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一日,他伤了她,她可有好全?可曾责怪自己那般狠心?
可现在他需要白翁回来,他不能让楚月看到他这般老态龙钟的样子,她忘了自己,忘了以前那个意气风发的玄夜。但她不可以记得现在的他。
他…应该呈现给她一个完美的楚亲王,而绝非老者。
女为悦己者容,男子,又何尝不是?
即使尊贵于楚亲王,对于心仪之人,同样如是!
……
福州!
刚刚踏上陆地的白翁,还没来得及喘息,便被分布在各地的大楚“两卫”给直接拖走了。
“你们作甚?老夫不回去!老夫不回去!既然当初丢下了老夫,现在又来寻老夫作甚?”一看到特定服饰的锦衣卫出现,白翁就知道即将发生什么事。
能使动锦衣卫的人,除了当今圣上,还有持有楚皇亲赐锦衣卫行动玉玦的楚亲王玄夜。
楚皇与白翁的交情不深,因此有事找他也不会直接来硬的,而且这一上来就动手的风格除了玄九那小子还能有谁?
白翁没好气的对着前来的锦衣卫好一通撒野,“要老夫回去,就让他玄九夜亲自来请,否则老夫绝不回去。”说完,还臭屁的脸仰四十五度角,横吹鼻子竖瞪眼。
一边还不忘给淳于意使眼色,让他帮忙救自己出去。他在这边吃好的喝好的,主子也好,哪像玄夜总是一副冷冰冰、拒人于千里之外的样子。
但淳于意也是有心无力,先不说自己下药的速度比不比得过锦衣卫出手的速度,就是楚亲王要做的事情,他一个小小的大夫又哪胆敢从中作梗?
况且楚亲王也不会把师父怎么样,嗯~他还是乖乖的跟着夫人点货去吧!
这头,锦衣卫没再给白翁闹腾的机会,直接下手将人击昏,走到秦羽面前拱手告罪,“王爷,惊扰了!”
秦羽没有说话,摆了摆手让人去了。
虽然秦羽面色未变,可心里却不如表现出来的一般毫无波澜。
阿夜如此急切的将白翁接走,究竟是因何原因?
秦羽不认为玄夜只是单纯的要白翁回去,一定是出了什么事非白翁不可解决,否则以玄夜的性子,既然留下了白翁给月儿,就没有再要回去之理。
是他…病了吗?
“羽,你在想什么?”脚踏实地的感觉就是好,在船上总感觉起起伏伏的不踏实。楚月展开胳膊长长的伸了个懒腰,走上前来,对着沉思的秦羽问道。
码头人来人往,声音嘈杂,楚月刚和池浅等人在后头忙着点货,压根没注意到前面刚发生的事。
“咦~白翁呢?”刚还嚷嚷着说哪几袋芒果是自己的,怎么一下子的功夫就不见人了?难怪她觉得世界一下子都清净了不少。
秦羽回神,揽着楚月盈盈一握的腰间,轻声告知:“白翁回阿夜那儿去了。”
“怎么这么急?他的东西还没拿呢!”不管是他心心念念了很久的果干,还是一直说到了内地便要马上练手的羊肠线,甚至连他自己的衣物都没拿。
她刚点查了衣物箱,一个都不曾少。
这不像白翁的做派啊!
白翁刚开始虽然对她没什么好脸色,但近些天转变了很多,不至于连个招呼都不打就走了。
难道是情况太紧急,非白翁立马上路不可?
“羽,可是楚亲王病了?”
也只有楚亲王才能让白翁那般急切归去吧!
若不是他,也必定是他身边之人……
楚月不知道为何想到这,自己心里会有一丝恐慌,她本能的不希望玄夜出事。
也许,无关情爱,只是……
秦羽目光流转,他不喜欢楚月谈及玄夜,但自己却也不会当没听到故意避而不谈。
这就是秦羽,世间偏偏佳公子!即使不喜,也不会对楚月撒谎、逃避。
“夫君也不知!”
即便玄夜真的是病了,但只要他自己有心瞒着,谁也探不出虚实。
包括——楚皇玄决!
