毛小羽还是在沉默,可手指却一直在轻轻抖着,过了很久,他低着头,终于问,“这些……你都留着呢。”
王子闻道,“当然了,你给我的所有东西,我都保存得好好的。”
毛小羽终于抬起头来,眼角有些湿,却强忍着,“这些事你倒是记得清楚,怎么就……那时候怎么就记不住我的名字……”
王子闻敛了笑,心里有点闷,“其实……车祸以后,我记性变得很不好。”
毛小羽一愣,眨眨眼。
“超过两三个月不联系的,我又没什么深刻印象的,都记不太清,”王子闻挠了挠头,也有些困顿似的,“对不起,我不是故意的,我是真的记不住……”
毛小羽呆了好半天,又低头看看盒子里那么多七七八八的东西,哑声说,“那这些……你怎么还记得……”
王子闻抬起眼来,伸手握住了他的手掌,“你的事,毛毛的事,一直到我死了,我都不会忘的。”
毛小羽觉得心口有什么东西狠狠震了一下,他没有再说话,只是盯着那盒子里所有被悉心收藏起来的物件,又想到自己家柜子里的那些东西,仿佛看到了什么无形纠缠的东西,心里逐渐滚烫起来,不由就反握住王子闻的手,用足了全力。
等腻歪了一晚上,王子闻抱着毛小羽睡觉,是真的怕他身体不舒服,只是亲亲抱抱,没有做什么耗费体力的大动作。第二天又伺候人起床,精神抖擞地把人送去了机场,半路忽然接到陶依娜的电话,说是也要去机场送毛小羽,便约定了地方,挂了电话笑道,“娜娜还挺记挂你呢。”
毛小羽有点不好意思,“娜娜是个好女孩。”
“还不是因为你对她好,”王子闻侧头瞥了一眼,哼道,“别对谁都那么好,我可是会吃醋的。”
毛小羽歪歪头,笑道,“吃醋了你会怎么样?”
“我啊……”王子闻看着路况,腾出一只手迅速戳了他胸口一下,“我就跟你打篮球。”
毛小羽呆了呆,顿时红了脸,瞪他一眼,“篮球都要被你玩坏了……”
王子闻严肃纠正,“不,是篮筐要被我玩坏了。”
毛小羽:“……哎,你好烦。”
王子闻一边开车一边“开车”,差点把毛小羽又说软了,等到了机场远远看到了陶依娜,总算收敛了点,拉着毛小羽的手大喇喇走过去。陶依娜又被虐得体无完肤,翻个白眼道,“够了啊,狗也是有尊严的。”
王子闻哀叹,“哎哟,我可怜的妹妹哟。”
陶依娜:“……你给我滚。”
毛小羽虽然有点不好意思,但还是任他牵了一会儿,直到要过安检了才依依不舍地松开。
陶依娜在旁边看着两人梁祝似的依依惜别,不停翻白眼,眼睛都要翻出眼屎来了。等终于送走了人,王子闻还在唉声叹气,陶依娜不客气地踢了他一脚,愤愤道,“不就是有老婆了,显摆什么显摆!”
王子闻心疼地摸摸妹妹的狗头,说道,“放心,为兄会给你物色另一只顶号的狗崽崽,妹妹你放宽心哦。”
陶依娜仰天长啸,这混蛋玩意儿都能有老婆,苍天不长眼啊!
王子闻刚要再逗她,忽然听手机响了,他低头扫了眼屏幕,顿时虎躯一震,屏住呼吸。
陶依娜不知道他又要作死干嘛,戒备地瞪着,就见她大表哥接了电话嗯嗯哦哦一会儿,突然原地大跳一下,嗷了一嗓子,两只眼睛冒着绿光,被下了降头似的开始发疯。
陶依娜离他三米远,瞪着他直到挂了电话,远远喊一句,“你干毛线!”
王子闻双臂一展,恨不得以头抢地,“妹砸,大喜啊!”
陶依娜再后退一米,警惕道,“喜啥?”
王子闻喜滋滋地原地蹦了两圈,一边跳大神一边喊出四个字来,“喜、当、爹、啦!”
