医生看了看方镀,没说什么,只告诉方镀沈怡好还要继续做检查,家属做好准备。
“什么准备?”方镀脑袋里嗡的一声。
医生看他吓得样子赶紧说:“做好住院治疗的准备,不要害怕,别多想。”
方镀真的怕了,他怎么能不怕呢?可是他勉强把自己稳住了,沈怡好还等着他去照顾。
沈怡好醒过来的时候方镀在旁边守着,沈怡好眨了眨眼睛看着方镀,方镀也看着他。
他想去碰碰方镀,可是手指上都是血氧感应夹,不方便动,方镀把他的手握住了,低声说:“我去叫医生,你等我。”
他低头在沈怡好的额头上亲了一下。
医生来了以后问沈怡好的病史,沈怡好虽然记不太清了,但还是尽量回忆着答了,医生说要去做检查,沈怡好嗯了一声。医生又问他生活习惯怎么样,问的很详细。
沈怡好有点犹豫地说:“作息不太正常,会熬夜。”
“频率高吗?”
“一个礼拜会有四五天吧。”
“饮食呢?”
“……吃饭不太规律,喜欢吃重油重盐的。”
医生又问了点别的,告诉方镀等会去他办公室,他开单子做检查,方镀赶紧答应了。
病房里只剩下方镀和沈怡好,方镀摸了摸他的脸:“别害怕,没什么事。”
“有一点怕,”沈怡好很诚实地说:“我一直都挺怕死的。”
“怕死还这么折腾自己!”方镀训孩子似的训他。
沈怡好没再说话了,抿着嘴看着方镀,方镀心软了:“我错了,不该说你,我去找大夫开单子做检查了,晚上给你买芒果吃行吗?”
“你给我切吗?”沈怡好其实不想让他走,想找点话头和他多说几句。
“给你切,一口一口喂给你吃,你是我祖宗,”方镀站起来又亲了亲他的嘴角:“别害怕,我在呢。”
检查做的很折腾人,沈怡好莫名的紧张,好在医生和家属方镀讨论病情的时候把他也叫去了,沈怡好知道具体情况也就没那么怕了,虽然情况也不是太好,还要做手术。沈怡好听得半懂不懂的,只知道现在这样和自己生活习惯有很大关系,主要是熬夜和过度劳累,就算这次手术成功了以后也要注意。
手术有风险,任何手术都有风险,沈怡好心里清楚,医生说的也没很吓人,就是例行提醒,沈怡好劝自己别往心里去,跟着方镀回了病房。
方镀让他上床躺下,低头给他掖被角:“折腾出病来了吧?等你出院了再熬夜我就——”
沈怡好看着他,还以为他要说什么,可方镀只说:“就不给你切芒果了,你自己啃吧!”他摸了摸沈怡好的头发:“出去买东西了,你等着我吧。”
他前一秒还笑着,一转身嘴角就放了下来,出了医院就点了根烟叼在嘴里,去给沈怡好买东西了。
方镀拎着两个大购物袋进了医院的电梯,到了沈怡好病房的楼层以后没回病房,先去吸烟处抽烟了。
一个礼拜熬夜四五天,吃不上饭,过度劳累,他也不是没想到,可是听见沈怡好亲口说出来,他还是觉得恨的牙痒,恨什么呢?恨沈怡好该死的倔脾气吗?还不如恨自己呢。
他抽了小半包烟,抽的刚进门沈怡好就闻到了他的烟味,方镀把购物袋放进柜子里,拿了两个大芒果出来:“等电梯的人太多了,还有人在那抽烟,熏得我这一身味儿。”
沈怡好啊了一声:“抽了多少根啊这是……”
他不沾烟不沾酒,也不太爱闻烟味酒味,方镀握着两个芒果赶紧说:“我去外面走动走动就好了。”
他去给沈怡好洗干净芒果,又用水果刀给他切芒果,一块一块堆在新买的粉色塑料碗里,动作有点笨,沈怡好看了一会:“一看你就不经常伺候人。”
“我伺候的都不是人,是祖宗,”方镀终于切够了大半碗,拿了个小勺子挖了一块喂给他:“吃一口吧,赏赏光。”
沈怡好吃了,突然觉得心情好像变好了点:“第一次有人喂我吃东西。”
“我没喂过你吗?那天还喂你吃螃蟹了呢。”
“不是——就是像这样,”沈怡好和他解释:“我生病的时候。”
方镀又给他喂了一块,他看出来沈怡好有点紧张了,方镀本来一肚子的火气,可是他一丝一毫也不舍得发给沈怡好了,他只能忍着。
沈怡好吃了一会芒果,他又告诉方镀:“还是有点害怕。”
“大夫说的你也听见了啊,虽然不是拔个牙这种小手术,但是也没复杂到哪去,确实有点风险,但是拔牙还有风险呢,你怕什么,”方镀自己也很紧张,却还在安慰他:“等你出院了带你回家吧,可以办休学吗?身体好了再继续读,你太累了,这哪行呢。”
沈怡好像是在自言自语:“不累能怎么办呢?”
