想明白后,陈蓉如同恍然一梦般,也觉得自己实在可笑。
那个她爱的少年,早就和当初的自己一样,在时光的雕琢中,变成了另外一个人了。
他们谁都无法重拾往日,永远无法再和当初一样单纯的爱恨。
“阿蓉……”
刘怿回身揽住了陈蓉,让她趴在自己的肩头,抚摸着她漆黑如羽墨般的青丝。
他并不缺孩子,刘怿现在一个王妃两个侧妃,府上还有几个姬妾,嫡出庶出的孩子加起来有五个,所以尽管内心仍然爱着陈蓉,但是刘怿真的不希望有这个多余的孩子来节外生枝了。
“我知道是我妄想了……我们之间只能有一夕的欢愉,其他的都是多余。”
陈蓉闭上眼睛,眼泪痛快的落下来,两只手攥成拳头,放在刘怿的肩膀两侧,像是随时要推开他,她的声音颤抖着,表情隐忍又带着绝望。
刘怿沉默着,他知道如果这个孩子若是打掉的话,他和陈蓉两个就再也没有以后了。依着陈蓉的性子,将不会再和他有任何的关系。
他的喉结上下滑动着,哽在喉头的话再也说不出来了。不管当初他是以着什么样的心情重新接近陈蓉,刘怿都是爱着陈蓉的。
这辈子如果他还有能够称得上是爱情的东西,都已经给了陈蓉。
当初两人第一次见面时,她还是小小的少女,牵着胖乎乎的妹妹轻声哄着,语气温柔的让他心头一动。
而那时候他正斜倚在桃树上,看到她们走近后,他从树上跳了下来,故意发出声音吸引她的注意。
等到陈蓉然后一转头,就看到在桃花树下的自己,她的表情一下子紧张起来,费力的抱起那个胖成肉球的妹妹搂在怀里,像只受惊的母猫,两只眼睛睁的圆圆的。
刘怿大概从那时候起,心就已经被她打动了。
他轻轻一笑,走近这个还未长成,已经容貌惊艳的女孩,故意从她身边擦肩而过,拿在手中一刻也未曾离开的长剑突然出鞘,寒光闪闪中,将满枝桃花绞成漫天的花雨,淹没了她的惊呼声。
她是他这辈子第一个非常想要得到,又求而不得的人,也是他一直想要收进怀里小心安放的倾世明珠。
“我会想办法的,你走吧。”
许久后,陈蓉已经收拾好情绪,除了眼睛依然略红,看起来像是刚哭过,表情依然坚韧笃定,眉眼间有些微的失意,但不掩锋芒,还是那个后宫第一人的当朝太后,大秦第一尊贵的女人。
尽管已经是一个孩子的母亲,但是陈蓉的容貌依然艳若桃李,正当盛年,岁月赋予了她愈成熟愈惑人的美貌,也给了她坚强又灵慧的性情,凭借着美貌和聪慧,她在先帝后宫脱颖而出,宠冠一时。
刘怿看着陈蓉,知道她是要下决断了,尽管他们之间的关系,浅薄的如一层薄薄的窗户纸,但刘怿还是有点恐慌。
她是他早已在世事艰涩中无坚不摧的内心里,最后一寸温柔的领地。
“阿蓉,我不是那个意思,孩子你想留下,就留下吧,我会帮你。”
刘怿也没有想到,自己会妥协的这么快,他叹了口气,掰正陈蓉的身体,看着她的眼睛说道。
她是他最后的温柔,也是他最大的软肋。
他永不会忘,在皇家宴会上,他远远的看着她对着先帝巧笑嫣然,那时候刘怿握紧了青筋暴漏的拳头,甚至有种恨的想要毁灭眼前一切的冲动,连他自己也被这汹涌的怒火淹没了。
他以为她不过是个女人,他能够轻易的放下。
但是现实撕裂了他不堪一击的谎言,连自己也没有办法欺骗,他从来没有一刻放下过心爱的女人被抢走的痛苦。
他依然,爱她。
就像他曾经以为“那个女人”在他心里并没有那么重要,他早就厌烦了她每日装扮的明艳照人,空守着屋子无望等待着父皇到来。
到了晚上,等不到父皇的临幸,她就把满腔的痛苦和怨恨发泄在他身上,撕打啃咬着他,又哭泣着跪地祈求他原谅自己。
但是他还是为了她,愿意倾覆所有。
“这个孩子,你真的愿意接受吗?”
