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楠很平静的接受了这次球室的变化,但其他人却无法平静。小成小龙马选小朱都觉得这事汇德做得不地道,孙晨更是在第一时间找到了周筼。
但是他们再跳脚,王楠不出头,他们也闹不出什么。小朱恨铁不成钢的说:“你说你,你还是男人吗?你当初怎么欺负我的?那个孙暮算什么东西?咱们一人一脚就踢死他了!你硬点行不行!”
“不过是一个球室。”
“什么一个球室?那代表你得荣誉!你、你你你你,你以后别说认识我!”
小朱气哼哼的走了,马选道:“你知道,他就是这个样,别放在心上,但这事是汇德的错,你要争取……”
“如果我的手不恢复,不是今天也是明天。”
“你别这样说,你得手怎么会不好呢?一定能好的!”
王楠没有接话,只是道:“我的房子弄好了,怎么样,跟我一块儿去看看吧。”
在经过了反复的比较之后,王楠终于定下了一个汇德附近的现房,三千五的价位在这个时候是比较高的,但也算物有所值。一百三十平方,三室两厅,每个房间都有窗户,房型的设计也非常合理,社区规划也不错,只可惜是完全的毛坯房,所以,他还要再装修。他倒也没有太多要求,但装修本来就是一个麻烦事,他也没有那么多时间花在这上面,因此做做停停,一直弄倒现在才算尘埃落定。
“全部弄好了?”
“嗯,家具也买了,我准备过两天就搬过去。”
“南子,你是不是……”
马选想问他是不是因为这次球室的事才要搬,但最终,还是没有问出来,虽然他不愿意去想,但却不得不承认,如果王楠的手一直不好,那他在汇德,将越来越尴尬。
“也不知道他是怎么承受下来的。”
因为王楠来到汇德只是练球,从来没有发火跳脚,也没有表现出颓废,虽然话不多,但他本来就是比较沉默的,因此马选也就更加认为他不容易了。
其实,连王楠也不知道自己是怎么在手感一天天退步的时候坚持下来的。
“也许,是因为方文卓?”他有时候会有点自嘲的想。
第148章
一开始,王楠对方文卓还是很克制的,也觉得方文卓很不容易。但是当他的状态一天天下降,再见方文卓在他身边窜来窜去,就总有一股憋闷,不知道从什么时候,他就开始对方文卓发脾气,总觉得他怎么做都不对,看到他都烦闷。一开始,他还能稍微控制一下,但现在,他就像失了控似的,每天不对方文卓发两次火简直就不行。
早上一次,晚上一次。
有时候王楠也想,他这是不是变成了毛病,他也知道这样不对,但,控制不住。
“等他受不了了,自然会离开,到时候……到时候,我自然也就不发了吧。”他是这样想的,但每次想到这里,心中就会有一种空落落的感觉。
九月的时候,新一轮的中国公开赛开始了,王楠没有参加。媒体对此,只是表达了一下遗憾:“在上一次决赛的时候,我们见证了王楠杀进决赛,虽然因为一些特殊原因,他中途放弃了比赛,但那时候我们相信这个冠军早晚是他的,但是这一次,我们甚至没能见到他的身影。希望在明年,我们能够见到他,而在今年,让我们一起展望孙暮!”
孙暮也的确没有辜负人们的希望,一举杀进四强,虽然在半决赛的时候被邦迪淘汰,但也是虽败犹荣了,很多人都认为,如果不是碰上了邦迪,他很有可能杀进决赛的。
“其实去年王楠抽到根好签,可惜他没能把握住,孙暮今年运气有点差。”
真的来说,孙暮的运气是不错了,他在进入八强前,都没有遇到太强大的对手,但是在观众看来,以他的实力,就算遇上个比较强的也无所谓,而在决赛前遇到邦迪、卡罗尔之流,那就是运气不好。
这时,还有人谈论王楠,但谈论的方向已经变了。在过去,他们对王楠充满了希望寄托,而现在,则是可惜。
唯一的一次希望就这么浪费了。
本来能成为中国第一个拿到中国公开赛冠军的人。
真遗憾啊、遗憾……
时间一天天过去,王楠还在治疗,而关注他的人则越来越少。很快,就又到了世锦赛,他的名字终于又出现在报纸上,但还是遗憾的:“汇德方面表示,因为治疗还没有结束,王楠不会参加这一年的世锦赛,这真是一个令人遗憾的消息。不过令人欣慰的是,孙暮和付红莲都确定要参赛,而且他们的状态也都达到了最佳,让我们期待他们在世锦赛上的发挥!”
