过了大约半刻钟,大夫人像是发泄完了似的,整个人颓废的坐在椅子上,神情呆滞,乱了鬓发,失了往日的颜色,容嬷嬷看了心疼不已,暗中示意费妈妈离开,方才几步上前,抓住了她的手。
“夫人息怒,跟不相干的人动这么大肝火不值当,况且您还有大姑娘和四姑娘,为了她们俩也要保住身子骨啊。”说着,拿衣袖擦了擦微红的眼睛。
“呵呵……不相干的人?好个不相干的人呐?”听了容嬷嬷的话,大夫人目光呆滞,喃喃自语了一句,随后像是想到了什么似的,猛地一巴掌拍在旁边的矮桌子上,一双眼睛像是淬了毒的针,阴狠的看向竹苑所在的方向,咬牙切齿道:“哈哈,怎么可能是不相干的人,张蕙兰那个贱人抢了侯爷的宠爱,眼下肚子里又有了孽种,说不定以后就会取代本夫人的位置,嬷嬷,你怎么能说她是不相干的人?”
“夫人,您可是忘了二姨娘肚子里的孩子是永远都不会生出来的。”容嬷嬷那双浑浊的眼睛中浮现一抹狠厉,转眼即逝,伸手满脸慈爱的替大夫人梳理了下凌乱的发丝。
“可是我恨啊!”
想起竹苑内的那个狐媚子,大夫人就恨得压根直痒痒,恨不得食其肉喝其血。
“夫人,切莫动怒,您要记住,您才是正妻,只要您不出错,您的地位无人能撼动。”容嬷嬷语气坚定的劝道,“夫人,您是一品大员的嫡女,是宁国侯府的侯夫人,是侯爷名门正娶八抬大轿迎进来的大夫人,那些身份低微永远上不得台面的小妾,永远也比不上您身份尊贵荣华。”
说到这里,顿了顿,稍顷目光紧紧盯着大夫人,一字一句道:“对付一个不听话的小妾,不用您亲自动手,您忘记咱们的谋划了,相信老奴,二姨娘不会有好日子过的。”
听到这一席话,大夫人的脸色稍稍好了些,只是心底的愤怒仍旧没能散去,“嬷嬷你说的这些我都懂,可是看到那个贱人在侯爷面前搬弄是非,利用侯爷的宠爱在我头上耀武扬威,我心头就恨啊。”
“夫人,老奴知道您心里苦,但人这一辈子总是会经历酸苦,只要您记得,宁愿苦一阵子,绝不苦一辈子,后面的日子长着呢,老奴相信您一定会笑到最后。”
能不苦么?容嬷嬷在心底暗自叹了口气,这一天的时间,夫人就被气的大发雷霆了两回,老夫人那边倒还好些,本来就不怎么待见夫人,即使夫人生气也只是一会儿,但侯爷不同,这次侯爷越过夫人直接求到老夫人那,明摆着是打夫人的脸呐,夫人能不发脾气么?可又有什么办法呢,谁让二姨娘怀了身孕又得侯爷的宠爱。
“嬷嬷,你说,张蕙兰那个贱人,不过只是一个农户之女,她……”她话说到一半,突然想到什么,忽的闭上了嘴巴,只眼神阴狠冰冷,蚀骨入髓。
“夫人,此事切莫再说,会给宁国侯府带来灭顶之灾的。”听到大夫人旧事重提,容嬷嬷吓了一身冷汗,幸好大夫人及时刹住。
“呵——若是哪天她们宁家人把我逼急了,我不怕鱼死网破。”大夫人眼神狠厉的说道。
“夫人,竹苑设置小厨房之事,着急上火的绝对不止咱们梅苑,您就等着瞧吧,有人会比咱们还要急。”见大夫人失了理智,容嬷嬷很聪明的转移了话题。
芳晖苑里,宁老夫人午睡刚醒,秋香正伺候她起床梳洗,就听见外间一阵阵说话声,宁老夫人不悦的皱了皱眉头,年纪大了,最厌下面的人咋咋呼呼的,吵的脑仁疼,平素院子里的人知道她的习惯,做事都轻手轻脚的,如今外面叽叽喳喳的,定是来了人。接过秋香递过来的茶水,漱了漱口又拿了帕子擦了擦嘴角的水渍,方才问道:“外面怎么这么吵?”
