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稀客?”黎锦城斜眼看去,语气是说不出的讥讽:“段二公子在某些方面还真是锻炼的炉火纯青,稀客就不必要了,直接说目的就是。”
神情极是讥嘲不屑,黑沉的双眸却古井无波,简溪含笑看着他,隐约的捕捉到了一丝暗藏的急切。她眸光微暗,心头些许苦涩流淌,两次试探,这人虽是手段残忍狠戾,可对简洺却是实打实的奉上了真心。思绪骤然恍惚起来,她有些后悔当初慌不择路的选择了,若她不曾逃婚,若她安安分分的嫁进总统府,如今备受疼惜的那人会不会就是自己……
可世上从未有如果,如今的后悔一点也改不了事实。她是简溪,她接受不了一辈子被拘于一地,她要的是斩破荆棘,掌控命运,这是她与简洺本质上的区别。眼眸恢复清亮,简溪紧了紧拳头,端庄的站在段文琰身旁,金童玉女,再是登对不过。
出身上流,段文琰的礼节自是极为完美,但更让人刮目相看的是他的忍耐。他就如同一条毒蛇,在没有绝对把握之前,隐于树丛,不散一丝气息,待到时机来临,定当一击必中。对于黎锦城的态度,他心中的不快简直将冲破天际,不过面上依旧笑容和善:“黎少帅说笑了,段某何来什么目的,不过是小溪想念妹妹了,便接来住上些日子,倒是不曾想到会引起这等误会。”
“妹妹?抱歉,内人向来孤身,无父无母,更无兄弟姐妹,这声妹妹,可着实是当不起。”黎锦城冷冷的吐出这句话,淡漠的眼神瞥了简溪一眼,内心的阴霾缓缓燃起。
“黎少帅此言差矣……”
“何来差矣?”段文琰话刚出口,便被直接打断,他皱皱眉,便又听得黎锦城沉声道:“莫非段家想要囚禁内人,都这会儿时间了,怎还不见人?”
在别人的地盘上,黎锦城的态度着实算嚣张,不过这会儿段文琰还不曾得到继承权,日后的风光无限也不曾拉开帷幕,自然是不得不忍气吞声。简溪轻轻一笑,眼中透着胜券在握,她相信,经过方才的教育,她那位温良怯懦的妹妹会做出适合她的选择。嘴角弧度微不可察的加深,她笑靥如花却不让人感到谄媚:“黎少帅莫急,您一来,就着人去唤了,这会儿当是下来了。”
话音刚落,白石拱门处便转出一个人影,浅紫色的家居长衫有些宽大,稍显空荡,漆黑长发散于脑后垂至腰际。面色略显苍白,眉目清秀,神情透着以往未有的浅淡,她一步步走的缓慢,长衫底下的脚未穿鞋,只套着一双白色绸袜。
见此,黎锦城目光当即冷凝,他一把抓住已走到他身边的简洺,看着对面两人的眼神怒火连连:“这,便是你们的待客之道!”
咬字清晰,平淡的叙述生生能让人听出森冷之色,简溪此刻也是面色微变,暗恼简洺不识相,心头有不详的预感萌生。
“叮!女主好感度下降10点,当前好感度为-30。”
听到意料之中的提示音,简洺依旧面无表情,内心却暗笑不已。女主果真眼中揉不得沙子,有些事,只要突破一个口子,接下来便容易多了。
“先告辞了!”黎锦城冷哼一声,不等回复,便欲离去,他一刻都不想在此处停留。
“等等。”简洺突然开口,抬眼看向女主,见到对方轻挑眉梢,不由莞尔一笑:“简小姐这般大费周章,怎能不道别就走呢?”
黎锦城皱皱眉,目光一沉,稍作思索后,还是松开了手。
神采自信是剧情中女主给人一贯的印象,事实上也的确如此,就算此刻身处尴尬,简溪依旧姿态优雅中带着傲然。简洺微勾唇角,缓步走到她面前,随后附耳低声道:“最后再唤你一声姐姐,希望日后永不相见。我想,段少帅大概会对‘浮屠’很感兴趣!”
听到“浮屠”二字,简溪瞳孔骤然一缩,面色微变。她狠狠的将拳头握紧,指甲几乎嵌入掌心,片刻之后,才咬牙切齿的说道:“你会后悔的!”
“不!后悔的会是你,嫉妒的火焰已经开始吞噬你的理智,简小姐,莫要将人都当傻瓜啊……毕竟,信任那种事,被欺骗过一次就够了,真是抱歉,让您赔了夫人又折兵!”
