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继续吧,朕只是闲来无事随处走走。”康熙随手指了指,然后便漫步到书架前,取了本书。的确是随处走走,在大清早还没上朝前到处走,然后还没带着梁九功!要是这样还没发现怪异,魏桐脑子就进水了。
但是魏桐人言轻微,这些事情不知道也好。遵循圣意,魏桐继续擦书架去了。
康熙在书桌坐下,但是注意力完全没有放在手里随手抽出来的书上,眼睛的视线随着魏桐的背影而动。
他到底是不是“他”呢?
魏给了康熙太多太多的诧异。
他从不在乎男女大防,甚至曾经透露过一夫一妻无妾室才是婚姻。虽然从来没说过,但是在他的话语中,一个沿街叫卖的商人跟权倾朝野的大臣似乎没什么不同。因为嫡庶问题跟他吵了一架,深知海关问题,对鳌拜直呼其名……还有太多太多的事情,让康熙越来越好奇魏到底是何人。
但是魏对这件事情完全不在意,甚至是排斥这件事情。他也曾经说过,现实中的他跟梦境里的魏是截然不同的两个人,两人一旦醒过来就完全记不得梦中人的声音,就算康熙曾经想过去找这个人出来,但是平时什么信息都很容易被康熙套出来的魏,对这件事情却十分敏感。
如果不是那只神奇的小生物,如果不是因为那一声桐桐……
对于魏桐这个小内侍,康熙最开始注意到纯粹是因为他手头上的功夫,但是在后来,却莫名其妙出现在布库房,知道是被刘成排挤之后,他也没有上心,只是有时会觉得,跟魏桐打一架会更畅快一些。
但是如果不是因为小柯的话,康熙永远不会把魏桐跟魏两个人联系到一起。
康熙的心里变化魏桐一点都不知道,他也不知道自己貌似是有点掉马的趋势。其实魏桐是完全不关心这件事情的。世界上的人千千万万,谁能够想到那个时候跟他一起嗨一起聊天的人会是康熙。
居然会是康熙。
收拾完书架之后,魏桐战起身来,发现康熙正看着他这个方向。魏桐迟疑了一会儿,挪开了身子,难不成他背后的书架上有他想要的书?
但是谁曾想,康熙看着魏桐的动作之后,反而像是磨了磨牙,起身甩袖走了,留下魏桐一脸茫然。干嘛,给你挪开还不行啊?
弄完小书房的清洁之后,魏桐偷摸着在里头的书架取了本书,认真的看起来。虽然古言晦涩难懂,但是书看多了对人的眼界开阔有着十分重要的作用。
“魏桐,你看得懂这些?”赵河在下午的时候也也来到小书房,看着魏桐手里的书他突然有些疑惑的问道,魏桐看着手里头的书吓出了一声冷汗,顿时镇定的摇摇头,“这本书太高深了,只是看着插图好看所以我才看的,怎么,赵河你认识这些字?”
赵河摇摇头,指着魏桐靠着的书架,“越往里头的书看起来都更加难懂,我就认识那么几个字,怎么可能看得懂?”
魏桐现在手里拿着的书跟军事相关,轮道理他们两个小太监私自看书本来就已经有罪,若是看到了什么机密的东西,更加是罪上加罪。当然能够放到小书房里的书基本上不会有问题。不过自此之后魏桐看书也更加小心了一些。
但是从那一天之后,魏桐发现遇见康熙的次数变多了。当然还比不上之前在布库房的时候,几乎是一天能够见到他一次,但是就算是现在也很是频繁了,这让魏桐有些诧异,难不成这小书房有什么奇特的魅力,让康熙一瞬间爱上了?
当然这吐槽魏桐不会说出口,只是默默腹诽。
而之后不知道是刘成收敛了心神还是说他情绪稳定,之后又一次,魏桐去领膳的时候,一个人不小心撞了他一下,手心里被神不知鬼不觉地塞了一张纸条。魏桐看着眼前陌生的小内侍端着笑脸跟他道歉,而后离开。
纸条上是魏桐下一步的安排,既然已经又回到了清宁宫,那还不如让魏桐争取能够成为康熙贴心的人,只是这联系的事情就不必魏桐担心,时间到了自然会有人去找他,只要他把消息备好就好。
魏桐心有不甘,但是也表达了刘成更加信任他了,之前的一些手段都收了回去,当然不排除在清宁宫不能施为的原因。
“魏,这段时间你怎么样?”一日,在梦境中“见到”玄的时候,玄问道。魏桐仔细想了想自己最近的事情,“也没有什么大的变动,也就是看看书写写字,比起之前可是悠闲多了。”玄在对面蹙眉,看书写字,这跟魏桐现在的生活完全不搭,难不成他弄错了?
