鬓边不是海棠红完本[民国耽美]—— by:水如天儿

作者:水如天儿  录入:04-13

杜七问那两个富有经验的:“他是不是在积蓄力量,憋着打败我,再跑?”
沅兰靠在床头犯困:“大概是。”
小来说:“七少爷别闹他!让他歇会儿!”
杜七彻底睡不着了,喝下一杯凉茶,拳头捶桌子:“就不是程家的娘们儿招的他疯,这一身伤,她们总脱不了干系吧!妈的!饶不了她们!敢打人!”
杜七跑到外间,语气很恶劣地打出一个电话,说:“你的老相好遭难了,你不来帮帮他,你还是人吗?”
对方回了句什么,杜七痛骂一串脏话,命令对方天亮过来,就把电话挂断。天一亮,薛千山就来了,杜七熬不住倒在床上,与商细蕊睡了个头脚颠倒。薛千山便饶有兴致地立在床头,把杜七好好地看了个过瘾,随后轻轻推醒他:“少爷,我来了,您吩咐。”
杜七招来薛千山,并又召集了安贝勒之类与程家有牵连的高贵人物,最后给范涟挂了个电话,扬声叫骂:“范二爷,别欺人太甚!程凤台算个什么东西!活着给操!死了倒不给看?他就真死了,也轮不着你们拿商细蕊出气!都是场面上叫的响的人!真当商细蕊是你们家小老婆啊!”范涟最为厌恶他的粗鄙,一点也没有读书人的样儿,说出来的话,句句寒碜,便在电话那头沉默不语。薛千山却大为赞许,陶醉地聆听杜七骂人,杜七说:“现在我要带几个人,和商细蕊,来瞧瞧程凤台还有气儿没有。你最好劝着你们家娘们儿安分点,惹急了妈的我可打女人!”说罢重重挂了电话。商细蕊挨程家的打,一多半是由于他自己的鲁莽与狂躁,值此非常时期,怎能怪本家防备得严?到了杜七这,完全的不讲道理,快要把范涟气死了。
午饭以前,小来将商细蕊洗刷干净,换了衣裳,抹平了头发,随着众人一同去程家探病。安贝勒好难得有机会与商细蕊亲近,一马当先排除众人,亲自搀着商细蕊走路,并让商细蕊上他的车坐着,说:“蕊官儿,你这是何苦呢?你为他病了,他也不知道,他家里也不领情,还打你,我看着多心疼啊!”商细蕊没有反应,安贝勒便胆大包天,将他的脑袋按在自己肩上枕着,商细蕊亦是柔顺。安贝勒美滋滋地说:“万一……万一程凤台真不好了,我带你去杭州养病,我那有个大房子,佣人,家具,都全!把你当菩萨供着!”说得激动,把商细蕊使劲往怀里搂了搂,车里除了他家的司机,没有别人,正想上嘴贴一贴商细蕊的脸,就到程家大门了。本来么,锣鼓巷头尾就没几步远,为了排场,一行人开了五辆汽车过来,把半条巷子堵得丝风不透,推车的小贩过不去道儿,在那吆喝骂街,赶上杜七心情特别差,摔上车门骂:“走不过去?走不过去你飞过去!请吧!”薛千山露出溺爱的微笑,一做手势,由车夫上前与路人通融。杜七一眼横扫清点人头,安贝勒缠着商细蕊没下来车,他大步走到安贝勒的车门边上,嘣嘣敲玻璃:“贝勒爷!过哪门子的瘾呢?今天数您身份高,留着点脸!”
安贝勒只得整整衣领子,没好气的拉着商细蕊下来了。范涟接到电话之后,带着姐姐与盛子晴准备接待事宜,此时开了大门迎接他们。程美心当然也在这,司令夫人的派头,竟压住了一群有头有脸的大老爷们,刚才杜七那么横,在程美心面前,气焰也不禁收敛了许多。程美心像没看见商细蕊这人一样,招待客人们外间厅堂里用茶用点心,接着诉苦,说土匪吃了豹子胆,敢袭击日本军队,再说程凤台每年往土匪窝里送这么些钱,土匪们还枉顾他的性命,真是丧尽天良杀千刀的。听得客人们频频点头,搁下茶杯,硬找出一个话头要去看望病人。如果只来一两个,程美心一定挡驾,可同时来了那么好几位爷,总不能让人徒劳而返,何况对外宣传宣传程凤台的重伤,对舆论也是有好处。
程美心朝二奶奶使了个眼色,二奶奶回以郑重的表情,偷眼去看商细蕊,商细蕊不饮不食,神色郁郁的。二奶奶递眼风给范涟,意思让范涟待会儿盯着点商细蕊。范涟见过商细蕊发疯的样子,心虚地一点头,暗地里握住盛子晴的手,他有点怕。
一行人朝内房走去,盛子晴就走到商细蕊身边与他搭话,说:“商老板,我刚来北平的时候,看过你的《游龙戏凤》,你的《小凤仙》什么时候上演呢?”商细蕊充耳不闻,目光直直地投向走廊尽头。盛子晴察觉到商细蕊形色不对,与范涟示意,范涟更怕了,对她道:“这是个没谱的人,等会儿他要闹疯,你别凑上去,打着你也是白打!”
