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是,现在它们全部染成了鲜红的血色,红得妖艳,红得刺眼。
“齐沐阳,你终于来了!看来,这次是真的了,你看,我的手腕出血了,它出血了!它真的出血了!我天天都会见到你,不过,是在我的梦中。我还以为此生都只能在梦中见到你了呢!你是来接我回家的吗?”夜千雨的笑容烂漫如同春天里盛开的花朵,他无比欢快地对着齐沐阳说道。
“是!我来接我家千雨回家了!”齐沐阳的语气温柔得像那春天里的湖水,柔和令人倍感舒服。
“齐沐阳,你又说‘我家千雨’了,真好听。你不知道,我最喜欢听的,就是你说‘我家千雨’了,我还以为你不要我了呢!我,我吃了很多人类的小孩,我现在已经是个坏妖精了,很坏、很坏!你会嫌弃我吗?”夜千雨心虚地望着爱人的眼睛,他问得极为小心翼翼。
“傻瓜!别再说了。一切都已经过去了!我们一会就回家。你一定饿了吧?看,我给你带来了饭菜,全部都是你最爱吃的,这里还有一壶酒,也是你最爱喝的,拥有五十年窖龄的‘君自醉’!”齐沐阳边说边往食盒内,一样一样拿出酒菜来摆在他的面前。
“齐沐阳,这酒很贵的,为了我,你又乱花钱了!”看着爱人忙碌着,夜千雨冲他笑了笑,责备道。
见他这么说,齐沐阳停下手中的动作,将手轻柔地抚上了他的脸颊,柔声地说道:“傻瓜,我挣的钱,不给你花,给谁花?”
“你就不怕把我灌醉了,一会又显出原形来?”夜千雨的语气里透着几分俏皮的神色,笑着对他说道。
“不怕!反正现在人人都知道我家千雨是只老鼠变的,我还有什么好担心的呢!你说是不是?”齐沐阳也笑了,只是这笑里夹杂了太多的痛苦和无奈。
齐沐阳端起酒碗来,放到了他的唇边。
夜千雨喝了一口,身为草药仙子,他自然尝得出来惨了迷药的美酒的味道。
喝完一口,他心中便明白了,于是,他笑了。
“齐沐阳,这酒好好喝哦!”
“好喝!那你就多喝一点!”喝醉了,就不会怕疼了。
眼前的爱人,是怎样一个怕疼的家伙啊!自己与他同房时,只要稍微使点劲,他都会冲自己喊疼的人,齐沐阳又怎会不知?
这一顿,夜千雨吃得很慢很慢,每一口,他都用心地咀嚼着,仿佛在品味着世间独一无二的美味。这样的美味,他想要用灵魂来品尝,因为他想要将这种味道永远记在心里!
看着被自己迷倒后的爱人,他的嘴角依旧挂着笑。之前,每次他吃饱后脸上都会挂着这样的笑容的,齐沐阳知道,这是满足的笑,亦是幸福的笑!
齐沐阳拿出一把磨得异常锋利的尖刀,轻柔地划开了爱人胸前的皮肉。
刀子真锋利啊!自己只要轻轻地,就划开了爱人那细嫩的肌肤。如此锋利的尖刀,他应该不会感到疼痛了吧?
可为什么?在鲜血涌出的那一瞬,自己分明还是觉得疼痛的呢!
皮肉被尖刀划开时的声音原来是这样的吗?
听着这样的声音,齐沐阳就觉得疼痛无比!
爱人那颗小小的,依旧在有节律地跳动着的心脏,就这么呈现在了自己的眼前。
爱人的肝脏果真缺了一半,那缺了的一半让他掺在药里,被自己吃掉了。
那时的他,可没有自己为他准备含有迷药的美酒,他就那样硬生生地割下来的吗?
果真是个傻子呀!
齐沐阳极其小心地捧起了爱人那颗小小的心脏,仿佛捧在手心里的,不是一颗心脏,而是一个一碰就会破碎的泡泡。
取出爱人的心脏,他不过只用了片刻的功夫,却用去了他全部的力气。
此刻,他疲惫得仿佛只要稍微放松片刻,便会倒下去一样。
可他怎能现在倒下呢?
他的千雨,那个爱穿漂亮衣服的家伙,他怎能让他这样上路呢?
他取出了一早准备的针线,缝得是那样的仔细,那样的认真。仿佛缝的不是爱人那鲜血淋漓的皮肉,而是一件奇珍异宝的美丽华服。
良久过后,那条长长的大口子总算被自己合上了,没了心脏的他,伤口果然不会再自动愈合修复了呢!