陈蓉听到刘怿妥协,眼睛顿时亮了起来,看着刘怿问道。
刘怿并没有回答她,而是揽着陈蓉的肩膀坐回宽大的酸杨枝木的精美大床前,将陈蓉莹白的手握在自己的掌心里。
“阿蓉,你愿意为了我,为了这个孩子,取舍一些东西吗?”
想到如今的局势,刘怿觉得与其防不胜防的等着江云哲和谢首辅一起来咬自己,还不如早作打算。
现在江南那边是他的命脉,却总是被人盯着,无法施展手脚,刘怿心里也憋闷。
幸而他之前已经借着江南那边的财力培养了自己的实力,这些年陆陆续续做了很多的准备,要说起来,刘怿自认还是有一战之力的。
只是江云哲背后的人到底是贺将军还是小皇帝刘瑞,亦或是其他人,刘怿还没有摸透。
刘怿还不敢确定,现在到底有多少人站在刘瑞那一边。
纵然蒋家的蒋老将军年纪已大,但不管是驻守西北的蒋老将军,还是驻守东南的贺将军,手头都有着至少十万的大军,又是铁杆定钉的保皇党,若是处理不好,他们任何一方势力都有可能进京勤王。
刘怿做再多的准备,手头的兵力也无法与两边的将军抗衡。
再者,两位将军都积威多年,又驻守边疆,若是他们有什么异动,大秦的屏障就要坍塌,周围那些虎视眈眈的小国,就要一扑而上了。
刘怿并不想冒着国家覆灭的危险,去动两位将军,也不想丧心病狂的毁灭这个国家。
虽然他现在极为信任沈穆清,但是沈穆清毕竟还年轻,经验也不足,接替不了两位将军,在军中的威望也太浅薄,无法号令贺家军和蒋家军。
再拖两年,刘瑞就成长起来了,到时候他要做什么手脚,就更加困难千百倍。
刘怿对着自己这个便宜侄子,内心相当复杂。
刘瑞并不像先帝,先帝弱点一大堆,好色,又行为荒唐,根本不足为虑,所以他动动手,先帝就死在了行宫女人的床上。
但是刘瑞这个孩子,行止有度,极为自律,又十分勤学好问,心机深沉。
虽然目前还不能朝纲独断,但是小小年纪就能在朝中的两派中坐稳宝座,政务上也展露出头角,是个天生的帝王之才。
之前刘怿曾设计在刘瑞的食物中下毒,但是被刘瑞逃过一劫,从此后刘瑞一直很小心,竟然再也没有让他找到机会。
若是这孩子是自己亲生的,刘怿再不会有什么担心了,但是眼下的问题就是,这个孩子并不是他亲生的,也碍到他了。
“取舍什么?”
陈蓉侧过来呢看着刘怿,冷冷的问着刘怿。
“你有没有想过长久的与我相伴,正大光明的站在我的身边,让这个孩子不用假托别人的身份,能长在你我身边……”
刘怿的话说的极近诱惑,但是他话里的意思,不免让陈蓉打了个冷战,她一把从刘怿的怀里把自己的手拽了出来,表情震惊的站了起来。
“你竟然……”
陈蓉浑身都冷的颤抖,脸色苍白的看着刘怿,话都说不出来了。
“我发誓,一定会让刘瑞好好活着,这辈子少不了他的荣华富贵。到时候你依然还是整个大秦最尊贵的女人,你我的孩子,定会有最尊贵的身份。”
刘怿温柔的看着陈蓉,摸着她如同挂着露水的玫瑰般娇嫩的脸颊,声音带着诱哄。
“阿蓉,你也是爱我的对吗?我一定不会辜负你的,你早该是我的妻……”
他附在陈蓉的耳朵旁,如同一条嘶嘶的蛇,让陈蓉整个后背都起了一层鸡皮疙瘩。
刘怿看着陈蓉像是饱受冲击的样子,也没有继续逼她,他此时觉得,这个孩子出现的时机,也许恰到好处呢,能够推陈蓉一把,让她早作决断。
陈蓉看起来一直失魂落魄的,短时间也没有办法做出选择,刘怿体贴的让她回去好好考虑一下,这才离开了宫殿。
等到刘怿走后,陈蓉这才松了一口气般的坐回了床榻。
女人都是天生会做戏的高手,当她真的狠下心来时,男人是不能理解的。
要说陈蓉还爱不爱刘怿,大概陈蓉自己也是矛盾的,她说不出不爱。
