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过这些都不是重要的,玄夜和秦羽两人的注意力全都集中在小玄念手中的玉珏上。
温润有方的软玉,如雪如霜,因外界的光线折射而泛着淡淡且朦胧的迷人白光,仿佛笼罩着一层神秘面纱。
咳咳~当然……这也不是最重要的,重要的是它的形状。
圆弧的形状,形似一轮满月,玉石之中空而四周实,圆月里边雕刻着一位衣袂飘飘的女子,单脚踮足于上头偏偏起舞。
玉石表面圆润呈立体状,后边却是光滑的平面,单看只当玉珏就是这样设计的。而当玄夜从腰间取下另一枚玉珏,与小玄念手上的玉珏重叠,再松手时,玉珏竟是合二为一,分毫不差。
这两枚玉珏是玄夜亲自设计,最后由玉器大师亲手打制,本就是一块完整的立体玉佩,是等成品之后,由秦羽亲自将其一分为二,由此才成了两枚玉璧。
一枚玄夜贴身带着,一枚则给了楚月。
而当时楚月的魂魄离开之后,“齐柔”被悄悄安葬,玄夜两人并未前往,因此也未拿回玉珏,而等到后来想起这玉珏来时,齐柔早已下葬,众人也只以为这玉珏随之入葬了。
可如今看来,并非如此!
“小王子手里这玉珏是哪里来的?”秦羽再出声问向了被吓懵了的奶娘,只有她是时时刻刻陪着小玄念的,因此知道的人除了她再无第二人选。
秦羽和玄夜可不相信会有盗墓贼敢盗了齐柔的墓,并上赶着将这东西送进上官府邸来。先不说世上真有此人有此神通,出入影衣卫密布的上官府邸如无物,就单单这挑衅的行为就不是一般人所能承受。
并肩王、楚亲王,不管哪一个王爷出手,大楚都要刮起一阵腥风血雨,更何况是两者一起挑衅?
所以这种假设并不成立,而且齐柔的墓周围设了阵法,若是真有人闯入盗之,玄夜必会得到消息。
而第二种原因可就值得深究了,或许当时这玉珏并不再齐柔身上,而是被楚月、灵犀给带走了!
那么,他们能轻易的初入上官府邸而不留痕迹可并非难事了。
当初那么多精兵良将全国抓捕灵犀,却偏生连点假痕迹都无,就可知灵犀那货的功力了。
“奴婢该死,奴婢该死。”奶娘跪在地上不停的磕头求饶,“奴才不知…奴才不知小王子手中的玉珏是从何处来的。”
其余几个陪小玄念玩耍的半大孩子和下人看这架势,皆低头跪下,战战兢兢的。
“不知道?”玄念气极反笑,“因你是王妃亲自选的人,所以这一年来本王比信任任何人都要信任你,将小王子交由你照料,如今你竟告诉本王你不知小王子手上的东西从何而来?”
玄夜怒道:“还是你从来就不曾尽心照料小王子,所以连他在何处得来的东西都不知!”
奶娘匍匐在地上,惶恐大哭,“奴婢不敢,奴婢感恩王爷和王妃对奴婢母子的再生恩德,对小王子也绝不敢有半分懈怠。”
“且今日小王子午睡起来之后便一直在此屋和奴才家的几个小子玩耍,并未去过别处,也未见过旁人啊!”
奶娘虽然惶然,却也没失了理智。
来王府有一年有余了,奶娘也知这王府四处皆有侍卫在或明或暗的保护小王子,无论玄夜随便问谁,便能知道她所言并非有虚。
“影!”