秋香麻利的接过茶盏,听了她的话,便回道:“是三姨娘带着二姑娘来给您请安来了,在外面已经等了小半个时辰了,先来您睡的熟,凌妈妈便没有让奴婢通报。”
宁老夫人听了不可置否,伸伸手让秋香扶着她起来坐到梳妆台前,整理仪容。按理说不得老夫人通传,姨娘是不得来请安的,但三姨娘惯是个会做人的,自从她生下二姑娘后,便以老夫人想念孙女为由,时不时的往芳晖苑跑,一方面宁老夫人确实想见孙女,另一方面三姨娘嘴甜,能逗乐两句,久而久之宁老夫人便任由她来去。
外间,宁雪莲正坐在那儿有一下没一下的绞着帕子,眼神不时的往里间的门口望去,不是说老夫人已经醒了么,怎么这么久了,还不出来?
心思正百转千回着,忽的听到脚步声传来,忙正襟危坐,收敛心神,稍稍整理了下衣裳,站到三姨娘的身侧,毕恭毕敬的给宁老夫人行礼,“孙女儿给祖母请安。”
宁老夫人径直走到上方的罗汉榻前,坐下,接过凌妈妈递过来的茶盏,掀开盖子,轻啜了一下,头也没抬的问道:“直接说吧,这会子来是为了什么事?”
活了大半辈子,宁老夫人什么事情没遇到过,三姨娘和宁雪莲的那点小心思根本瞒不住她,不就是她准许竹苑开设小厨房,心里不平衡,想求着也开设一间。
听了宁老夫人直截了当的话,三姨娘抿了抿嘴,有些无措,她原本的计划是她和莲儿先陪老夫人聊会儿天,再渐渐的把话题往小厨房上面引,谁成想老夫人一开口就直接问了,这让她如何开口?老夫人已经有许多年不管内院的事情了,这次若是不侯爷亲自求到她面前,想必也不会多加搀和,眼下她要是直接开口求了,那就等于直接越过大夫人老找老夫人,不是表明了不把大夫人放在眼里吗?就算老夫人同意了,想必大夫人那也不会同意的,毕竟她不是侯爷。
想起大夫人阴狠的手段,三姨娘暗暗咬牙,老夫人真是人精,怪不得大夫人那样狠厉的人跟她斗了那么多年,都没讨到半点好处去!她早该想到的,当年能把偌大的宁国侯府治理的如此严禁,又岂会是良善之辈?是她迷了心智,听了自家女儿的几句蛊惑,便冒冒失失的来了。
三姨娘左右思虑,认为还是不易开口为好,但显然她身侧的宁雪莲不如此想。宁雪莲见三姨娘站在那儿半天不开口,心里像是被猫抓一样,痒痒难耐,今儿早上才被宁雪沫那个傻子摆了一道,还未出气,又被大夫人得知后骂了一顿,连带着三姨娘也跟着受连累,正憋着一肚子火气没地方撒,紧接着又听到消息说老夫人准许竹苑开设了小厨房,她实在是忍不住拉着三姨娘便跑到老夫人这儿来理论。
☆、第二十章:偷鸡不成蚀把米
同样是姨娘,同样是庶女,凭什么她们那儿就能单独设个小厨房!老夫人不能偏心,她们那儿也要另设小厨房。宁雪莲越想心里的怒火越盛,实在是忍不住了,深深的呼了口气,憋住心里的怒火,嘴角扯出一丝笑容,走到宁老夫人的身边挨着坐下,摇着宁老夫人的手臂,软软糯糯的撒娇道。
“祖母,莲儿听说竹苑单独设了个小厨房,莲儿知道祖母最疼爱莲儿了,您看能不能在菊苑也单独另设一个?”
宁老夫人放下手中险些掉落的茶盏,不动声色的瞥了眼规规矩矩站在下手的三姨娘,随后又拍了拍宁雪莲的手,笑着问道:“怎么?可是大厨房送去的饭菜不合味口?”