但是比起一个虚无缥缈的许诺,她更喜欢能够握在手心里的东西,如今她的儿子已经是皇帝了,她不需要再辗转一次,求一个未必成真的可能。
况且,陈蓉早已下定决心,除了之前在先帝后宫里,为了求生,为了家族荣耀,被迫着争宠,她早已经立誓,天下间再也没有人能够让她重复过去,卑微至此。
陈蓉又过了半晌,这才偷偷的借着密道离开宫殿。
下午时分,刘瑞又从武场练武后,转而去陈蓉的宫中请安。
陈蓉看着日益长大的儿子,温柔中有一点失神。
刘瑞长得并不像先帝,除了那双有着刘氏家族特有的眼尾上钩的眼睛外,其他更多的,都是像她。
陈蓉至今还记得小时候刘瑞白胖的婴儿时期,五官精致的像个小姑娘,长得非常像陈芸,那个她一手带大的妹妹。
那是她们母子最亲近的时光,后来刘瑞慢慢长大,就要根据大秦皇室的传统,自己择殿独居,她虽然关心刘瑞,但是毕竟不能长久相伴,慢慢的,他们母子也越来越有距离感。
“皇儿长大了呢……”
刘瑞吃饭依然让人操心,所以尽管日日练武,活动量很大,但是身形还没有抽长,并不像这个年纪的小少年那样身高挺拔。
但是刘瑞的脸上早已没有了婴儿肥,因为瘦削,反而轮廓清晰,倒是看着有一种难以名副的成熟感。
刘瑞默默地看着陈蓉,在陈蓉摸他的脸时,也没有躲开,突然,他黑黝黝的眼睛望着陈蓉,认真的问道。
“母后最爱的是我吗?”
陈蓉轻轻一笑,为刘瑞正了正搭配常服而佩戴的冠冕,肯定的对她说,“当然了。”
没有什么诱惑,能够让一个母亲放弃她的儿子。
刘瑞和陈芸,是她唯二最为疼爱的人,尽管一个没能亲手带大,一个又在她还小的时候突然进宫,但是他们都是她心里最柔软的逆鳞和最坚硬的铠甲。
她的爱情,毫无保留的都消耗在了刘怿身上。
但是她的人生中,爱情并不占太多的地方,她的儿子,她的家人,才是她最后的依仗和支撑,而这一点,刘怿还没有意识到。
刘瑞的目光深有难测,定定的看着陈蓉,似乎在估量她是不是说谎。
陈蓉脸上的笑意依然平和,眼睛清晰明澈,儿子长大了,心里开始有各种想法了,特别是他还是一国之君,天家的母子之间,总是和一般人家的母子关系,有些不同的。
过了几日,刘怿一直没有催促陈蓉的意思,倒是陈蓉似真似假的给了他回信,表示绝不可能。
再过半个月,很快就要到圣寿节了,尽管刘瑞年纪还小,但是作为帝王该有的排场,也丝毫不缺。
江云哲这边和谢首辅这边,也有点着急了。
他们原先准备从沈穆清那里入手,沈穆清替恭王出面跑腿,总要留下一星半点的痕迹的,但是沈穆清偏生贼的很,事情都处理的干干净净。
而且他的警觉性相当的强,身手又好,基本上各种追踪和侦查,都能够让他发现,并且回避,南方那边和恭王的联系,也都不在明面上,一时之间,恭王这边像一块没有棱角的骨头,倒是难以下口。
“没有真的,就制造假的。”
谢首辅终于在江云哲似真似假的透漏中,摸出了他身后的人,也更加的积极起来。
江云哲也发了狠,恭王那边越拖下去越是敌强我弱了,必须要加紧处理,才能有机会翻身。
于是,在他们紧锣密鼓的筹划下,一辆从南方而来的马车在闹市突然惊了马。
马拉着车在闹市横行,四处乱闯,踩踏,甚至连伤了四五个摆摊的小贩,马车上的一个大箱子也滚落下来。
惊动了巡城的守卫后,在几位守卫们的帮助下,终于把马控制住,赶马车的车夫和押送马车上货物的男仆都受了伤。
他们表示自己是恭王府的下人,这趟差事是恭王交代的,因而抢着搬落在地上的箱子,急着要走。
