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她不过是个丫鬟,可杀一个身份卑贱的丫鬟何至于需要如此的大费周章?其实只要稍微往深处去想一下就会明白,这其中肯定是和布日固德有关系。
难道说,真敏要杀了布日固德,而她不过是个买一送一的附赠品?杀了大佬马仔肯定也是要殉葬的。
极有可能。
或许,还有另外一种可能。
但这另外一种可能到底是什么,夏叶瑾忽然想不出来。思路到了这里便完全停滞,乱糟糟的一团。
“桌上放着刚熬的清粥,你行动方便了就下床吃。”
看到这人又在发愣,赵穆说着便要往外走。
被夏叶瑾叫住,“你都还没回答我问题啊?”
赵穆回过身,站在原地看她,一副“有话快说”的模样。
“……郡主是不是要杀了我?”
“你不是没死?”
“我差点就死了啊……”夏叶瑾气不打一处来,“而且郡主若是要杀我,我现在活下来也没有什么意义,总归是要死的……”说到这里她顿了一下,忽然瞪大了眼睛,“刚才是你救了我?”
对方没说话,又重新走了回来。等到了距离她三步远的地方站定,缓缓的抡起袖子,夏叶瑾的第一个念头是这人该不会要打架吧?却见对方露出半截白皙的手臂,伸出另外一根指头,指了指上面的某一处,说,“你力道挺大。”
顺着他指的方向,夏叶瑾看到手腕处赫然留下了一小排整齐划一的牙印,要多醒目有多醒目。
“……”
她忽然想起刚才晕过去之前的大块棉花糖来,原来自己真的下口了呵。
赵穆似乎还有话没说完,他又上前靠近了一步。将指节分明的左手举到夏叶瑾眼前,以为他要打人,夏叶瑾下意识就要后退,却在看到对方接下来的举动后傻在了原地。
白皙的五指在面前张开,赵穆缓缓收拢了其中四根手指,只留下一根中指,对着夏叶瑾。
这是什么情况?!
夏叶瑾惊呆了,完全说不出话来。如果不是刚醒过来,她绝对会再晕过去一次。
赵穆却一脸平静,微不可见的皱了下眉头,问,这个是什么意思?
什么意思?
当然是!“……没有意义!”反应过来的夏叶瑾当即把脑袋摇的跟拨浪鼓一样。她赶紧扯开嘴角用力挤出一抹自以为十分好看的笑容来,“赵护卫怎么突然问这个?”
“你刚才陷在梦魇里,做的就是这个手势。”
“……”
“我还以为是什么暗号。”
当然不是暗号了!
夏叶瑾笑的都快要哭了。哪里会有人把竖中指作为暗号的,这特么也太骨骼清奇了点吧?
她的解释实在是语无伦次,赵穆刚开始还认真听,到后面便直接略了过去。他盯着她看了一会儿,确认夏叶瑾在吃完解药后,除了脑子还有点不灵光外没有其他的问题后,便打算离开。
可惜才刚迈出一步就又被这个人叫住。
“呃,那个……最后一个问题。”夏叶瑾腆着脸讪笑,赵穆脸上的表情简直可以用生无可恋来形容,“我就想问一下,郡主现在还打算杀我么?”
“不杀了。”
“为什么?”
“最后一个问题,我已经回答了。”
“……”
夏叶瑾差点没被气炸,但转念一想,又顿时觉得没必要。反正已经知道了真敏郡主不会杀她,至于原因和理由她自己接下来慢慢去解开就是了。跟这个人置气,若是憋闷坏了身子可是不划算。宫辰时可没说过有帮她办理医疗保险。
将心中的憋闷理顺之后,夏叶瑾瞬间觉得身心舒畅了许多。
她仰头看了眼窗外,发现天阴沉沉的,也不懂到底是清晨还是黄昏,又感到有些发困,便打算把桌上那碗清粥喝了再索性昏睡个天翻地覆,万事等她体力恢复了再说。
“南梁王即将大婚。”
走到门口的赵穆又冷不丁扔了一句话出来。
正努力从床上爬起来的夏叶瑾一愣:???“……和郡主吗?”
