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此转念,心境顿时开阔不少。于是我收起铁橇,放任尸体在路中横陈,径自加快脚步往目的地前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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清和医院全名「清和第一人民医院」,是全国首屈一指的私人医疗中心,为企业家林清和所创,至今已屹立八十年。
且不说林清和背后的林氏集团每年为医疗中心提供了多少的医疗设备及器材,或是招揽了多少国内外医界的权威泰斗,光是医院不惜耗费巨资免费医治低收入的贫困族群就足以赢得极好的名声。
先进的硬件、顶尖的人才、慈善的态度,共同筑起如日中天的声望,也难怪无论尊卑富穷,人们一有病痛,第一个想到的便是此间医院。
不过我选择清和医院作为取得药品之所,并没有什么其它目的。纯粹只是因为它位于市中心,而且离书店很近。
步行约十来分钟后,我抵达了医院门口,里头明显比其它地方数量要多出不少的丧尸让我暗暗绷紧了神经。
虽然没有确切的研究,但医院丧尸群集是不争的事实。
据推估,一来是因为人满为患,二来则是病患的身体大多虚弱,因此多半熬不过那场变异,不是当场魂断就是成了丧尸的一员。
变成丧尸也就罢了,身边陪伴的家人立刻就遭了殃,多半还来不及哀叫就被活吃生吞,死状凄惨;或是被撕咬抓伤,受到感染后加入了活死人的行列。
即便医院里有人幸运进化成了异能者,在危机四伏的丧尸窟里,也几乎熬不过长达四小时的虚弱期。
也因此不论出于何种原因,变异时仍被困在医疗建筑里的人,都罕能逃过一个「死」字。
院里丧尸的数量多得令人头皮发麻,光是一楼,便团团簇簇,不见缝隙。兴许是消毒水的气味吸引了它们,即便大门毫无阻拦的敞开,它们依旧固执的在大厅里摩肩擦踵,来回逡巡。
直到我的靠近。
彷佛启动了什么开关,原本不理外物的丧尸全都停下动作,齐刷刷的转头望来。毫无眼瞳的白眼蒙上一层混浊的膜,散发着沉沉死气。
放得极轻的脚步声依旧引起大量的注意,但驱逐剂的功效也不容小觑,零级丧尸闻见厌恶的气味便退了开去,剩余二十来只一级丧尸没了阻隔,一涌而出。
这等阵仗即使是我也一时难以应付。
我连忙退了开去,在进入战斗状态前快速评估了番,最后决定避开正面迎击,兑出了三瓶「普通丧尸驱逐剂」,反手就喷在自己身上。
原本就捉襟见肘的点数在兑换了驱逐剂后更是几乎见了底,但情况特殊,花用一千五百点总好过于玩命,况且也并非完全没有回报。
普通版本的驱逐剂对一级丧尸起了效用,它们跟着零级丧尸一起转身,顿时空门大开。趁此良机,我由后方火速出手,一次一颗晶核,一级丧尸哼也没哼就倒了下去。
短短几分钟,二十三只丧尸就贡献了一千一百五十点,堪堪补回了我所花费的七成,再加上十几只来不及逃的零级丧尸,加总后算一算,点数的支出与收入正好打平。
点数的增减打平了,驱逐剂的效用可还有八个小时多,接下来的时间,每多杀一只丧尸,所获得的能量值便是额外的收益。易言之,杀得越多,赚得也就越多。
这正合我意,兑换完丧尸疫苗和几瓶驱逐剂后,过去积攒的能量几乎化为乌有,一切必须重头再来,加之接下来几天还会待在市区里,未来势必得再多兑换几瓶驱逐剂出来,而那些点数现在仍旧毫无下文。再者,比起干粮,我更喜欢热食,如此算下来,又是一大笔点数开支,不勤勤恳恳些攒点,恐怕很长一段时间,都只能啃着干粮度日了。
如此一来,这些丧尸在我眼中全变成了一顿顿美餐,是热烟蒸腾的浓汤、是会走动的鸡腿、是香气四溢的牛排。
它们啃食人类,而我啃食它们。
第10章 眼中的黑暗
我冲入丧尸群中开始进行收割,彷佛水入热油般,丧尸们全都骚动起来,如同看见天敌的草食动物,拼命朝远处逃离。