说完最后一字,简洺缓缓退后,看着简溪面上笑容僵硬,突然有种畅快的感觉。想要将自己的观念强加于别人,尤其她还是那个被强加之人,这种感觉实在是太不爽了!如今给自己出了口气,看着对方憋屈不已,她心情顿好。
“叮!女主好感度下降30点,当前好感度为-60。”
黎锦城很快便让人弄来轮椅,强硬的让简洺坐在上面,面色不善。两人洒然离去,徒留男女主心情阴沉,听着提示音再次响起,简洺看着车窗外后退的风景,眸光微暗。
她不是蠢人,第一次遇见女主便觉得有所蹊跷,心中惊疑,如今她再次这一番作为,更是印证了心中所想。她那好姐姐,是心中嫉妒了,嫉妒她这个自幼不如她的妹妹,得到她抛弃的事物后,反而比她活得更潇洒。
呵呵,这种心理,还真是可笑啊……
☆、第48章 铁血柔情(20)
一路无言。
黎公馆的护卫被换了一茬,一路回到卧室,没见着眼熟的,李妈站在身后欲言又止,最后还是叹息着离开。简洺低垂着眉眼,手上捧着诗集,却不曾看进去一眼。两人似在无形之中开启了冷战,谁也不愿率先打破那道屏障,隔阂在彼此心中滋生,源头便是那粒回春丹。
突然间一笑,简洺合上诗集,手指有一下没一下的敲击在上,她自认为此时耍个小性子在合理范畴。人终归是人,不是那些个没有思想的死物,适当的忍让会让人觉得柔顺,而一昧的服从只会让人认为对方有所图谋。
心中默默等候,面上是一贯的平淡漠然,简洺用过晚饭,洗漱过后便早早的睡下。心中有事终究做不到安然入睡,她闭着眼,静静的听着楼下巡逻的脚步声,偶尔也有也风吹过树梢,沙沙作响。身临黑暗,心绪宁静,凡音声声入耳,不知不觉中便有了睡意。
朦朦胧胧之时,又感受到眼前似有光亮起,她集中精神欲睁开沉重的眼皮,突然感受到床微微下沉,一具温热的身躯缓缓靠近。瞌睡一下子醒了大半,她依旧闭着眼,轻颤的睫毛却撕破她的伪装。黎锦城手撑着脑袋,静静的看着她的反应,嘴角不由微微勾起,他长叹一声,也不揭破她,伸手一捞,便将整个人拥在怀中。
“对不起。”
低沉的轻叹声夹杂着温热的呼吸打在发顶,简洺身子一僵,突然间不知该作何反应。感受到腰间的手箍的越发紧,她抿抿嘴,微微蹭了蹭,索性又窝了点进去。头顶传来一串低笑,瞌睡再次来袭,她下意识的环上那人的腰,沉沉睡去。
白日里的纷纷扰扰在夜色下尽皆消退,一夜无梦,安然其乐。昨夜记忆回转,再睁眼时,身旁只余一袭冰凉,那人不知何时已离去。日复一日,简洺依旧过着原先的生活,不出卧室,面上却洋溢出由淡转浓的笑意。
在李妈的唠叨下,她知道黄浦江上数百尸体沉浮,水被染红了一大片;知道华南地区东瀛人皆被驱逐,华海东瀛人的场子被挑了一大半,死伤不少;也知道简溪被华北的那位段大总统罢免了职务,与段二公子一同离开了华海。林林总总的消息,通过李妈的口传入耳中,冤有头债有主,黎锦城的手段说不上温和,一时间震慑住不少人。
时光一转已是九月下旬,北雁南飞,天气转凉,梧桐渐黄,他们已在华海逗留了一个多月。大不列颠军队在齐鲁崂山湾登陆,援军东瀛,局势越发瞬息万变,新一轮口水战再起,华南政府趁机强硬姿态,签订下一份能收获不少利益的合约。
黎公馆的大门被缓缓合上,汽车队带着行李驶往华海老城厢南面火车站。短暂的尘埃落定后,到了回金陵的时候。
“如果再给你一次机会,你会选择什么?”车子经过总统府门楼,缓缓驶入,黎锦城似是想到了什么,突然侧头看向身侧的简洺,说出这将近一个月来,两人的第一句话。
简洺抿了抿嘴,立马想到了那个问题,目光微沉,她有点被气乐了。她实在不明白这人到底在患得患失些什么,嘴角微微勾起,她闭了闭眼,嗤笑的看向他:“锦城,你在害怕什么?”