“不是。”
话音刚落下,赵穆就听到身后传来一声闷响,一回头,发现夏叶瑾连人带被子直接从床沿上栽了下去。
脑袋朝下,脸朝地。
*
下雪了。
明明是三月的天,却冻得像是寒冬腊月。雪水凝聚成冰霜挂在光秃秃的枝头,看得人万念俱灰。
夏叶瑾把银盆里的血水倒在院子东侧那棵光秃秃的龙爪槐下,呆愣了一会儿,看着那鲜红的水慢慢渗透到皑皑白雪里去。然后才直起身。
她是南方人,从未见过下得如此凶猛的大雪。
气势汹汹,无可阻挡。
在外久了,她忽然有点想念记忆中家的模样。老头老太总是面慈心善地絮絮叨叨,当时她总觉得烦,如今相隔千万里,就算是想听,也是听不到了。
在雪地里站的略久,寒意便一点一点从脚底浸透上来,然后再一寸一寸的蔓延至四肢百骸。肩上、发梢也都落了薄薄的一层白。
将银盆搁在廊下的青铜架上,望着庭院里白茫茫的一片,她忽然想起曾经有人问她,如果下雪天不打伞,是不是可以一直到白头?(未完待续。)
☆、第一百五十七章 发现
她当时回了一句,能不能白头不好说,但会感冒倒是真的。
当年她因为自己的这句神回复洋洋得意了好久,时过境迁之后再去想却觉得蠢得可以。
可是人有时候就是这么蠢。
就比如刚才,她天真地信了真敏的话去吩咐厨房做点吃的,完全没有注意到对方满脸不对劲的模样。一回来果然发现她用锋利的匕首划开了自己手腕,双目紧闭,面白如纸。
*
夏叶瑾进屋将门掩紧,把已经冻得冰冷的双手拿到嘴边呵气,又去给炭盆添了些松木,等感觉周身的寒气散的差不多,才走进里屋,看了眼躺在雕花木窗上的人,待确认她没有什么异样之后,才微微地放了心。
真敏最近变得愈发奇怪。夏叶瑾根本就理解不了她的点到底在哪里,一会儿满心欢喜到处宴请,一会儿又满目愁容以泪洗面。现在更夸张,直接自残了。
隐隐地觉得这大概与布日固德有关。
可更悲催的是,她根本就没办法联系上这个人。
南梁王婚讯传开之后的某一天,真敏忽然加重了府里的护院,严防死守,简直把忠王府变成了一座铜墙铁壁的活死人墓,除了赵穆之外,其他的所有人,进不来也出不去。
夏叶瑾也曾试图偷偷地溜出去,但前脚刚迈进园子,后脚就被不知从哪里冒出来的护院给抓住重新扔了回去。
按照如今这般的情况,像她这样的下人,要出忠王府的大门也只剩下一种办法了,那就是死了之后被人扔出去。也不是没有想过装死,但就凭着她那点小伎俩,根本就逃不过真敏的眼睛。
难道真的在这里憋死?
夏叶瑾仰天长叹,满脸宽面条状的泪。
她现在不仅担心真敏,还捉急已经订好婚期的布日固德。一旦布日固德成了亲,那她的任务,不就玩完了么?
越想心里越着急,越着急就越暴躁。
她忽然一刻都待不下去。索性套了件厚袍子出了屋,绕过园子径自到前院去找赵穆。明知道对方百分九十不会帮忙,但如今也只能腆着脸死马当成活马医了。
可到了前院才发现对方根本就不在,反正回去也睡不着,夏叶瑾干脆蹲在檐下等,顺便让自己的脑子清醒一点。谁知道这一蹲就蹲到了大半夜,等到赵穆回来发现她时,夏叶瑾差一点就成了一座冰雕。
“你这是……?”
话还未说完,对方就“砰”的一声,倒在了地上。
身体虽然支撑不住,但夏叶瑾自问脑子还是清醒得很,一看到赵穆,便死死拽着他的手,“赵护卫,求你帮个忙救救郡主……”
*
赵穆还真是没有想到夏叶瑾口中所谓的“救郡主”是用这种方式。
大半夜的,周围的雪都还未化干净,又湿又冷,两个人就这样出现在南梁王府的高墙外,还要攀着那棵老槐树往上爬?就算不会被发现,也会因为寒气入骨而冻死的吧?
他已经开始怀疑刚才的自己是不是被下降头了,不然又怎么会无缘无故答应这种完全不靠谱的事情?
