康熙听着太医的解释,看起来毫无动静,“去开方子。”然而守在门后的梁九功却看到康熙背在身后紧握成拳的手,那微微露出的手腕青筋暴起,昭示着主人强忍的怒火。梁九功宛若勘破了什么秘密般连忙低下头。
兆佳氏人虽然站在这里,却无人理会她。虽然有些尴尬,但是听到太医说出那句话之后,她总算是松了口气,无论如何,她做对了选择,就算真的出什么事也不是她的事情了。
皇后接到消息的时候,正好从二皇子的屋子里出来,听到魏桐出事,眉头微蹙,脸上带着淡淡的怒气,“这年气还没散,张氏是还没回过味来?派人过去,让她好好安生养性,把《法华经》好好抄上十遍,什么时候抄好了,什么时候再出门吧。”《法华经》的字数极多,且尤其晦涩难懂,皇后挑着这部经书便是要好好磨磨张氏的性子。
“是。”
只不过犹豫了一会儿,皇后还是得去看看,不知道情况到底如何,竟然惹得兆佳氏这个娴静的性子还急忙忙叫人过来。等到了小楼之后,皇后这才发现,原来康熙也在这里。皇后心里突然一紧,皇上对魏桐看来不是一般的重视。
“皇上,妾身给皇上请安。这……”皇后迟疑着看着屋内的场景,等到了屋内闻到了满屋子的血腥味之后,皇后才知道原来魏桐的情况已经至此。浓浓的药水刚刚灌下去,太医也正在旁边守在。
康熙没说什么,伴着她一起走出去,见到有些惶恐的兆佳氏,皇后看了皇上的神色,知道康熙不想开口,便安抚了兆佳氏几句,询问了事情的经过。
经过康熙早就知道了,但是再听一遍犹觉得怒火攻心。皇后估摸着说道:“皇上,刚才妾身在知道了此事之后,已经罚了张氏抄写经书,但是听妹妹说来才觉得罚得有些轻了,您看……”张氏毕竟是大公主的母妃,康熙膝下仅有这么几个儿女。
“张氏的性子如此刁钻,有这样的母妃,对大公主也不太妥当。大公主的话……”康熙声音淡然,言下之意似乎有分开大公主跟张氏的打算。兆佳氏一惊,毕竟跟张氏交好,连忙求情,便连皇后也在旁边劝着。她也是刚刚有了孩子,知道骨肉分离的痛苦。张氏没碍到她什么事情,皇后也用不着针对她。
“罢了,那经书再多抄上百遍吧,什么时候改好了长进了,就什么时候出来吧。”最后康熙甩袖离去,皇后安抚了兆佳氏几句,也回了坤宁宫,但是心里对魏桐却是多了几分计较。夫妻多年,皇后怎能看不出皇上已经是气到极致。这惩罚几乎已经把张氏永远幽禁起来,改进?皇上不发话,谁能开口?太皇太后和太后娘娘可不会管这等小事。就算有为大公主担忧,恼火张氏行径的成分,但是这大头……且还是落在魏桐身上吧。
看来莹草说得没错,这魏桐还是得好好拉拢一下,当然,前提是他得活着。
魏桐在迷迷糊糊中,已经被送回到清宁宫。并在接下来的晚上,迎来了满是怒火的玄。
第38章
魏桐从梦境中坐起身来的时候,摸着熟悉的纹路,知道自己暂时是没事了。他也是曾经打架斗殴过的人,知道吐血代表了什么,在古代这样的情况下,有点凶多吉少。
无奈地挠挠头,这件事情还真的算不上是谁对谁错,只不过后来张氏的确是太过咄咄逼人,那样的理由也是实在是太过可笑了。心比天高,却没有看清楚自己,还不如她身边的兆佳氏看得清楚。魏桐知道,如果最后不是兆佳氏一劝再劝,这事不会这么简单了事。
只不过魏桐是个男人,到底不会真的去为难一个女子。在他看来,嫁入帝皇家,便是一个女子最大的悲哀了,即使她们自己甘之如饴。
正在此时,魏桐听到了隔壁玄的声音,那道屏风在这之后又自然而然地出现,魏桐跟玄都没有对此说些什么。如果一切都是假的,那还不如不见。