“我不是还在呢吗?”方镀哄孩子似的温柔。
“可是你也许会去找一个长头发的女孩结婚,”沈怡好突然变得很清醒,很严肃:“但我不会,不光是这六年,我这二十四年来只喜欢过你,或许也只能喜欢上你了,方镀,我很害怕,我不敢让自己不累。”
方镀没说什么,继续喂他吃芒果,沈怡好不想吃了,方镀就把碗放在一边。
“等你这次手术做完了,”方镀说:“我就带着你回家过年。”
沈怡好还没明白这句话到底是什么意思,方镀很认真地告诉他:“我会和家里出柜,我谁也不会有,只有你。”
“……你不用这么着急,慢慢来,我不会走的,”沈怡好没想到他会这么说,那只没打吊瓶的手安抚似的摸了摸方镀:“你以前怎么计划的还怎么做就行。”
“计划的太多了……”方镀轻轻地把脸放在沈怡好的脖颈里,他很暴躁,勉强让自己冷静了:“你被送去抢救的时候,我就在想,如果你真的不在了,那些计划有什么用呢?我现在再多犹豫,不是和六年前一样了吗,你心这么狠,这次再走了可能这辈子也不会想见我了。”
沈怡好觉得自己的心动了一下,像是第一次偷偷亲方镀的悸动,但是他不敢让自己期望太多,方镀今天是真心实意地说这些话就够了,结果如何他不强求,他知道方镀很为难,也不想真的因为自己伤了方镀爸爸妈妈的心,七年前他还去人家家里过了一个很温馨的年,他还记得方镀妈妈给的火龙果特别甜,七年以后就要因为自己把他们家搅和的不得安宁吗?沈怡好想想就觉得良心过意不去。
两个人沉默了很久,方镀也越来越暴躁,他发泄似的在沈怡好的锁骨上狠狠地亲,沈怡好苍白的皮肤上被他亲出了一个红印子,他去推方镀:“检查的时候会被人看见。”
方镀没理他,在他脖子上又亲了一会,方镀陡然生出了一股绝望,被人看见怎么了?他的小好有什么不能被人看的?为什么就要活的这么小心翼翼!
第24章
手术之前还有一段时间的观察准备期,沈怡好每天吃的都是方镀准备的没有滋味的饭,求过他好几次想吃炸鸡,方镀每次态度都很温和,每次都拒绝了。
沈怡好现在有时候会脾气不好,特别是吃不到想吃的东西,他就会和方镀生气,方镀现在脾气也不好,很暴躁,可是他只能忍着,怕自己再惹到沈怡好。
有一天也是因为一点小事,沈怡好又不理方镀了,方镀哄了他很久也没用,他捏着沈怡好的下巴让他把脸转过来,沈怡好把眼睛闭上不看他。
“你是不是想让我对方木似的那么对你?”方镀冷了脸:“你都这样了还要作,那是在心脏上的手术,不认真对待能行吗?”