“王爷!”暗处走出一人,跪于地上,恭敬而不卑微。
“小王子中午和并肩王一起用过膳后便由奶娘带着回小院歇息了,那时小王子身上并无玉珏。”
或是之前便有,那么秦羽也早应该有所发觉。
“小王子再起来时,奶娘与他穿衣并喂了食,直到来此屋,小王子身上也并无二物。”影衣卫平淡直言。
玄夜和秦羽都觉得孩子太小,给他带金锁、玉石什么的对他来说是累赘,磕着碰着也不好,所以并不给他置备,而下人在照料他时,也格外的注意,看他是否有调皮暗暗藏了什么东西,免得烙到了他。
“期间无旁人进入。”影衣卫又道。
玄夜相信影衣卫所说,但并不信任他们防灵犀的能力,挥了挥手,让他退下。
小玄念见状,看看阴沉着脸的爹爹、义父,又看看小声抽噎的小伙伴,苦着小脸,要哭不哭。
“娘…娘亲!”小玄念扯着玄夜的衣袖,抬着小脸蛋,眨巴着水汪汪的大眼,软糯糯的喊着。
坐在案台上,他到了玄夜的腰间,因此能轻易扯到自家爹爹的衣裳。他不知道爹爹为什么生气,也不知道奶娘和玩伴们为什么要跪着,他只知道娘亲给他的东西被爹爹抢走了,他要拿回来。
“你说…什么?”玄夜转身,低头,看着那张能刺痛他心扉的小脸,不敢置信道。
没人教过孩子说“娘亲”二字,因为他或许一辈子都看不到自家的娘亲,为了他与常人无差,哪怕是奶娘的孩子,玄夜和秦羽也不许他在小玄念面前喊自己娘亲为娘亲,只跟到小玄念喊奶娘。
“娘亲!”小玄念又喊,虽然音不太标准,但在场的人都知道他喊的是什么。
“娘亲!”小玄念扯着自家爹爹的衣裳,借力站好,伸手就要去抢他手里的玉珏,“娘亲!”
见还差好大一截,小玄念急了,跺着小脚,不满的朝自家爹爹大喊:“娘亲…亲!”
是娘亲给念儿的东西,爹爹为什么不给自己。
“谁是娘亲?”秦羽紧紧抓着小玄念的肩膀,“告诉义父,哪个是念儿的娘亲。”
抬头往四处看了一圈,若是谁故意这般教孩子,他定不轻饶。
小玄念可能还听不懂,但看着自家爹爹不还他东西,另一个又凶巴巴的、不像以前,“哇”的一声就哭了。
卧躺在案桌上,撅着屁股,踢踏着两条小短腿,溜下了地。
小跑到墙上挂着的一幅画前,对着那回眸一笑的女子委屈的喊着:“娘亲,爹爹……坏!呜呜~”
第七十三章 不曾离开
山州边境!
暖春时节,繁花似锦,山头上万紫千红,连路间亦是千娇百媚,人在其中,似有乱花渐欲迷人眼之势……
没有雾霾笼罩的天空,明亮如镜,空气清香袭人,连绵无尽的风光,更是一目千里。
游人在田光山色中流连忘返,书生们三五成群,吟诗会友;骚客们把酒言欢,对对作画;少女们也不甘寂寞,约上几个姐妹结伴同行,漫步于花间、林间,嘻笑打闹。
同时也在不经意间做了那学子骚客们画布上的姣俏魅影、梦中常客。
“小月,尚安否?”不同于游人的惬意自在,灵犀紧了紧缰绳,放慢马速,却不朝旁处看上一眼,偏头朝马车里问道。
声音轻柔,面带忧色。
不错,他们就是玄秦二王寻找了一年而不得行踪的灵犀道人与楚月。
白衣胜雪的灵犀,着道袍,束道冠,端坐在车前,手扯缰绳,驱赶马车。若是抛开他脸上的紧张神色不说,远远看去竟清冷如仙。
绝美的容颜,岁月正好,比之一年前,他更显沉稳、内敛,一举一动,仙风道骨,仿若天成,便是恨急了他的玄秦二人见了,怕是也要赞一句——不愧是昆仑仙人!
马车里,楚月蜷缩着身子坐在马车一角,往上扯了下滑落的被子,轻咳了两声,“无碍!”
车两边的窗帘被钉得死紧,便是门帘也被厚重的棉被遮着,挡住了外界的光线,车内昏暗一片,宛如黑夜。
本是暖阳照耀之际,便是单穿小小薄衫便能御寒,偏生楚月垫几床盖几床被子,蜷缩成一团,似乎还是冷。
灵犀自是不信,却也不点破,叹了口气,道:“你的魂魄本就受了严重损伤,经不得颠簸与阳光,而当初若不是师父出手相助,便是耗尽灵犀一生修为也无法为你重铸新魂,你怎生的这般倔,偏要来尘世走这一遭呢?”
