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着魏宁手上的冻疮,魏桐使劲咬着后槽牙,内心发恨。最开始他明明确确地知道魏宁不会进宫,但是最后当他知道魏宁入了浣衣局的时候,已经是两人入宫半年之后了,魏桐怒火冲天却无能为力,只能使尽浑身解数去帮魏宁适应得更好。
待了两刻钟,魏宁依依不舍地把人送走,魏桐为了不让魏宁受排挤,就连过来也不敢多待,总是待了一会儿就走了。
回去的路上,魏桐随手折了一枝梅花,找了个地方窝着,心里盘算着接下来怎么办。如果他一直不出头的话,看起来是没什么问题。但是不起眼的小虾米却最容易消失得无影无踪。而且还有魏宁,魏桐无论如何都得把她从浣衣局那个破地方弄出来。但如果他想有动作的话……一想到现在朝堂上的事情……
无论如何,他都不能跟着鳌拜这艘床一起沉下去。魏桐最开始的心思就在老老实实在宫里待着,熬过几年风波静下来之后才做打算。可是现在他无缘无故卷入了争端。就算他什么都没做,但是在有心人眼里他可能已经挂上号了。每每想到这点魏桐便无奈,不知道是要去恨鳌拜还是怒康熙。总归是他力量不够,连给自己谋划的能力都没有。
最近清宁宫除了多了几个空缺之外,也没有其他变化。虽然那司膳的位置比洒扫好上太多了。轻松又容易偷食,但是正因为好,才轮不到下边这些人。早被上头这些公公们看好了要给谁了。大家心里也都有数。
可谁都想不到会有一个砸到了魏桐的头上,当然魏桐自己也不知道。
得知这个消息后,魏桐被包围在一片七嘴八舌的恭喜声中,最后还是张久拉着他逃出了包围圈。他额角的青筋突突地,真的是花了极大的忍耐才没有飙出什么脏话。
知道张久知道的事情肯定比他多,魏桐在两人停下来之后便问道:“这是怎么回事?你是不是知道些什么?”无缘无故一个大馅饼就砸中他了,这怎能不让魏桐心生疑惑?
张久嘿嘿直笑,笑得老贱老贱了。“魏桐,这他娘的还得问你啊。之前不是去了那么几个人吗?这分配你也知道,早就被分好了。我师傅揣着名单刚想给皇上说来着,谁曾想皇上张嘴来了一句,上次那个叫什么来着,叫魏桐那个,看着就挺好。这不,皇上说的难道还有假?当即就留了一个位置给你了。”
魏桐听完之后,发愣了三秒,脸色越发清冷。让张久在旁边看着有点委屈,“我特地过来告诉你,你怎么还不高兴?”
张久自从那件事情之后,跟魏桐的关系迅速升温,魏桐知道张久的性格大大咧咧,也不在意这个。他有些懊恼地说,“你只看到好处,就没想过我现在横出来抢了他们的位子,还不得被那个我还不知道是谁的人给恨死?”
“对哦!”张久一拍大腿,恍然大悟。
对对对,对个头啊对!魏桐难得这么暴躁,他都能够预想到接下来的日子了。
第5章
魏桐在成为司膳太监之后,第一件事就是找张久把所有司膳太监的注意事项都了解得清清楚楚,而后又问那个被他半路截胡了的人。
只是张久帮得了魏桐前一件事,但后边的事情他却是不清楚。不过魏桐也没太失望,意料之中的事情。张久虽然是刘进忠的干儿子,但是刘进忠的干儿子也不止他一个,这些事情怕是只有刘进忠自己知道。
而后那天下午魏桐便搬去了张久那屋,离开的时候,除了陈大力,其他几个人话里话外都带着酸气,恨不得以身代之。
那天的事情虽然被压下来,大多数人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但是陈大力是知道那天发生什么事情的,他看着魏桐有些担心。魏桐露出个笑容,轻声道:“我没事。”魏桐长得清秀,平时一直木着脸,突然笑起来宛若春天回暖,倒是让围在周边的几个人心情回复了一些,最后也还是说了些真心实意的恭喜话。
张久那屋是四人一间,正好空着床位,魏桐稍微收拾一下就把铺盖卷搬了过去。把东西收拾好了之后,魏桐看着对床两人不在,也没有好奇心,打算取盆去装水。张久拉住他,神秘兮兮地说:“喂喂,魏桐,你知不知道对面这两个人是谁?”