盛子晴惊讶:“他不会吧!”
范涟眉毛飞起:“他太会了!”
说话间,商细蕊已经跟随在众人身后,迈腿进了卧房。
☆、129
一二九

程凤台差点给活埋在留仙洞里,幸好跑的方向对了,没有朝古大犁的那一边跑。山洞外面,古大犁与日本人打到同归于尽,是另一边的曹部士兵将程凤台刨出来的,刨出来的时候还有神志,见到曹贵修,他对自己的治疗方案提出许多意见。曹贵修依照程凤台的意见不许军医动手,而是搬运到镇子里做手术,主刀医生是传教的神父。神父划拉开一看,皮肉里的弹片太多了,便在胸前划了个十字,缝合伤口将程凤台抬到北平,把他交给上帝保佑。程凤台就是在回北平的路上感染至昏迷,成了眼下这个德性。
二奶奶一双小脚,不便于走动。程凤台长久的躺在医院,她见不到人不安心,怕丈夫教洋鬼子大夫瞎治给治死了。身边老妈子进言说程凤台老也不醒,兴许是魂魄丢在外头了,魂只认回家的道儿,不认识怎么去医院。万一人回来了魂不回来,也算个落寿终正寝。二奶奶深以为然,手术之后两周,雇了两名医生四名护士,就把程凤台运回家来治,谁劝都不管用。回到家来,程凤台的情况虽有反复,倒也没有明显的恶化,医疗手段用尽,无非是残喘续命而已。
为了摆仪器插电线,床的四周帐幔撤去,程凤台人事不省地躺在那里,脸色没有一丝活气。这时候,屋子里哜哜嘈嘈的人们好像都不存在了,商细蕊感到自己身处一团热氲氲的迷雾之中,只有程凤台是清晰的,生动的。他渐渐从这热氲中走出来,走回一个明晰清凉的世界里,他跪下把脸颊贴在程凤台的手背,程凤台的手背也是凉的,带走了所有癫狂的热,商细蕊闭上眼睛。
满屋子的人都收了声,程美心满脸嫌恶,二奶奶变貌变色的,范涟打量二位姐姐的神情,连忙道:“商老板!使不得这么大的礼!”就要把商细蕊搀起来。薛千山此时一步上前,挡在程美心与二奶奶面前,道:“曹夫人,程太太,刚才提到用药上的难处,我已经有对策了。我们不要打扰病人,外间厢细谈吧!”
二奶奶忍了忍,抛给范涟一个眼色让他看紧商细蕊,便与薛千山出去了。范涟毕竟也不敢狠拉商细蕊,劝了劝他起来,他不动,范涟只有束手,回头望望杜七,杜七瞅着商细蕊发呆呢。这时候,就轮到安贝勒大显身手了,他很亲昵的握住商细蕊肩膀,试图把他抱起来,嘴里轻柔地哄着说:“蕊官儿,看过就得了,咱尽了情谊了。你自己身子要紧,可怜见的……”商细蕊果真被他搀起来,但是搀起来以后,一胳膊肘推开他,去瞧程凤台挂的浅黄的盐水,问:“这什么东西?”
无人应答,一旁小护士低声说:“这是营养液,维他命葡萄糖水。”
商细蕊捏着药瓶子仔细端详:“营养?这玩意儿!比尿还淡!”
杜七听到这句,手里一拍巴掌,商细蕊醒过来了!再看商细蕊的面孔,果然一改之前的痴昧迷蒙,一双眼珠子清潭一样深澈灵活,藏着灼灼的日头,藏着迫切和希望。安贝勒却是个糊涂人,没个眼力价,又要凑上来与商细蕊亲热,商细蕊一句话也懒得和他多啰嗦,将他推了个趔趄,凶神恶煞地问小护士:“人怎么瘦成这样了!老也不醒!你们到底会治不会治?”
看商细蕊的样子,几乎就要打人了,小护士吓得哭出来:“我哪知道,你吼什么!你去问方大夫呀!”
米斯特方刚刚忙里偷闲,趁着人多,到外面喘口气,嘬一瓶桔子汽水。这会儿听见屋里男人在吼女人在哭,跑进来顺手把空的汽水瓶搁在桌上,推了推眼镜,打出个气嗝:“病人要安静和空气,请客人们都出去吧!”