可是越急越容易出问题,两个人一抬箱子,可能是之前把箱子的底部摔裂了,箱子突然漏了,底部的木板掉下来,随之掉下来的,还有一件龙袍,一副配套的珠帘冠冕。
黄橙橙的颜色,一看就是皇家才能用的,上面绣着金色的龙纹,就是没见过世面的百姓们,也都知道这是龙袍了。
既然车夫是恭王府的,那么这龙袍也就是恭王私藏的。
这个方法虽然没有什么技术含量,但是流言却传的很快,恭王私藏龙袍,想要谋反的事,不用几天就传遍了京都。
全程哗然,毕竟之前恭王的“贤王”形象竖立的响当当,谁都知道陛下全赖恭王辅佐,百姓们对于恭王也是都十分信任。
人证物证都在这里,闹市中的百姓们亲眼目睹,于是事情很快的就呈报到朝中。
对于恭王私藏龙袍意图谋逆的消息,朝中的很多大臣们都不尽信。
这个龙袍发现的时机就很耐人寻味,简直和小孩子过家家的一样,就那么突兀的出现一辆惊了马的马车,那么恰好的当众箱子漏了,调出来龙袍。
大家都不蠢,一看就是有心人要带节奏的手笔,十之八九,恭王一定是被迫扣上这个帽子的。
南派和宗室成员,以及一部分站在恭王这边的世家,都要求详查这个事件,以洗刷恭王的冤屈。
就连民间的很多人表示不能接受,找各种理由为恭王脱罪,特别是南方地区的官员们,都联名上书给陛下,要求明察。
那两个赶马车的,在事情闹大后就主动自尽了。但是这件事能查的东西还很多,比如龙袍的手笔,到底是谁做的,很多人愿意出这个头,为恭王平反,顺便在恭王那里搏一个存在感。
但是谢首辅等人就是想要趁乱搅浑水,加上有陛下的支持,如今恭王就因为“谋逆”已经被送往御城司审判了,恭王府也被搜查一番,又在恭王府中搜到了前朝的玉玺。
这下是铁板钉钉了,恭王必有反意,甚至就连龙袍案都没有详审,虽然还是有很多人不相信,御城司飞快的为恭王定了罪。
恭王这么快就被下了牢狱,倒是让很多人吃了一惊的。
由于他是宗室亲王,又是当今陛下的王叔,总不好大刑逼供,倒时候让刘瑞蒙上一个“刑讯王叔”的不良名声。
但是正常审问,恭王一直声称“不知情”,说自己“被冤枉的”。
偏偏如今证据都没有办法推翻了,两个自尽的下人确实是恭王府中的,眼下正逢圣寿,不方便处置犯人,因而恭王一直关在牢狱里。
本来还想提审恭王身边的心腹,恭王“谋逆”,如沈穆清等人,也丝毫不能拖了干系,但是沈穆清却第一时间逃跑,整个城中搜寻了两三次,都不见人影。
于是沈穆清身上“逃犯”的身份,是一直洗刷不了了,倒是从另一个方面,更加重了恭王是犯人的证据。
若不是恭王指使沈穆清做那么多坏事,沈穆清干嘛心虚的逃跑。
半个月后的圣寿节,整个京都张灯结彩,街上摩肩擦踵,热闹非凡。人人都在大街小巷中庆祝着,当天的月色特别美。
夜里,一伙儿黑衣人偷偷的窜到御城司的大牢,没有惊动任何人,只是打昏了侍卫,把恭王就出去带走了。
“王爷。”
趁着夜色,黑衣人把恭王送到了城东一处大宅子里,一进去,沈穆清就跪在恭王身边,显然一直在这里等着。
恭王笑了笑,只是再怎么心理素质高,内心坚定,这段日子的牢狱之灾,对他也是一场折磨,特别还是这种雕虫小技。
而朝廷根本就没有打算仔细审核,恨不得一个谋逆的帽子扣在他的头上就这么压死他。
作者有话要说: 小仙女们~~~少年菌这么萌这么可口,不收藏一下作者咩…
另外,推荐一波新文,少年菌的存稿现言,重生之尽欢,收藏一下嘛~~大龄剩女小保姆,有朝一日成为相貌璀璨充满故事的少女,人生得意须尽欢。
第85章 准备
“王爷,一切都听您的安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