陶依娜:“……”
……他妈的,真的有病。
第28章
毛小羽在美国风平浪静一切顺利地过了三天,一直到这天周四晚上,女儿的电话又打了过来。
他因为工作的原因经常出差,父女俩的越洋电话都是一大笔开销了,可这方面毛小羽从没想过要节省,一直告诉雯雯想爸爸了就打电话,舍不得让女儿委屈。毛雯雯没有话费的概念,想说多久就说多久,这天又说了小半个小时,到最后又反复提及一个人,毛小羽保持微笑忍了好一会儿,终于忍不了了,憋着气问道,“雯雯刚才说,那个叔叔又给雯雯买了个太阳帽?”
毛雯雯高高兴兴道,“昨天可热可热啦,叔叔就给我买了个帽子挡太阳,还有手里拿着的小风扇呢,可凉快啦!”
毛小羽心情复杂,又问道,“是只给你买的吗?还是其他小朋友都有的?”
“不只有我呀,娇娇和小明哥哥也有呢!”
毛小羽顿时就有点怒:要死啊这个变态!还知道攻略闺蜜团呢?!
毛小羽按捺着脾气,勉强又问,“雯雯说那个怪……那个叔叔是实习老师?”
“嗯嗯,叔叔的腿可长可长了,比雯雯的身高都长,长得也可好看啦,爸爸要不要和他做朋友呀?”
……做泥煤的朋友!我只想打他!
毛小羽磨了磨牙,又问了一会儿,毛雯雯却一个劲儿地夸长腿叔叔好帅,长腿叔叔特别棒,长腿叔叔腿好长呀,长腿叔叔么么哒!毛小羽都要厥过去了,完全可以确定那个混蛋家伙绝对对自家闺女有非分之想,否则怎么就偏偏给雯雯送这个送那个,又当牛做马地让她骑着玩呢!纯洁的师生情谊,见鬼去吧!
毛小羽憋了一肚子火儿,脾气再好遇到女儿的事情也得发飙,他给保姆打电话,问最近有没有一个长得还勉强凑合的腿很长的男人讨好毛雯雯,结果保姆一片赞扬之辞,说那男人怎么怎么完美,怎么怎么容光焕发、风采照人,毛小羽简直要吐血,寻思那个变态不仅搞定了闺蜜团,竟然连亲友团也攻克了!
毛小羽实在没了办法,又不能马上回去,最后只能求助王子闻。电话刚刚接通,对面就传来男人微微沙哑的鼻音,“嗯?毛毛?怎么了?”
毛小羽真心没法抵抗他喊自己毛毛的语气,再加上此刻这人要人命的低音炮,听得差点又软了,“那个……你睡觉呢?”
王子闻“嗯——”地拉了个长音,像是伸懒腰,坐了起来,“没事儿,怎么了?想我啦?”
毛小羽压了压蹦跳的小心脏,说正经事,“学长,你明天帮我去幼儿园看看雯雯好吗?”
那边静了一下,笑道,“好啊。”
毛小羽咬了下嘴唇,说道,“然后帮我留意一下,是不是他们幼儿园有个新来的男老师,实习的,长得可能还行,腿很长,老围着雯雯转。”
王子闻像是很不高兴,问道,“干嘛对别的男人那么关注?你想干嘛?”
毛小羽慌忙解释,“没有没有,你就帮我留意一下有没有这号人,给我拍个照片过来,行吗?”
王子闻哦了一声,问道,“留意了,然后呢?”
毛小羽吸一口气,愤愤道,“等我回去的,我要揍他!”
王子闻咳了一声,“……哦。”
毛小羽认真道,“我没开玩笑,我真要揍他,他有病你知道么!”
王子闻心思一顿,默默吐槽:嗯……知道啊=,=
毛小羽又说,“一个大男人天天跟小姑娘献什么殷勤,八成是个恋童癖!还好有保姆和老师看着,你也帮我盯着些,要是有什么举动,一定要告诉我啊!”
王子闻又哦了一声,敷衍道,“知道了,明天告诉你。”
于是毛小羽忐忑不安地等了一整天,直到王子闻的电话打进来,赶忙问道,“看到了么!什么样的人?快发我照片!”
“哎,他跑太快了,我就拍到了他的腿,给你传微信了,你看下。”
毛小羽赶紧打开看,沉默了两秒,不得不承认这货腿是真长,估计是个高个子的精瘦男人。他郁闷地骂了一句,“跑什么跑啊,真是烦死人。”
王子闻严肃道,“我跟他说了,我说我是毛雯雯的干爹,他就吓跑了。”
毛小羽一愣,顿时更加气愤,“这混蛋果然有问题!”