“哒哒哒哒……”
震耳欲聋的马蹄声响,四周的人群皆谨慎而惶恐回避。
在这乱世,能骑得上马匹的人,非富即贵,而有这大队车马的,除了军队再不做第二人选。
车马停在距离楚月等人一百米处,双方都能清楚的看清对方时,马上的十数人才匆匆翻身下马,疾步小跑至秦羽面前跪下。
“属下来迟,请公子责罚。”原青城副将孙勇长跪于地上俯首请罪。
这人曾随着池浅去弩池送盐,后来在返青城的路上,是他代替了阿浅掌管大队伍。
楚月记得他,当时她还和阿静打趣,说他和池浅是“黑白双帅”,帅气的帅,两人长得都很帅,但孙勇要比池浅黑上六七个色系不止。
码头人多口杂,不便扬明身份,孙勇等人便皆改了称谓。
跪在孙勇后边的是秦羽的亲卫,旁边是福州的省主赖不高。
赖不高四十多岁身材肥胖,人如其名,个子不高,满脸的横肉把五官挤成一团,好在一双眼睛还算犀利,否则依照电视剧上的惯例,楚月都觉得此人的官位是用钱买来的。
短短一百米的小跑似乎已是他身体能承受的极限,此时正张大了嘴巴,呼呼直喘,“公……公子,是小的拖……拖累了孙大人……”
说完这几个字,赖不高再也说不出其它,又是一阵猛喘息。
但众人也听明白了,估计是孙勇等人是因为等行动不便的赖不高而延误了行程。
秦羽并未多说,让孙勇将行李物品装车。
随即转头指着郭菁华向情况好点了的赖不高说道:“这位是郭菁华郭姑娘,原夷洲首领郭家之遗孤。此次回都路远艰苦,现吾将之托付给你,望赖大人好生待之,保其顺遂。”
赖不高是个人精,哪听不出这其中的意思。
托付?意思不就是不愿带在身边?
否则即便是车马劳顿,也不能将一个姑娘家家的随意托付给一个远在天边的小官员。
更者,并肩王的身侧可还有一个同样柔弱的姑娘。但那个一看就是疼在心坎上的,连站着都怕她累到,还特意让手下搬来个箱子给她坐着。
顺遂?这个更好办,在这年节,有什么比吃饱穿暖更给人顺遂的感觉?
有了朝廷的指导和帮助,沿海的福州可是最先一批靠着海里的食材解决温饱的……
“定不辱公子令!”
事不难办,又能在王爷面前长脸,何乐而不为?
郭菁华呆愣愣地看着眼前的两人,他们居然都不问问自己的意见,就这么把自己“卖了”?
郭菁华知道自己改变不了秦羽的旨意,她只得退一步,向楚月求情。
“楚……”
但一个字还未完全说出口,便被秦羽打断:“淳于意,先带夫人进马车。”
“诺!”
临走前,淳于意没有再看一眼郭菁华。
楚月亦没有。
不是他们心狠,而是郭菁华……想要他们的命!
行在海上。
郭菁华站在甲板上,回望着渐渐远处的夷洲,思绪万千。
家人,别了!故土,别了!
仇人近在咫尺,离乡的怅然使得她的复仇心更为迫切。
郭菁华碰了碰左手的袖口,小小的一节硬硬的,装有蟾毒的竹节静静地躺在里边。
郭菁华收拢了思绪,毅然决然的走进了厨房下毒。
说不清楚是因为太害怕了,还是太激动了,下毒成功后郭菁华的手便没有停止抖动过。
为了怕她端饭出去的时候被秦羽等人察觉出异常,她也拿得起放得下,加之心里还有一丝慈善,经过甲板上的时候,她故脚滑,将手里的一盆紫菜汤悉数倒进了海里……
可她不知,她的一切举动,早被暗处的楚一看在了眼里。
郭菁华该感谢她最后浮现的善良,否则,秦羽不是把她丢在福州,而是将她丢进了茫茫大海……
没有停留修整,楚月几人加之秦羽的十多亲卫在赖不高的跪拜和郭菁华的怨恨中一起踏上了前往咸阳的大道。
……
蜀都!
历经了十多天颠簸劳顿,不分昼夜的赶路,由最初的锦衣卫护送,到影衣卫接手,白翁的疑惑便不曾有人解答过。
除了赶路还是赶路!