楚月的魂魄由于与齐柔的身子相排斥,本就受了损,再加上之后怀了身子吸取了太多精力而导致魂魄几近消散。
当初,若他的步伐再慢上一点,来不及赶到有充沛的灵气环绕的昆仑,若不是有师父相救,楚月早已魂飞魄散。
可尽管如此,她的魂魄除了精魂其余都不曾修复完全,只能继续留在昆仑吸取灵气方可保住自己的命,直至完全康复。
这次他们瞒着昆仑众仙者下山,为的仅仅是让楚月“见”上从未见过的孩子一面。
准确的说是魂魄入梦,在梦里与孩子相聚片刻。
由于楚月身上的气息太弱,不说完人,说鬼都有些牵强,是个死活人,如鬼魅一样受不得活人的阳气,偏巧小小的幼儿不算的完人,灵犀这才心软应下了她的请求。
“今日是念儿生辰!”楚月哽咽。
生为母亲却从未见过自己的孩子,只能靠着灵犀偶尔的下山给自己带来的消息度日,只知道他叫念儿,认了秦羽为义父,却不知他是何模样,多高了,多重了。
这种思念有如凌迟般,分分秒秒剐着楚月身上的血肉,痛不欲生。
灵犀又叹了口气,“我知!如若不是如此,我又可会任你胡来?”
“小月,你这身子在昆仑修养多则三年便能完全恢复,如今已过了一年……再等等吧!”
从楚月半年前苏醒之后,灵犀不是没有想过给玄夜递个口信,告知他楚月还活着,早知道他们找人都快找得发疯了,天南地北、海外,人能去的地儿都派人找过了。便是昆仑,并肩王也亲自到过……只是那时楚月并未醒来,谁人也不知她究竟能不能活,休眠于昆仑秘境之中,秦羽才没能找到。
可后来想想,若是被玄夜等人知晓了,楚月还能否好好固魂不说,便是昆仑也绝对会被他们当家住下来,扰了众师尊们的清修,灵犀这才作罢。
“晓得了!”
她可以不告诉玄夜他们她在哪里,可她觉得应该告知她并未死,所以她才背着灵犀将玉珏给了念儿。
掩上眼中的疲惫,楚月不再言语,靠着车壁沉沉睡去。
昆仑确实是个灵气逼人的好地方,在那儿,她能小小的走上几步路,可一到了尘世,却虚弱的像个垂死的病人。
灵犀知她累了,也不再说,抖了抖缰绳,加速朝咸阳城奔去。
下一次入世不知是何时,楚月想留一张儿子的照片在身边,却发觉相机被上官静带走了,连同她给小玄念拍的照片,一张不剩全给拿走了。
心软的灵犀受不了楚月的低声祈求,只得“顺路”走上这一遭。
以前是因为秦羽许诺大楚的五年之期,灵犀道人才背天道为楚月招魂,后来因为换了她的魂害她差点魂飞魄散而愧疚便事事依着她,可如今,连灵犀自己都未曾发觉,对于楚月的一应要求他皆会给她去办,哪怕再难……
只是这份纵容——却无关情爱!
否则灵犀的师父也不会出手救治楚月!
……
离城!
小玄念抓周的房间里,众人被悉数遣退了去,只剩下父子三人坐在地上围着从墙上取下来的画…细细端详!
落英缤纷的林间,有人对弈,有人浅眠(白翁),有人弹琴,有人奏曲,还有人……相互上妆,其中一女子蓦然回首,朝绘画者…浅笑倩兮。
远远的看,齐柔与楚月本身本就有些许像,而当时画画的玄秦二人不知何故,不约而同的画的是楚月的容颜。
“娘…娘……”小玄念突然俯身朝楚月的画像“啵”了个吻,留下一泼口水,拍着小巴掌傻笑。
娘亲就是这样吻他的!
玄夜嘴角一抽,瞪了眼小玄念,眸中进是嫌弃,随后默默地擦拭了画像上的口水。
小玄念却不在乎,爹爹嫌弃他的时候多了,他有义父疼就好,还不知事的小玄念窝在秦羽怀里,朝着父亲笑。
那模样像极了调皮的楚月!
玄夜心口猛缩,捂着胸口,低头不肯再看那小人精一眼。
虽不曾特意教儿子叫娘亲,也不曾教画像上的人分别是谁,但把画像挂在小玄念经常玩耍的房间,因的就是他总有一天会长大,待问起母亲是谁时,他能告诉儿子——他的娘亲一直都在他身边,从未离开。
其次,玄夜也固执的相信楚月未死,她终会回来,一家人团聚,而那时,孩子不会对母亲生疏。
第七十四 一话多意
“真的会是她?”单单靠着小玄念无意识的几声娘亲?
