭殊涵已经解决掉精瘦男子,正用刀抵着他。
钟毓鼓掌:“帅气!”
郭殊涵嘴角微抿,然后用刀指着刚缓过神来的领头说:“你来,或者一起上。”
大安虽然是条狗,却极会察言观色,知道看目前的样子,主人的安危至少不用它来操心,于是兴高采烈的丢下领头,跑到钟毓身边护着。
郭殊涵虽然年幼,面孔还稚嫩,但他后背挺拔,举刀的姿势从容干练,一看就是练家子。加上刚才轻而易举的解决掉精瘦男子,让领头的立即认识到自己碰到了硬茬。
只见领头哐当丢下大刀,赶紧匍匐在地,做出投降的姿态,口中道:“好汉饶命,小人有眼不识泰山,请大侠饶恕小人,小人愿意当牛做马。”
身后几人赶紧跟着跪下,磕头不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