“千雨莫怕,口子已经让我合上了,我知道你最爱美了,乖,穿上衣服后,就看不见了!没事了,已经不疼了,一切都结束了!”
“看,我给你带来了你最喜欢的衣服,漂亮吗?这可是我给你新买的,我家千雨不喜欢束发,咱今天就不束了,我家千雨喜欢什么,咱今天统统允了!”
“我要让咱家千雨漂漂亮亮的回家!”
“看!这大红色的锦袍是不是很漂亮?你穿上它像不像个新娘子?”
“走咯!我家千雨回家咯!”齐沐阳抱起夜千雨,仿佛抱起了他的整个世界。
大牢外,乡亲们全都来了,他们站立两旁,默默地送别救命恩人。
齐沐阳双手紧紧抱着爱人,一步一步,朝着家中走去。
外面,天空飘起了鹅毛般的大雪,将这天地铺上了一层白茫茫的毯子。
怀中的爱人,真美!
他的脸上依然含着笑,只是,那笑容已经被定格住了,因为他已经永远地睡下了,就睡在齐沐阳的怀里,就睡在齐沐阳的心上!
第89章 后院起火
赵之令屏退左右后,独自一人在厨房内乒乒乓乓地忙开了。年近五旬、四肢不勤、五谷不分的他,如果不是想要吃下夜千雨的心脏来获得永生,恐怕他这一辈子也不会踏入厨房半步的。
向来养尊处优惯了,十指从未占过阳春水的他,双手笨拙得要命,一个不小心,一刀下去,差点没把他自己的手指头切掉,好在他的指甲够长,看着案板上那断裂的半截指甲,他用自己白胖的手掌拍了拍胸脯,暗呼:“好险!”
好不容易,捣鼓了半天,终于切好肉块。反正又不是参加厨神大赛,只要切烂了就行,可他根本没有煮过饭,哪里知道要煮到什么程度才算熟透?再说,他也没那个耐心等待呀!
那些肉块只在锅中略微滚了滚,便被他打捞起来了。他端着手中的仙药汤羹,悄悄地溜回自己的书房后,急忙将门栓一插,此等宝贝,他要独享。
这时,他的大夫人赶到了,她见房门被锁死了,急得在门外大力地拍打着房门,对自己的丈夫求道:“老爷,为妻也想成仙,你给我也尝一点吧!求你了。要不然,给我留口汤也好啊!你别把门插上呀!”
赵之令这会哪有空理她?见他不搭理自己,徐氏急了,忙又冲着里屋不死心地喊道:“汤,我也不要了,你就让我闻闻味好不好?”
赵之令心里却是这么想的,仙药嘛,自然要吃个完整的才好,万一少吃一口,份量不够,半人半仙的,可怎么好?为了独吞这份仙药,对于大夫人提出只进来闻闻味道,他也不答应。
徐氏在门外喊了老半天,手掌都拍痛了,而自己的丈夫依然不理睬自己,知道他这回是铁了心要吃独食。气得她急忙招来几个年轻力壮的家丁,一声令下:“给我砸!”
大夫人的势力,家丁们怎会不知晓,她的父亲,乃是赵之令的顶头上司,就是赵之令他这个城主之位,还是靠着老婆的裙带关系,才当上的呢!
赵之令一听自己的夫人要破门而入,急得也不管现在还是滚烫的药汤,忙夹起碗中的肉块,一把放进了嘴里,那些肉块根本没有煮烂,加之又十分的烫嘴,烫得他在口中随便翻嚼了两下,便整个囫囵着吞了下去。
结果,因为切得太大,那块肉团卡在喉咙上,上不得上,下不得下,此时的他,犹如池塘里吞了一大只田螺的水鸭子,伸长了颈脖,使劲往里吞咽着。
那块又大又烫的肉块,把他折磨得够呛,他的整个脖子都被憋成了紫红色,最后实在没办法了,他只能端起那碗热气腾腾的,同样还是滚烫着的汤水,一饮而尽。
肉块是下去了,可他的食道至胃,一路往下,却传来一阵炙热的剧痛,疼得他不停地用手抓挠着自己的肚皮,胃在里面,他这也只能是隔靴捎痒,没有什么卵用。
徐氏还在门外不停地叫骂着:“给我使点劲,用力砸呀!哎呦喂,你们这些没用的东西,一个个,都没吃饱饭呐!你们倒是给我快点呀!”