到了蜀都,进了楚王宫,话不多的白翁却嗡嗡嘤嘤没个停,但着实也不能怪他,谁让大楚两卫太过高冷了呢?任谁憋了十多天的话都会不舒服。
“玄九,你给老夫出来!”
白翁这次确实是被气狠了,先是被无端遗弃,后又被粗鲁对待。他一向对玄夜36 礼敬有加,严守君臣之道。可这次他却忍不住口出狂言,直呼其名了。
以往玄夜或许会晾着他,不搭理他,或者是直接把他扔进蛊族以示惩罚。但今天,他第一时间应他要求,走了出来。
“王……王爷?”
第二十四章 华发早生 只因情深
不敢置信!
相别不满一旬,玄夜却已满头华发?
“王爷!”白翁瘫坐到地上,老泪纵横。
看着玄夜的白发,这比他接受自己已经老的满头银霜还要艰难。
只因他是楚亲王,他是天之骄子,是俊美无双的第一王爷。
他是世间最完美的男子,而绝非眼前的垂垂老者!
白翁抹了把泪,起身大步向前,走到玄夜的身旁,不待说什么行礼的话,直接上手为其把脉。
王爷可是因为中了毒?才这般急切的让他回来?
白翁是个医者,他本能的想着应该是中毒了。
可究竟是什么毒能让人容貌不改,只是白头?
如果是真气耗损、人无生气,那头发也不会在这么短的时间内就全白,而且容颜和身体机能也应该成为了老者的状态才对。
可王爷的脉搏平稳有力,并没有中毒的迹象,也不是真气耗损的征兆。
那是因为什么?
这……是脉弦滑数!
肝气郁结?
白翁号了老半天的脉,越号眉头皱得越紧,他着实摸不到到底是何原因……
肝气郁结,这能算什么病!一副汤药,心情放舒坦就好了。
“王爷,您这个……老夫当真是一筹莫展,无从下手……”
连病症都不知道在哪里,这……
“您能告诉老夫这是因何而起吗?是接触了有毒的物体还是别的原因?”真气内力俱在,除了中毒中蛊,白翁想不出还有别的因由。也许是自己医术还不够精湛,所以不曾发觉毒、蛊。就像楚丫头的血蛊一样,若不是魅惑草的清毒的原因,他也许至今都不会发觉。
蜀都尽管毒蛊兴盛,可谁又敢对王爷下毒手?
对于白翁的话,玄夜并未回答,他淡然的将手抽回,沉声道:“可有办法让头发在半月之内变黑?”
玄夜很清楚自己的身子并无事。
让白翁把这许久的脉,不过是为了让他有办法弄黑头发而已,并无其他。
“王爷是因何白头?”没有得到回答,白翁并不死心。虽有好奇,但那只是一小方面,而更多的……是担心。
一个病人来看病,如果大夫摸不准脉,查不出病因,又怎能随意开药?
玄夜坐了下来,拿起桌上的茶盏,靠近唇边润了润喉,“没有原因,你看着治便是,若是半月之内没将白发治黑,你便同染布一般将本王的头发悉数染黑。”
只要在重逢之日恢复如初,让他做什么都可以!反正白翁也爱染东西,让他染个头发也无大碍。
染…染布?
皇亲贵胄的发丝比他的命还值钱,他胆敢当布染?
可再看到玄夜目光灼灼的眼神,白翁相信了——玄夜是说真的……
半月之后!
咸阳,楚亲王府!
“王爷,您这发跟底部已经开始冒黑了,假以时日新长出来的头发必定是黑的。只是以前的白发靠药物改变不了颜色,只能等上边的长长,再将下面的剪掉。”白翁抹了几把汗,兴奋的说道。
这半月从蜀都到咸阳,从何首乌到黑芝麻,他能用的都用上了。外敷内用,每每弄完之后,毫无效果之时,都要顶着楚亲王能杀人的视线,接受非人的凌迟。
但现在好了,终于成了,这头磨人长发终于是冒黑了。
玄夜望着铜镜里的白翁,冷冷的说:“本王已经给了你半个月的时间,你就给本王看这个?还有三天时间,你必须把本王的头发给恢复如初。否则,你就留在皇宫继续当你的御医去。”
白翁本就是御医出身,只是被先皇给遣出宫学习为官之道、学习医理而已。他本就属于宫廷,但奈何他自己不想回宫,只想追求自在和活命,才被玄夜留到现在。而玄决并不知白翁的医术高超,也不知他与宫里的渊源,加之玄决疼爱弟弟,也就一直没有召回白翁。
为了呈现出原来的自己,玄夜现在已不惜威胁相逼。
果然,白翁一听就急了。
“王爷,不是白翁不给您染发,可影衣卫的头发您也是看了的,老夫实在是无能为力啊!”
