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赋梦》作者:箜篌骨
文案
那年边关黄沙漫漫,长河落日,行人无几,唯有流放之人惴惴而行。
仙师云韶捡到了小徒弟昭元,没想到倒是捡到了一个修仙奇才,更是捡到了一个甩不脱手的麻烦。不就是应个小小仙劫么,为什么看起来与其他仙友的劫如此不同……
韶华如梦,谁共一赋?
云韶的人物原型来自古剑二清和真人,非同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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雷点or萌点:师徒 年下 推倒 养成
编辑推文:
黄沙漫天的流放途中,云韶仙师只是路过却随手捡到了练武奇才不说,为什么是个甩不掉的麻烦?作者文字功底极佳,文章读来回味悠长
上卷 一日心期千劫在
第1章 序
大漠上烈阳正炽,烘烤地沙土都带着灼热的高温,烈日下正泛着灼目的金芒,人走在上面简直如同走在一片热炭上一般。
郑元从背后被踹了一脚。
经过长途跋涉,他已经体力难支,毫无躲避之力便被一脚踹中,面目埋入了沙土之中,灼烫至极。他还是刚满八岁的稚子,从小养尊处优,从未受过如此折磨,被这样一踹,竟是踹得眼前金星乱冒,黑白交错,险些晕了过去。
然而那踹他的小吏见他半天爬不起来的样子,也不愿放过他,又用脚在他背上蹬了几下,将他翻了过来。只见孩子竟然是满面泪痕,纵横的泪水混着脸上粘的沙土和干裂的嘴唇,显得凄惨无比。
流放的路途这样遥远,别家的孩子在这个年纪还在父母膝下欢闹,也难怪这个孩子忍不住。
“郑小公子,怎么,走不动了?”一人扯了扯拴住郑元双手的绳子,提溜小鸡一样地就将他提了起来,“这细皮嫩肉的,果然是富贵人家养出来的小公子,这点苦都吃不得。”
要不是他年幼,按律还要带枷呢。这两个来回监管流放的人,早不知见过多少凄惨之事。不管曾经多么高贵,走出那座城落到他们手里,不也是一样卑贱。就算还有点悲悯之心,也早就消磨地麻木了。现在担忧的,唯有怕这小孩不耐炎热误了刑期罢了。
郑元闻言只是无声地哭着,并未抽噎出声,在两个人的注视下愈发觉得羞愧至极,反射性地挺直了脊梁站直了。他是郑家仅存的男丁,父亲拼死不是为了让他死在流放途中。
那人见状松开了手,悻悻地踢了一把脚边的沙粒,郑元看着那飞扬起的沙粒,竟是定在了半空中!
郑元怵然一愣,顺着沙粒往上看去,看守他那二人的面容动作果然定格在了远处,连那踢出去的脚都未曾收回。一刹那间,连大漠中无处不在的灼烫的风都静止了,仿佛天地间只有他一个活物,他徒劳的走到那人面前,发现那人连呼吸都静止了。
这是……怎么了?
头顶的天空蓦地阴暗下来,郑元抬头去看,原来是一位青蓝道袍的年青男子立在了他跟前,替他将那刺眼的烈日挡了。他身量极高,又束着高冠,一头长发用木簪绾起,余下的垂散在脑后,发带无风飘荡,骨节分明的手指轻轻搭在一柄拂尘上。大漠的炙热让每个人都形容狼狈,却似乎不能影响他半分。他的眉眼细长而秀丽,却分毫不显风尘气,反倒有凛然之气,虽是和和气气的样子,也让人不敢有丝毫亵渎之意。
郑元不知道他是怎么来的,好像是凭空便冒出了这样一个人。
此刻他弯下1身来同郑元平视,浓密的眼睫低垂,薄唇微微弯起,另一只手便要搭上他的肩膀。
这便是传说中的仙人吗……郑元哽咽一声,躲过了那人的手掌。他看起来太美好,比他见过的所有人都好看,一尘不染的样子美好的像一幅画。而他……现在满身尘土污垢,卑微的如同蝼蚁一般。这样的对比太过鲜明,让他觉得自己并不配这样带着悲悯的碰触。
云韶的手意外地落了个空,便也微微一笑,不再勉强他。凝神看去,孩子的眉心轮上智慧魄明亮地闪烁着,自己的眉心轮也像是呼应一般闪烁了两下,果然是他要找的人。
“你是郑天瑞的儿子吧?”云韶问。
郑元听见父亲的名字明显呼吸一滞,却还是遮掩一般地摇了摇头。
“那怎么办……”云韶故意拖长音调,“我受你父亲所托前来带你离开,你若是不愿意跟我走,那我便走了哦。”
故意前行了两步,身后的小孩果然惴惴跟上,“等……等等!”