王子闻似乎是在憋气,半天才说,“反正,你快回来吧,咱俩一起去揍他。”
毛小羽又搜集着肚子里贫瘠的骂人词汇,从头到脚都骂了个遍,重点骂了他的两条腿,说长得跟俩竹竿筷子似的,一点吸引力都没有,一看就是个diao丝男,大变态。对方一直默默听着,毛小羽骂完了才觉得失态,不好意思道,“对不起,我是气急了……”
王子闻道,“你对大长腿这么怨恨啊?”
毛小羽呆了呆,明白过来,赶忙解释,“没有没有,不是说你。你高中打球那时候,跳起来那么高,投三分时候往后跳,腿又长又直,可好看了,哪是那混蛋的筷子腿能比的!”
王子闻哼唧一声,没说话。
毛小羽又哄了他一会儿,王子闻也不知道想什么,一直气息不顺,时不时咳嗽两声,毛小羽不明所以,等挂了电话又自我反思,暗想是不是说得太过,让王子闻伤心了。
他有点犹豫,想着要不要打回去再解释一下,又觉得小题大做,心里正为难的时候,电话又响了,他赶紧接起来,刚要喊学长,就听那边突然地吼道,“我x你丫的!还知道拉黑我啊!你他妈找死是吧!”
毛小羽猛地一惊,顿时手脚冰凉。
那边继续骂道,“拉黑我怎么的,钱就不用给了?!我告诉你,我最近心情不好,你要是作死,咱们干脆就同归于尽!”
毛小羽没太明白他说的什么意思,但还是慌忙安抚了,又好说歹说地稳住了对方,等挂了电话整个人都被汗水湿透了,胸口闷疼得要命。
过了一会儿终于慢慢冷静了情绪,他把手机翻到了王子闻的号码上,手指停在上面犹豫了好半天,终于还是放弃了。
他还是想一切等回去再说,可这回去再说四个字忽然就变得无比沉重,要告诉王子闻毛雯雯是他亲生的,和告诉他有这么一个疯子一直拿他威胁自己,也不知道哪个消息对王子闻来说更沉重一些,他只觉得眼前又昏昏沉沉起来,像是好不容易握住的阳光又要从指间溜走似的,心里说不出的慌张和难受。
而此刻刚刚挂了电话的王子闻,其实是在赶往警局的路上。刚刚应酬完毕,沈凌也同席,听他说了勒索的事儿,就凑热闹也要过来插一脚。沈凌坐在副驾驶上,啧啧叹道,“你瞅瞅你刚才那表情,跟个智障似的,大热天没冷死我。”
王子闻得意地挑眉,啐他一句,“你单身你不懂。”
“嘿你个贱人,”沈凌侧过身来,控诉道,“我听娜娜说了,你最近有点嘚瑟过头儿啊,怎么的?有老婆了不起?有老婆能上天儿啦!”
王子闻故意左右摇摆身体,吹着口哨哼着歌,手指在方向盘上快乐地打节拍,边打边唱,“singledog,singledog,singlealltheday~,theyaredoingalltheday~hey!singledbeagay?reafraid,makehimbeagay~”
沈凌:“……操。”
王子闻哈哈哈,沈凌操操操了一路,等到了警局下了车,后者简直忍无可忍,扑过去就要撕逼,可王子闻大长腿嗖嗖嗖迈起来,一转眼就跑没影了,沈凌头一回发现他这么贱,不对,早就知道他贱,这回才知道丫故意犯起贱来,真是能贱出花儿来!
陪着王大贱人进了裴警官的办公室,沈凌忽然发现自己也挺贱的,都这么嫌弃他了,竟然还陪着他料理他老婆的问题,自己一定是太久了,手指指挥脑袋,智商都丢了。
一路吐槽着坐到了办公室里,王子闻进了屋就又精分出了对外忽悠人的精英派头,气定神闲道,“查出来了?到底是谁?”
裴警官瞥了眼他旁边的沈凌,王子闻又说,“没事儿,自己人。”
裴警官嗯了一声,这才递给他几张纸,“档案都在这儿了,您看下。”
王子闻接过来,第一页就看到了勒索人的名字,顿时沉默。
沈凌跟着凑过来,嘴角一抽,不由叹道,“甄剑?好名字啊,这名儿应该给你。”
王子闻冲他呵呵两声,淡定地翻资料。
裴警官在旁边给他俩说明,“我仔细查过他的履历,和您,还有您的朋友毛小羽有交集的,就是这两个时期。”
他指了指白纸上的文字,说道,“他和毛小羽是高中同学,另外这里,曾经是这位姚女士的专职司机,而姚女士又曾是您的未婚妻,推算来看,应该就是这两个时期有了关联,才有了敲诈的动机。”
沈凌刚才还在嫌弃王子闻,此刻听到姚女士三个字,突然就不怼他了,皱眉道,“姚女士?姚岚么?”
