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起灵好像挺关心他的,他什麽都没讲,他就主动先递了水过来。刚刚也是,他都还没开口,张起灵居然晓得他把头痛药放在什麽地方,还帮他拿了过来。吴邪可从没见过张起灵有对谁表现出这样的关心。思绪朝著更久远的记忆想去,吴邪又想起,当初开学的第一天,张起灵可是还主动说可以载他到上课的教室去的,如果不是他帮忙,那天上课一定会迟到。
忽然间,吴邪对张起灵不怎麽良好的第一印象,似乎有了彻底的改观。
喝乾了水,吴邪突然觉得,其实张起灵是个好人,只是不怎麽擅长表达自己……应该是这样的吧?
吴邪这个人很单纯,虽然起初他觉得张起灵那人忒讨厌,但经过一段时间的相处后,比较了解了张起灵的个性,自己也受过他的帮忙几次,他倒也能坦率直接地改变自己对他的观感。
他也不太明白自己的思考是从什麽时候往这个方向偏了,但好歹有件事情也做了一个结论出来,他觉得心情好得不得了,这才注意到自己一身的酒味,就连空气裡也挟杂著淡淡的味道。
吴邪一急,连忙抓起自己的枕头、棉被,凑进鼻子一嗅,果然不出他所料,都带著一股酒味。
二话不说,他走到了窗边,打开了窗户,惊觉外头的空气比房间裡的空气好上不少,他才告诉张起灵,说先让房间透透气,别关窗,要不全都是酒的味道,燻都能把人燻醉。
「他娘的,下次绝不让胖子带一群人在房裡喝酒!」走进了衣物间,吴邪抓了衣服,扔下一句他要去洗澡后,就风风火火地跑出三○六寝了。
走廊上,简直是一片死寂,让人很难想像,这居然是男生宿舍星期六的早晨。吴邪是撞见几个刚从寝室走出来的人,大多都是一脸没睡饱,无精打彩的模样,每个人都频频打算呵欠,甚至走著走著,一个不小心就靠在牆边上睡著,让人怀疑他们一整晚到底干了什麽事,先前他赶作业熬夜三十几个小时,也没累成这个样子。
由于三○六寝离浴室很近,没几步路就到了,裡头只有两个人站在洗手檯前刷牙。
吴邪跟他们说了声早安,就挑了间浴室进去,门一关上,身上的衣服全都扒个精光后,转开水龙头,花洒裡冒出来的冷水冻得让他大骂了一声,才听见有脚步声靠近,接著外头的人就大喊了:「靠!吴邪,你他娘的够倒楣了,那麽多间,你偏挑了坏掉的这间!」
「我操!你怎麽不早说!」吴邪骂了回去,甩甩一头的水,拿了浴巾随便包著下半身,就抱著自己的衣服窜进另一间。
这间浴室倒是没问题了,他舒舒服服地洗了个热水澡,还顺道刷了牙后,身体上还浮著一层热气。当他穿好衣服,湿淋淋的头髮上还顶著浴巾,走出淋浴间时,和正巧路过的张起灵撞个正著。
吴邪下意识地骂了一声,正要问是哪个家伙走路不长眼睛时,一抬头,才知道是张起灵。
「咋……小哥,你有早上洗澡的习惯?」摸著自己的鼻子,吴邪问得口齿不清。
张起灵摇摇头,扯了扯自己的衣服才说:「有酒味。」
「咦?你昨天啥时喝酒了?」吴邪不解,他记得也还醒著时,根本就没人敢靠近一旁沉浸在自己的世界裡玩电脑的张起灵。就连其他寝的人怂恿他跟张起灵劝酒,张起灵也不理他。
张起灵静静地看著吴邪,看得他背脊都有点冒凉,心裡还滴咕著明明才刚洗好澡而已……一瞬间,吴邪还以为自己看走眼,想再确认时,张起灵已经走进他刚刚洗的那间淋浴间了。
眼花也不带这样的吧?为什麽他眼花是要看见张起灵笑,可是他真的有笑吗?虽然看上去,嘴角好像有点微微上扬,可是又不太明显……问题是,为什麽张起灵要在他问这个问题的时候笑?看著被关上的门,吴邪满头雾水。
可是……在走回寝室的路上,吴邪还在烦恼这件事。就连把换下来的衣服扔进了用来装葬衣服的洗衣篮裡,坐回床边擦著头髮时,吴邪都在想,为什麽张起灵要对他笑?