我在丧尸群中穿梭,锁定着那些动作较为灵活的目标,果然和预想的没错,都是些一级丧尸。
能量值跳涨了五十点,再跳涨了五十点,很快就成百上千。
当然,不只是狩猎一级丧尸,零级丧尸也是弃之可惜,没有刻意追逐,但凡是滞留在我身边的,全都被一网打尽。
追捕的游戏彷佛一旦开始就停不下来,毫无生气的躯体如多米诺骨牌一具一具倒了下来。作为动力之源的晶核成为兑物的筹码,一颗一颗遭到收割。
满楼层的丧尸倒伏了大片,看着像是大屠杀过后的现场。追逐活物的狩猎者成了被狩猎的对象,无甚反抗能力的任我悠游其中,一个接一个的成为了这触目惊心画面中的其中一部分。
直到再也没有站立的人形物体。
我停了下来,微微喘着气,环顾着周围的尸体。
不知不觉,一整个楼层的丧尸已被横扫一空,远远超乎了我原本的预期。
领药处就在眼前,我吐出一口长气,稍微活动了过度使用而酸疼的肩颈后,从侧边小门钻了进去。
三大墙柜的药物立刻整整齐齐呈现眼前。
我逐一浏览而过,优先择取止疼、消炎、退热等药锭,又拿了柜上所有能消毒、杀菌、促进伤口愈合的药膏,对人体有益的维他命也不放过,全都一扫而空。
除此之外,安眠、抗躁郁等精神安定药品,以及治疗人体慢性疾病的常用药物也列在清单上,依轻重缓急被放入背包中。
不一会儿,背包便鼓胀起来。
见收纳得差不多,我便停止了扫货,因为一楼目前属于无威胁的安全状态,因此我也就不急着走人,而是拉开药师的抽屉,? 纯词欠裼惺裁刺乇鸬奈锲贰?br /> 抽屉里大多放些私人杂物,还有两大包的医疗级口罩。口罩一样放入背包内,剩余的私人物品里,只有几条巧克力值得拿取,其它都是些零零散散的办公用品。
无其它可用之物,我阖上抽屉,准备转身,柜台上的某个东西却吸引了我的注意。
那是个显眼的白色相框,边缘是同色的几何浮雕,看着相当简约清爽。
令人意外的是,相片中的人物并非药师本人或其家人,而是医院的董事──林清和。
这药师约莫是个死忠粉丝。
相片上,年近八旬的老人容光焕发,眼角的鱼尾纹随着微笑温暖的浮起,像是个亲切的邻家爷爷。敌不过岁月而苍白的头发梳着有型的油头,一身浅色服饰,看着休闲又轻松。
无论是谁,看着这张照片,都会忍不住发自内心扬起唇角。那双睿智的眼眸,彷佛看透一切却又包容一切,理解你所遭遇的挫折,无声的给予莫大的鼓励。
仅仅一个眼神,就有如此的力量,难怪会被视为精神支柱。
我拿起相框,仔细端详了番,随后将它倒扣在柜面上。
这不是我印象中的林清和。
前世在安全基地时,我曾远远见过这名老人一面,由于考虑在基地内出资增建一所大型医疗中心,他因此前往预定地进行视察。当时的情景,可谓盛况空前,许许多多为生活、为疾病所苦的民众宛如看见救世主般,前呼后应的将他簇拥其中,我当时正巧经过,被这热闹吸引了心神,于是忍不住好奇的抬眼望去。
正好那声誉远播的老人刚与支持者握完了手,抬起脸来,与我四目相接。
那双眼里满是柔和的笑意,见我直直盯着他,先是愣了一下,接着有礼的点了个头。我愣愣的不知还礼,他也不介意,很快便又将注意力放回身旁的热情民众上。
就那一眼,令我印象深刻。
出于直觉,我不喜那样的眼神。都说眼睛是灵魂之窗,透过那扇窗,我隐约能看见掩藏在其下的东西。
是一种深沉的黑。
从那一刻起,我对林清和此人有了更深刻的认知。
不管有声或平面媒体,只要有权势便可操弄,透过屏幕、杂志、海报所认识的人物都太过虚幻,影像处理高手随时可将业主修画得完美无缺,宛若神袛。
只有面对面最为真实,没有修图、没有商业化文字的催眠,只是一个活生生的人,言行举止没有重来。
而我就在这样的情况下,看进了他的眼眸深处。
令人战栗。
我的友人曾说,我不擅于识人,没有过尽千帆的阅历,只有孩子般的敏感。但人在社会中打滚,谁能不戴张面具?只凭个人的直觉喜恶,又怎能确切的断定是非真伪?