爬到一半,竟然发现夏叶瑾没有站在原地等他,赵穆不由皱眉,“喂你先别乱跑,万一被抓住了可是要连累我的。”
话刚说完,就看到对方在前头几步远的地方停了下来,压低声音嘟囔了一句,“这里好像有门。”
“你说什么?”
“我说,这里好像有扇小门。”夏叶瑾又重复了一遍。
“那又怎么样?”赵穆已经差不多爬到了墙头,剧烈的运动让他的额头鼻尖都冒出了薄汗,他有些没好气的看向夏叶瑾,说这里到处都是门,只不过咱们进不去啊。
“门没锁。”
“……”
*
黑灯瞎火的,两个人花了半个时辰终于在南梁王府里找到了布日固德住的地方,站在角门外,夏叶瑾抬腿就想迈进去,却被赵穆拉住。
“就这样进去?”他用口型问。
“不然呢?”
夏叶瑾看了他一眼。王府里人多眼杂,她得趁着天还未亮速战速决,免得夜长梦多。
见她如此坚持,赵穆像认命了一般,只好也随着她往里走,可才没走几步,走在前头的夏叶瑾突然一脚踩空,整个人掉了下去。好在赵穆眼疾手快一把抓住她的手臂,饶是如此,还是折腾了老半天才将夏叶瑾从坑里拉出来。
正想开口吐槽下没想到布日固德这么怕死竟然在自己的庭院里设陷阱,忽然“唰”的一声,有个东西飞快的从耳边划过,耳廓一凉,夏叶瑾下意识伸手去抹,黏糊糊的全是血。
她还没怎么反应,就听到赵穆喊了声“快跑!”,尾音都未消散,“嗖嗖嗖”的声音就从四面八方喷涌而来,是箭矢。
赵穆拽着夏叶瑾的手没命的往前跑——其实更像是无头苍蝇乱撞。四周依旧很暗,但身后的箭矢却像是生了眼睛,一路尾随,且数量大有越来越密集之势。到了后面,夏叶瑾终于听清,他们的身后除了箭矢,还有脚步声,看来他们两人是被发现了。
“怎么办?对方人数太多了……”拐过一个长廊,赵穆一边喘气一边说,他们对这里的构造一点也不熟,现在状况简直是瓮中捉鳖。
“你先出去。”
对方脚步一滞,难以置信的回头,“你瞎说什么?”
“不是瞎说。”夏叶瑾异常平静,“咱们两个人一起目标太大这样下去只会把体力耗尽,我先去引开这些人,你再找机会出去。”
她从不打没把握的仗,就算单独被留在这里也未必就是死路一条。
说话当口,脚步声却越来越近,混杂着隐约的火光,看来是惊动了王府上下。他们必须马上离开,否则就真的是死路一条。
“可是你一个人……”赵穆还在犹豫。虽然他们俩没什么交情,但眼看着夏叶瑾送死,他还是做不到。
“没什么可是,就在这样定了。”不给他太多时间纠结,夏叶瑾说完就窜了出去,丢下一句“王府见”后,打了个响亮的呼哨,直接朝着另外一个方向奔去。
身后那群护院先是听到呼哨声,又隐约瞧见一抹身影以极快的速度向着墙边花架窜去,心中了然,赶紧纷纷调转方向,一路猛追。(未完待续。)
☆、第一百五十八章 瓮中捉鳖
耳边寒风呼啸,南梁王府总共就这么大,相较于与这些人硬碰硬,找个地方藏身似乎效果要更好些。正好瞥见小道旁有处青藤缠绕的青竹方架,夏叶瑾借着微光,直接窜了进去。
只听“哗啦”一声,整个人头朝下被吊到了架子上——又是一个陷阱。
夏叶瑾暗骂一声,心里除了郁闷之外,更多的还是郁闷。
南梁王府里住着的可不是只有南梁王一人,一旦被护院抓住,照着如今形势,能不能活着见到布日固德都是个问题。
眼看脚步声越来越近,当务之急她得赶紧将自己从这该死的藤蔓中挣脱出来。可人背运的时候是连打个哈欠都会被噎死,夏叶瑾好不容易从袖子里摸出一把匕首,刚靠上藤蔓要开始割,吊着她的方架却晃了一下,哐当一声,匕首掉在了地上。
“……”
粗口还未爆出,紧接着她自己也哐当一声掉在了地上。
没有时间考虑太多,一骨碌爬起来后正打算继续奔命,却一头撞进了某个胸膛里。
“这就是你一个人留下来的计划?把自己吊起来?”赵穆压低着声音看她,语气里含着无可奈何的笑。
夏叶瑾被说得有些耳热,便反问了一句,你怎么还不走?