“别说我,你自己呢?”魏桐的手指在书架上划过,这里的书还真是不少,而且本本都是精品。
“该做的事情已经做了,不该做的也做了。现在时机未到,就看到时候到底老天是在帮我,还是在帮你了。”玄声音里的稍许狠戾格外不同,让魏桐的视线从书架上移开看向屏风,“又闹事了?”
“不,只是越发肆无忌惮罢了。”玄没有说什么,魏桐也没有再追问。
两个人又漫无边际地聊起来,越聊话题扯得越开,最后魏桐甚至兴致勃勃地说道,“如果有可能的话,将来我倒是想出海看看,看看大洋彼端到底是不是那个样子。”这个时候的美洲想必还是印第安人的天下,欧洲虽然更发达一些,但是也绝对比不上清朝。只是在这时代,能够出海已经很是不错了。
“海上波涛起伏,危险无数,你怎么就这么喜欢?”玄的话语里带着点点无奈,之前玄在说到海禁的问题的时候,魏也毫不犹豫地表明了对海禁的厌恶。
魏桐耸耸肩,拉着椅子靠着屏风坐下,手里还拿着刚才从书架上拿下来的书,“一件事情不能因为害怕其中的风险便完完全全当做看不见而束缚起来。不然等到真正要用的时候就知道痛苦了。”
“哦,看来魏深有体会?”
“以前顽劣,根本读不进去书,觉得又苦又累,到了大考的时候根本考不上,害得父亲花了好大一笔钱财才帮我又寻了一处读书的地方。那个时候家境贫困,父母操劳,现在想起来那个时候真是欠揍。读书是一件需要下苦力去去做的事情,但是难道能够因为读书辛苦,就不读书吗?”
十年寒窗无人问,一举成名天下知。没有痛苦的挣扎煎熬,怎么会有破茧而出的美丽璀璨?
但是没有这十年的寒窗苦读,莫说天下知,便是连成名这两个字都摸不到边。
“虽然海上很危险,但是并不是我们固步自封,其他人便不会努力。玄,要知道这清朝,虽然是皇上的清朝。但是这天下,可不是皇上一个人的天下。这世界上可不是仅仅只有一个国家。”这话说到最后有些大逆不道了,不过魏桐还是说了,涉及到海禁这个问题,曾经的后果太过严重,这让魏桐每每谈起来都禁不住多说两句。
第15章
魏桐随口的几句话在玄心里造成的惊涛骇浪他自己是完全不知道的。最开始的时候玄的怀疑,现在又好像都被魏桐这么几句话给打消了?
然而这只是一个小插曲,很快康熙就不得不把注意力从这件事情上移开了。康熙七年末,虽然康熙已经有了长子承瑞,但是开始有大臣在上奏说皇上膝下空虚,定然是有所失德。如此胆大妄为的行径自然是有人在背后推动,这个人是谁不做他想。
康熙再怎么火冒三丈,但是这个时候也只能忍耐,忍字成为康熙七年他做得最多的一件事情。
魏桐虽然感觉到气氛有所不同,但是小书房人本来就少,来往的人也少。虽然知道康熙七年康熙过得并不怎么样,但是康熙最终不可能出什么事情,他现在只把所有的重心放在自己身上。
刘成那边并没有一直催促着魏桐,想来是知道康熙的性格谨慎,要是魏桐轻举妄动,再想找个其他人代替魏桐便是难上加难了。而因此,这反倒是成为魏桐少有的清闲的日子。
在开始看书学习写字之后,魏桐也不忘开始背诵一些他觉得不错的东西。这些书他虽然敢偷偷看,可是他却不敢抄写下来。太监宫女没有任何的隐私权利,要是被清查出来他小命不保。但是日子清闲就像找些事情做,如此丰富自己也好,知识从来都不会有人嫌弃多的。
魏桐先前已经跟玄说过,他的确是想往外走的。虽然在古代这个实现难度挺大,可能穷尽一生魏桐都不一定走得出这个宫门,但是在心里留有希望也挺好的。更何况,这个时候的环境才是真正值得去看的,到了现代都不知道被破坏了多少。
直到某一天张久找上了魏桐。那一日魏桐正蹲在院子外头,拿着树枝在地上写着字,听到脚步声连忙站起来用鞋把那块地方摩擦了几下,让人完全看不出原先的样子。
但是当他抬起头来的时候,看到的却是张久。魏桐诧异地丢掉手里的树枝,往前走了几步,“张久,你怎么过来了?”张久黝黑的脸上看起来不太对,原本明亮的眼神也有些暗淡下来,魏桐立刻意识到不对劲,看了看里屋,现在赵河应该还在里头小睡,他带着张久绕到了后头,寻了处地方坐下,“你是不是遇到什么事情了?”