回头看了两眼定在原地的小吏,下定决心,“你会法术,一定是仙人,又认识我爹……我跟你走。”
云韶手中多了一团软软的东西,郑元将自己的手放了进去,睁大的双眼明珠一样软软糯糯的,正不安地看着他。
“闭上眼睛。”云韶将那小手握紧,将小孩揽紧怀中,几个灵闪而过便没了踪影。
第2章 你小师弟
耳边风雷声阵阵呼啸,虽然有云韶的庇佑,高空中的罡风不曾吹到,仍是让他一直悬着一颗心。
“到了。”云韶清朗的声音响在耳畔,郑元终于感觉自己踩在了实地,便睁开了眼睛,在看清眼前的景象时,惊讶地张大了双眼。
几座巍峨的高山绵延数里,自己所在的半山也是云雾蒸腾,向下望去惟余白茫茫的云海,不见山下景色。往上看,无数台阶不见尽头,亦不知将要通往何处。但仅仅是望着,便对那看不见的所在充满敬意,无形的层层威压堆叠下来,竟有想向那未知屈膝跪伏的冲动,一片大派气度。
“这是哪里?”郑元迷茫道。几个呼吸前仍在西北大漠,眨眼间竟然被带到了山中,放眼皆是积雪和苍翠松柏,清气萦绕,实在让人不知所措。
“我的师门,天舫,今日之后,也是你的师门。”云韶的声音平和,“为表敬意,入天舫界内时不许御剑,不得灵闪瞬移,只得从此处一步步的走上去——实际上,山顶有结界防护,亦可防止外人御剑直达。”
像是映证云韶的话一般,身边灵光一闪,几个着青蓝道袍的年轻弟子也出现在了二人身后,见到云韶纷纷行礼,“小师叔。”
云韶温和地点头,牵起郑元的手慢慢步上台阶。
“你父亲让我照顾你。受人所托,忠人之事,今后你便入了我门下。若在天舫修仙有成,也莫要再念着仗剑回去报复,无论前尘过往如何,都是过眼云烟。”
“昭昭其有,冥冥其无。天舫这辈弟子排字为“昭”,正是取自本句,你以后叫昭元吧。”
郑元闻言抬头,云韶的脸半边掩映在台阶边的松影下,白净而俊秀,发带随风飘扬。
“是。”昭元回望了一眼尘世,低声应道。
走过层层台阶,便是一片宽阔广场,不少年轻弟子在那空阔处试演剑诀,也有人稍显优越,小心翼翼地控制着自己的飞剑在空中腾挪,呼喝声响彻广场。介于昭元一身污垢,云韶低调地绕过众人,带着昭元回了自己的洞府。
那洞府倚靠半山凿成,往下望便是茫茫的云雾,洞府内装饰简单肃静,分了无数小室,隐隐还有水声叮咚作响。
“昭其,昭其!”
一个二十些许、面目朴素平淡的年青人闻言跑到府门迎接,一揖及地,垂首恭敬道,“师父回来了。”
云韶将昭元丢给他,简单吩咐,“这是你小师弟,先给他洗个澡,换身衣服,再带他到处转转。”
这是……师父的徒弟?昭元震惊地有些凌乱了,明明看起来同师父年岁相仿,甚至隐隐还比他面容年长几分,竟也恭恭敬敬地叫他师父。京中嫁娶生子早,他师兄这年岁,可是能算作他爹了呀。传说仙人长生不老,难道是真的,那……师父到底多少岁了呢?
