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叶瑾一下子鼻子就有点酸,她转过头不去看付清竺,用力地眨了眨眼睛。等情绪稳定了一下后她才忍不住问,“付清竺你一直都一个人么?”
显然是被她这种问题问的有些发懵,付清竺一脸疑惑地望着她,老半天才点头,说是啊,怎么了?
“一直都是一个人,从有记忆开始?”
“也不算是。我父母在我六岁那年走的——”
他话还未说完,夏叶瑾就瞪大了眼睛,“你还有父母?!”
对方一脸“这不是废话么”的表情,十分无语的看着夏叶瑾说怎么我有父母很奇怪吗?
夏叶瑾直接无视他那表情,紧接着往下问,“那你也记得以前的事情?”
“对啊我又没失忆当然什么事情都记得。夏叶瑾你到底想说什么?”
“我……”
夏叶瑾突然顿住了,她确实不知道自己到底要说些什么。眼前这个付清竺没有失忆,记得他的父母,记得他从小到大所有的事情,所以他并不是那个没有记忆还少了一魂一魄的付清竺?
或者说,他是付清竺,只是现在这个时候,还没有失去记忆,丢掉魂魄陷入那无尽的循环轮回里?
这边付清竺在连续叫了好几声夏叶瑾她都没有反应之后,终于没办法伸手拍了下她的胳臂,“夏叶瑾你怎么又走神了?马上就要到铺子了你赶紧回去吧。”
夏叶瑾回过神来后发现果然玉器铺子就在前面不远处,她刚点头说你也早点回去,就又看到付清竺在皱眉。
“付清竺你是不是哪里不舒服?”
“可能是刚才推了一大车的东西累着了吧。”付清竺满不在意地笑了下,看了眼不远处的铺子前的红灯笼,对夏叶瑾说很晚了,赶紧回去吧。
夏叶瑾点了点头。
付清竺站在原地,直到她走上台阶,背影完全消失在铺子的大门里,才转身往回走。
*
果然,阿九在吃了付清竺给的药丸之后,恢复的极快,没一两天,就又回到原先那生龙活虎的模样。
玉器铺子一整年的生意似乎都集中在了年前这几天,导致了秦隐王坏等人极其的忙,他们一忙,内院的清扫工作就全落在了夏叶瑾的头上,好在阿九恢复的不错,两个人分工着干活,倒也没有觉得多累。
☆、第二百三十七章 扫年
“阿瑾你那药是从哪里来的,效果真的是太好……”阿九搬了张梯子架在门边上准备爬上去擦梁上的灰尘,爬到一半,正好看到夏叶瑾递了巾帕上来,便问道。
夏叶瑾愣一下,想起付清竺的话,便笑着随口说是在庙口那里向一个江湖怪人买的。
“你应该多买几瓶的,这药对我们的伤势疗效十分的好。”
提起这个夏叶瑾有些愧疚,“阿九你的伤……我……”
对方却十分不在意的摆摆手,说我知道这不关你的事,掌柜的不是给了你一个碧玺的镯子吗,只要有那镯子在以后就不会再发生这种事情了。
“这镯子真的那么厉害?”
夏叶瑾盯着手腕上的碧玺仔细端详,这怎么看都像是普通的东西。
“当然啦,这可是掌柜的从耿山上特意取来的,你别看它外表普通,威力可是大的很。只是有一点……”
“有一点什么?”
夏叶瑾好奇的表情让阿九十分满意,他停顿了下才继续说,就是你平常带着的时候千万别让别人看到,这东西极其稀有,万一让识货的人看到,那就麻烦了。
就在这时王坏走了进来,见两人清扫的成果颇丰,便故意拖长了音调说掌柜的说了看你们俩表现不错,特意买了些东西——
话还未说完,手里的油纸袋就被从梯子上窜下来的阿九一把抢在了手里。动作迅捷快速,夏叶瑾甚至都没有看清他到底是什么时候从梯子上下去的。
“阿瑾这糖栗子的味道真的不错……”阿九一手抓着油纸袋一手往嘴巴里塞栗子,嘴巴含含糊糊语带不清的一张一合,“你要不要来一点?”
话虽然这么问,手却还是紧紧得拽着那袋子,一副生怕被别人给抢了的样子,夏叶瑾见状赶紧摇头说不吃。
听到这个回答后阿九才终于放松了点手中的力道,可他还是失算了一步,一直站在旁边冷眼旁观的王坏趁着这个当口,眼疾手快的将他手中的油纸袋夺了过来,本来想分一些给夏叶瑾的,一捞出来顿时傻眼——这才多久,阿九竟然把那么一大袋的糖炒栗子全部吃完了!?