沈怡好不说话,伸手把被子盖在头上不去看他了。
方镀突然想起了医院里没救过来的病人就会盖一个白床单,他莫名其妙的又气又怕,把沈怡好狠狠训斥了一顿,沈怡好的倔脾气也上来了,彻底不搭理方镀了。
“你现在不搭理我就再也别搭理我了,听见了吗?”方镀把他的被子扯下来:“没人管你,我走了。”
他说完转身就走了,其实是开车去拿沈怡好的东西,过几天住院了,穿的用的肯定都没得换,沈怡好又不穿他给买的。他到了楼下给沈怡好的室友打电话,室友没一会就拎了个旧行李箱下楼,方镀情绪不太好,说了声谢谢就开车回医院了。
他还是有点没缓过来,那个白被子太刺眼了,方镀烦躁地抽了根烟,没下车,他把沈怡好的行李箱打开了,翻翻室友都往里面放什么了。
里面装了些衣服,洗漱用品,几本乱七八糟的书,方镀把书抽出来随手扔后边了,他不想让沈怡好再费心思了,可是有一本夹在中间的本子打开了,方镀发现那不是书也不是笔记,好像是沈怡好的日记。
他拿过来翻了翻,很厚很厚的一本,很旧了,他翻到第一篇,还是沈怡好读高中的时候。
“去他家过年,很开心,想爷爷,新学期加油。”
“偷偷亲了他,被他发现了,希望他不要生气,过一个开心的生日。”
方镀慢慢地往后翻,只觉得心里又疼又软,沈怡好写的都是和自己有关的事,甚至在他们分开的六年也没停过,他出国那一年还在写:方镀,我很想你。
方镀的心乱了,为什么想我不来找我?过得这么辛苦也没主动联系过我一次?
他翻到后面,有一篇比较长的,沈怡好那天的字有点潦草,不知道是因为心情不好还是太累了。
他写:有时候会觉得自己倒霉,因为生病,爸爸去世了,妈妈也离开了,如果再晚出生几年就好了,听说现在做手术都有补助,可是幸运的是爷爷对我很好,虽然没有血缘关系,这是很多人都没有的幸运,爷爷去世了以后,有了方镀,这也是很多人都没有的幸运,但是有时候会想,宁愿不要这么幸运,换一点不倒霉,这算是不知道感恩吗?很累很累,快两天没睡觉了,心脏不舒服,晚上吃了很香的肉丸子,在方镀家里也吃过,希望他过得好,忘了我这个没良心的人吧。
方镀看不下去了,他的心被人撕扯一样的疼,自己刚才还狠狠地训斥沈怡好!方镀下了车跑进了病房,看见沈怡好背对着门躺着,缩成了一小团,他的心更疼了,走过去看沈怡好,却发现沈怡好哭了,鼻头都有点红了,看见方镀回来了有点慌乱地拿手擦眼泪,闷声闷气地说:“你不是不管我了吗?”
方镀一句话也说不出来了,他低下头去亲沈怡好潮湿柔软的嘴,恨不得把他关起来再也不用经受什么风吹雨打。沈怡好没有再哭了,好像觉得自己这么大的人偷着哭有一点羞耻,好在方镀没说什么,只是把他在怀里紧紧搂着。
“快好起来吧,做完了手术就带你回家,”方镀摸他柔软的卷发:“再也不骂你了,再也不欺负你了。”
沈怡好不太信,他还在想方镀的那句“没人管你。”不过他没说什么,很乖顺地躺在方镀怀里,方镀要不够似的又抱着他亲,他有点招架不住。
过了好一会,方镀才离开了他的嘴唇,沈怡好有点委屈地说:“我以为你真的走了。”
“我能去哪啊?给你拿行李去了,”方镀把手伸进病号服里摸他的肩膀:“害怕了?”
“有一点吧,我怕我真的一个人去做手术,要是出了点什么事,就再也看不见你了,”沈怡好说了实话:“其实我没有非要你和家里出柜,怕你爸妈伤心了,你恨我。我也不是不如以前喜欢你了,就是不太敢喜欢了,小时候那么疯,不管不顾的,出来吃几年苦头就知道天高地厚了,我觉得我现在有点怂了,总是会怕。”
方镀过了好久才嗯了一声,他一下一下地摸沈怡好的脸,知道沈怡好能和自己说几句心里话不容易,如果不是因为他生病了,如果不是因为他怕了,他也许一个字也不会说出口。
方镀低下头看沈怡好:“我因为你和黎子嘉打过架知道吗?”
沈怡好啊了一声,他当然不知道。
“我大三的时候吧,又去你们学校找你,还是没找到,黎子嘉陪我一起去的,他要走,我不想走,他骂我傻逼,骂我被你灌迷魂药了。可能也是被我折腾的烦了,我当时也很烦,吵了几句就动手了。上个月看见黎子嘉的时候还没找到你,我们俩一起吃饭,还提起这件事了,他问我死心了吗?我说还没有。”
“我六年都没死心,我还没和你真的好好的在一起,怎么会在这个时候离开你呢?我自己都觉得亏,人心都是肉长的,你会难受,你会想我,我也会啊,”方镀低声说:“我不是什么完美的人,我也有很多做不到的事,可是我想把能给你的都给你,你试着对我有点期待不行吗?”