何况这……好吧,他不得不承认,张起灵那个性的人若真笑出来,肯定不容易,但是他非常纠结让张起灵笑的原因,他不过就是问他昨晚什麽时候喝酒……昨晚……
吴邪想起来了,早上醒来时,他是在张起灵床上,也就是说,他整个晚上都跟张起灵睡在一起,可能还盖著同一条被子,搞不好他还把人家当棉被一样抱得死紧,所以说,张起灵身上的酒味,其实,全是他带过去的?
停下擦头髮的动作,吴邪两手捂著自己的脸。
世界末日,可能差不多就是这个样子了。
他娘的,他哪还有脸面对张起灵?他都吃了人家一晚的豆腐!
不知道时间又过了多久,但肯定不会太久。张起灵是个动作俐落又很快的人,不太可能像个娘儿们似地洗澡就要花上大半个小时。
很快地,又有人开了房门,吴邪不用想也知道,进来的是张起灵。
暗自在心裡叹了口气,吴邪安慰自己,如果张起灵没提的话,那就表示他觉得那没什麽,自己也就不需要在意得跟个小姑娘一样,而且不过就是睡一张床嘛,两个大男人的,有什麽好在意?又没有谁搞大了谁的肚子了?
帮自己做足了心理建设,又吁了口气,吴邪才又开始擦起乾得差不多的头髮。他的头髮不长,在夏天的时候,甚至是只要甩甩头,甩掉上头的水,没半个小时就会自然全乾了。
就在吴邪准备把浴巾挂到窗边让太阳晾乾时,他不经意地看著从张起灵的领口冒出来的印子,颜色很浅,吴邪不太确定那是什麽东西,便开口问:「小哥,你左肩脖子是不是沾了什麽?黑黑的一块。」吴邪差点没把张起灵是不是洗澡没洗乾淨这话都问出口了,幸好他及时住了嘴。
张起灵停下手边的动作--他洗了头,连擦都没擦,头髮还滴著水珠,就顾著玩电脑,刚刚吴邪其实也有股想帮把他头髮弄乾的衝动--接著回头看了吴邪一眼,一声不响地脱掉了上衣,吓了吴邪一大跳。
平时大家直接在别人面前换衣服也不是什麽大不了的事,但吴邪那瞬间想的,却是他似乎没见过张起灵没穿衣……呸呸呸!是没见过他换衣服!毕竟张起灵总是全寝室第一个醒来的,看见他的时候,他早就换好了衣服坐在电脑前玩游戏了。就算碰上听说是张起灵有体育课、而且他还有出席的时候,张起灵似乎也是习惯先到游泳池裡借浴室,洗过了才会回来。
吴邪突然觉得,张起灵不过就脱个衣服,自己就像要被人怎麽了一样大叫的反应太夸张,但接下来,他只能目瞪口呆地盯著张起灵上半身那颜色渐渐消褪,最后完全消失的纹身。
难怪,张起灵碰到什麽事都这麽处变不惊……
吴邪默默地,向后退了几步。
之十三、误会跟滚雪球一样会越滚越大
别说是三○六寝的,只要是有眼睛的人都晓得,吴邪最近真的不太对劲。
室友一号表示,他一开始就觉得吴邪家教挺好的,对人该有的礼貌都做足了,但最近真不知道是吃错了什麽药,和其他人相处倒是没什麽大问题,只要一碰到那个张起灵,感觉好像……特别不一样了……说到这裡,室友一号陷入沉思。
室友二号仅接著说,他觉得看见现在的吴邪,就像看见他老爸对三爷的态度没两样。
旁边的室友三号接著问室友二号,三爷谁来著?