其他几位便顺势出去了,商细蕊当然不走,他不把自己当外人,指着盐水瓶里不如尿浓的药水:“这能救得活命?”
方医生说:“不能。”商细蕊就要急眼,方医生接嘴说:“这是维持病人基本体征的药物,等于喝米汤。”商细蕊说:“喝米汤不如喝参汤!”方医生点点头:“那当然更好了,原则上来说口服吸收比输液营养全面,可是病人目前无法吞咽……”商细蕊打断他的话,几步跨出门外,问小丫鬟:“你家二奶奶呢?”小丫鬟指给他路,他推开门,在众人之间盯住二奶奶:“家里有人参吗?”
北平的戏迷们还没机会见着商细蕊行事乖张的样子。商细蕊到北平的时候,已经全力遮掩了为人的毛病,抱着扬名立万的心来的,本身是一副什么材料,对外轻易不露。此时人们都望着他,看不懂。程美心冷笑撇过头。二奶奶非常尴尬,没好气地撩了一眼商细蕊,低头喝茶。商细蕊哪是被晾着就能知道臊脸的,见二奶奶不搭茬,他竟然随即又问:“他媳妇!家里有没有人参啊!”
这叫什么口气!
二奶奶搁下茶杯霍然起立,脸都涨红了,压着怒气道:“你这是和我说话呢?”
商细蕊说:“老挂凉水人还能醒?给他喝参汤!”说完就回程凤台房里去了。
喂参汤正是符合二奶奶的观点,但是她却信不过商细蕊一个活疯子,把商细蕊和程凤台放一屋,想想背脊就冒白毛汗,顾不上客人们要招待,二奶奶急忙忙跟出去。卧房里,商细蕊已经蹬了鞋,盘腿坐在床里,坐在程凤台的身边。这可是他们夫妻睡的床啊!二奶奶气得往后退一步,身子一晃,被范涟扶住。二奶奶咬牙道:“你是死人!让他这么着!”范涟才冤枉,他瘦胳膊细腿的,哪拦得住商细蕊啊!
二奶奶往地上一指,对商细蕊说:“你给我下来!”
商细蕊装聋,垂着头不理。程美心跟过来见到这个情形,立刻就喊卫兵将商细蕊拖下床,杜七一拍桌子拦在跟前:“怎么了?商老板怎么了你们要动粗?多一个陪床的还不乐意!”
程美心冷笑道:“七少爷!我们程家主人伤病垂危,是程家自己流年不利遇着倒霉事了!轮不着外人指手画脚!”她看着商细蕊:“商老板嘛!您要是个女老板,和程凤台不明不白相好一场,现在霸着床,我们只得捏鼻子认了,倘或亲戚朋友问起来,也有个说法,好告诉他们这是二爷的外房。”程美心嗓音一拖,无比的讽刺:“可您是个男的呀!商老板,您唱的戏比我识的字都多,您教教我,这男的和男的怎么算呀?”
商细蕊预感到程美心来者不善,眼中流露出戒备的目光。程美心不废话,一抬下巴,卫兵绕到床前,拖住商细蕊往床下拉。商细蕊一手握牢床架子,一手打了卫兵一拳头,把一只眼眶打青了。其他几名卫兵见状,道一声得罪,一同撸袖而上。到底双拳难敌四手,商细蕊被困在床上施展不开,又得顾着别碰伤程凤台,只有挨打的份。反正他挨打也不走,就不信这几个兵蛋子能把他打死在这。
杜七急得大喊大叫,一名士兵抱胳膊抱腿的将他阻拦在外。客人们听见动静不对,走进来一看,脸上大惊失色。薛千山推开拦着杜七的士兵,兜头给了那兵一个嘴巴,骂道:“什么肮脏东西,敢动他!”程美心佯装不见,那士兵只得低头站到一边。安贝勒怒得也上前去,对着拉扯商细蕊的卫兵挥拳头:“谁准你们动手!还有王法没有?”擂了卫兵好几下,因为客人们在旁目睹,程美心不便再说什么,由着商细蕊重新盘腿在程凤台身边坐稳了。二奶奶早已魂飞魄散,心跳的猛烈,眼见得商细蕊鼻孔里淌下一条血迹,血迹蜿蜒到嘴唇,他看也不看,大拇指随意地一抹,好像根本不觉得疼,接着嘴唇一抿舌尖一舔,把唇上遗留的血迹舔掉了。二奶奶胸口里不禁泛上一阵恶心,头晕目眩倒在范涟怀里,要出去透气。
范涟对方医生一使眼色,方医生马上过来递台阶,假模假样看了看程凤台身上安插的呼吸机,严厉地说:“好了好了!请大家都出去!病人已经呼吸急促了!出问题我担当不起!”