“……”
*
玉器铺子位于青衣巷的巷口,临街的一面作为铺子摆放着各自玉石,里面内院作为住家。夏叶瑾住在内院的西面,之前一直都十分安静。可最近这两天似乎是隔壁新搬来了一户带着小孩的人家,到了半夜,常常被婴孩的啼哭给吵醒。
由于这几天白日里又是扫房子又是出门备置年货,就算是有阿九的帮忙,夏叶瑾也是疲惫到极点,晚上到了屋里常常是一贴到床就直接酣睡,这样也有个好处,昏睡成功地帮她略过了隔壁婴孩的半夜啼哭吵闹的声音。
这天夜里,她正躺在床上胡乱颠倒地做着梦,忽然耳边响起一阵尖厉的婴孩啼哭声,那声音就好像在身侧,她一激灵,猛地从梦里惊醒。
细听之下夏叶瑾就发现,这啼哭声与往日有所不同,音调不仅尖厉还古怪,就像是有人伸手扼住那婴孩的脖颈,他拼命挣扎发出的哀嚎。
联想到此前那专门取婴孩元神的水妖,她瞬间睡意全无,蹑手蹑脚地下床,正想壮着胆子绕到后院开门去看个究竟,谁知门才刚打开一个缝,一个身影便闪了进来。
“付、付……”
付清竺满头大汗,气息急促沉重,看到夏叶瑾神色紧张,赶紧将食指搁在唇上,示意她不要出声。
“后门不能走,往旁边偏门过。”付清竺压低声音说道。
夏叶瑾一边点头一边在心里想,这人对秦隐这座宅子构造的熟悉程度比她自己都还要高上许多。
出了偏门,两人一前一后来到了巷子口。
已经过了子时,周围街市上空无一人,只有远处酒肆门前的灯笼还泛着稀稀疏疏的零星光芒。但那婴孩的啼哭声却还是隐隐约约似断似续的传出来,两人正要仔细辩听,却看到前头拐角处有一道人影极快得闪过。
两人对视一眼,便快步跟着那身影追了上去。
那抹身影走的并不是太快,甚至都有点在故意引着他们两人向前,付清竺突然握了一下夏叶瑾的手,然后迅速放开,夏叶瑾发现自己的手心多了一块折成三角的东西。
付清竺看着她说,“待会儿万一有奇怪的事情发生,你握着手里的这张黄符找个地方躲起来,只要黄符不丢,就算是那水妖,也没有办法你。”
“那你呢?”
“我有办法对付她。”付清竺目光紧紧跟随着前面那抹身影,他说,我已经等了她很久,好不容易今天碰到她耐不住寂寞出来觅食,无论如何都不能再放过她。
两人又往前走了一段路,却发现一直走在前头的身影不见了。
正纳闷,却看到街边某家铺子的门口,蹲着一个穿着浅灰色外衫的妇人,两手把着一个婴孩,口中哼着嘘嘘正在引那婴孩撒尿。
街对面的酒肆挂着灯笼,昏黄黄的光打在那婴孩的脸上,夏叶瑾眼尖,马上就注意到那孩子一动不动紧闭着眼睛,小小的面孔全都是紫青色。
付清竺也感觉到了不对劲,心中一沉,抢步就去夺那婴儿,妇人却似乎是早有准备,豁然起立,先一步将手中的婴孩往空中一抛,从袖中抽出一把短剑来,朝付清竺的胸口猛刺。付清竺闪身躲过剑锋,往前几步跃起伸手去接婴儿,夏叶瑾站在他身后,却看到他在落地时面色瞬间变得惨白。
靠近了点才发现,原来那婴儿浑身冰冷,气息早已经断了。
眼看那妇人又要冲上前来,付清竺冷笑一声,也不管她妇孺不妇孺,拔出长剑直逼对方的要害。妇人被他的剑锋逼到角落,身子一矮,却突然隐在旁边茶摊子未撤下的黑麻布里,夏叶瑾将麻布掀开,那妇人早就没了身影。
付清竺却好似早就料到了一般,几乎是毫不在意,他从怀里抽出七张黄符,又咬破指尖,将血滴在剑锋上,夏叶瑾正满心紧张,忽听到头顶传来一声异响,却是那妇人手持短剑直逼付清竺的天灵盖而来。
☆、第二百三十八章 恶斗
可惜妇人的剑锋才到半空,就被从付清竺手中甩出去的黄符给挡了回去,剑锋加血,妇人避之不及,手腕被黄符击中,握不住短剑,急急后退之下,突然“嘭”的一声,竟然如爆竹般在他们俩的眼前炸开。
随机拍手声响起,有脚步声从黑暗里走了出来,“不错不错,竟然差点就赢了我。”
声音无比熟悉,夏叶瑾正皱着眉头仔细想,就在看到来人的瞬间愣住了。
怎么会是水云?