玄夜随意的往影衣卫藏身的地方一撇,虽未见其人,但他脑中自动浮现出了一大批被黑发染料给染得“毁了容”的影衣卫。
他们的头皮、额头、面颊、脖子、上身全是难以清洗的道道黑污,就像恶心的蚯蚓一样,都不需用黑纱裹面,众人同样分不清楚谁是谁。
这也的亏影衣卫终年藏于暗处,不要正脸见什么人,否则,影衣卫对白翁就不单单只是煞气相向,而是直接动手杀人了。
暗处的影衣卫深感不妙,一个个的紧握了双拳,王爷啊!您可别再闹腾了……
“再试!”月儿还有三天才会到,他还有时间……
话刚落,白翁陡然打了个机灵,他与影衣卫结下的仇已经够多了,当真还要再来吗?
蜀都王宫没有宫女和阉人,只能拿影衣卫做实验。
咸阳楚亲王府的阉人和丫鬟倒是有了,但也同样被他“辣手摧花”了。正好也省去了他们跑去给皇宫里的人说玄夜已白发的消息,以免太上皇、皇太后心忧。
现在这王府便只剩下还没染过发的百多影衣卫了……
影眼抓着自己还健在的头发,摇头叹气,只得“死道友不死贫道”从队伍中随意挑了几个视死如归的影卫送去给白翁祸害。
唉~
想不到他们影衣卫不怕嗜血屠杀,却怕白翁染发!
……
但纸终究是包不住火,楚亲王已回都城三日有余,却从未进宫看望过双亲。
这日,太上皇玄幻天和太后娥玉携手走进了楚亲王府!
孝字、双亲大于天,玄夜能拒旨入宫见圣,却无法将双亲挡于门外!
“夜儿~”一声悲嚎荡漾在王府大厅,经久不散。
看着跪地行礼的爱子,皇太后娥玉几欲昏厥。这…是她那个俾睨天下、傲视群雄的皇儿?这头上的白发比宫里最老的宫女还要白!他的冷冽比前几年还要强烈!
便是因为这个,所以他才迟迟不肯回宫,迟迟不肯见她二老吗?
看着爱子,玄幻天也好不到哪里去,为皇多年、早已心刚硬的他,仍是忍不住老泪纵横,“夜儿,你,受苦了!”
这就是父亲,不会问原由,只是处在结果之后重重的叹息、心疼!
玄夜离开咸阳城才一个多月的时间,那时的他虽然喜怒无常,可是精神尚佳。
闻到羽儿的消息,他兴冲冲的赶去,却是这般回来。
到底是经历了什么,才让他的儿子此般颓然……
白发!
是中毒?还是白翁口中的心死?
他在青城病起,途中癫魔,白发回城,真的只因那个女子离他而去吗?
羽儿为她抛家弃母,夜儿因她年少白头,到底是怎样一个女子,能让两个举世卓绝的他们如此另眼相待?
……
一大早,上官王府便是一副喜气洋洋的景象,与楚亲王府的沉寂黯然决然不同。
王府中就连做粗活倒夜香的婆子,在得到俩赏钱以后,也笑弯了褶子,洗马桶洗得更起劲了。
丫鬟们三五成群,叽叽喳喳个没停,但手里的活也没闲着,管事的也就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任她们去。
全府上下一片忙碌:门庭清爽干净,可小厮们还在用水一遍遍的冲洗;石狮子刷的瓦亮,系了块大红绸布在上头;门口的红灯笼取下又重新换上了对新的;待门口的水迹渐渐蒸发干净,管家从大门的台阶上展开红地毯,一推便“哗哗”向外面滚去,直铺出老远才停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