我深以为然,因此将疑惑埋藏于心。直到今天看到了这张照片。
尘封已久的回忆再度想起,到现在我依旧不能欺瞒自己。
那一眼,我绝不可能看错。
为了证实自己的想法,我背起背包,顺着安全梯一路爬上了顶楼。
院长室宏伟的雕花木门紧紧闭合,彷佛尽忠职守的卫兵,静静阻绝不速之客。
清和医院的院长并非林清和,毕竟身为一个忙碌的企业家,不可能连医院的事宜都巨细靡遗的处理,更何况他并没有任何医学背景。
但若他当真筹谋着些什么,必得通过院长之手,只要在院长室里找寻,定能发现些蛛丝马迹。
拿出□□,门锁应声而解,推开严丝合鏠的实木门扇,里头的凌乱的景况让人不禁皱眉。
并不是那种被人翻箱倒柜后的混乱,反倒像是无时间的匆促收拾。
所有昂贵的装饰摆设彷佛凝固在危机发生前,都还完好的留在原处,只有宏伟气派的办公桌一片狼籍,石制笔筒倾倒,一看就要价不菲的文具散落满桌,一支钢笔忘了阖盖,笔尖淌出的黑色墨水糊了被压在其下的英文文件。
第11章 地下研究所
那并非什么大不了的数据,只是一桩高达千万美金的医疗器械采购案,还没来得及签字,不值得投以太多注意。
视线再往下移,办公桌的七个抽屉或关或开,只有最左下与右下的两个抽屉上了锁。能打开的抽屉里放得都不是什么要件,而锁上的抽屉里,左下放的是明年度的各种计划与预算书,右下则明显锁得较为匆急,缝隙里露出了不知名文件的一角。
打开它一样不费什么工夫,但里头的对象却令我十分震惊。
一张又一张的协议书曝露出了不为人知的丑恶,全是无力负担自己或家人医药费的女性出卖身体偿债的证据,这些女性大都介在十多岁至三十岁间,最年幼的甚至只有十二岁!
饶是对诸事大多冷漠的我也不禁被激起怒意,这些都是无可狡辩的铁证,彻底曝露了医院的伪善,光辉璀璨的美名之下如此藏污纳垢,而世人却一直遭到蒙蔽。若非现在已是末世,秩序崩坏,可以想见这些数据公开之后将会激起多大的浪涛。
可惜世道已变,如今强者为尊,是非黑白都以武力衡量,末世前的犯罪行为都被默认归零,除非当事人追究,否则又哪有执法机关为他们出头?况且末世后,活下来的人实在太少,无论加害者或被害人,只要一方死亡或变成丧尸,恩怨即归消灭,又如何追讨?
医院的院长以及这群可怜的女人是否还活着,我并不知道,只希望善恶有报,别让这种伪君子继续苟存于世,就算活着,也有成为异能者的女性前去报仇,让恶人得以伏法。
将那些女性的相貌一一记在心里,我最终还是将协议书放回了抽屉里。我并非冷血,而是这样的忙实在无从帮起。在这生存艰难的末世里,即使戳破了这个恶瘤又当如何?人们还是为了活下去和丧尸拼命,还是为了温饱偷拐抢骗,还是为了靠山扔弃贞洁和脸面,每天每天人性都不断的在退化,一个知名医院的院长为了私欲逼迫良家女性献身顶多引来几句唾骂,除此之外还能激起多少浪花?
