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千金恍然如梦般走到奶奶身边蹲下,从她浑浊的眼珠中看到了一丝清明。他怀疑的露出讽刺的笑容:“不惦记你弟弟了?”
奶奶闭了闭眼睛,摸了摸时千金的头:“我老了,脑子不好使,你跟池泽长得太像了……”
奶奶慢悠悠的说起了童年往事,那时家境不好,母亲卧床不起,父亲因欠下大笔债务跑路了。他们姐弟俩一边上学一边打工,想尽一切办法赚钱。
池泽很懂事,觉得自己是个男人,应该承担更多,于是高二便辍学去做了模特。他没有背景没有人脉,在需要用钱的时候什么都拿不出来,在这条路上走的很艰辛。
母亲的医疗费,利滚利的债务,让姐弟二人越来越吃不消。有时候时千金的奶奶会在夜里偷偷哭泣,埋怨命运的不公平。
每当这个时候池泽就会抱着她一起哭,却不断安慰她一切都会好起来。
事实也的确如池泽所说,真的好起来了。他拿回来的钱越来越多,渐渐的开始将债务一点一点还上,每个月给母亲买药的钱也不再需要东拼西凑。
期初奶奶还很高兴,但很快就为此感到担心,不断追问池泽,那些钱到底是哪来的。池泽期初用各种借口搪塞,最后不得不承认,他被人包养了。
说到这里,奶奶干涸的眼睛被泪水打湿:“我这个做姐姐的一点用都没有,竟然让弟弟沦落到这种地步。”
时千金的腿麻了,干脆坐在地上。他听出了奶奶的歉疚和悔恨,只是不明白为什么她会耿耿于怀至今。为生活所迫不得不出卖自己,虽然很悲凉,却也达到了自己的目的不是吗。等解决了生活危机再重新开始,总比一直陷在无力还债的困境中要好吧。
奶奶喃喃道:“没想到,池泽好像真的爱上了那个男人,并不是单纯的将他当成金主。”
时千金撇嘴点了点头。这种依附关系发生转变也没什么稀奇的,若是两个人就此能够长久的在一起,岂不是更好。
“有一天他说,要跟那个男人去旅行,可能要几个星期之后再回来。”奶奶望着窗外出神的说,“他走的时候,笑的很开心……那是我最后一次见到他。”
时千金一手撑着脸:“他们在旅途中发生了意外吗?”
奶奶怅然的摇了摇头,她想尽一切办法辗转打听了到了池泽最后一次出现的地方,那是西北部的一个小镇。可是没有人知道他去了哪里,发生了什么,他就这样失去了音信,再也没有回来。
难怪奶奶会一直铭心镂骨的惦记着池泽,他已经成了压在她心头的债。
时千金按了按酸胀的眼睛,起身道:“都过去五十多年了,想也没有用,我去睡了。”
时千金没再看奶奶,径直回到房间,心烦意乱的睡下,第二天一早,发现奶奶一动没动,依然靠在躺椅上,面容安详,已经去了。
那一刻查理在时千金脸上依稀看到了空间站里那个少年的影子。他在奶奶面前缓缓蹲下来,静默良久,发现她手里握着一样东西,便将之拿了起来。
查理好奇的凑过去想看看是什么,四周猛的一震,眼前的一切都扭曲了,仿佛从天而降一盆墨汁,把空气都染成了黑色。
一阵刺鼻的浓烟呛得查理直咳嗽,他眼角溢出几滴泪水,努力睁眼往前看去,只见一片熊熊火光在黑暗中腾起,溅射的火星爆出噼啪的响声,火光当中还晃动着奇形怪状的黑影,仿佛是助燃的枯枝干柴。
查理茫然的盯着火光看了一会儿,突然意识到自己脚下凹凸不平,好像踩着什么东西。他低头一看,顿时四脚离地炸了毛。
在他刚才站着地方,倒着一具尸体。若是寻常的尸体也就罢了,这尸体血肉模糊,竟是被剥了皮!看那扭曲的五官和几乎爆出的眼球,好像是在意识清醒的状态下被活活剥掉皮的。
查理往后退了几步,又碰到了什么东西,扭头一看,是另一具同样恐怖的尸体。他借着远处的火光,发现这里简直是尸山血海。
他胃里一阵翻搅,忍不住吐了。黑暗中传来了某种东西在挪动的声音,查理赶紧擦擦嘴,紧张的往火堆那边跑去。
待到近处,他才发觉火里烧的不是什么枯枝干柴,而是那些被剥皮的尸体,一个个已经被烧焦烤化,炭黑色的肢体或佝偻卷曲,或挣扎着往上伸去,姿势里带着难以言喻的痛苦。
查理吓呆了,直到身后传来咔吱咔吱的响动,他才如大梦初醒般回过神来。在他身后不远处,有个小山丘一样的黑影,正在咀嚼地上的尸体。
“丁丁,你在哪啊……”查理欲哭无泪,小声呢喃道。
杜乐丁听到苏腾的话后,茫然的问道:“你没看到?”