月色下的山州,没了白日的喧闹,静谧的夜,更添了一分朦胧的美感。而秦羽与玄夜此时却没心思欣赏这些,心怀着事,领着完全融入在夜色里的数百影衣卫,各自挥鞭驰骋。
秦羽并不相信楚月回来看过小玄念,因为即使有灵犀的术法相助,她们也没这个能力能出入有重重暗卫的上官府邸如同无人之境。
否则当年楚月也不会提前数月去谋划离开之事,将亲兵影衣卫悉数调开,防的就是影衣卫的机警与战斗力。
因着上次灵犀的成功“逃脱”,如今的上官府和玄府皆是被亲兵侍卫里三层外三层的保护着,要想靠近小玄念、并同他说上话简直是天荒夜谈,可小玄念手上那块曾遗失许久的玉珏却又是真实存在的,于是秦羽不解地问向了玄夜。
两个平均智商150+的大楚王爷、天之骄子,可只要遇到楚月的事往日那聪慧劲便直线下降……
玄夜双手紧抖缰绳,俯身急骋,目光清冷,直视前方,俊美异常的面容上淡然无情,像是暗夜的修罗现身于人间,杀意迸现。
一袭暗黑金丝软披风迎风往后飘展,呼呼做响,玄夜嫌吵,索性解开禁锢,往后一挥,任它随风吹去……
“是与不是,见了便知!”说完,挥掌于马身。
“嘶~”一声疲马长吟,只见其双目瞪圆,前蹄飞起,玩命往前奔,转瞬,带着主人消失于夜色之中,只依稀听得马蹄“哒哒”的声音渐行渐远。
“你疯了?”秦羽大惊失色。
如此跑马,那青鬃宝马不死也得残,怕是就此废了。
赶了两个时辰(四个小时),人马皆疲,到时不说马,人亦会受到重创。
虽是如此说,秦羽却不遑多让,匆匆也是一掌,骑马追赶……
“嘭~”
宝马并非人人有,后方跟随的影衣卫便已接连折损——人仰马翻。
……
帝都省份西州省与山州省搭界的青山林木间。
衣袂飘飘,仙气自带于身的灵犀道人手端碗汤药上前,“小月,可有好点?”
远离了人气旺盛的地方,没有了白日的骄阳,楚月渐渐恢复了些子神气,脸上也有了血色,不再是半个时辰前那个还苍白如鬼的女鬼…咳咳~女人。
“好多了!”楚月接过汤药,心安理得的喝着,一点也不觉得让这么个神仙似的人物照顾自己有什么不妥。
“灵犀,你这手艺怎么还是这么差啊!”楚月苦的龇牙咧嘴。
这一路上,全是灵犀亲力亲为的照料着她,赶车、吃住、甚至沐浴烧水……全是一手包办,没有半句怨语。谪仙似的人儿,冰肌玉骨上染尽了尘世之气,满手薄茧。
对于楚月的嫌弃,灵犀并不放在心上,一本正经地问道:“汤药还能煎得好吃?”
“当然!”捏着鼻子猛灌了口药,“药后一口蜜饯,之前的苦便都能消融。”
楚月别有深意的望了眼山下,转瞬移开。
一话多意,灵犀却没有听出二意,笑着从怀里掏出包蜜饯,“我就知你嘴馋,买药的时候特意买了这个。”
第七十五章 引来
“你留下了东西?”灵犀偏头问向楚月,言语肯定,清幽的眸中浸满了失望,不敢置信。
当时不过是施法让魂魄入梦,连两王的府邸也不曾靠近,按理说有自己的特意遮掩,隐藏了行踪,玄夜等人万万不会知晓他俩在离城出现过,并追赶了过来。
若不是她背着自己留下了什么痕迹,玄夜秦羽又怎会离开离州?
果然!
“嗯!”没看灵犀,而是站起了身子,手扶着树干,望着不过数米之隔、日夜思慕的男人,泪流满面。
明亮的火光在她饱含清泪的娇美容颜上忽闪摇曳,倒映之下的眸子比天上的星星还要璀璨。
他们比预想中的还要出现得早,眨掉了眼中的朦胧,不忍错过看他们的每一分秒,想上前,又无力上前,靠着树干,泪水再一次模糊了双眼。
灵犀见状,叹息了声,望着眼前悲痛欲绝的人儿,终究没忍心责备,将火堆盖住,轻声道:“走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