或者说,她早就该料到是水云。
付清竺却气的发抖,如果他能早那么一步的话,那孩子说不定就不会惨遭毒手,或许还能够救的回来。
对方似乎是看出了他的心情,突然大笑起来,说没想到你一个捉鬼的还怀有如此悲天悯人的胸怀,算了算了,我就不逗你了,你让阿瑾看看,她手里拿着的是什么?
话一说完,两人赶紧回头去看,果然看到夏叶瑾的手上只有一团稻草,哪里还有半点那婴儿的踪影?
原来是水云用法术捏了个假的。
付清竺微微松了一口气,看向她道,“这大半夜的,你把我们引到这儿来,该不会只是为了在我们面前展示下你的妖术有多厉害吧?”
“当然不是。”
水云的目光越过付清竺,落在他身后的夏叶瑾脸上,随后笑了起来,说阿瑾你这大半夜的跑出来,若是让掌柜的知道,那可是会让他们担心的呢。你说,我要不要告诉他们让他们担心一下呢?
“你少在这里危言耸听吓人,到底谁更害怕让人知道还不好说呢。”付清竺直接给她顶了回去。
“果然是感情深厚。”
水云似笑非笑地感叹了一声,然后她的目光瞬间冷了下去,冰冷的眼神聚焦在付清竺的身上,“你不是想要杀了我为民除害吗?那今天我就给你这个机会。”
话音刚落下,无数道白光便从四面八方朝着他们两人冲过来,细看之下才发现原来是微小如同暗器一样的冰晶,付清竺将夏叶瑾护在身后,单手挥剑去挡,冰晶数量繁多,但威力似乎一般,一剑下去,便哗啦啦如雪米一样掉落了一地。
趁着这个机会,付清竺摸出三张黄符夹在指尖,飞快地低声念了几句,就在这时,夏叶瑾却看到不远处的水云唇边挂起了一抹诡异的笑容,紧接着一道厉风直逼他们俩而来。
付清竺全部心力都集中在指尖,感觉到危险的逼近也吓了一跳,他还来不及躲闪,就看到一抹身影挡在了他的面前,然后只听到“轰”的一声,他恍惚了一下,像是有什么东西从体内硬生生的分离了出去,等再一次回过神来,却看到夏叶瑾正一脸震惊的望着自己的胸口——刚才那一下,她竟然一点事情都没有。除了中间有那么一小瞬间的走神。
水云愣在原地。
怎么会这样?
这是她谋划已久的计划,就等着付清竺和夏叶瑾上钩,如今两人都在,她的计划却莫名其妙的宣告失败?
她突然就想起了秦隐送给夏叶瑾的那个镯子,没想到秦隐如此偏心,竟然真的拿了耿山之石给夏叶瑾。
不过凡事有益必有弊?5 ?br /> 她的目光从夏叶瑾的身上移开,重新落在旁边付清竺的身上,既然是耿山之石……那么付清竺,怕也是没有多少寿命可活了。
正因为理清头绪懂得秦隐的用意而欣喜时,水云突然感到胸腔血气返翻涌,紧接着喉咙口一甜,一口血吐了出来。
“夏叶瑾你怎么样了有没有哪里受伤?”付清竺一个箭步上前,扯着她的手臂作势就要开始检查。
却被夏叶瑾眼疾手快地拦了下来,“没事儿,也没有受伤。你呢?”