魏桐看他一眼,他虽然是把清宁宫里大部分的人都记住了,但是也只记住重要的,不重要的也就留个印象,不过张久这屋住的是谁他的确是知道。
张久看着魏桐不说话,以为他不知道,挤眼弄眼地说道:“福贵跟闻喜啊,就是之前传闻两个人嘿嘿的那个啊。”魏桐知道这两个人。据说福贵跟闻喜是一起进宫的太监,分配到的地方也都是一起的,有传言看到过两人举止亲密,像是対食那样的关系。宫里这些小道消息在底层传得飞快,只是似真似假没人清楚。
无奈地看了张久一眼,就算两个人是真的一对又关他们什么事情。都是流言也没人当真。魏桐最不喜说人闲话,你怎么知道出你口的话,最终会不会要了你的命?说得越少越好,这跟有些事情知道得越少越好是同一个道理。
第二天魏桐就上任了,跟之前差不多的时辰起床,天还黑着,寒风凛冽,他站在队伍最后边,而站在他右手边的也是刚补替上来的太监,名字叫做赵和祥。赵和祥虽然看着憨厚,但是眼睛在跟人说话的时候最喜欢上下一直不停溜地转乱看,听说此人是刘进忠的受宠的干儿子,是在张久之后被刘进忠收进去的。
第一天干活魏桐不敢松懈,顺利到了御膳房后,相比较上一次来,这一次他观察得细致多了。前头正在跟刘进忠说话的正是御膳房总领赵震斗。两个人看起来十分相熟,而在这个空当,他们这些司膳太监便去各处领了今日单子上的御膳。
魏桐刚上任,其他人也不敢让他拿太重要的免得出错连累他们,但是作为新人拿到却也是最重的。他掂量了几下心里有数,知道新人定是最受磋磨的,也算是必经之路,但赵和祥却有些表现出来了。
晚上,来回走了三次的魏桐刚刚松了口气,就被赵和祥跟同为司膳太监的马德喜拉了过去。“魏桐,我跟你说,这东西玩一把你就知道好处了,你真的不来一把?”看着屋子里的赌钱达人们,魏桐找了个借口脱身而出。赌钱这玩意魏桐在现代也玩过一段时间,那种紧张刺激跟一夜暴富的心态会让人不断地往里头投钱,悬崖勒马之后他就没再碰过了。刚才在他说话的时候,魏桐也尝试着去看里头的场景,隐约也看到了张久。
就算赵和祥跟马德喜身后都有人挺着,但这聚众赌博也太大胆了,宫中明令禁止的事情他居然也敢做。要是被发现了,真不是一桩小事。而且张久为何会在里头……难不成也染上了赌性不成?
不过赵和祥等之所以刚找魏桐过去,也不过看中他沉默少言,就算拉不成也不会到处说嘴。只不过,这件事情刘进忠知道吗?又或者只是他们刚搞起来的小聚会?魏桐看着那个规模还不算大。
正在魏桐打算收拾收拾就上床的时候,闻喜跟福贵两人从门外走了进来。
几人之间都还不怎么熟悉,魏桐只是笑着打了个招呼然后就爬上床了。两人见魏桐打算睡觉了,动作也放轻了许多,轻手轻脚收拾完之后,也熄了灯。魏桐虽然闭着眼睛,但是整个过程都没睡着,这同出同进的样子,说他俩关系不好也没人信。
睡着前他还在想着这两天应该就能看到玄了,在真的睡着的时候,他下意识又一睁眼,人真不禁念叨,一念叨就来。
这一次出现他刚好站在屏风前,屏风那边还没有动静,想来玄还没有睡着,魏桐无事便认真地琢磨起这个屏风,这个屏风并不是一层不变的。最开始上面是山水,逼真得魏桐第一次看的时候还误以为真,但是现在随着时间推移,现在看起来好像淡了一些,只是差别不大,魏桐也看不清楚。
正在这个时候,玄的声音也传了过来,“魏?”魏桐答应了一声,“是我。”魏桐不敢把全名告知,只是说了自己的姓,而他现在的身份,也不可能有字。
“这个屏风好像不对劲。”玄显然也看出了某些不同,魏桐走到屏风旁边,发现还是过不去,取了把椅子在旁边坐下说道:“还是绕不过去,也不知道这到底是什么东西。”
“呵呵,如果有一天这屏风变透明或者消失了,那时便可以看看你的相貌了。”玄浅笑着说道,魏桐一愣,要是这屏风真的变透明了,那他们两个人便相当于面基了……认真说来,那可是相当不妙的事情,现在魏桐跟玄能够和平相处不过是因为两个人相当于网友,醒来之后也完全记不得对方的声音,没有任何利益关系也不知道对方是什么样的人。但是只要知道了对方的相貌,总是有风险,要是对方是宫里的人,或者是能够进出皇宫的人呢?