昭元又疑惑地看了看云韶,那张脸依旧极为年轻,看上去只有二十五上下,气质却确实同之前见过的那几位年轻师兄迥然不同,那是经过积年累月的年岁打磨过的沉稳,自有一番清贵雍容。
云韶同昭元点点头,“这是你大师兄昭其,比你早入门二十载。你们师兄同门当守望相助,日后你若有什么疑惑之处,以后可以问我,我若不在,问你师兄也是一样的。”
“三天后我再来见你,门派祖师象前向我行过礼,便是正式师徒了。”说着,拂尘轻摆,竟是纵身跃下了洞府外万丈深渊,片刻便没了踪影。
“师父!”昭元眼见云韶跃下,以为他遭了不测,大惊失色。
“没事的。”昭其拉住昭元,见怪不怪,“师父这是去见太师父了。天舫各峰之间原本修了石阶,通向各府,不过各位师伯嫌路途冗长,从后山翻过——也只有云归师伯每回都走正门了。”
昭其边说着,边将昭元领回府内一处水池内,手掌一翻,递了一整套弟子服给他,“先洗澡吧,好了唤我一声。”
昭元接过,道了声谢。
这是洞府最深处,这处水池竟是天然形成,头顶上师晶晶亮亮的岩石,不知是何材质而成。高处的水沿着石壁滚滚泻下,落入池中,再顺着池水一路向下不知落向何处。这处水雾缭绕,水灵之息繁盛,呼吸间皆是氤氲湿气。不知怎的,呼吸起来竟是让人通体舒泰,全身浸泡进去,更是每个毛孔都被这清爽之气涤荡了一遍一般,果然这修仙之所,即使是水池也绝非凡品。
昭元生性好洁,一个月的流放让他不曾有片刻喘息机会,如今终于能有机会接触到净水,自然是仔仔细细将自己内外洗涮了个干净。
待换上弟子服走出,昭其已在原地等候多时。
昭其眼前一亮,这还是之前那个浑身脏兮兮,泥猴一般的小师弟吗?沐浴后的小孩浑身白白净净的,像白泥捏过的娃娃一般精致,五官虽然还未长开,却仍不掩漂亮。一身青蓝道袍穿在他身上略显宽大,倒是有些可爱。这样娇贵的模样,确实不像是寻常人家养出来的孩子。
昭其走上前,木讷的五官愣是挤出了个温和的笑容,问他,“你饿吗,我先带你下山吃点东西?”
“多谢师兄。”
大殿内,鎏金炉中香气缭绕。天舫的掌门人正盘膝高坐于榻上,刚毅的面容一片肃穆。他鬓发间早就掺了银丝,不过尚是中年模样,让人猜不透其年岁。
“郑天瑞的遗子?云韶,你不是说过,不再干涉故人之事了吗,怎么这回又破了例?”太泓闭着眼轻轻问了句。
“你要收徒我不拦着,甚至当年你收昭其为徒,为师还是赞成的,不过这回……”太泓摇了摇头,睁眼望向下首立着的云韶,“你已为地仙之身,只要再渡过这第二回 仙劫,便能成为本派师祖之后第二人,为师委实对你寄予厚望,你莫要在这关头生了什么岔子。”
云韶不以为意,温言回道,“师父放心。”
“放什么心,你这几位师兄弟,为师最不放心的便是你。师祖飞升前还在叮嘱为师一定要看好你,如今你又这样胡闹,非得带这样一个徒弟回来。”太泓终于带了几分薄怒,“为师虽没见过他,却也能猜到三分,他……”
云韶抢先道。“那师父也应该知晓,这孩子命定便该是我徒弟。更可况,那孩子仙姿聪颖,将来成就必不在我之下,若是错失了他,那才是天舫之憾!”
太泓原先严肃的面上带了三分无奈,只得挥了挥手,“罢了罢了,小辈的事,我不愿再管了。你既固执要收,便收了吧——也不知你此举是愧疚也罢,凡心未了也罢。你也为人师父,于为师的心情也当能体会一二了。将来若出什么岔子,只希望你莫要后悔便是。”
“……再有天大的错,也定是我教养不当之过。”云韶回道,想起了一事,又含笑道,“三日后那孩子正式入门,还劳师父在旁做个见证。师父若是见了昭元,定会喜欢的。”
“回去吧,别在我跟前转悠了。”太泓无奈地赶人。“对了,你二师兄云归渡劫在即,虽然不甚凶险……你若有功夫也得前去看看,有什么能帮衬的,别整天只顾喝酒。”
“每日晨午,膳房统一供应膳食,过午之后便不能再吃东西了,所以你一定要记得按时来,不然可就没饭了。”一边走着,昭其一边向昭元说道。
“我只带你来这一回,以后你自己来便是。”
“师兄和师父呢,不用吃饭吗?”昭元问他。
“修仙到了辟谷境界便可不必进食,以后你修为到了,自然也不必来了。”昭其颔首。
“这边广场便是为入门弟子习武准备的。”昭其指了指东边。
“西边有丹房,你若以后对炼丹感兴趣,可以求师父指点,前去炼药。”说起云韶,昭其脸上带了三分得色,“说起来。本来修仙最忌所学杂而不精,剑道,术法,炼器,炼药,只得择其一二专攻,否则于修行有碍。但咱们师父不光剑道修为强横,术法无人能出其右,炼药也是一绝,委实令人钦佩!”