黎锦城面不改色,目光却带着冷冽,凝声道:“只是想再确认一下?”
“那您这确认可来得真迟!”
车子已停在鼎华楼门口,简洺冷笑一声,伸手打开车门,随后重重甩上,也不等黎锦城,直接往里走去。抬眼间,恰好看到黎大总统有些愕然的神情,她微微有些窘迫,讪讪的唤道:“父亲。”
“哦,回来了……”尾音微微被拖长,黎大总统小眼神瞥了瞥小汽车,一脸和善的拍拍简洺的肩,随后挥挥手缓步离开。简洺轻舒了口气,点点头继续往里走,闹脾气这种事情,被长辈看到,还真是略尴尬。
黎大总统兴味的看着简洺离去的背影,随后晃悠悠的走到小汽车边上,手指扣了扣车窗,一脸探究。黎锦城此刻还有些惊愕,一向温顺的小猫咪今天炸毛亮出了爪子,还真是让人措手不及,不过更让他郁闷的是,他自认为自己并没什么过分的言行啊!?兀自思考着,车窗被敲响,看着自家父亲那张好奇的大脸,他不由微微皱了皱眉。
唯一的长辈似乎很不着调,肿么破?
冷着脸打开车门,黎锦城跨步而出,随后坐上警卫兵备好的轮椅,才抬眼看向黎大总统:“父亲,有事吗?”
“啧啧,这是被你的小媳妇给抛弃了啊!”黎大总统靠在车上,刺眼的阳光让他眯了眯眼,看着自家儿子常年苍白的面色,眼底痛惜飞快闪过,随后又立马恢复懒洋洋的模样。
黎锦城下意识的皱皱眉,黑沉的双眸闪过一丝无奈,他抿抿嘴,淡淡的说道:“父亲多虑了。”
说话间,他便自己滑着轮椅往门口而去,黎大总统一把拉住后面把手,慢悠悠的走到他面前,一脸怜悯:“瞧这可怜样,连轮椅都没人帮忙推了,啧啧……儿子啊!以爹看,这可不行,这种事哪有自己做的,你说你是怎么得罪你小媳妇了?”
“父亲,你很闲?”黎锦城黑沉着脸,狭长的双眼微眯,透着些许冷厉。
黎大总统丝毫没被吓到,反而揉了揉黎锦城黑直的短发,哈哈大笑:“我说儿子,你别以为你爹不知道你做的那些破事,哪有你这么追小媳妇的,真是虎父犬子,一点也没老子当年的风范。想当年……”
黎大总统说得兴起,黎锦城抿抿嘴低垂着眼一言不发,他并不觉得自己手段有错。是他的东西,只能是他的,至于手段,他从不信以德服人,那些自家父亲时常吹嘘的柔情攻势,他并不认为适合自己。
“阿庆,去告诉少夫人,我等着她来推轮椅!”
冷冷的话语瞬间让黎大总统的高谈阔论戛然而止,阿庆抽了抽嘴,立马往屋内跑去。
☆、第49章 铁血柔情(21)
黎大总统的眼睛瞬间一亮,他轻咳着拍了拍自家儿子的肩,面上显露出好自为之的神情后,摇着头晃悠悠的顾自走了。黎锦城独自一人面向鼎华楼大门,觉察到不远处站哨的几位警卫兵时不时偷偷打量几眼,面色不由黑了下来。
未过多久,阿庆匆匆自里头出来,身后却没那个意料之中的人,黎锦城面色顿时又阴沉了几分,眼中透着几丝戾气。
“少帅。”阿庆轻喘了一口气,随后快速说道:“少夫人说,您那么神通广大,这点小事哪用得着她多添乱。”
话音未落,冷冽的眼神已直直落到他身上,黎锦城心中恼怒,又夹杂着一丝委屈,简洺可从没对他有过这种态度。脑子一热,他未来得及多想,一句话脱口而出:“你去告诉少夫人,她要不来,我就待在这儿了!”
听言,阿庆立马瞪大了眼睛,有些目瞪口呆。
这不是黎少帅吧?黎少帅绝不会这么幼稚的……
“怎么,还需要我重复一遍!”