魏桐很清楚对方知道他是个内侍太监之后的态度会如何转变,现代人也多有看不起太监,古代更是直斥责是阉人,魏桐不会冒险去打赌玄便是个不看重这些的人。不过想了又想,魏桐又稍微放下心,现在也不好说这屏风就一定会变透明,也只能先记在心上罢了。不过玄的声音有时听起来的确是有些熟悉……
“魏?魏?”玄在对面叫了魏桐好几声他才回过神来,突然轻笑出声,这魏听起来还真像喂喂的发音。“玄,刚才走神了,你在说什么?”
玄似乎是沉默了一下,然后才说道:“你是不是有烦心事?看起来有些沉闷。”玄在跟魏桐熟悉了之后,原先冷淡默然的人设也开始崩了,露出了少年心性的一面,话也多了起来。
魏桐心道,他沉闷的原因又不能够为外人道也……呵,什么时候他也学会这么文绉绉的话语了。“倒也没什么事情,就是遇到了几个人渣,自己堕落还拖人下水,简直不是东西。”魏桐想起了刚才赵和祥跟马德喜的事情,禁不住说道,赌博就不是个好东西。
“人渣?”玄疑惑地反问了一句。
魏桐从脑子中翻腾许久才找出一个词语来解释,“就是渣滓,加上人之后指代坏人。”
玄了然,“所以他们做了什么?”
“聚众赌博,把新人拉下水,然后利滚利,庄家是不会输,亏的就是那些下注的。博弈的快感,只会让人越来越沉迷,某种意义上赌徒跟杀人犯没什么区别。”魏桐禁不住说得有点多,因为赌博而倾家荡产妻离子散的事例难道还少吗?
玄似乎是被这个远离他生活的东西给诧异到,隔了一会儿才说道:“你认为赌博是个不好的东西?”
“没什么好不好。小赌怡情,只不过不管什么事情,过度了都不是好事。”魏桐摇摇头,想起玄看不到,又开口说道。
“言之有理。”玄仿佛是想起什么,话语中都透露出几分严肃。魏桐听出来后,哑然失笑,发现他最近几次引起的都是这么严肃正经的话题,着实是破坏气氛。
刚想说些什么打破沉默,玄便先开口了。
“魏可有表字?”玄的问题跟之前的话题偏了一百八十度大转弯,魏桐一笑,玄有时候还真是个体贴的人,同时出声否定,“我还未成年。”就算是他成年了,一个太监也不需要什么表字。
“那等成年了,我替你取一个可好?”虽然魏桐说得不多,但是玄也知道魏桐并没有父母,也无旁的亲戚。这样的话在旁人看来太过越距了,但是魏桐虽然穿越了好几年,但还是不清楚表字的重要意义,他轻声笑道:“那可就麻烦你了。”
玄还真是一个好朋友。
第6章
魏桐第二天便拉着张久认真地说过了这件事情,张久陷得还不是很深,而且魏桐说的话也打动了他。同为刘进忠的干儿子,赵和祥的确混得比张久更得他喜欢,不可否认最开始过去的时候张久也是存着跟他打好交道的原因。虽然马德喜是比张久更老资格的司膳太监,可是与他同谋,赵和祥也太过胆大,后宫早已经明令禁止的事情,如果被查出来……
张久突然战栗了一下,他是大大咧咧,却又不是傻子。自此晚上就跟着魏桐在屋内待着,赵和祥跟马德喜来找过两人几次,见两人油盐不进,暗暗唾骂几句后倒也没专注在两人身上了。因为这样,两人跟福贵闻喜的关系倒是好上许多。
是夜,室内话说声起。
“原来你们两人是堂兄弟啊!”张久拍着大腿说道,“怪不得你们两个人的关系那么好!”龙生九子各个不同,更何况只是堂兄弟,怪不得两人看起来关系极好。魏桐却不如此看,那些轻微却亲昵的动作,若有若无的话语,虽然隐蔽,但是心细的魏桐并不是没有发现。只是他看了一眼两人,他们两人是否互相喜欢,又有什么要紧?