张久听到魏桐的话就是一哆嗦,他的眼睛四下乱转,直到确保这个地方没有外人之后才低声地说道:“魏桐,魏桐,我不知道除了你之外我还能找谁了。但是,但是我真的很害怕,如果他们发现了会不会杀了我啊?”他一边说着,手下意识扯住魏桐的袖子,随着他的话,他的声音越来越低,但是手上的力道却越来越重,魏桐的袖子都被抓出褶来。
魏桐任他抓着,从张久刚才的话语中他察觉到张久可能是撞破了什么事情,生怕被杀人灭口。如果现在来找他的是其他人,魏桐肯定立刻就走开不管。圣母不是不好,但是要看能力。只是……来找他的人却是张久。
他关系好的人不多,只有大力,张久,闻喜福贵这几人罢了,这几人的事情,魏桐能帮的绝对不会丢下。
魏桐想尽办法安抚了许久,才让张久的情绪稳定下来,“张久,你来找我,至少要先让我知道你到底遇到了什么事情,你什么都没有说,我怎么帮你呢?”
“现在这里是庭院,你也能够看到,除了我们两个空无一人。如果有谁进来你一眼就能够看到,这样说话才不需要小心翼翼。”魏桐知道张久最怕什么,挑着那几个解释了之后,张久缓和了一下情绪,这才开口了。
昨夜张久睡着前贪凉喝多了水,大半夜被尿憋得不得不起夜去解决一下。解决完之后全身舒畅,但是也没了睡意,就绕了远路,打算走多一点路回来再睡觉,结果偏偏在半道上看到了不该看的东西。
“我真的不是要故意偷听的。魏桐你也知道,西边那处本来就人比较少去,而且那里偶尔也传言有人在偷情。我听到动静以为是那事,就想偷偷过去瞧瞧,谁知道却听到了要命的东西。”
张久那时候还没想那么多,只是听到了两个低低沉沉的声音,听起来都是男声,他顿感无趣,正打算离开的时候,却听到了其中一人猛然提高的声音,“小皇帝现在不是正被大人压得死死的,你有什么可担心的!”
便是这句话,让张久的脚跟扎根在地上一般完全动不了,而且他也完全不敢离开了,生怕他离开的时候发出什么动静,立刻被那里处的两个人发现。
而后他们谈的话越来越深入,张久越听越吓得浑身哆嗦,但是却死死捂住嘴巴完全不敢发声,直到最后那两个人离开,张久也不敢动,等他终于回过神来的时候,他身上早就已经被冷汗湿透了。
辗转反侧了两天,张久才急忙忙来找魏桐商量,不是他不想跟他的师傅说这件事情,而是最近刘进忠身体不适,虽然康熙特赦不用挪出去,但是肯定提不起精力处理这件事情。
魏桐听完这件事情之后,第一件事情就是给了他一拳,然后沉声说道:“这件事情你在最开始的时候就应该跟你师傅说。”这么大的事情,就算现在刘进忠半瘫在床上了,他也得爬起来跟皇上汇报。
毕竟张久话语中的那两个人,其中一个便是刘成的侄子刘玉!
刘玉所作所为必定出于刘成的命令,而且他说的那些话……原来刘成身上还留着一本账本,这个人也够胆大的,如果这件事情被暴露出来,刘成所依附的人怕是立刻便会杀了他!
