冯裕芳着急之下语速都比平时快了些,恨声说:“还不都是因为我那个不争气的侄子!”
冯裕芳的侄子只有两个,一个是现任秀雅的总裁冯旭飞,另一个就是副总冯旭东。不争气的那个,用脚趾头想也知道是冯旭东。
宋唯心里冷笑一声,没有搭腔,静静等着冯裕芳继续。
冯裕芳缓了缓气,又说:“我昨天晚上才听说旭东无缘无故地把设计部的总监给开除了,现在秀雅上上下下都在为秋季服装的发布做准备,他在这个关键的时候居然还把设计部总监开除了,这不是给公司添乱嘛!”
宋唯对秀雅的实际情况并不是很了解,只是听说总裁冯旭飞年轻有为。至于冯旭东,明显就是一个流氓草包。
宋唯抽空看了眼后视镜,见冯裕芳一脸愁容,想了想,安抚道:“就算冯旭东无作为,他上面不是还压着一个人吗?你其实不用这么操心。”
冯裕芳唉声叹气,“你是不知道,我昨天才听刘倩说被开除的那个总监是旭东之前的女朋友,旭东把人家开除也就算了,我听说他还把人给打进医院了,这都什么乱七八糟的事!”
刘倩是冯裕芳的秘书,现在因为公差在外暂时回不来,冯裕芳才想到要找宋唯。
宋唯知道冯裕芳的性格,她虽是挂着公司董事的名头,但对于家事却比对公司还要上心。大概是因为冯裕芳一直孤身一人的缘故,总是对身边的家人关怀备至。
鉴于此,宋唯也就不再劝阻。
车子到达秀雅公司楼下时,宋唯直截了当地对冯裕芳说:“你进去吧,我在外面等你。”
“你不跟我进去?”冯裕芳惊讶不已。
宋唯笑了笑,一脸无所谓地说:“我又不是你们公司的员工,进去了也没什么作用,还是算了。”
冯裕芳知道这不过是宋唯客套的推辞,她了解宋唯习惯了独来独往,默了默,只好妥协。
宋唯目送冯裕芳离开,还没来得及钻进车里,眼睛就犀利地捕捉到了一个躲躲藏藏的熟悉身影。
她目光一暗,沉声说:“秦水水。”
其实在车上时,宋唯就已经发现了秦水水的身影,她故意走下车,目的就是要让秦水水看清她。
谁知秦水水见了她却跟猫见了老鼠似的,居然幼稚地想要躲过她的目光偷偷溜进去。
……
宋唯终于把矿泉水的盖子拧紧,她将飘走的思绪收回,对着一旁等候已久的秦水水说:“我听说夏青被冯旭东打了,而且还被赶出了公司?”
秦水水点了点头,下意识地脱口而出,“冯董事这次来公司该不会就是因为这事吧?”
“嗯。”宋唯淡淡应了一声,状似无心地说:“既然夏青走了,现在设计部是谁在管事?”
秦水水不及深想宋唯为什么会这么问,老老实实回答道:“来了个新总监,叫叶芹。”
“冯旭东带来的?”
“你是怎么知道的?”秦水水表情夸张地看着她。
宋唯扯了扯嘴角,不以为意地说:“随便猜的。”
秦水水撇了撇嘴没搭腔。
宋唯以为她不信,可有可无地补充:“我的直觉一向很准。”
秦水水稍稍侧身面对她,看着她的眼睛,别有深意地说:“既然你的直觉这么准,你肯定一开始就知道我早就喜欢上你了吧?”
宋唯没想到她话题这么跳跃,表情愣了愣。
秦水水可管不了许多,提了一口气,快速地说:“既然早就知道我对你的感情,为什么每次面对我的时候你都没有正面回应?”
宋唯心想:了不得了,秦水水居然能千回百转地把话题绕回来,居然还能这么淡定从容。
或许是她以前小看了她?
面对态度有些咄咄逼人的秦水水,宋唯默了默,迟疑地说:“我只是……不知道要怎么回应。”
这么模棱两可的答案听着真是不舒服,秦水水定了定神,眼神灼灼看着她,一字一顿清晰地说:“你喜欢我吗?”