这半年来,付红莲在英国参加了一些地域性的比赛,很拿了一些奖,虽然都不是什么大奖,但也算是给斯诺克界打进了一记强心针,因为王楠在英国的时候并没有参加这些比赛,所以很多人都认为付红莲比王楠更有希望,更有天分。
“同样都是汇德送到英国的,为什么莲子就能拿到这些冠军呢?”
“王楠也就是运气好,现在再看,他稳定性不如暮暮,技巧不如莲子,真要说的话,也就是更有灵性?但灵性算什么啊,伤仲永大家都知道的!”
“看来还是莲南啊!”
……
其实王楠在英国参加的比赛不多,这是因为他的特点决定的。他欠缺的是基础、是底蕴,与其将时间花在那些没有多少含金量的比赛上,不如多磨练自己,然后参加真正的大赛。而付红莲因为是童子功,基础无比扎实,所以,就需要比赛来磨练自己的心性以及感觉。但是这些,普通的观众是不知道的,他们只知道付红莲拿的冠军多,也应该是更厉害的。
“莲子!四强!”
在比赛之初,他的粉丝就打出了这样的旗号。他们是这样说的:“连那个王楠都能进八强,我们莲子更厉害,起码也是四强!”
“其实比起四强,我更希望咱们莲子能打出个147。”
“是啊,真希望莲子也能有个147。”
“147是可遇不可求的,要不那王楠是怎么打出来的?”
……
在一年前,人们对王楠的147津津乐道,而现在,这147则要打个问号了。当然,依然有支持王楠的,依然有为王楠说话的。但是,在一年后的今天,这些人也不得不疑惑,难道王楠,是真的不能再比赛了吗?难道他们永远不能在赛场上看到王楠了吗?
而此时,王楠也在紧张的看着医生。
“我们来看你这两张照片,这个是你去年的,这个是昨天刚拍的,从这两张照片里,我们能够清楚的看出,是有区别的是不是,特别是这一点对不对?”
王楠点了下头,看着医生,医生知道他想问什么,想了想,道:“你已经恢复的很好了,但是,我不能告诉你,你是百分之百的康复了,所以我不能保证你在比赛里……”
王楠的眼神一黯,随即又道:“医生,我恢复的有百分之六十吗?”
“起码八十!”
“那么,再过一年,我能恢复百分百吗?”
“这个……”
医生犹豫了起来,从感性的角度,他也许应该给王楠一个肯定的答复,但是他这样的工作,却不允许他这么说。见他这个样子,王楠自然也就明白了,他道了谢,站起身,茫然的走出了医院。
一年了,孙暮进了公开赛的四强,付红莲也在世锦赛上拼杀着,很有可能杀进正赛,小龙当了教练,小成在英国也取得了成绩,马选和小朱被派到了外地驻扎,每个人都有变化,每个人都在进步,只有他。
治疗、治疗、无休止的治疗,无休止的退步。
一年,也就这个样,两年,依然没有希望,三年四年呢?
“我完了。”他带了些麻木的想着,他的斯诺克生涯完结了,虽然他才二十三岁,虽然他也许还能做别的事情,但是,他再也无法没有顾虑的在球桌上驰骋,再也没有办法满怀信心的去冲击那世界上最高的位置!
“我完了!”
街上的人来人往,汽车川流不息,人们的脸上或匆忙或喜悦,忙着自己的事情,却很少,向他这边看——他现在上街,已不需要任何伪装。
“我完了!”
“我已经不能打斯诺克,为什么,这个世界却没有任何变化?我这么痛苦,为什么这些人还能笑得这么高兴?到底有什么可乐的?”