谁知道张久迟疑了许久,最后还是咬牙摇了摇头,“魏桐,我知道你是为了我好,但是这件事情我不想掺和进去了,那天晚上应该也没谁知道我出去过,而且也没有人看到我,既然这样,就当这件事情没发生过吧。”
魏桐愕然地看着张久,虽然很快就恢复平静:“你害怕。”张久苦笑,“又有谁不会害怕?看起来刘爷爷跟刘玉都是他的人,皇上年纪还不够稳重,这朝堂上最终到底是……我们根本不知道,我怎么敢拿自己的命去赌?”
“张久,你不说,同样也是在拿着自己的命去赌。”魏桐一字一顿地说道。张久之前的话都是借口,什么刘进忠身体不适,根本便是他不敢去找他。虽然他来找魏桐便是因为心里的动摇,但是他根本不敢。
“罢了罢了,魏桐,这件事情我根本就不该告诉你,连累你真是对不住,但是到此为止吧。”他们虽然身处后宫,但是清宁宫本来便是皇帝的居所,小道消息也是最多的,鳌拜的表现越来越多的传入他们的耳朵,个人心里有各自的判断,但是魏桐没想到张久居然连一点点信心都没有。
这却从侧面显现出康熙处境的艰难。
魏桐劝不动张久改变主意,也没办法越过他跟上头说些什么。而这件事情又能跟谁说呢?刘进忠?顾问行?梁九功?不能随意离开小书房的他根本寻不到这几人。而且出面的人是刘玉又不是刘成,捅出来刘成大可以说是刘玉自己所为,甚至可能反咬张久一口。这也是张久最担心的事情。
他梳理了一下听到的消息。首先,刘成手里有着一本账本,这本账本上应该是记载着一些往来的事情,想必是刘成留下的后手,不然为了保密根本不可能留下这个东西。第二,刘玉比最开始魏桐想象的更得刘成重视,不然这件事情他不可能会知道。第三,那个见刘玉的人到底是谁?第四,那个人曾经说好像发现了一点事情的苗头,但是不确定是不是,等下次见面的时候再确定。
张久说他没听过那个人声音,从背影看起来高高大大的,至少比刘玉高了一个头,在他们比划的时候张久好像隐约看见他手上戴着一个扳指。但是整个皇宫看去,能够这样的要求没有一百也有八十,根本找不到人。而且,那个人到底是怎么混进皇宫的?!皇宫落钥之后,除了巡逻的侍卫,根本就……侍卫?
魏桐悚然一惊,随即摇摇头,这也不是什么奇怪的事情。
他把这件事情放到心里,只是张久那边他还是很担心。只盼着过几日轮到他休息的时候再去看他。
只是,仅仅过了三天,福贵便过来了。
沉默的太监给他带来了一个消息,张久已经死了。
失足落水而死。
第16章
福贵的性格向来稳重,但是在说这件事情的时候也禁不住哽咽。人是在昨天夜里没了的,直到第二天早晨才被人发现给捞起来,只是不知道为什么,手里头还拽着他一直带着的佩饰。
就算是魏桐,在听到这个消息的时候整个人也有些茫然失措,三天前还活生生来找他的人,转眼间就没了?那个虽然小心眼,但是大大咧咧,对魏桐从来至诚的人,就这么没了?
魏桐的手不自觉握成拳头,圆润的指甲深深掐入掌心,掐出五个圆圆的痕迹,掐出血痕,却宛若不觉。福贵看着魏桐脸上的神色,心下也是有些悲哀,说是失足,但是实际上会是因为什么,没有人知道。
送走福贵之后,魏桐有些无力地坐了下来。宫里意外死去的宫人向来也没有什么好下场,都是直接拖出去埋了,更何况是无根的太监。
但是魏桐的脑子一直盘旋着福贵无意间的一句话,张久在死之前手里还一直拽着他自己的佩饰……又想起来张久听到的事情。
想一想,好好想一想,那天张久过来的时候,腰间有没有佩戴着东西,有没有?魏桐紧紧闭着眼睛,不住地回想着三日前的场景。当他想起某一个瞬间的时候,突然觉得血都冷了,在跟魏桐说话的时候,张久有好几次的手都摸到了腰间,似乎想要抓些什么东西,摸不到然后又缩了回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