她骂得越急,赵之令听见了,嘴巴动得可快了,在他一通狼吞虎咽后,那碗仙药,连肉带汤,很快便见了底。
这时,门‘崩塌’一声,总算是碎了,徐氏跌跌撞撞地闯入后,端起碗来一看,这还得了,别说是汤了,就连气味都没给她留下,那只青花瓷碗,仿佛被舔舐过了一般,干净得就好像从来没有装过那些汤羹一样。
这么自私自利的人,让徐氏忍无可忍了,她气得死命拍打着赵之令的肚皮,大声哭泣着,叫骂道:“好呀!你个没良心的,亏得这些年来,我一心一意待你,在父亲面前,替你说了多少好话,你到好,成仙这样的好事,也不与为妻我分享分享,姓赵的,你给我等着瞧,你一定会后悔的!”
看着失望得扬长而去的徐氏,赵之令将他那肥胖的身子瘫仰在那张大大的太师椅上,咧嘴大笑着,宝贝仙药已经让他一整个吃下,他现在就只需要等待着像嫦娥奔月般,翩然起飞,飞仙入天庭去享受神仙的生活了。
令他没有想到的是,她的大夫人徐氏,这次彻底与他决裂了,她一气之下,罗列出赵之令贪污受贿,鱼肉百姓的种种罪证,举报的讼状上,写着某年某月某日,赵之令在书房内,利用职权便利,替某人成功地拿到整个千秋城盐商的代理权,收受脏银多少两,某年某月某日,又把某座建造大桥的工程给了某某员外爷,得银多少。诸如此类,事无巨细,一件不拉地,全部写得一清二楚,那条条罪证,洋洋洒洒足足写了几十页纸。句句珠玑,条条见血,直把个赵之令说得,简直就是一个人间的败类,千秋城的蛀虫,如此恶贯满盈的巨贪,已经到了人神共愤的地步,不速速除之,不足以平民喷。
徐氏的这份大义灭亲的检举信,对赵之令来说,无疑是致命的。他之前总夸赞自己的大夫人,说她记忆力惊人,什么东西,到了她的面前,即便过了千年万载,她都不会忘记,是自己的好帮手,好搭档。
只是,他万万没有想到的是,徐氏的这一令他无比羡煞的特长,用在报复他的时候,也是丝毫不打折扣的。
很快,处决他的文书便下来了,他的那些个家产全部被抄,官职被废,一众美妾沦为官妓,赵之令罪大恶极,斩立决。而检举他的徐氏有功,被评为妻子中的楷模,妇人中的典范,举国上下,称颂她的文书张贴得到处都是,上头还大力鼓吹,让全国的官夫人,官小妾们都要向她学习。
赵之令还没有来得及成仙,便先成了地狱里的亡魂。庞元逊作为他的帮凶,利用自身所学,坑害百姓,降魔堂被封,他则被判处了终身□□。
齐沐阳领回夜千雨的遗体后,在他原来的洞穴内,给他修砌了一座温馨的小坟。每日里,齐沐阳一到饭点,便照常摆起了两幅碗筷,所不同的是,桌子的对面,再无伊人那望着美食的贪婪目光。
安葬好夜千雨后,齐沐阳觉得自己太累了,他从未有过如此的疲惫。一天夜里,齐沐阳睡得昏昏沉沉的,突然从门外传来了一阵踢踢踏踏的脚步声,听到这异常熟悉的脚步声响,惊得他急忙翻身坐了起来。
一身红衣的夜千雨走了进来。齐沐阳认得,那身衣服,是他那日亲手给他换上的。
见着爱人,他惊喜得飞也似的翻身下床,一把将他揽入怀中,笑着对他说道:“千雨,原来你没有死,真好!我就知道,你不会舍得抛下我不管的,对不对?”
夜千雨哭了,他痛苦地哀嚎着:“齐沐阳,我的肚子出了好多血,好痛好痛哦!”
齐沐阳顺着他手指的方向往下一看,夜千雨的胸前,鲜红色的血液,早已染红了他的衣服,那血液,红得比玫瑰更艳,比他身上的红衣更红。大红的袍子,遮盖不住那艳丽的色彩。
他的身后,齐沐阳发现,那鲜红的血液,长长的,流了一地。鲜血还在不停地往外喷涌着,吓得齐沐阳急忙伸出双手,牢牢地抵住那些喷射而出的,令他触目惊心的液体。
然,那些血液就如决了堤似的,双手哪里抵挡得住?红色的血液,顺着他的指缝,继续喷射着,喷在了他的身上,脸上。房间里,地板上,那瘆人的鲜红色,无处不在。
夜千雨还在不停地痛苦哭泣着:“疼,千雨疼,齐沐阳,快救救我,千雨真的很疼!”