「喔,三爷是指--操你的死胖子,不关你事问那麽多做啥?」
「我操,你不说就算了还骂人,耍流氓是吧?信不信胖爷我登高一呼,他娘的这间宿舍你就别想住了?」
先别管旁边吵起来的室友二号与三号,且听室友四号怎麽说。
「我赶稿,很忙,活动快到了。」说完,戴著黑眼镜、穿著一身黑的室友四号便风风火火地走出三○六寝,还正巧和要进房的吴邪撞成了一块儿,「欸,小吴,抱歉啦!」
「没事,不过瞎子,你急得跟投胎似的做啥?」一手抓著门框,吴邪衝著已经快步走到电梯那裡的黑眼镜大喊,黑眼镜没回应,摆了摆手就向右一转,跑下楼了,连电梯也不等。
吴邪搔搔头,走回房,刚刚聚在一块儿的三个人迅速散开,胖子、潘子连架也不吵了。
解子扬慢条斯理地走回自己的桌前,把黑眼镜桌上叠得跑到他桌上的东西全推回去,才好整以暇地打开了电脑,开始写报告。
潘子窝回床上,拿著哑铃开始练臂力;胖子也坐回自己的桌前,小心翼翼,万分谨慎地拿镊子开始组装他的模型。
从头到尾都在房间,但被当成背景的张起灵,还是老样子,戴著耳机玩游戏,不融入其他人。
吴邪也懒得管其他人在搞什麽鬼,拎著刚刚从学校裡头的便利店买来的零食和饮料,摆在自己桌上时,胖子就放下手裡的东西,好奇地探头过去。
「天真,带了什麽好东西回来,有没胖爷一份?」他搓搓手,也顺带搓掉手上的黏剂。
「钱拿来我就分你。」吴邪白了他一眼,头一转向张起灵,就换了另一个表情,「小哥,要喝点什麽吗?便利店饮料有特价,我多带了几瓶……」
大概是正巧来串门子的小花突然冒了出来,两条胳臂搭在吴邪肩膀上,瞬间就环上吴邪的脖子,整个人贴在吴邪背后,下巴还抵著吴邪的肩膀,左手一伸就拿走了吴邪手裡那罐茶,「小邪,咋你对小哥就那麽好,买东西居然没咱们的份?」
吴邪吓得好像刚刚给女鬼沾上了身一样,差点没从原地跳起来,甩开小花,也没要抢回被小花擅自拿走的饮料,「我操!你走路咋不带声音的,偷偷摸摸想吓唬谁啊?」
「我才没想吓谁呢。」小花自动自发地打开饮料喝了一口,指指旁边的胖子跟解子扬,「他们能作证,我可是光明正大先敲过门的,还是小扬来帮我开门的呢。」
「不要学我妈那样叫我!谁淮你那样叫我!」解子扬扔下报告,对著小花大吼。
「是啊是啊,天真,人家可是光明正大进来的,谁晓得你眼裡只剩下小哥……」胖子说到这裡,啧啧啧了几声,站起身揽著吴邪的脖子,就把人带到衣物间外头的小角落去,硬要吴邪跟他脑袋抵著脑袋,小声地说著悄悄话,「我说天真,你最近真不对劲,发生什麽事了?不会是住在全是男人的宿舍,觉得都是男人的空间太棒了,一个不小心就爱上男人了吧?」
听了胖子的话,吴邪一时间实在作不出什麽适当的反应。
他不知道自己该瞪胖子还是揍胖子,或是要吼吼这满脑子不正经的家伙,他娘的脑子裡装的淨是些什麽玩意儿?他娘的他再不济也不可能去喜欢上一个男的,而且还是张起灵--想到这名字,吴邪就不由自主地打了个哆嗦。
察觉吴邪的反应不正常,胖子又赶紧问了一句,「小吴,胖爷认真说,若是你真好男人这口,只要对象别是胖爷我的话,你喜欢上谁,胖爷我绝对挺噢、」讲到一半,胖子的话硬生生被吴邪拐在他胸口的一拐给打住了。
「你才喜欢男人!你全家都喜欢男人!」吴邪甩了甩刚刚拐了胖子一下还被弹回来的手肘,才挣开胖子的手,就听见小花问他们在聊什麽喜欢男人还是女人的。
「怎麽,有人要出柜了吗?」自作主张拉开黑眼镜的椅子坐下,小花大大方方地把解子扬当成人肉靠垫,还一边喝著饮料问。而解子扬则是试图滑开椅子,看能不能让小花直接重心不稳摔倒在地上算了。
看著眼前这几个人,吴邪又看了眼张起灵,他才缓缓举起自己的右手,往脸上一抹。
「你们几个,跟我出来一下。」他语重心长地说。
由于这时间,摸金宿裡的人很多,吴邪首先不考虑把? 舜揭宦サ慕灰晏憔龆ㄏ蛏戏⒄梗熘肿印⑴俗印⑿』ㄒ约白焐纤得恍巳ぃ故歉创杖饶值慕庾友锼母鋈松狭硕ヂァ?