王子闻温润的面色渐渐散了,瞳孔又黑又深,不知道在想什么。
裴警官道,“我们一直在监控他的行动,刚才发现他又换号给毛小羽打了电话,敲诈的对话也都录了音,证据确凿,他逃不掉的,您放心。”
沈凌眼中惊疑不定,王子闻却仍是一动不动,过了半晌,终于抬起头来,平静道,“先不要抓他。”
“嗯?”
王子闻又低头看向白纸上的照片,慢慢将那张脸捏进手心里,冷声道,“我去会会他。”
第29章
来的时候车里还热热闹闹,回去的路上就十分沉默。
沈凌不敢多问,姚岚这两个字绝对和篮球一样能把王子闻给戳出情绪来,当年他就很不看好姚岚那个女人,典型的绿茶属性,不择手段又城府太深,根本就配不上王子闻。可不知道王子闻是脑壳飞了还是怎么的,竟然刚毕业没多久就和人家订婚了,沈凌至今也不明白他怎么就突然变了主意,明明大学那几年对那女人的纠缠十分厌烦,怎么一毕业就转性了呢?可他一问王子闻,对方就黑脸,索性后来也就不问了。
可此刻关系到了毛小羽,沈凌实在按捺不住好奇,问道,“你和姚岚到底怎么回事儿啊?怎么连个司机都能作出浪来?”
王子闻正皱着眉头,像是憋着气,忽然方向盘一转,把车停在了路边,咬着牙道,“她当年怀孕了,我就只能负责了。”
沈凌猛地一惊,“怀……我靠,你什么时候跟她上床的!”
王子闻眉头皱得更紧,烦闷道,“我没印象了。”
“……啥?”
王子闻回忆着当时的情景,神情也有些困顿,“就你给我办欢送会的那天晚上,记得么?”
沈凌想了半天才想起来,点头说,“那天姚岚不是接你回去了么?说是送你回家来着。”
王子闻一愣,“接我?”
沈凌道,“她自己开车来接你的,说是要给你送回去……”沈凌话音一顿,恍然道,“她骗我的?”
“……”王子闻蓦地握紧了拳头,说道,“她没给我送回家,是把我带去了一个酒店。我喝太多没印象了,第二天醒过来就看到她光着身子躺在我边儿上,然后没几天就诊断出她怀孕了……虽然没什么记忆,可摆明了是我喝多了闹的事,不能不负责吧。”
沈凌一脸惊奇,暗想这还真是那女人干得出的事儿,于是问道,“后来呢?怎么取消婚约了?”
王子闻撑在方向盘上,双手抵着额头,闷声道,“她骗我的,根本就没怀孕。”
沈凌受到了二次冲击,不由骂道,“这他妈十年前的手段了,亏她还使得出来。”
“……她假装流产了,当时真的是一地的血,我一推门看到她晕倒在那儿,吓蒙了,赶紧给她送去了医院,”王子闻抬起头来,说道,“她串通医生演了场戏,我差点就当真了,还好那医院的主任医师我认识,是骆哥,你知道吧?”
沈凌点点头,“骆家的那位?知道。”
“他看出来那病例有问题,顺了点‘血样’偷偷去检测,发现不对劲,就告诉我了,”王子闻深吸口气,骂道,“她也太毒了,这种事怎么能骗人呢?把我当傻子耍吗?”
沈凌倒是非常同意这最后一句,但气氛不对也不好吐槽他,便问道,“所以你就跟她摊牌了?怪不得你老说她坑你呢,问你原因还不说。”
“女孩子家名节的事儿,我说出来干什么?”王子闻终于平静下来,说道,“看来当年的事儿还有隐情,这个甄剑,我一定得当面问问他,到底是怎么回事儿。”
沈凌陪着王子闻去了甄剑的住处,那家伙看着心细,每月换个号码打给毛小羽,可也就是小聪明,真要查还不是老窝都给查清了。甄剑楼下还有两个便衣警察在巡视,看到王子闻他们也没表示什么,应该是裴警官都打好了招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