程美心狠狠盯一眼商细蕊,与客人们走出房门。他们没有再谈话的心情,客人们见到这番奇景,引以为异,不好意思再待下去看人家隐私,另外,他们也急着要将这番见闻告知亲友。商老板趁着程二爷病危,在这与人太太夺夫呢!多大的乐子!梨园与商界的人们听了都要咂舌了!程美心与他们抱怨商细蕊的无礼,客人们嘴里应付着,急匆匆地告辞了。只有安贝勒与杜七说什么也不走,看到今天这个情形,就知道商细蕊身上的伤是怎么来的。程美心是什么人,军阀头子的家主婆,莫说打人了,杀人她也敢,他们要待在这里护着商细蕊。杜七不走,薛千山也不走,程美心进来冷嘲热讽了一顿,无非是说商细蕊不要脸,跟商细蕊一块儿帮腔的人也不要脸。杜七平时嘴这么坏,此时阴沉着,极尽忍耐。安贝勒臊得脸都红了,又不好和娘们儿吵嘴,背转身看墙上的画。薛千山抄着胳膊看杜七吃瘪,耳朵里听见什么他都笑眯眯的。
到了晚晌饭点,无人照管这屋里几位的客人的餐饮,连个添茶的丫头也没有,可见多么不受主人待见。轮班的护士与方医生酒足饭饱,来给程凤台测心率换药水,见着三人站的站坐的坐,都浇了蜡似的凝固着,好心问一句:“三位,还没用饭呢?”
薛千山伸了个懒腰,他老婆孩子无数,家里还有个老娘,吃饭必等他,跟这儿耗不起,笑问杜七:“少爷,一起走吧?不然先去吃个饭?”
杜七一挥手:“滚滚滚!”
薛千山就滚了,他不爱见程家的女人,让仆人叫来范涟与他道别,并说:“你们就挤兑商细蕊,也别太过了,那还有一个贝勒一个公子两位爷,弄得大家脸上难看,何必结仇呢?”范涟那边照顾他姐姐忙得陀螺似的,一拍脑门,才想起时过饭点,亲自送晚饭过去,陪着一起用了些。杜七在程美心嘴上吃里亏,对范涟,不必客气,但他不管夹枪带棒说什么,范涟只有苦笑:“是呀,蕊哥儿在这也不碍事,我也愿意让他守着姐夫。可是我说了不算啊!”他又向商细蕊痛心疾首地说:“蕊哥儿,别怪我不给你撑腰。实在是……你和我姐夫,你们恩深义重,在外头一千天一万天的好,那都没什么!可是进了这门,世情道理横摆着,你越不过去啊!我姐姐,程凤台的正经老婆,她不乐意你,你让我怎么办?”
商细蕊平时就不听这种屁话,现在更不要听,与范涟眼瞪眼的问:“熬的参汤呢?熬得了没有?”
范涟嗨呀一叹气,走了。
二奶奶气得肋骨疼,哭过一场骂过一场,晚饭只喝了一碗山药粥,坐床上问范涟:“那几个瘟神走了没有?”
趁着程美心不在?5 埃读肮钠鹩缕ψ潘担骸敖悖蝗蒙汤习宕诺昧耍荒敲创竺。故∧阋环堇土Α!?br /> 二奶奶听了,哆嗦手指戳范涟的脸:“这是人话吗!他哪儿像个正常人?把你姐夫交给他?”说话,趿上鞋子就要起来。范涟与盛子晴、四姨太太连忙上前搀她。二奶□□还晕着:“他没毛病就是我有毛病!不行……我得去看着点儿。”
那一头,安贝勒与杜七也在劝商细蕊走,因为他们理智上同样觉得,商细蕊强行留在程家确实不大像话,挨打挨骂就不说了,看程凤台这模样,一时半刻醒不来,一时半刻也死不了,在这待到几时算完呢?不过白费吐沫。商细蕊现在就连吃饭,也要看着程凤台往下咽。这时候要他走,就是要他的命。
二奶奶进屋来,白天的妆容已卸,此时显得苍白憔悴。她没有程美心的盛气凌人,看着是个讲理的人,同客人点头问好之后,在床前绣墩上一坐,与商细蕊床里床外守着程凤台。二奶奶这一阵子身心俱疲,而且深闺妇人,在家里骂丈夫打孩子□□姨太太自有一套本领,面对外客,总是腼腆。二奶奶不言语,安贝勒与杜七反倒不自在,搭讪着与二奶奶说话。程凤台的现状,说来说去就是一个惨字,一想起来,二奶奶就要擦眼泪,弄得他们也不敢再说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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