“千雨乖,我这就去拿九灵散来为你止血,一会就不疼了,真的,一会就好了,你等着,我这就给你拿来!”齐沐阳惊慌失措地翻找着,药,明明就放在猎妖包袱中的,可为什么就是找不到了呢?
自从夜千雨死后,这样的梦境,他每晚都会梦到。梦境里,夜千雨夜夜跑来向他哭诉,那满目的鲜红血液,淹没了他的房屋,也淹没了他。
夜千雨肚皮上的那个血口子,在齐沐阳的心里,成了永远也愈合不了的伤痕,齐沐阳被那每夜必来的噩梦折磨得,彻底崩溃了,他,疯了。
齐沐寻看着整日里披头散发,疯言疯语,惶惶不可终日的齐沐阳,叹了口气,道:“师弟呀师弟,当初你就该听我的劝告,不该亲手猎取小夜夜的心脏,毕竟,亲手屠杀爱人这种巨大的心里创伤,搁谁身上受得了?”
第90章 梦境与现实
浑浑噩噩中,齐沐阳被人大力推醒了,眼前的世界,让他很是迷糊。只见,空中祥云飘飘,霞光万道,这里仙气如此充沛,每吸一口,都令他畅快万分。
“这是哪里?我都有些糊涂了!”齐沐阳木然地望了望四周,心中很是疑惑,自己又做梦了?
“黑鸢仙君快别睡了,你再这么一直睡下去的话,你管理的那株帝王花可就快要渴死了!”比目仙君手指着院中一处角落里的方向,大声提醒道。
今日阳光明媚,院中的花花草草们正在叽叽喳喳的聊天解闷,齐沐阳看着眼前这一切,他非常困惑,自己今日做的梦,好像有些不同唉!
“怎么还坐那不动呢?你小心菩萨一会来了,罚你!帝王花多么娇贵,你不知道呀?这么热的天,你就这么让她在烈日下暴晒哪!一会她要是被晒死了,我看你怎么和菩萨交差?还不快去!”
在比目仙君的再三催促下,齐沐阳恍然大悟,道:“哦!”他终于明白,自己身在何处了,这里不就是药王菩萨的草药院子嘛!小雪,他的小雪在等他?
想到这,齐沐阳立即爬起身来,朝着小雪飞奔而去。
角落里,一株小花正耷拉着它的花骨朵儿,一副没精打采的样子,见了他,便立即满不高兴地冲他抱怨开了:“死黑鸢,你个呆子,这一整天,你都上哪去了?我都快要渴死了!”
“小,小雪?你是小雪吗?那千雨又在哪里?我都被弄糊涂了!”看着眼前的小雪,齐沐阳瞪大了双眼,震惊得脱口而出。
“千雨?谁是千雨?他是你之前在人世间的情人吗?”小雪好奇地摇晃着自己的白色花瓣,向他打听道。
“千雨,你不就是千雨吗?怎么?我们没被菩萨赶出去?难倒那一切的一切,都只是我做的一个梦?可为什么那梦如此真实,真实得我都不知道究竟哪个才是梦境,哪个才是现实了?”
“哎呀!你别一直梦呀!现实的了,还不赶紧给我浇水,对了,别忘了给我找把伞来挡一挡,晒死啦!”齐沐阳那一脸迷茫的神情,令小雪很是恼火,急得她很不耐烦地大声叫嚷着。
被他这么一通催促,齐沐阳哪里还敢继续迷糊下去?急忙应道:“好好好,你等着!”
不一会儿,齐沐阳提着水桶,拿了雨伞而来。虽然对于自己所处的环境还是让他困惑不已,但这一点也不妨碍他照顾小雪,他十分熟练地給她浇水,施肥,撑伞,是那么的细致入微,是那么的体贴温柔。
“千雨,如果我和你发生的那一切,真的只是一个梦,多好!我终于摆脱那个噩梦,开始做起美梦来了吗?这个梦里依然有你,而你,再也不是那副血淋淋的模样了,但愿我永远活在这个梦里不要醒来吧!”望着一脸享受的小雪,齐沐阳由衷地祈祷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