他本以为苏腾会看到一个哑巴,又或者看到这个身体原主人的童年,未曾想苏腾却什么都没有看到。
“没有,一睁开眼睛便是站在尸体堆里。”苏腾肯定的说,随后问道“我的事,你看到多少?”
杜乐丁感觉苏腾的语气有些硬邦邦的,以为他很介意这些事,便含糊的说:“就,你在实验室里的那几年……你小时候挺好看啊。”
当然现在也好看。
苏腾似乎松了口气:“我先确定一下这里是什么地方,无论如何,我会想办法找到你的。”
“我不能再待在石室里了,不然可能会不停的改变方位。”杜乐丁看向了石室的门口。
苏腾的声音柔和了许多:“如果能离开石室的话,也一定要小心,随时保持联系。”
他顿了一下,又不放心的说:“不然每隔十分,不,五分钟就进行一次通话。”
“看具体情况吧,”杜乐丁在黑暗中摸了摸莫名发烫的耳朵,低声道:“你也小心。”
被晾在一边的时千金实在听不下去,忍不住冷嘲热讽:“我也会小心的,谢谢你们的‘关心’!”
杜乐丁关掉通讯,把通讯器插进屁股口袋里,之前的阴郁压抑一扫而空,虽然四周依然是黑雾,却仿佛看到了远处的光,一股力量从内心深处涌了上来,让他浑身都充满了压抑不住的爆发力。
弹幕上还在讨论刚刚那段时间的黑屏,全都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既担心杜乐丁,又担心消失的苏腾和查理。听到苏腾的声音后观众立刻激动起来,刷了满屏的男神在哪里。
杜乐丁清了清嗓子:“现在我要再次打开石室的门,门外可能是之前的隧道,也可能是另一条路,不过更可能依然是一堵墙。把你们的运气借给我吧,我需要去找到苏腾。”
弹幕:全给你全给你!
弹幕:这一年份的运气都给你!
弹幕:刚中了彩票,不知道还剩下多少运气,都拿去用吧。
弹幕:还要找到查理!
杜乐丁“借”了成千上万的运气,站在石门前吸了一口气,握住门栓猛的将门打开了。
第60章 幻海沉沙11
石室大门被打开的一刻, 一股冷冽的酒香扑面而来。门前忽的亮了, 仿佛在黑雾中腾起一个光团, 随后就像是逐一按下开关一样,这朦胧的橘色光火向下传递,次第亮起, 沿着一条笔直的路延伸向远处。
杜乐丁站在石室门前谨慎的观察,这条路像是浮在虚空之中,两旁皆是一片漆黑。路两边相对而立着一人多高的落地宫灯, 夹道一字排开。暧昧的烛光像是被切去了一半, 只能落在路面当中,另一侧隐没在黑雾里。
带着酒香的空气中弥漫着诡谲的气息, 杜乐丁小心翼翼的在石砖路面上踏出一步,离开了身后的石室。
落地宫灯里是厚厚的油膏, 起初杜乐丁以为淡淡的酒香是特制油膏燃烧后散发出来的,但凑近了一闻, 却是一股令人作呕的焦臭味。
路两旁的黑雾一片死寂,杜乐丁忍不住想知道那里面到底是什么,便大着胆子把手伸了进去。
弹幕:丁丁你疯了!万一缩回手发现只剩下手腕了怎么办?