宋唯大概没想到她会突兀的问题这个话题,她垂下了眼,不知道是要掩盖眼底的情绪还是在思考。
秦水水紧张得手心开始冒汗,但是她告诉自己不能急,既然事情已经到了这个地步,她决定豁出去了。
半晌,她听到宋唯带着困惑地说:“我不知道。”
“不知道?”秦水水重复着她的话。对于这个看似敷衍的回答,她不知道该怎么如何是好。
宋唯悠悠抬起头来,深深看了她一眼,“我从来没有喜欢过别人,所以我也不清楚自己对你到底是什么样的感觉。”
秦水水听她这么一解释,眼前一亮,内心竟燃起了一丝希望。
她之前就听宋唯说过,她从来没有喜欢过任何人。现在宋唯出现了迷茫和犹豫,是不是意味着宋唯其实对她并不是全然没有感情?
秦水水按捺住心中的窃喜,深呼吸一口气,正准备给宋唯做分析,可她一张嘴,就被宋唯截住了话。
宋唯此刻脸上一派淡然,清冷的眼底闪着一抹异样的光,语气闲散地说:“我给你讲个故事吧。”
秦水水哪有心情听她讲故事,但当她对上宋唯那双突然变得柔和的双眼时,整个人就这么迷迷糊糊陷了进去。
“什么故事?”
大概是因为侧身的姿势不舒服,宋唯动了动身体。
她的眼底有些空灵,像是看着秦水水,又像是透过她看的别处,沉吟了一下,说:“二十五年前,我在山上遇见了冯老先生,他的车子在大雾中迷失了方向,不小心掉落了悬崖,最后是我把他救了起来。”
说到这里宋唯顿了一下,像是在整理思绪。
秦水水没想到宋唯跟冯家居然有这样一层渊源,难怪冯裕芳对她的态度这么客气恭敬。
脑海中突然有什么一闪而过,秦水水抓住了关键的信息,她难以置信地看着宋唯惊艳绝伦的一张年轻面孔,不得不打断了宋唯的思绪:“二十五年前,那时候你多大?”
依照宋唯这张脸来判断,二十五年前她应该还是个小孩吧?
宋唯目光缓缓聚焦,看着一脸错愕的秦水水,她不自觉地扬了扬嘴角,感慨道:“大概跟你这个时候差不多大吧。”
“不可能!”秦水水激动得差点要跳起来。
反观宋唯却是淡定许多,她几不可闻地叹了一口气,无可奈何地说:“还记不记得之前在你家,你也问过我的年纪。”
秦水水当然记得,当时宋唯遮遮掩掩不肯明说,最后还开玩笑说她跟秦世华差不多年纪。
秦水水那会只当宋唯不肯透露所以才话说八道,现在看情形,难道宋唯没有骗她?
看着宋唯白皙光滑的脸蛋,秦水水努力找回自己的声音,“所以……你现在到底多大?”
这个问题似乎把宋唯给难住了,她稍稍蹙眉,不是很确定地说:“应该不少于五十。”
“五、五十?!”秦水水结巴到差点咬到自己的舌头。
她突然一想,宋唯毕竟跟自己不是一个种族,年纪不同也是情有可原。可是作为一头白狼,真的可以活到五十年吗?
秦水水有些被吓到,身体不自觉地往后缩了缩。
宋唯发现了她退缩的举动,眼神暗了暗,语气冷然:“怕了吗?”
秦水水半天没回过神来,她不禁咽了咽口水,支吾道:“倒不是因为害怕……”
宋唯眼眸幽深地看着她,不知道心里在想些什么。
秦水水慢慢坐直,用手压住狂跳的心口,迟疑道:“所以你的意思是,你永远不会变老?”
“其实连我自己也不清楚。”宋唯给了她一个意料之外的答案。
秦水水目瞪口呆。
宋唯长舒了一口气,缓声说:“从二十五年前到现在,我的容颜几乎没有发生过太大的变化。”说到这里,她突然苦笑起来,“我也不知道自己这样到底算不算个老妖婆。”
秦水水实在是被吓得不轻,就连当初知道宋唯和安安的实际身份时,她都没有像现在这样惊讶。
她脑袋出现了短暂的空白,许久才找回一些理智,艰难地说:“那你和安安,你们会死吗?”