“小柯,你知道魏发生了什么事情了吗?刚才叫了几声他都没有应。”那是玄在询问小柯的声音。小柯嘟囔了几句,突然眼泪哗啦啦就流出来了:“桐,桐桐受,受伤了,吐血,好多红红的,小柯,不开心咿呀……”小柯的声音软软的,小小声地哭诉,让魏桐暗暗叫糟。
玄在那边安慰了许久,才把一只哭啼啼的小傻瓜哄笑了,而后玄轻声说道:“小柯,玄想跟凤之说话,你先去好好休息好不好?”小柯怯怯地点点头,但还是遛到了魏桐那边,看着他在他手心里狠狠蹭了好几下,才扁着兽嘴消失了,整只兽看起来委屈极了。
小柯消失了,整个空间独留下死水一般的寂静,魏桐苦恼的在屋子里走来走去,他答应玄的话还犹在耳边,现在立刻就打脸了,实在是……
“凤之,凤之?”想来是魏桐的走神,让玄不放心的叫了几声。魏桐立刻开口应道,“玄,我在。”
自从玄给魏桐取了凤之这个字之后,玄再也没有叫过魏桐的姓了,最开始每次叫凤之的时候,魏桐都没有反应过来是在叫他,直到后来才算是熟悉了起来。而玄不管魏桐是接受还是反对,再也没有换过称呼。
“凤之,你曾经答应过我什么?”玄没有再说那些你为什么会受伤这种废话,也没有再问魏桐什么怎么样这种他也不知道的废话,一上来就直戳重点,让魏桐的膝盖有点疼。
“咳。”魏桐轻咳了一声,而后说道:“玄,今日之事真的是个意外。虽然我学武也没有很大的理想,但有一位叫梁启超的先生说过这么一句话,侠之小者,为友为邻;侠之大者,为国为民。我达不到这样的境界,但不能够见死不救。”
玄细细咀嚼了这两句话,的确意味深远。但今日玄的重点放在了魏桐身上,略过这句话继续说道:“你说的很有道理,但是救人也应该量力而行,小心谨慎!你贸贸然而为只会伤害你自己,你有没有想过,如果你这次伤重一去,你要你妹妹怎么办?你要拿我这个朋友怎么办!”魏桐沉默了。
玄知道魏桐已经开始被他说服,这才放缓了语气,“凤之,你定然不喜欢我说这样的话,但是今日那人哪怕摔死了,我也不愿你伤一分一毫。他人洪水滔天,可与你又有何干?”魏桐知道玄向来不是心慈手软那一波的,虽然后半部分玄说得有点过火,但是他前面说的却是没错的。
救人本该是量力而行,一条人命重要,可是人总是会有亲疏远近,再怎么重要,能重要的过魏宁同玄两个人吗?他舒了口气,轻声说道:“玄,我不会再如此了。”
紧着打消了魏桐的想法,玄在另一头也是松了口气。凤之是怎样的性格难道他还不清楚,虽然沉默寡言,但对世事都看得透彻,但却偶尔带着奇异脆弱的天真,古道热肠。在他所处的环境里,这是最要不得的。玄虽然无奈于这点,但却明白,正是因为这点脆弱微小的天真,才会让他们现在还能保持这样的局面。
魏桐以为此间事了,正松了口气打算揭过不谈,谁曾想玄突然又提起了一件事情,让他差点噎到自己。“凤之,你可还记得你曾经答应过我的话,而我那个时候,又说过些什么?”魏桐身体微僵,对玄的追问表示失忆。
玄倒也不是真的想要逼魏桐跟他见面,只是他对自己太不上心,没有任何紧迫感,他就真的敢任由自己受伤,实在是令人气愤又无奈。魏桐被玄这么一问,倒是真的觉得压了个担子,如果真的再来这么一遭,那可真的是坏事了。无奈之下他都发誓了,玄才勉强饶过了他这次。
魏桐松了口气之后,心下苦笑,也不能禁止小柯同玄说这些事情,他们两个也是在关心他。暗搓搓揭过这件事情不谈,魏桐跟玄说起了另外的事情,“你最近看起来颇为春风得意,是不是遇到了什么好事情?”