昭元看着师兄洋溢着盲目崇拜的脸,竟是一时不知说些什么好,只得问,“那其他几位师叔师伯呢?”
“哦。”昭其回过神来,“咱们没有师叔,只有三个师伯——倒是忘了同你说天舫的辈分。开派祖师爷早在三百年前在此处灵气充沛之处开山,咱们师祖只得了太师父一个弟子,早些年飞升了,说是追随开派祖师而去了,再没消息。太师傅共收了四个徒弟,云洲、云归、云华和咱们师父云韶。”
“大师伯和三师伯精通剑道,二师伯云归炼丹为天舫之最,也因此同咱们师父关系最亲近。其中只有咱们师父修成了地仙之身,听说二师伯这次出关也有望成为地仙。至于这几位师伯的脾性,日后你接触了便知晓了。”
“咱们师父排行在末,不过天资极好,也最得太师父看重。”昭其又神神秘秘地靠近昭元,压低声音道,“传闻,咱们师父其实是师祖的关门小徒弟,由他老人家亲自教导。不过因为辈分不合,只得说是太师父门下。不过师祖飞升后早就不管凡尘俗世了,谁又能考证呢?传闻罢了,你可莫要同别人说。”
昭元含糊应了,颇有些不以为然,只是隐约对师兄这样的姿态有些说不上的厌恶。
第3章 拜师
拜师礼设在天舫正殿之后的祖师殿内,昭元被人领着进入殿内时,太泓和云韶已经一左一右立在殿前,还有不少他并不认识的仙长在旁观礼,身后祖师的金像威严地矗立着。穹顶上用金粉绘着不同的人像,有妖兽扬天咆哮,也有仙者腾云状等等,不一而足。整个大殿修建的巍峨壮观,鼻端萦绕着莫名的香气,闻之让人心静。
“跪下吧。”云韶肃然起身,自取了三支香,借着火柱点燃,一缕青烟袅袅而上,随即弥散在晨光中。
昭元依言跪在二人下首的蒲团上。秉神敛息,无声地接受所有人的打量。
“祖师在上。”云韶并着三柱香拜了三拜,躬身将香插进金像前的炉内。
“今日弟子云韶将徒儿昭元收入门下,恳请祖师允准。”
修仙界有不成文的规定,师父收徒之时必得祖师爷首肯,这拜师礼方能成。而有的门派祖师飞升,有的祖师羽化,均脱离人界,不在五行之内。或是任由徒子徒孙发展并不理会,或是早入轮回根本就管不得。时至今日,所谓的允准,不过是一个过场罢了,只要那香炉内的三柱香均是青烟直上,几息之内不灭便算是抵达天听,得了首肯了。
然而,今次的香烟却不如众人所想一般直上穹顶,此刻无风,烟柱反而如同被清风划过一般,缥缈地偏了几偏,又不定地绕了几个弯。
这是……何意?
太泓见得此景,闭眼感知一番,难得变了变颜色,“祖师!”
大殿内闻言跪了一地,俱是高呼“祖师显灵”,“祖师受弟子一拜”,年轻弟子的脸上更是一片惶然。
云韶瞳孔骤缩,双眉紧拧,亦是跟着跪了下来,面上神色如走马灯般几番变化,终归平静。他叩首及地,沉声道,“弟子恳请祖师成全!”
话音刚落,那若有若无萦绕的清风刹那静止,大殿内的一切复归平静,抬头看,三柱青烟袅袅而上,仿佛什么都未曾发生过一般。
“都起来吧,祖师走了。”良久,太泓平静道。“继续。”
“今日昭元入我门下,我必悉心教导,恪尽职守,护他周全。他日,寄望他能光耀我派,不负众望……”云韶拂尘轻摆,平淡而郑重的声音响彻大殿。
昭元被那拂尘洁白的须尾扫过,只觉眉心一热,仿佛被灼烫了一回似的,三点带着水纹的印记一闪而过,刹那间隐入眉心。昭元伸手去摸,却什么都没有摸到,一时间竟是懵懵懂懂,只茫然望着云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