宋唯拧了拧眉,不确定地摇了摇头。
秦水水下巴都快跌下来了,面对这样一个措手不及的消息,她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好。
“我就知道你会是这个反应。”宋唯却莫名其妙笑了起来,有些漫不经心地说:“之前一直找不到合适的时机跟你说清楚,现在终于可以说明白了。”
她重重叹了一口气,面对着一脸怔然仍缓不过神来的秦水水,敛了敛容,又说:“所以,你现在还敢喜欢我吗?”
第59章
宋唯的语气虽然很淡,但她的眼里却有些飘然不定。
秦水水就这么与她对视了很久,半晌,她才急匆匆地说:“为什么不敢?”
宋唯眼睛里有多了些波动,她不禁蹙眉,声音毫无起伏地说:“可你明明在害怕。”
不知道为什么,秦水水突然感觉到莫名心慌,她快速调整好心态,深呼吸一口气,亟不可待地摇头说道:“不,我不怕。”
“你在撒谎。”宋唯眼神灼灼,似笑非笑地看着她。
“不!”秦水水惶恐地大叫,激动之下她一把拉住了宋唯的手,两只手颤抖地将宋唯的手捧住,“我喜欢的只是你,我不管是你是人还是狼,不管你会不会老会不会死,这些对我来说都不重要。”
她一口气说完,不知道是因为紧张还是别的,嘴唇不自觉地抖了抖。
宋唯完全没想到她会失控,想将手抽回,结果却被秦水水握得更紧。
其实只要宋唯稍一用力,她就能成功抽离。可是当接触到秦水水那双无措又渴求的双眼时,她犹豫了。
趁着她犹豫的间歇,秦水水急切地又说:“你顾虑的难道就是这些?你怕把我吓跑,所以你才一直没有正面回应我,对吗?”
宋唯眉心越拧越紧,安定下来的眼神透着一股幽深。她就这么专注地看着秦水水的脸,好像全然听不见她说的话。
秦水水被她的沉默搞得心慌,强颜欢笑,故作轻松地说:“没有关系,只要你对我不是完全没感觉,其他的都不是问题。”
“我对你……”这时宋唯悠悠地开口了。
“怎么样?”秦水水被她吞吞吐吐的语气搞得神经紧绷。
宋唯不知道该怎么回答,垂眼看了看被她握得有些生疼的手,几不可闻地叹了口气,“给我点时间。”
她一直不肯抬头,双眼入神地盯着俩人的手看了许久。
秦水水恍然回过神来,终于意识到自己刚刚太冲动了些。她有些不舍,缓缓将宋唯的手松开。
心里莫名有些怅然。
空气充斥着一股说不清道不明的暧昧和酸涩。
秦水水两只手无意识地交缠在一起,一时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昨天晚上你问我是不是在耍你。”倒是宋唯打破了沉默,“不,我一直知道你是认真的。”
秦水水愕然地看着她。
“就是因为知道你太认真,所以我一直不知道该怎么去回应。”宋唯稍稍仰头,不动声色地错开了目光,“我昨晚想了很久也没有想明白自己对你到底是什么样的感情,所以决定今天跟你坦白。”
秦水水小心翼翼地看着她说:“结果没有把我吓跑,你是不是感到很意外?”
宋唯倏地看向她,扬了扬嘴角,抿嘴轻笑。
宋唯这不经意的一个笑容,却让秦水水看呆了。她从未见过宋唯露出这样的表情,有些惨淡,好像又带着一丝释怀,虽不明艳,却很是动人。
秦水水定了定神,紧紧注视她的唇角,喃喃:“有人曾经跟我说,世界上没有所谓的可能与不可能,机会都是要靠自己创造的。”
她见宋唯表情困惑,舔了舔唇,视线上移看着她魅惑的一双眼,痴迷一样地说:“我这辈子认定了你,不管你对我怎么样,除非我死,否则我决不罢休。”
……
秦水水脚步轻快地回到办公室时,就见薛美滢趴在办公桌上睁着眼睛发呆。
听到了动静,薛美滢掀了掀眼皮,发现是秦水水进来了,她懒洋洋地直起身体,情绪恹恹,“那人是谁啊?你们怎么聊了这么久?”
今天也不知道是怎么回事,中午休息时间居然其他人都不在。秦水水也不用刻意压低声音,她微微惊讶,“你不认得她?”