付清竺摇了摇头,刚才那一瞬间发生的事情令他十分奇怪,但现在显然不是花时间去追究到底奇怪出在哪里的时候,抬头去看水云到底还要搞什么鬼,却发现她竟然直接吐出了一口鲜血。
就是这个时候了。
付清竺顾不上其他,几个跳步上前,将黄符放在掌心,一掌就要朝她劈下,突然眼前水雾弥漫,他下意识停滞了下动作,便看到刚才的人形已经散成水珠,早已经消失无踪。
“怎么样?”夏叶瑾上前问。
付清竺蹲下身,用手沾了下刚才留下来的积水,面色凝重,“伤了,但逃了。”
“她……”
夏叶瑾突然不知道该怎么说,水云就住在玉器铺子里,其实又哪里算是逃跑呢,只是他们俩谁都知道,如果秦隐要护着她,付清竺根本就没有得手的可能。
之前还十分好奇水云的身份,可是等到真正知道,更多的却是心有余悸。原来吸食婴孩元神的罪魁祸首就住在他们的铺子里,是她一个人被蒙在鼓里,还是连王坏阿九他们也都不知道?
“你别担心,今晚这件事,她自己也做贼心虚,应该是不敢去跟秦隐说的。”见夏叶瑾满面愁云的模样,付清竺以为她在担心水云把今晚她偷溜出来的事情告诉秦隐,便开口安慰。
也不知道是不是光线的原因,夏叶瑾觉得他的面色越来越惨白。
“付清竺你真的没有受伤?”
她忍不住又再问了一次。
“没受伤啊。这种事骗你有意思吗?”付清竺不知道从哪里顺来了一辆马车,示意夏叶瑾坐上去。
“可是你的脸色……”
“平常闲散惯了,最近这几天忙一下就不适应,等过段时间闲就会好了。”
“真的是这样。”
“是啊是啊,天都快亮了你赶紧进去吧。”马车停在铺子侧面的巷子口,夏叶瑾一路上都在确认付清竺有没有受伤这件事,搞得他似乎有些无语,一看到了秦家铺子,便赶紧催着她下车。
“那你小心。”
付清竺点点头,又催了一遍让她赶紧进去。
等重新坐在马车车头,付清竺才将自己的右手伸了出来,在微暗的光线下,有一条细细的黑色的,看上去像丝线一样的东西,藏在他的皮肉下,极小极细,不认真观察的话难以发现,那黑线已经从他的食指指尖开始往里延伸,看走向,已经延伸到了手腕。
☆、第二百三十九章 闲聊
越到年关天越阴沉,夏叶瑾从后院拖了只炉子出来,坐在檐下准备生火烧水,她抬头望了眼天边,只见颜色灰黄暗淡,眼看又是要酝酿着一场冬雨。
木柴堆放在后院浸了水汽,吹了半天才生着,白茫茫的烟气窜的满院子都是,她被呛得眼泪直流,只好捂着鼻子嘴巴,听着炉子里的水发出咕噜咕噜的响声,渐渐的沸腾起来。
夏叶瑾蹲在炉子边,手中拿着把蒲扇煽火,头发上凝着晨露,湿漉漉的,一些碎发黏在了一起,看上去像两鬓贴了花。
她盯得极认真,就连身边来了人也没有发觉,直到秦隐清咳了一声,她仿佛被吓了一跳,下意识往后退一步,脚踝撞到炉子的方角,就算是隔着棉鞋,还是疼的龇牙咧嘴。
“在煮茶?”
秦隐终于开口。似乎是对夏叶瑾这一连串一惊一乍的反应有些无语。
夏叶瑾终于回过神来,用力地点了下头。
两人并无太多的话可以说,紧接着便是一阵沉默,就在夏叶瑾以为他随口问一下就会离开的时候,却没有想到对方竟然走上了台阶,在檐下站定,一点要走的意思都没有。
这下尴尬了。
夏叶瑾顿时有些坐立难安,心里想着自己今天干嘛这么勤快一大早就开始干活,如果像往常那样晚一点的话,也许就不会遇上这人了。
“阿瑾来铺子也有五年了吧?”
秦隐又开口问。
他站在檐下的柱子边,绷直着身子目视前方,夏叶瑾没有抬头看他脸上的神色,单凭声音听不出他的情绪。只好点头说,到大年三十,正好是五年。
关于这具体的时间,她还是听王坏说的,她现在的情况有点儿像附身到原先这里的那个夏叶瑾身上一样,并没有以前的记忆。
“有没有想要离开这里到别处去看看?”
夏叶瑾一怔,“掌柜的这是要赶我走?”然后马上就反应过来,作势就要跪下去,“之前那件事是我的错害的阿九受伤,还连累到织锦斋的人,但我保证,下次一定不会再犯了求掌柜的不要赶我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