不愧是内宅中的人精,宁老夫人这话问的滴水不漏,既不回答可不可以,又解释了竹苑为什么能单独另设小厨房的原因,宁国侯府说大不大,说小不小,但府内的关系网却是错综复杂,只要稍有风吹草动,不到一刻钟,必定会传的府中人尽皆知,故而,不用想,竹苑发生的事情她们娘俩肯定有所耳闻,不然也不会冒冒失失的跑来求她。
没得到准确答案,宁雪莲怎么可能肯依,滴溜溜的转了转眼珠子,双手摇晃着宁老夫人的胳膊,鼓着腮帮子,继续撒娇,“大厨房的饭菜倒也不是不好吃,只是天气冷,每次从大厨房那儿拿来的饭菜到了翠薇苑便冷掉了,祖母,您也知道莲儿自幼身体不好,受不得凉,这见天的吃冷掉的膳食,总归不太好,祖母,您心疼心疼莲儿,就应了吧,再说了,菊苑设了小厨房,想吃什么也能方便些,莲儿还想着有了小厨房后,能亲手做些糕点给您尝尝呢。”
说到这里,顿了顿,打眼瞧了瞧宁老夫人的脸色,心中有了计较,方才接着说道:“祖母,莲儿知道您这里什么都不缺,可莲儿自知在家中的时日不多,就想着多孝敬您一些,别的没有,便想着做些点心让您尝尝。”
听了宁雪莲的话,站在一旁的凌妈妈不屑的暗中撇了撇嘴,想要单独设小厨房,还拿老夫人当借口,她要是真孝顺,大厨房也可以做糕点啊,真是醉翁之意不在酒,还说什么自幼身体不好,可拉倒吧,谁不知道宁国侯府的几位姑娘中,就属二姑娘的身体最健康,从小到大都没生过几次病。
心里虽这般想着,面上却不动声色,她可没忘记自己的身份,奴婢就是奴婢,即使再得主子看重,也不能僭越身份。不过话说回来,要说身体不好,还是三姑娘,打小就病怏怏的,就是现在不傻了,身体也没见太好,整个人瘦的就剩皮包骨头了,想起二姨娘母女俩,凌妈妈眼中闪过一抹不忍。
显然老夫人并不这样想,只见她听了宁雪莲最后一句话,笑着对宁雪莲点了点头,对于她的孝顺满意极了,毕竟是在自个儿面前长大的,疼爱还是有的,在无伤大雅的前提下,满足她一点愿望也不是不可以。
这般想着,还未来得及开口应承,就听到外面传来一阵悦耳动听的笑声,宁雪玉袅袅婷婷的进来,给宁老夫人请了安之后,便自发的走到她的右手边坐下,伸手搂着宁老夫人的另外一条胳膊,将自个儿的小脑袋歪在上面,冲着宁老夫人眨了眨眼睛,笑眯眯的道:“祖母,一天不见,您又变得年轻漂亮了,您是不是有什么秘方啊,快告诉玉儿?”
宁老夫人听了,笑着戳了戳宁雪玉的额头,嗔怪了她一眼,道:“你个鬼精灵哟,就你嘴甜,祖母都老了,哪里还年轻?再说了,祖母这儿要是真有让人变漂亮的秘方,怎会不舍得给玉儿?”
“嘻嘻,反正玉儿就是觉得祖母又变年轻漂亮了。”宁雪玉俏皮了一句,眼睛瞄向另一边脸色不好看的宁雪莲。能好看的了吗?眼瞅着老夫人就要松口答应了,可偏偏来了个碍事的,没给她脸色看,宁雪莲已经很忍了。
瞅着脸色阴沉的宁雪莲,宁雪玉不怀好意的笑了下,随后看向宁老夫人,软软糯糯的开口道:“祖母,刚刚玉儿在门口听二姐姐说要做糕点给您吃,孙女儿长这么大还没尝过二姐姐的手艺呢,今儿算是借了祖母的光了,想必二姐姐的手艺应该很好吧。”
身为庶女见了嫡女是要行半礼的,宁雪莲站起身子给宁雪玉行了礼,听了宁雪玉的话,便道:“我的手艺虽然比不得大姐姐,但应该比四妹妹你的好一些,赶明儿小厨房建好,定会做来让祖母和四妹妹尝尝,到时候做的不好,四妹妹吃惯好东西的嘴可不要嫌弃二姐姐才是。”
宁雪玉听了,不屑的撇撇嘴,别以为她不知道,母亲已经告诉过她了,宁雪莲根本连厨房都没进过,一个连油盐酱醋都分不清楚的人,她才不会吃她做的糕点呢,谁知道会不会吃死人。就她那点儿伎俩,也就糊弄糊弄老太太,想骗她,没门!