玄的好心情已经延续了很长一段时间了,魏桐偏偏在这个时候提起来,转移话题的功力可谓是十分僵硬,但是玄也不恼,想了一下说道:“的确是遇到了好事,只不过今日全部被你给吓走了。”
……哦。
过了许久,两个人的对话终于是正常了。
“你曾经提到过一件事情,你想离开你现在的地方,你现在……还有这样的想法吗?”玄的声音清淡,却带着莫名的意味,让原本已经走到书架边上的魏桐停住了脚步。他靠在书架上,那些事情想起来似乎已经很遥远了。
“当然还是有的。”他抽出刚好与视线平行的一本书,这是一本关于各地的土地风情的游记,随便翻翻便看到了不同的风景,的确是非常……诱人。
他现在看起来似乎已经爬到了很高的地位,认识他的人都称呼他一声魏公公,就连后宫妃子,除了皇后宠妃之流,大多数也不敢得罪于他,出入行走身后都会跟着几个人,看起来气派十足。
可是他不是生来就是为了当奴才的。
他最开始知道自己穿越之时,除了悲伤难过,久而久之心中也是满揣着种种希冀,盼望自己能够看到不同的东西,能够经历不同的事物,看看这古代的大好河山……然而这一切种种却在一刀切下之后都化为乌有。即使看起来再怎么荣光,背后都会被人唾弃一声死太监。
这是他自己做出的选择,他不后悔,但是不代表那把火不会焚烧五内,不会时时令人灼痛。
玄从魏桐的沉默中感受到了什么,沉吟几许,没有再说这件事情。
等到魏桐清醒的时候,他已经在梦境中浮浮沉沉见了玄两次了。从腹部燃烧起来的剧痛,让魏桐忍不住咳嗽起来。他抬头看着屋子,这的确是他自己的房间。咳完之后,捂住嘴的手心已经沾染上红色,他无力地把手垂下,这种熟悉的感觉,还真是不太好。
一个小内侍端着水盆进来,看见魏桐清醒了高兴极了,放下水盆之后就急切地扑了过来,“魏公公,您总算是醒了,太医说只要您能醒过来,这伤就稳住了一半。”魏桐仔细辨认了一下,发现这个小内侍便是之前随他一起去坤宁宫中的一人。
“你是……王贵?”魏桐搜索了一会儿,从脑海里拽出这个名字。王贵点点头,脸上满是激动,“魏公公还记得我的名字,真是我的荣幸。梁总管吩咐小的来伺候您,直到您好了为止。”
魏桐无奈地摇摇头,他不过是个太监,那值当其他人来伺候他。“我已经没事了,你可以去做自己的事情,不用顾着我。”
王贵却是不依?2 λ档溃骸拔汗丫杳晕辶炝耍蕉妓翟俨恍训幕埃驼娴氖恰衷谀貌蝗菀仔蚜耍一故堑煤煤盟藕蚰钡侥耸坪昧宋埂!蔽和┧匙潘纳裘嗣廊辉谔弁吹牡胤健3烁詹拍且凰布淝逍讯鞣忍笏撼兜剿衷谥挥嘞旅嗝嗖欢系奶弁础?br /> 魏桐知道王贵的心思,既然说不动,他也懒得再说了。等到下午的时候,赵河也换班回来,看到魏桐醒了着实高兴,坐在床边说道:“好小子,我就知道你这条命硬,不会出事的。”魏桐轻声说道:“又麻烦你了。”算起来,这已经是魏桐第二次受伤了。
赵河瞪了他一眼,假装恼怒说道:“我们两个之间还用得着说这个?不过,你之前的确是太凶险了,太医都说了,七天内没醒过来就没用了,皇上可是生气极了。”皇……皇上?魏桐捕捉到一个字眼,“能够请得动太医,的确是皇上恩典,但是……
“你毕竟是御前的人,那位庶妃娘娘觉得膝下有个大公主就了不得了?没见到大皇子的母妃马佳氏,这位娘娘才叫韬光养晦。如此跋扈的样子自然惹得皇上不喜,听说差点连大公主都要被抱走了。”赵河作为御前,很多东西都比别人清楚一些。“不过也得亏这位娘娘的作为,不然皇上还不一定为你叫太医伤,你这伤势看起来可非常危险。”他同样作为太监,自然对张氏如此作践很是愤愤。
这后宫中但凡有人心里厌恶宦官,作践下人,等到失势的时候,那些曾经被她作践过得定然会被加倍返还回来。越失去什么,便越敏感。
魏桐抿了抿嘴,他也是在自己清醒了之后,才知道自己凶险如何。玄有一句话倒是说对了,救人也需要量力而行,把自己的命搭上去可不值得。这后宫中,有时候总得自私点,人活得才轻松一点。