“等你。”
“哈?”夏叶瑾被这话吓得猛然抬头,却见对方神色坦然的指了指右侧的石墙,说翻过这道墙外面就是漕渠,从这里可以出去。
“……”好吧,是她想太多。
外墙高耸,但集合两人之力翻出去也不是太难。赵穆已经先一步去上前查看,夏叶瑾刚走到墙边,肩头却感到一凉,有只手搭在了上面。
*
南梁王府的暖阁设在南厢偏东的角院里,独门独院的,倒是显得清净。角门边几丛湘妃竹生的繁茂,倒显得绿芭蕉萧萧条条的,十分萎靡不振。
东方已露鱼肚白,天光渐亮。
室内燃着炭盆,松木枝哔哔剥剥响个不停。
布日固德将两碗冒着热气的蛋奶酒分别递到赵穆和夏叶瑾的面前,说先喝口去去寒气。
夏叶瑾哪里有心情喝这什么鬼东西,她现在一门心思都压在布日固德的婚事上。可接下来布日固德的回答却让她差点没把面前的蛋奶酒直接糊到对方的脸上去。
他说,我没法帮你们。
夏叶瑾直接跳起来,“为什么?你不是一直对郡主……至少情谊在吧?”一激动,连尊称都忘了。
如果是贪图弘吉剌家族的财产,难道不是应该更加积极的去行动争取娶到真敏吗?那现在这样半途而废又是怎么回事?难不成如今这个成亲的女方更加有钱?
极有可能!
最后一个念头让夏叶瑾瞬间丧气。
但解铃还须系铃人,她总觉得真敏对布日固德的感情不仅仅是厌恶这么简单。可无论如何,总不能眼睁睁地看着真敏变成半死不活的疯子吧?
“你们郡主的事情,也不该来找我帮忙吧?”像是想起了什么,布日固德突然笑了起来,他看了眼从刚才开始就坐在那里一脸沉默的赵穆,说我如今也放弃了,不正好成全了你们吗?
铛铛铛!
丧钟毫不留情地在耳边响起,夏叶瑾扶额,她怎么就忘了,这个赵穆可是布日固德的情敌。
正百般郁闷,就听到一直沉默的那人开口,说,“王爷误会了,卑下与郡主,并非……是王爷想的那样。”
似乎是极不好意思,说的磕磕绊绊。
夏叶瑾更加无语,不是那样,那到底是哪样?那天在后山上,就算杀人是演戏,但拥抱可是实打实的。布日固德会相信才有鬼。
但令她意外的是,对方似乎并不想揪着这个问题,他走到木窗前,将目光落在被第一道霞光染红的东方,许久,才缓缓开口,“就算想帮,我也是出不去的。”
*
事情的发展比夏叶瑾想象中的更加奇怪。
原来这段时间布日固德的消失并不是为了筹备大婚事宜,却是被人软禁在了南梁王府的暖阁里。而这软禁他的人……
“你不知道被谁软禁?不是吧?”
夏叶瑾惊得差点连下巴都保不住,眼见就要掉在地上,急忙伸出手去护住。这也太坑了点吧?
“那日从忠王府回来后,第二日我便出不了门。一回头才发现府中的护卫全被人换了。”
天底下还有这等神奇之事?
夏叶瑾忽然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好。可堂堂一个王爷被人囚禁在府里这么大的事情,难道就没有人知道吗?这不科学啊?
像是看出了她的疑问,布日固德苦笑着说前段日子族人全都回漠北省亲了,至于元帝那边,估计是有人替他递了告假的折子。
“那婚期又是怎么回事?”
“怕也是幕后之人的手笔。”
夏叶瑾完全处于震惊之中。神不知鬼不觉地将一个王爷软禁起来,这需要多大的势力才能做得到?
所谓功高震主,这幕后之人,该不会是元帝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