弹幕:黑雾里伸出一只鬼手, 把主播拽了进去。
弹幕:没准是另一个空间。
有些观众在猜测黑雾里藏着什么, 有些观众在担心杜乐丁的举动会造成很严重的后果。
之前在石室里也到处都是这种黑雾,若是有毒或者真能削去人一只手,那杜乐丁早就死了。
他本想吓唬一下观众,把手缩进袖子里,骗他们手真的掉了。不过他很快就打消了恶作剧的念头, 在把手伸进黑雾后,他感觉这不是空气,而是有实质的东西。一种冰凉滑腻的触感包裹住了他的手,仿佛是伸进了略微有些粘稠的液体里。
他脑补出了一些奇形恶状的粘液,赶紧把手缩了回来。黑雾上留下一个豁口,随后缓缓的恢复了原状。他看了看自己的手,上面没有粘上任何东西,但那种异样的感觉还残留在皮肤上。
他做了个恶心的表情,虽然明知什么都没有,却还是把手在裤子上蹭了蹭。
沿路往前走了七八分钟,路的尽头出现了一座城墙。宫灯只能照亮门口附近,往两侧延伸的墙壁全都隐没在黑暗中。
杜乐丁脑子里冒出“地府大门”四个字,走路的速度却丝毫没有减慢。待到近处,便看到门上朱漆红亮,丝毫没有剥落的迹象,简直像是刚漆上去没多久。
不过这门并没有什么恢弘的气势,像是个侧门或者后门。杜乐丁试着推了一下,大门严丝合缝,一动不动。
弹幕:这门的样式好奇怪啊。
弹幕:迄今为止丁丁带我们去的地方都很奇怪。
弹幕:28 是不是有那个什么机关,就像之前琉璃墓室一样?
杜乐丁一边检查大门一边说:“这种椽头复杂的门一般出现在皇宫或者王府里,除朱漆之外,本该有衔环兽首。但这门上却没有门环,可见从一开始就不打算让人打开。”
不过既然是门,就是供人进出的,即便被封死,按理来说也该有特殊的开合方式。
通讯器响起了,杜乐丁接了起来,听到苏腾的声音说:“已经过了九分钟了,你怎么还不联系我?”
杜乐丁有点想笑:“我这边有点情况,忘了。”
“什么情况,”苏腾的声音听起来很焦急,“你离开石室了吗?”
杜乐丁把当前的情形描述了一遍,又说:“你说这扇门会通向哪里,会不会我一打开门就能到你那边去?”
“我也希望你一推开门就能到我身边,”苏腾低声说,“但我这里没有看到路和门。”
杜乐丁往左侧的阴影里走去:“我记得时千金说他那边有巨大的火堆在烤尸体。”
苏腾:“嗯,我也看到火了,不止一个,到处都是尸油。但我不知道他在哪。”
杜乐丁:“咱们来的时候,不是能感觉到热气流吗。现在我这边的空气温度也很高,我怀疑就是那些火造成的。”
苏腾:“那就意味着,我们两边的空间是相通的。”
杜乐丁停下脚步,在距离门边七八米的地方看到一个立在地上,大约有半人高的转轮。他对苏腾说:“你等我一下,我应该是找到开门的装置了。”
说着便将通讯器先塞进口袋,握住手柄用力转动。但转轮内部似乎锈住卡死了,他费尽全力也只转动了一点点。
他甩了甩酸痛的手,转动戒指启动了臂甲,再度握住手柄,这一次终于转动了。
一阵令人牙酸的金属摩擦声响起,转轮一转到底。杜乐丁压着手柄往大门开去,却没有一点动静。
他掏出通讯器道:“这真是奇了,转轮不好使。”
苏腾:“会不会不是开门的机关?”
杜乐丁摸了摸头:“不会吧,那这个东西立在这里就是个摆设吗?”
他心有不甘的往对面走去:“你那边怎么样,有什么发现吗?”
苏腾似乎也在行走当中,气息不是很匀:“大漠上剥皮者的传说果然是真的,所有的尸体都被剥了皮。有些尸体年头已经很长了,有些还在流血,可见是在很长一段时间里,陆陆续续被抓来的。不过埋在下面的尸体也没有腐烂,表面似乎有一层很薄的黏膜。”
苏腾的声音一贯没什么起伏,听起来跟平常无异。但杜乐丁一想到地狱一般烹人的情形,就不免十分担心。那些古代亡魂不仅把人带走,还要剥掉人皮,到底有什么目的?