瘦弱些的闻喜察觉到了魏桐的视线,冲着魏桐轻轻一笑,而后就着暗沉的光线继续给福贵缝着衣服上的破洞,福贵皱眉看了一眼桌上的蜡烛,下床去用尖锐物什去拨弄了一下,弄得更亮之后才回到自己的床铺上。看着这样的场景,魏桐也轻轻笑了起来,而后静静听着张久跟福贵交谈。
已经临近过年,宫内的气息终于是缓和了一些,年味冲淡了肃杀的寒冬气息。而各处宫殿也开始清扫起来。而今年刚刚荣升司膳太监的魏桐倒是不需要去干这件事。看起来他好像是清闲了很多,但是实际上作为司膳太监其实也是个要命的活,每一次轮值到他去提膳的时候魏桐总是十分小心谨慎,毕竟这膳食是进了皇帝口中的,要是康熙因为这样出了什么问题,他们都吃不了兜着走。
魏桐因为传膳的缘故,倒是经常能够见到康熙,但是没有一次他敢抬起头来,而康熙除了那一次特地点了他的名字让他升职之后,就再也没提起来魏桐这么个小人物了。而这也让魏桐松了口气,在这个月的交接消息的时候也没有其他人再出来拦住他,想必是认为在他身上得不到什么消息了。
正在这个时候,出了件事情。
那一日傍晚回来,魏桐跟着屋里几个人在说话,虽然大部分情况下都是其他三个人在说,但是屋内的气氛也很好。屋外却突然传来了喧闹声,几人还来不及反应过来,就见门被人从外面踹开,看着来人身上的衣服,就知道此人比起魏桐这一类的司膳太监要更高一个等级,那人肃穆着脸,仔细地看着屋内四人在干什么之后,才出口把人赶了出去。几人出去之后才发现院子里已经站了不少人了,面面相觑都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情。
而院子的中间放着张椅子,坐着一个微胖的太监,身上穿着的衣物跟戴着的帽子让魏桐心头一跳!
张久看见来人,先是一愣,而后才壮着胆子说道:“原来是李爷爷,不知道李爷爷这一遭是……小的们可是有得罪之处?在这里给李爷爷赔不是了。”魏桐经过张久一提醒便知道眼前是何人了,他是带班太监首领李进朝。李进朝跟刘进忠都是康熙中后期的副首领太监,只是现在肯定是没后日的辉煌荣耀。而李进朝跟刘进忠虽然也有些摩擦或者互下绊子,但是两人对康熙都很是忠心。
在看到张久的时候,李进朝倒是没板着脸,但是说出的话却是让院子里的人都心中一跳:“你们倒是没谁得罪杂家,只是你们可得好好想想,最近是不是做了些什么事情,犯了规矩,这不,搜搜不就知道了?要是清白的,那杂家也开心,谁都不需要吃挂落,这要是搜出了点不干不净的东西嘛……”这最后的延长音意犹未尽,其中暗藏的意思让院中的内侍们有些不安。
李进朝的话刚说完,便有一个御前太监从一个屋子里匆匆走了出来,手上拿着的东西让人为之色变。李进朝脸色不变,从托盘上拿起了牌九骰子等东西,左右翻看了一下,笑出声来:“哎呀,这样的小玩意还真的是很久没见过了,你们谁可以给杂家说说,这东西是谁的?”他的声音虽然轻柔,但是随着每一个字的吐出,连魏桐都禁不住汗毛乍起。
赵和祥跟马德喜两个人惨白着一张脸,在所有人自动自地让开位置后,站在中间的两人颤抖着跪了下来,“奴才该死,奴才该死,求,求李爷爷饶过奴才一命,求李爷爷饶过奴才一命啊!”两人连话都有些说不齐全,拼命磕头,李进朝挥挥手,就有人上前去强压住两个人的动作。他的神色未动,依旧是很温和,“杂家可不敢担待,你们是皇上的奴才,可不是杂家的奴才,这话越距了。掌嘴二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