平时摸金宿的顶楼也算是学生的另一种交流场所,但它更正确的用途是晒衣场,只是顶楼的空间再大,也不够所有住摸金宿的人把衣服往这裡晒,因此不知不觉中,住在摸金宿的学生像是有种不成文的规定,就是会把顶楼的晒衣空间,让给住在高楼层的学长们。
其实更主要的原因是,五楼以下的人也懒得特地跑到顶楼晒衣服,除非洗了床单、被单这类的大型物品,要不就是全挤在各自楼层那一小块的晒衣空间裡。
除了晒衣场的作用外,有更多人会在这裡抽淤,毕竟宿舍裡头是禁淤的,一旦被发现在房裡抽淤,简单点是退宿处份,严重点,可是要扣学习分数,再惨一点就是退学,可没想要拿自己的学费以及前途开玩笑。因此犯了淤瘾的学生,大多会乖乖爬上顶楼这块舍监唯一同意抽淤的地方吸个两口。
下午时,顶楼的人说多不多,说少不少,但至少他们五个还找得到个空间说悄悄话。
这时,胖子已经显得有点不耐烦了,「天真,你到底有什麽天大的秘密要交代?难不成你现在要说其实你是个吴木兰吗?代兄住进男生宿舍念书,现在爱上了张将军?」
「我操你的,猪嘴裡吐不出象牙就闭嘴!」吴邪差点没抄起旁边的晒衣竿往胖子打,深吸了口气,缓和下情绪后,才席地而坐,也不管其他人还站在一旁。
倒是解子扬跟小花很快就跟著坐下了,接著才是潘子与胖子两人。
「小、唉,我说吴邪,你有什麽烦恼,就说出来,大伙儿一定帮你想办法解决。」潘子道。
吴邪突然有点感动,果然同寝裡,就只有潘子一个人最靠谱。
「就是说啊,小邪,有感情困扰吗?」小花的手裡玩著已经喝乾的饮料空罐。
叹了口气,吴邪道:「不是什麽感情问题,但事情是跟小哥有关的确实没错……」
听见事情跟张起灵有关,让解子扬的表情变得有些複杂,他明白在场的所有人裡,搞不好连当事人知道的事情都没自己多,但他实在不确定自己该不该说出那晚的事……看吴邪这阵子的反应,应该根本就记不得他喝醉那晚做了什麽了吧?
「小解,咋你脸一下青一下白的,吃坏肚子了?」胖子问。
解子扬只摇摇头,随即又皱眉,「你能不能换个叫法?小解、小解多难听?」
「欸,还不都一样,你跟你堂哥一个大解、一个小解,正巧刚刚好啊!」
「我说那个,胖子,解字是有两种读音的,用在姓氏上的唸法,就跟感谢的谢一样。」虽然知道眼前的人离题了,吴邪还是忍不住插嘴。
「对啊,听你这麽喊,都让人怀疑你是不是想跑厕所了。」小花附和著吴邪的话。
「现在的问题不是这个,而是小咳、我说吴邪的事情吧?」潘子是寝室的良心,帮吴邪将话题给扯了回来,所有人这才又把注意力放在吴邪身上,并催促著他,如果真有什麽麻烦就别客气。
「当然钱是另外一回事,要人力帮手的,咱们能干什麽就绝不会推辞!」胖子很义气,拍拍胸脯说道。
看著眼前才相处短短几个月的室友以及相认的竹马,吴邪心裡有种无法言喻的感动。兴许人生最快乐的一件事情,就是能碰见像他们这样的好朋友--
「其实,我看见了……」
这麽句诡谲的开场白,让原本还带著了看戏般轻鬆心情人的人,全都敛起了脸上的笑容,四个人十隻眼睛全盯著吴邪,戴著眼镜的解子扬还有点不安地皱了皱眉,挪了挪身体,才决定往潘子的方向靠一点。
胖子一看现在的情况不对,便开口催著吴邪别装神秘,吴邪才缓缓开口……
「小哥身上……」他顿了一会儿,才道:「有一片很大片的纹身……」
之十四、解雨臣,喜欢的零食:花生米
气氛一时间冷了下来,所有人的眼睛都盯著吴邪不放,最后是小花先轻哼了声,从口袋裡拿出了包花生米,一边撕开包装,一边说:「什麽嘛,我还以为你要说张起灵见鬼了,还是你见到张起灵跟鬼说话了呢。」
潘子倒也鬆口了气,「小、我是说,其实有纹身也没什麽大不了的……」他笑道,毕竟以前他偷看过自己老头带回家的一些案件的档案照片,裡头每个流氓身上或多或少都有些纹身,虽然他对张起灵身上会有纹身也有点好奇,但还不至于需要大惊小怪的程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