因为这事,魏桐需要卧床休息一段时间,顿时便有人蠢蠢欲动盯上了魏桐的位置,按耐不住心思,有人还寻到了梁九功。梁九功一概不松口,什么承诺也没给,虽然气得人背后大骂,却也是知道了魏桐的分量,只得歇下这个心思不谈。
而孝庄在知道了这件事情之后,也只是在皇后提起的时候说了两句,“张氏看着的确是小孩子气了一点,好好磨磨她的性子也是不错的。皇家的公主性子娴静些也好,厉害些也好,可不能蛮不讲理。”只是这淡淡几句话,张氏的事就这么定下来了,皇后心里虽有几分不忍,但是一想到太皇太后的默许,便什么话都没有说了。
私底下孝庄倒是说过些其他的,然而除了苏沫儿,也没有谁知道她的心思究竟如何。
第39章
魏桐受伤的事情,他并没有跟魏宁透露。虽然后宫的消息是传得最快的,但是这个人是谁,其实小道消息中并不是很清楚。魏桐不希望魏宁跟这些事情牵扯太多,希望魏宁平平安安健健康康,到了二十五岁就能够顺利出宫。
到了他原本轮休的那天,他托赵河给她送东西,然后跟她解释一下原因。不过赵河回来之后若有所思,看着魏桐说道:“我现在知道,你们两个真的是同一个父母生的了。”
魏桐本来正躺在床上,听到赵河说起魏宁的事情连忙转过头去,然而却听到这么一句话,不禁瞪了他一眼。赵河跟魏桐相处久了,也知道魏桐面上虽冷,但实际上人很温和,这生动灵活的表情也是相处久了之后才会展露出来的。
他嘿嘿笑道:“可不是嘛,以前看着你为了魏宁奔波劳碌,我倒是有点明白你进宫的原因了。不过今日我见到那小丫头,看起来可不是小白兔了。虽然按照你的意思说了,不过我想,她应该已经知道你出事了。”不然,不会在他说着魏桐要他说的话时,悄然红了眼睛,眼眸里闪过的难过虽然稍有掩饰,但还是被赵河看出来了。
魏桐听完赵河的话,微微闭上了眼睛,躺在那里许久,仿佛已经睡着了一般。
那个曾经小小的抱着他膝盖欢笑,叫闹着哥哥抱她,喜欢举高高的孩子,终是长大了,开始在他不知道的地方,被生活洗练,脱胎换骨。
虽然有点消沉妹妹突然长大了这一事实,不过魏桐还是很快收敛了情绪,开始注意到他自己的问题。魏桐的伤势不是一般的小问题,许久躺在床上静养,原本魏桐以为自己会按照规矩被挪出去,但许久之后也没有人提起这件事情,他略略思索就明白了。
既然没事干,躺在床上的魏桐也没有歇着,没事的时候就让王贵把案几摆在床榻上,在开始能做起来之后,靠着软枕尽量直起身体练字,一段时间下来竟然小有成就。但是魏桐每次都是偷摸着干的,一直没让王贵跟被人说,结果反倒是被闻讯而来的福贵跟闻喜撞破,结果被冷面的福贵给好好教训了一顿。
魏桐被剥夺了练习的权力,原本打算看看就走的两人硬生生留到了赵河回来,寻了赵河讲了此事。面对着三人炯炯的目光,魏桐讪笑着别过了头。
最后无奈得只能躺在床上发呆,然而在几天之后,赵河回来之后,手里却带着好几本书籍。把手里的书递给了魏桐,赵河连忙去找水喝,看着被塞到手里的书,魏桐翻看了好几页之后诧异道:“这应该清宁宫书房的书,你怎么敢把这些书籍带出来?”
魏桐本来就是负责书房的事情,对着天天打理的书架自然熟悉,书目看久了也就记得了。只是架子上所有的书籍,即使有些魏桐看着再怎么意动也不敢去触碰,每一本都是珍品。
赵河咕噜噜把一壶水都吞下肚,随意拿袖子擦了擦嘴角的水渍,然后说道:“皇上今日问了你的情况,知道你上次偷偷练字的时候之后,便让我把这几本书赏赐给你解闷。不过皇上圣谕,如果你再这般行径,他便罚没你今年的全部月钱,把你贬去做洒扫。”
魏桐微愣,看着手里古朴的书封,沉默了许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