一时间,他只恨不得这个世界都毁灭了,他想拿着炸弹冲进某个大楼,想抱头痛哭,想大声喊叫,但最终,他什么也没有做,只是慢慢的,走回了家。
二十六层的小高层,新房子,保养的还很好,电梯光滑明亮并且宽敞。他买的在七层,就算哪天停电也不担心爬不上去,坐电梯,更是快速。一同搭电梯的还有一个十六楼的小男孩,记得他刚来的时候还缠着他要过签名,现在,却只是瞪着一双黑白分明的大眼看着他。
“也许,是觉得我可怜吧。”
他有些自厌的笑了下,步出电梯。大户型的房子,一层只有四户,他的在左边,来到门边,还没开门,就隐隐闻到了中药味,打开门,那味道也就更浓了。
“你回来了。”方文卓从厨房里探出头,“正好,药也快熬好了,你先等等别吃东西,喝了药再说。”
王楠没有说话,只是进了自己的房间,过了一会儿,方文卓端着药过来了,见他这个样子,就道:“怎么了?”
“没事。”
方文卓知道他一定是有事的,但是他不说,他也不好赶着很问,想了想,就道:“周哥给我介绍个港岛的老中医,针灸功夫一把抓,过两天咱们去找他吧。”
王楠没有出声,方文卓蹲到他身边,轻声道:“去试试吧,你不要急,中医就是要慢慢调理的,而且咱们国家几千年来的文化,必有玄妙,去吧去吧。”
他不断的说,王楠一开始不出声,等他说的多了,蓦地急了,腾地一下从床上坐起来:“屁的玄妙!一年了!我他妈喝了一年的药了!半点用都没有!这些医生都是庸医,都是混蛋!一年……他妈的我现在已经一年了,一年了我还不能上赛场!我废了!我废了你知不知道!什么事?你刚才不是问我什么事吗?事情就是我废了!”
他说完,喘着粗气瞪在哪儿,好像在看方文卓,又好像什么都没看。房间中的气氛几近凝滞,除了两人的呼吸,没有任何声音,过了片刻,方文卓才有些艰难的慢慢开口:“你今天,去看医生了?”
王楠别过脸,方文卓又道:“医生怎么说?”
王楠依然不出声,方文卓等了等,道:“不要听他说,他只是西医,西医总是这样的。药也能入口了,你先喝吧,凉了更苦。”
他说着把药送到了王楠嘴边,王楠皱了下眉,他道:“喝了吧,就算不治手,也总管别的,你看你现在的气色就比早先好,好了好了,你也是大人了,别怕苦啊。”
他有些逗笑的就要给王楠喂,但还没送过去,王楠就蹭的一下站了起来:“我说没用,你没有听懂吗!”
他说着,推了一下方文卓,方文卓猝不及防,不由得向后倒去。那一刻,在王楠以后的回忆里仿佛变成了慢动作,方文卓极力的想控制着平衡,却抵不过惯性,最后还是倒在了地上,而他手中的碗,也掉了下来。
第149章
黑褐色的汤汁在大海碗里来回晃荡了两下,全部泼了下来,然后就是那个白底蓝花的大碗。
啪啦一声,和方文卓一起,掉在了地上,方文卓一屁股坐在地上,而那碗则碎在了他身边,在这个过程中,王楠曾下意识的想去拉他,但却没来得及,最后只看到他坐在药汁里,身体还往后仰了一下。
中药的苦味更浓了,两个人都没有说话。
王楠看着方文卓,方文卓看着王楠,他们的表情都有点麻木。过了片刻,王楠突然开始脱衣服,先是上衣,然后是裤子,片刻,他就光溜溜的站在了那里。
这一年多,他吃的不少,但身上不仅没见胖,反而还瘦了一点,皮肤白净,青筋埋在下面,有一种诡异的诱惑感,他昂着头:“来啊,你不是就想这个吗?给我这里当老妈子洗衣做饭熬中药,伺候我这伺候我那,不就是因为这个吗?现在给你机会,来吧!”
方文卓抬起头,他仿佛一时有些弄不清他是什么意思,有点木木的看着王楠。王楠此时也顾不上羞涩了,他心中憋着一把火,只想把所有的东西都砸了,方文卓的退让诱哄并没有让他更好过,只令他想着大干一场——不一定是要干什么,但要干一些毁灭的事情,把他所见到得一切都毁了,连同他自己。
“来啊来啊,你不来才是没种呢!”