人的想象力一旦不受束缚,便会信马由缰,杜乐丁在短时间内思绪飞散,想到了很多种可能性。他沉吟着回忆道:“我记得刚入行……咳咳,那个刚接触野史的时候,曾听人说起过一种很古怪的邪术。”
巫术、邪术,无论怎么称呼,都有好有坏,有的是为了治病辟邪,有的是为了害人。自原始社会开始,诅咒、人偶还有巫蛊等,都是古人借用神秘力量以达到自己目的的方法。
一般说来,越是生活偏僻、自然条件比较恶劣的民族,越是容易产生一些跟神鬼有关的思想行为,将人力无法解决的问题,寄托于神明或者邪灵。到了战国晚期及汉代,由于民族的迁移与混合,巫术之风浸染中原,逐步由下层流行至上层,汉武帝时期就闹过不少巫蛊大案。
杜乐丁听来的这个邪术追溯起来时间可就早了,大概起源于先秦时期某个古老的山中部族。据说他们在跟其他部族打仗之后,会将俘虏的皮剥下来。
他们不会动已死之人的皮,因为他们的法子,须得在人活着的时候才能完整的剥掉整张皮。
历史上关于剥皮酷刑的说法由来已久,对于所谓精湛的技术手法也各执一词。这个部族用了什么方法,早就失传了,只大概有人知道是先在天灵盖上打个眼儿,然后倒入泡过某种特殊虫子的药液。
之后人就僵了,无法动弹,等药液流遍全身,皮肉便完全脱开,那些技艺娴熟的“工匠”轻而易举便可剥掉整张皮。
苏腾:“当战利品吗?”
这邪术听起来血腥残忍,他唯一能想到的目的,就是原始部族将整张人皮挂起来当战利品,炫耀自己的功绩,就好比那些将敌人头颅斩下悬挂在屋檐底下一样。
杜乐丁停下脚步想了想:“当时听的时候,我脑子里就琢磨剥皮的事儿了,后面有点忘了,不过肯定不是战利品。我记得那些皮好像有很重要的用处,跟什么容器有关。”
装什么的容器来着?他依稀记得这个部族后来把敌对部族屠杀殆尽,好像就跟剥皮有关。
苏腾:“想不起来就算了,眼下最重要的是我们如何汇合。”
杜乐丁顿时就把剥皮的事抛到了脑袋后面,他想见到苏腾,虽然不知道见了他说什么好,但这种急迫的心情让他站立难安。
他往大门右侧走去,没过多久,便在较为稀薄的黑雾里发现了与之前一模一样的转轮。
杜乐丁:“我又发现一个同样的装置,你再等我一下,很快就好。”
“如果是平时,多久我都会等你。但现在我看不见你不放心,”苏腾犹豫了一下说,“通讯器保持连接吧,电池应该够用,能听到你那边的声音总好过什么都不知道。”
“没问题。”杜乐丁不由自主的挑起嘴角,将通讯器插回口袋。随后对转轮如法炮制,转动一周到底,虽然能听到扎扎作响,但大门还是无动于衷。
在这之前他已经想到了,这两个转轮恐怕要同时转动才行,只不过还是忍不住想要试试看。
“药丸,”杜乐丁对苏腾说,“这个机关需要两个人同时启动,现在就我自己,看来是进不去这道门了。”
苏腾想了想道:“用臂甲上的钢索呢?”
如果用钢索勾住对面的转轮,再到另一边拉动,同时一手转动转轮,那一个人也可以同时操控两个装置。
杜乐丁也不笨:“我想过了,但有个问题就是,这转轮内部锈的很厉害,我得装备臂甲再两只手一起用力才能推动,所以这个方案pass了。”
苏腾:“要是我在你身边就好了。”
杜乐丁心口一颤,想起自己在见证苏腾的过去时,也曾有过个这个想法,想在他最痛苦孤单的时候,能出现在他身边。
人在年少时经历苦痛磨难之后,往往会因为不曾被人温柔以待,长成一个扭曲变形的怪物。杜乐丁忽然很想感谢那个陪在年幼苏腾身边的幻觉,能支撑他顽强的活成现在这个美好的样子。
苏腾:“出什么问题了吗?”
通讯器里安静了好一会儿,苏腾还以为杜乐丁这边有什么事,立刻紧张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