薛美滢摇头。
“她就是宋唯啊!”
“宋唯?”薛美滢重复她的话,猛地想起之前的事情,惊叫道:“居然是宋唯!难怪我刚刚就感觉好像在哪见过她!”
薛美滢一向大大咧咧,而且谋面次数不多,她记不得也不奇怪。现在终于得到了证实,她看着容光焕发的秦水水,好奇道:“你俩很熟吗?她找你有什么事?”
薛美滢连续问了两个问题,秦水水却不知道该怎么回答。她想了想,赧然地说:“现在关系还挺好的。”
说完这句话她就有些脸红,昨晚她还咬牙切齿地指责宋唯没有心,结果今天又心情豁然开朗跟吃了蜜似的。
薛美滢见她模样有些难言的羞怯,没好气地说:“你脸红什么,你还没回答完我的问题。”
秦水水表情一僵,微微思索,说:“她约我今晚跟她一起吃饭。”
“什么?!”薛美滢又是一声惊叫。
……
当时在车上时,秦水水也没想到自己能说出这么一副神情而肉麻的话,她依着自己的内心,顺其自然就把心里话说了出来。
她倒是坦然,结果宋唯却因为这样一句神情的告白变得不自然了。
宋唯微张着嘴像是被吓到似的,匆忙垂下了眼,生硬地转移话题道:“你赶紧回去休息吧,晚上我带安安过来接你吃饭。”
秦水水也担心自己太过急躁反倒把宋唯吓退了,虽然还是同以前一样没有得到宋唯的正面回应,可心里却是喜滋滋的,像是充满了无限的力量和希望。
她怀揣着这份小秘密,连对着薛美滢都不好明说,沾沾自喜地一直等待着下班,原本想先溜出去,结果却被薛美滢扯住了。
薛美滢眼光犀利地看着她刚刚明显补过妆的一张脸,迟疑地说:“我怎么感觉你像是要去跟男朋友约会一样?”
秦水水被她说得心里一突,讪笑着反驳道:“怎么可能,都跟你说了是跟宋唯。”
薛美滢仍是半信半疑。
秦水水唯恐宋唯和安安等太久,正想着要怎么说服薛美滢好先走掉,余光瞥见一个熟悉的人影走了过来。
她下意识地看了过去,当发现来人居然是杜雨薇时,表情怔了怔。
反观杜雨薇却比她淡定许多,看到薛美滢和秦水水拉拉扯扯的样子,她戏谑地说:“你们两个在干嘛?”
“水水要去跟别人约会。”薛美滢抢先说。
杜雨薇脸上淡淡的笑容顿时僵住了,她将目光投向秦水水的脸,不确定地说:“是跟宋唯?”
这原本也不是什么见不得人的事情,结果被杜雨薇这么一反问,秦水水就觉得有些尴尬了。她眼神闪躲,微微颔首:“嗯。”
秦水水看不到杜雨薇眼中一闪而过的落寞,听到她话锋一转,却是对着薛美滢说:“既然是这样,美滢,今晚我们两个一起吃饭吧!”
……
秦水水心事复杂地走出公司大门时,果然看到宋唯的车子早就停在那里。
远远地她就看到后座上的安安在冲她招手,她回了安安一个淡淡的笑容,却没有立即走过去,而是回头,对着落在她身边慢悠悠走的两个人说:“那我先走了……”
杜雨薇面无表情,语气淡然地说:“去吧。”
薛美滢的注意力却被宋唯那辆招摇的红色小跑给吸引了,当发现车窗上趴在的安安时,她狐疑道:“怎么还有个小孩?”
秦水水却没功夫跟她解释太多,同她们挥手道别,最后在身后俩人灼热的目光注视下上了宋唯的车。
“砰”的一声车门合上了,车窗缓缓合拢,秦水水想了想,看着宋唯的后脑勺说:“要不咱们这次去便宜点的地方吃吧?”
宋唯抽空看了眼后视镜,不咸不淡地说:“你想去哪里?”
秦水水摸了摸安安像是被饿瘦的脸,心疼地说:“我知道这附近有一家不错的中餐厅。”
“那就听你的吧。”宋唯这次居然破天荒地妥协。
秦水水脸微烫,捏了捏安安的脸,轻声说:“对不起啊安安,又让你等了这么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