方文卓一开始没有反应,等他叫得狠了这才眨了下眼,然后,慢慢的站了起来,他没有说话,只是带着一股威压,王楠心中有些怯,但是他那把火烧的他都快着了,也就什么都顾不上管了。
方文卓又站了片刻,然后转过身向外面走去,王楠一愣,顿时怒了:“方文卓,你他妈个孬种!你个不带把的,你个王八蛋龟儿子兔崽子没卵蛋的……”
他生于市井,虽然平时不怎么说脏话,但骂起来也是一整套不带重样的,只是就这么骂着,他心中也有一种愤懑——他这么脱光了站着,方文卓竟然走了!
他过去经常和方文卓一起洗澡游泳,倒也不觉得在他面前脱光了有什么,他生气的是,方文卓竟然把他给晾到这儿了!他不仅气,更有一种恐慌,他也不知道自己怕什么,但就是害怕,一时间,只有不断的大骂才能缓解。
他骂的足有十来分钟,口干舌燥了也不愿停,不过渐渐地,感觉有点凉了,而在这时,门突然开了,方文卓一手提提着拖把,一手拿着簸箕走了进了,身上的衣服,也换了一身。
他把那碎碗扫到簸箕里,然后将药汁拖了。地板是白色的,药汁又浓,拖了一遍还有污渍,他去涮了拖把又来拖了第二遍,之后把拖把送回去,然后才有点无奈的开口:“好不容易熬好的又要重新熬,你这一碗药,要一百多块呢。”
王楠瞪着眼:“你他妈的什么意思!”
方文卓看了他一眼,过去抓住他的手,王楠要缩,但力气没他大,躲了一下,还是被他抓住了:“方文卓——”
他要说点什么,方文卓却突然抓着他的手亲了一下,然后两手包着他的:“这力气大的,连我都推到了,怎么会不能好呢?这已经是见好了啊!”
王楠怔怔的看着他,然后突然哭了起来。他先是忍受不住的流下眼泪,再之后就是抽泣,到最后,终于忍不住的嚎啕起来。他觉得难受、委屈、憋闷。
为斯诺克,他几乎付出了一切。
时间、努力、梦想、希望。
他也以为斯诺克就是自己的一切。但是突然间,这些都没有了,任他怎么努力都挽回不了,就仿佛在一个梦魇中,怎么跑,都看不到黎明。
他害怕他恐慌他难受他茫然,而与此同时,他还要装作若无其事,因为他不知道他还可以去怨恨谁。
顾海吗?这个名字在这个时候已经很陌生了,当时在出了那件事后,他就被送到了少年劳教所里,后来也不知道到底如何,有人说他家里托了人将他减刑了,也有人说他犯了事,延长了刑期。
这些,他听了,然后也就忘了。
他对顾海没有太多的感觉,一开始是因为满心都在怨方文卓,后来则是真的淡然了。他听过不少人说劳教所里的情况,知道那地方比他家的大杂院要恶劣一万倍,就算在吃穿上有办法弥补,那种捆缚,就已经堪比酷刑了。再想想和顾海的恩怨,也觉得没什么好怨。
他过去不怨,现在自然不会再怨。
那么,就是方文卓吗?
他好像的确是有理由怨他的,但他也不是傻瓜,方文卓对他好,任劳任怨任打任骂,不管他表现的怎么样,其实心中,也早就不怨了。
除了这两个人,他找不到其他人怨了。他的父母乃至张全好像都有责任,但是自从他寻摸着要怎么给自己找个出路的时候,就没再指望着自己的母亲——对他的父亲,更是连想都没有想过的。
是他要和顾海打那个赌的,也是他,后来赢了人家,如果真的要找到一个源头的话,那就是他自己!
所以,他应该怨自己,都是他年少不懂事,都是他太过张扬,都是他肆意妄为,都是他当时不晓得厉害!可是,他又做错了什么吗?他只是想给自己找一个出路,只是想挣一笔可以扬眉吐气的钱,到后来挨刀,也只是为了顾全他和方文卓的义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