沈怡好的手指头拉着他的,他有点乱了,什么也没说,方镀也不急,可沉默的越久,沈怡好觉得自己的心越悸动,他跃跃欲试,虽然一想到过去的日子他还是会觉得怕,但是抵不住他想去到方镀那里讨一些温暖的渴望。
方镀没有等来答案,也没说什么,他又去亲了亲沈怡好的眼睛:“还挺会装可怜的,这么大的人了,哭什么?以后不许再这样了,听见了吗?”
沈怡好把脸转过去不看他了,闷闷地嗯了一声,方镀帮他把被子盖好了:“想吃石榴吗?”
两个人坐在一起剥石榴,沈怡好剥的快一点,堆了满满一碗,挨在一起分着吃了。
沈怡好做手术的前一天,方镀陪着他过夜,两个人挤在一张病床上,沈怡好被他抱着,很温顺,方镀哄孩子似的拍他的背,又把手伸进他的衣服里摸了摸:“长胖点吧,抱着舒服。”
“现在抱着不舒服吗?”
“抱小猫似的,我都不敢用力,”方镀说:“第一次抱你睡觉是什么时候了?记不清了,你还记得吗?”
“我也记不清了,”沈怡好想了想:“那时候就觉得这个哥哥肩膀好宽啊,显得我特别不男人,但是被抱的还挺舒服,可能我天生就是同性恋吧……”
“是吗?那你还喜欢过别人吗?”方镀又问了这个问题。
“大学的时候……一个学长,和你很像,有时候会把他当成你,后来就不接触了,难受,他追过我,我没答应,拒绝了以后还觉得有点心软,也不知道是心疼他还是心疼你,这个算吗?”
方镀把他抱紧了一点:“算吧,我吃醋了就算,他哪里像我?长得像吗?”
“他笑起来眼睛有一点像,”沈怡好看着方镀的眼睛:“还有就是,他也是那种很能扛的住事情的人,他最常说的话就是别害怕,有我呢。”
方镀没有说话了,他慢慢地凑过去亲沈怡好的嘴唇,突然用力咬了一下,沈怡好疼的小声叫,方镀解气了:“睡觉。”
第二天的手术做了很久,方镀一开始还挺冷静,后来就有点燥了,也不敢离开去抽烟,提心吊胆的等,好在最后手术很成功,沈怡好遭了一场大难似的被送去观察,脸上一点血色都没了,七十二小时以后没事的话就可以转到普通病房了,方镀心想这该差不多了吧?沈怡好这二十四年过的也太苦,太倒霉了,这次以后可别再出什么事了。
他跟着医生跑前跑后的忙,又专门买了个本子记医生的叮嘱,忌口的东西记了满满一页,等沈怡好被转到普通病房以后,好歹是松了一口气,方镀工作耽误的太久了,不能再二十四小时陪着他了,方镀白天只能离开一会,请了两个护工还是不放心,又把方木叫过来陪着了。
方木正愁找不到机会表现,乐颠颠地跑过来了,可是他待了几天就受不了了,他哥每次在这过夜,沈怡好的脖子上就得留点东西,有一次方木瞥见他锁骨上还有牙印,鸡皮疙瘩掉了一地,方木心想,至于吗?沈怡好确实比普通男孩长得好看,但是现在瘦成那样,又憔悴,他哥也下得去手,这也太饥渴了。
不过对着沈怡好,方木不敢表现出什么来,沈怡好有一次偷偷求他帮忙买炸鸡,方木去了,后来不知道怎么被方镀发现了,方镀把两个人都给教训了,可是沈怡好刚露出一点不高兴的样子,他哥就不敢说了,只拎着方木训。
等方镀走了,沈怡好挺不好意思地和方木道歉,让他别往心里去,方木看他那样也有点心软了,别别扭扭地说没事,他哥骂他和吃饭似的,一天三顿,少了他还不习惯,以后把鸡骨头藏好了就行,可是沈怡好再也没让他买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