想起来之前母亲说的话,略微沉吟了片刻,宁雪玉扬起小脸,眨巴着眼睛,满脸期待的望着宁老夫人,眼里夹杂着不怀好意的笑容道:“祖母,眼下离您用点心的时间还早,二姐姐又心急着孝顺您,不若咱们就趁今儿尝尝二姐姐的手艺吧,反正您这儿什么东西都有,也不用特地准备什么。”
听了这话,宁雪莲一双眼睛里闪过一抹慌乱和恶毒,不过却是不慌不忙的站起来,眉目间甚是为难,见宁雪玉眼里闪过得意神色时,憋着嘴把手伸到宁老夫人眼前,声音里带着哭腔,“祖母,不是孙女儿不愿意,只是这两天忙着熬夜做绣活,戳伤了十根手指,沾水就痛,实在是做不了糕点,还望祖母莫要怪罪孙女儿。”
宁老夫人一看,果然十根手指都被戳破了,红肿的厉害,心里就有抹疼惜,却又有些不解,疑惑道:“有什么活非得熬夜紧赶着做?若是实在等不及用就让绣房做,仔细伤了眼睛。”
宁雪莲红着眼眶,期期艾艾的道:“孙女儿谢祖母疼惜,只是这绣活是三妹妹拜托孙女儿帮忙做的,您也知道,如今大姐姐嫁给了威远侯府的世子,算起来,跟咱们也是亲戚了,这不,威远侯府的嫡女要办寿宴,大姐姐就让我们几个妹妹那日也去,孙女儿手里哪有能送出去的东西,所以就琢磨着绣副绣屏,前两天刚赶制完,三妹妹便求到了我那里,离寿宴还有不到几天,三妹妹的绣屏却有一大半未绣完,孙女儿哪能眼睁睁的看着啊,没法子,只好帮着一块绣。”
洋洋洒洒的说完,宁雪莲还不忘挑衅的瞥了眼宁雪玉,这些事情她早有准备,之前就听下面的人传来消息,说宁雪沫整日里待在屋子里绣绣屏,足不出户,经过几方打听,她终于知道宁雪沫那个傻子绣绣屏是为了给威远侯府的嫡女当贺礼,哼,她岂会让那个傻子的如玉算盘得逞,所以便有了眼下这一幕。
今儿有宁雪玉在,小厨房的事情怕是没影了,但要是什么事情都不做,就直接回去的话,她不甘心,既然小厨房的事情定不下来,给宁雪沫那个傻子挖个坑也是好的,今儿早上在她那受的气还没有发出来呢,不能亲自找她麻烦,那就让别人代替。
宁雪莲的话刚说完,宁雪玉气得差点儿没咬碎一口牙龈,这个宁雪莲越发的胆大包天,丝毫不把她这个嫡女和母亲放在眼里,宁雪沫那个傻子分明是在为大姐绣屏风,她却说是她在绣,哼,气死她了。宁雪莲本就是个暴脾气,听了此事,怎么可能会忍,松开宁老夫人的胳膊,瞪着眼睛看向宁雪莲,就想破口大骂,只是还未来的及张口,就被身后的容嬷嬷制止住了。
却说容嬷嬷是大夫人怕自家小女儿应付不过来,吃了亏,特意派来帮她的。
她回头望去,容嬷嬷冲着她摇了摇头,示意她不要轻举妄动,宁雪玉会意,转了转眼珠子,脸上不露声色,向宁老夫人解释道:“祖母,是这样的,那天大姐姐回门,跟母亲提了下威远侯府嫡女办寿宴一事,二姐姐和三姐姐都说要绣幅绣屏给威远侯府嫡女当贺礼,孙女儿也绣了一副呢,前几天也不小心戳了两根手指,抹了些母亲送来的药,很管用,我那儿还有些药呢,待会儿就让丫鬟给二姐姐送去,药效很好。”
说到这里,顿了下来,脸色有些犹豫,“二姐姐,既然你的那幅已经绣好了,而三姐姐的又差了许多,不若你回去劝劝三姐姐,让她不用绣了,伤了手指不说,熬夜还伤眼睛,三姐姐有这份心意就好了,也别太累着自己。”
这次轮到宁雪莲气得吐血了,她没想到以往心思简单的宁雪玉会说出如此一番话来,不用想,背后肯定有人事先交代好了。本来还有些得意的宁雪莲,现在脸色就有些僵硬了,不过没等她细想,宁老夫人便开了口。
“玉儿真是长大懂事了,知道心疼姐姐,祖母便放心了。”宁老夫人怜爱的摸了摸宁雪玉的秀发,感慨了一句,“没想到玉儿小小年纪,绣活竟如此好。”
听了宁老夫人的话,宁雪莲心里憋的火气更盛,但绣屏一事被堂堂正正说了出来,令她纵使再有气,却也无处发泄,只得冷了一张脸,暗自死死的瞪着宁雪玉。心中忍不住暗岑,她戳伤了十根手指,而宁雪玉只戳伤了两根手指,她说自己的绣屏前两天才绣完,而宁雪玉伤手指是几天前,眼下伤口都好了,这不是明摆着告诉别人,她的绣工比不上宁雪玉吗!
宁雪莲也不是吃素的,宁雪玉有几斤几两她还能不知道,连她都戳伤了十根手指,宁雪玉怎么可能才伤了两根?而且连伤口都看不出来了,哼,除非她在说谎,根本就没绣。再说了,戳伤手指?可能吗?大夫人舍得让她吃那个苦才怪,宁雪莲心思一转,嘴角又翘了起来,“原来四妹妹也绣了呢,这事二姐姐还真不知道,不过三妹妹对这幅绣屏很在意呢,反正也没差多少,我还是帮她绣好吧,不然三妹妹又该哭鼻子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