可事实证明,黎少帅这会儿确实是抽风了,阿庆嘴角微抽,为了摆脱那不善的眼神,飞速冲进屋内。
阿庆一字不落的叙述过后,带着怪异的神色转身便走,简洺关上房门,有些哭笑不得,又有些无奈。她突然意识到,黎少帅的某些脑回路,与常人不大一样。但她这回并不打算妥协,两人这段日子的关系多少有些怪异,却也是一个契机,一个让好感度提升突破的契机。
自卧室内其中一扇窗户看下去,能够清晰看到黎锦城独自一人坐在轮椅上,面上神情冷肃阴郁,若有若无的笑意此时完全不见,一如初见时。她其实弄不懂这个人,原以为冷漠是他的伪装,后来却觉得温和不过浮于表面。剧情中对他的描述或许不是空穴来风,关于冷漠无情,关于阴狠乖戾,关于强势残酷,在点滴的时光中,正缓缓印证。
秋日的阳光虽不如夏日那般灼热刺人,但长时间照射,终归不是一件让人舒服的事。书放在木桌上,被缓缓翻着,简洺却看不进一词一句,她的视线时不时望向楼下,渐渐开始犹豫。那人依旧维持着原先的模样,在轮椅上正襟危坐,双眸似是一眨不眨的盯着一处,由于太远,看不清太细致的神情,简洺直觉定然不会太好。
坐立不安良久之后,简洺暗叹一口气,还是站起身子,准备下楼。人非草木,黎锦城虽喜控制着她,但对她却也是实打实的好。他本身体质就弱,再这般晒下去,谁知会发生什么。说到底,她心软了!
“少帅!”
突如其来的一声叫喊让正在下楼的简洺微微一愣,脑中闪过些什么,她立马迈动脚步冲了下去。
黎锦城依旧坐在轮椅上,但面色苍白,脑袋歪在一侧,双眼紧闭。简洺心中顿时一窒,手脚有些不由控制,她强自镇定,快步走到他面前,手微微颤抖着抚上脸颊,却摸到了一层细密的冷汗。
“快去叫徐大夫!”简洺厉声喊道,紧接着唤过警卫兵将黎锦城挪到楼上卧室。
面色苍白,唇色泛青,简洺呆呆的看着昏睡的容颜,仿佛回到了这人初次昏倒之时,只不过,如今心境已大是不同。眼底涌上懊悔之色,明知道这人体质远远弱于常人,尤其在上回遇袭事件后,更是受不得什么风吹雨打,她又何必这般折腾。契机或许难得,但也可以自己创造,黎锦城的命,可就只有一条啊!
脑子里乱哄哄的不知道胡思乱想些什么,简洺白着脸,眼眶微微泛红,待听到徐大夫来之后,才抿抿嘴,回归到现实中。
“怎么会昏倒呢?”徐大夫背着药箱匆匆而来,言语中夹杂着些许责备,简洺低着头,有些羞愧,一时间也不敢多言。
徐大夫瞧她这样子,又结合方才了解的,自然是明白了大半,他摇摇头叹息一声,开始把脉。约莫过了半刻钟,他收回手,叹息着说道:“老毛病,太阳晒的久了些,一时喘不过气,休息些时候就能醒过来。”
说完这话,他抬头看向简洺,眼底闪过犹豫,随后又立马坚定了下来,正色道:“少夫人,有些话老朽不知当不当讲,但今日,也只得逾越了。少帅时日不如常人那般长久,您就安安心心随着他,让他安然度过余下的日子吧。”
简洺闻言愣了愣,内心闪过某种猜测,她伸手拦住徐大夫,犹豫着问道:“徐大夫,您这是什么意思?”
“就如您想的那般,少帅早年留下病根,体质向来虚弱,前阵子你们在华海遇袭,更是透支过头引起高烧。再这般折腾下去,可就剩不了几年了,少帅这辈子从未对人这般好过,还望少夫人多顺着些,就权当了了他的心愿吧。老朽逾越了。”
徐大夫神色复杂的抱了抱拳,随后转身离去,简洺愣愣的立在原地,张了张嘴,却不知该作何反应。
剩不了几年了吗?
她轻轻笑了笑,笑容中泛着满满的苦涩,她突然想起剧情中黎锦城的结局,消失不见,是真的消失不见,还是已经不在人世了?
心中乱的厉害,又似有块大石压着,莫名的让人喘不过气来。她伫立了良久,才深吸一口气,慢步走到床边。缓缓蹲下,她手指无意识的摩挲上黎锦城的面庞,常年苍白的面色,在眼底些许青黑色的映衬下,越发显得孱弱。双眼紧紧闭着,看不到那双令人沉迷,又令人颤栗的纯色黑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