我能做的,只是将真相放在心底。看在同是可怜人的分上,将来若是遇上了,就视情况帮衬一些,仅此而已。
阖上抽屉,我并没有落锁,不管将来是否会有人发现这些协议书,是否选择曝光或隐藏,一切就交由缘分决定吧。
然后,我开始寻找保险箱。
为何会如此笃定,是因为这里的凌乱太不合常理。
门是安好锁着的,因此可以排除外人闯入的可能,在变异后回到此处收拾物品的应该是熟人,而且从协议书被胡乱塞进抽屉锁上的情况看来,很大的可能是院长本人。
能让一院之长在满是丧尸的时刻冒死回来收拾的东西,应该不止协议书那么简单,如果不是被带走,那便可能是收藏在更安全的地方。堂堂院长室里没有保险箱,说出去大概连路人也不信。
花了一点时间,我最终在移动式书柜后方发现了一间休息室,里头万物俱足,甚至超出了我的预期。除了藏放金条和特殊檔的保险箱之外,我在角落那座两米高的双门衣柜里也发现了乾坤。
若不是内部柜板上印着隐约的鞋印,我也不会察觉有异。将文件暂时按下,一阵摸索后,我意外打开了背板,露出了后方的电梯门。
果真有鬼。
似乎另有供电系统,电梯此刻仍能运作,正停在地下二十层楼处。我很确定这是个「不存在的楼层」,在一般世人眼中,医院最深的楼层只有地下四楼的太平间。
电梯旁镶着数字锁,等待使用者的输入,我试着略过直接按下「向下」钮,没有任何反应,于是思考之后,兑换出了黑铁粉,均匀洒在数字键上,再用软毛刷轻轻扫开,露出其上的指纹。
指纹一共分布于四个数字,我运气还算不错,试了几个组合后,面版便显示出了「验证通过」几个字,位于底层的电梯直线向上,机器运作的鸣声微不可闻的响起。
电梯抵达后,内外门缓缓开启,为了避免丧尸闯入,我先将书柜门推回原处后才踏进电梯内,由于不知底下是什么样的状况,保险起见,我又兑了把加装了消聲器的枪枝作为防身之用。
电梯的移动安静而快速,大约一分钟左右便抵达了。随着门扉的打开,灯光也随之洒入,我侧身紧靠着楼层钮站着,以防遭到突然的袭击。
兴许看见电梯有了动静,不多时,一阵脚步声由远而近,年轻而陌生的声音跟着传来。
「谢天谢地,终于送粮来了……你们怎么回事,这次居然晚了三天,老师都问过好几回了……」抱怨的声音在看见我手上的枪时戛然而止。
黑黝黝的枪口直直指向他,我面无表情道:「安静。」
对方惊恐的点头。
我环顾四周,电梯外是一条长廊,左侧的水泥墙上挂着成排抽象的艺术画作,右边的墙上则开着一扇一扇一米见方的玻璃窗。我跨出电梯,透过玻璃窗望下去,整个楼层的情景居高临下一览无疑。
冰冷的场所、精密的仪器、来来往往的白大挂……熟悉的感觉再再让我涌起厌恶的情绪。
「这是什么地方?」
年轻人愣了一愣,瞪大眼:「你、你不是……」
「回答我的问题。」我直接将枪上了膛。
「我说、我说!」他冷汗都下来了,「这里是研究所……」
「要是不想在身上开个洞的话,就别试图拖延时间。」我懒得与他废话,「研究什么?」
「研究……这个……」他莫名迟疑下来。
「嗤」的一声,他脚边多了个冒烟的洞口。
通过消聲器的子弹并没有发出太大的声音,但也足以震慑这个胆子不大的菜鸟。
第12章 人体研究
他哆嗦道:「研究……记忆构成。」
我眼神沉凝下来:「人体研究?」
「是、是的……」他不敢隐瞒。
「怎么个研究法?」
「就……就……」他「就」了老半天,也说不出个所以然。
我没多大耐性,「嗤」、「嗤」两声,他脚边的洞口变成了三个。
这充满威胁性的举动似乎真吓坏了他,他崩溃似的哭丧着脸道:「我只是个小助理,知道的真的不多,求您饶我一命吧!」
我不为所动:「那就把你知道的全都说出来。」
他连连点头,竹筒倒豆子似的将所知交代的一清二楚,深怕我不信,末了还指天立誓证明自己绝无虚言。
我一点也不在意他的表演,他话语里的信息虽然有限,却已经让我隐隐含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