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以前的工作基本就是给夏青打下手,除了每天机械地画图纸,其他的事情全都可以称之为杂活。
但是叶芹跟夏青完全不同,她会经常把秦水水叫到办公室里,和她一起讨论递交上去的那些图纸,甚至有时候会跟她一起探讨时下的流行趋势。
秦水水虽然在公司里默默无闻,可也一直在关注时尚圈的问题。设计部每个星期会采购很多时尚杂志,秦水水有事没事都会拿来研究。所以当跟叶芹一起讨论问题时,她可以侃侃而谈。
叶芹每次看着她时都是两眼带着赞赏的光,临了忍不住感叹道:“我果然没有看错人,你的确很有自己的设计理念,是个可造的人才。”
秦水水最不经夸,她脸发烫,后知后觉地意识到自己说得太多了,立即闭上了嘴。
“我刚来的时候就看过你们每个人的人事资料,当时看了你附在简历后面的毕业作品,我被惊艳到了。”
秦水水回忆了一下,她当时来秀雅面试,的确带了许多作品过来,都是她在学生时代的随手涂鸦而已。
叶芹瞥了一眼桌上的电脑,点开邮件里秦水水提交上来的样图,像是随意地浏览了一遍,“老实说,这两年来你的进步并不是很大。”
秦水水心里咯噔一下,抿唇不语。
叶芹将目光转移到她脸上,也不计较她的沉默,自顾自地说:“其实我很好奇,你明明在设计方面很有天赋,为什么读完本科就直接出来工作了?以你的能力,我不认为你会考不上更好的设计院校去进一步深造。”
叶芹这回倒是说到了重点,秦水水当年也想过要考研,秦世华也表示支持。
可是设计类专业的学费都贵得可怕,偏偏那一年水涝严重,秦世华的香蕉苗几乎全被淹死了,不仅毫无收成,而且还赔了不少钱。
从那时起秦水水就改变了注意,她放弃了考研的念头,只想着赶紧出来找份踏实稳定的工作,等赚了钱,好把秦世华从那个偏僻的郊区接过来跟她一起住。
现在回头想想,或许她以前太冲动了,不过她却没有后悔过。
同等专业水平下,她的学历或许比别人低,可是她却从来没有放弃自己心中的梦想。
她并不认为工作了就代表着停止学习,她这些年一直在默默的努力,虽然进步不大,可也不是没有成效不是吗?
总不能一直装哑巴,秦水水思索良久,赧然地说:“当时家里没钱,所以就放弃了。”
叶芹面露惋惜,下一秒,她换了副表情,笑道:“不过好在秀雅有很多员工培训的机会,对你应该还是有些帮助的。”
说到培训,秦水水第一时间想到了宋唯,嘴角不自觉地上扬。
从叶芹办公室里出来后,秦水水对宋唯的想念越加强烈,她把文件丢在办公桌上,趁着去洗手间的空档,翻出手机。
可还没等到她找到宋唯的号码,手机就毫无预兆地响了起来。
秦水水看着上面显示的“老爸”两个字,心里叫苦不迭。
她定了定神,按下接听。
“水水啊,上班很忙吗?”难得这次秦世华的声音很轻缓,上来就嘘寒问暖。
秦水水用肩膀夹着手机,将水龙头拧开,如实回答:“刚刚有点小忙,现在忙完了。”
秦世华声音含笑,“真是辛苦我女儿了。”
秦水水关掉水龙头,甩了甩手上的水,改为用手拿着手机。她看着镜子里的自己,无奈地说:“爸,你有话直说。”
秦世华见她这么干脆,索性也不再拐弯抹角,敛容正色道:“既然不忙了,你能不能抽空看一下手机?一大早人家小源就给你发了条短信,你也不回人家。”
秦水水就料到这会儿秦世华给她打电话准没什么好事,果然被她猜中了。
自从那天得知杜雨薇结婚的消息后,秦世华对于给她介绍男朋友这事越来越着急。
这种现象在张源回来后越演越烈。
虽然秦世华没有明示要秦水水跟张源处对象,可是从这些天频繁催促的电话来看,秦世华的态度已经相当明显了。
那头的人可是自己老爸,秦水水总不能像对待张源一样敷衍,几不可闻地叹了一口气,妥协道:“好,我等下马上看手机。”
秦世华这才心满意足地挂了电话。
手上的水未干,秦水水也懒得去管,慢腾腾点开今天早上她只瞄了一眼的短信,重新默读。
“水水,我是张源,这是我的新号码,你存一下,以后好方便联系。”
这条短信上面没有任何的疑问,她用得着回复吗?
秦水水想起昨晚睡前对宋唯的那些保证,退回到主页面,手指在前面快速点了点,成功找到宋唯的号码拨了过去。
宋唯并没有让她等太久,嘶哑的声音像是刚睡醒,轻飘飘地传过来,“想我了吗?”
很难得听到宋唯说这样露骨的话,秦水水心尖颤了颤,下意识地看了看门口方向,没发现有人进来,这才捂住话筒,悄声说:“当然想,不想我怎么给你打电话。”
宋唯在那边轻笑。
秦水水不好意思在洗手间逗留太久,稍稍整理了一下情绪,说:“那个张源又找我了。”
宋唯的笑声戛然而止,立即变得严肃起来,“他想干嘛?”
至于张源到底想干嘛,秦水水没有胡乱去猜测。
说不定人家其实只是想跟她见见面或者随便聊聊天?
会不会是她太敏感想多了?
可是秦世华的态度又让她拿不定主意。
“不清楚。”秦水水丢给宋唯一个含糊的答案。
说着说着,突然手机震了一下,显示有消息进来。
秦水水把手机拿下来看了一眼,无意间看到了内容,却又不是很确定。她手指划拉下来,定睛一看时,倒抽了一口凉气。
“怎么了?”宋唯在那边觉察出异常。
秦水水马上回过神来,毫不思索地说:“张源又发消息来了,说明天来公司找我,问我有没有时间一起吃个饭。”
“别理他。”宋唯语气已经很不悦。
秦水水原本也没打算理会。
“等等。”宋唯短促得唤了一声,语气一转,莫名其妙来了这么一句:“你等下回复他,就说你明天有时间,同意跟他吃饭。”
“什么?!”秦水水严重怀疑自己出现了幻听。
宋唯不理会她的一惊一乍,一字一顿地说:“我现在倒是有些好奇,你这位竹马到底长什么样了。”
第116章
张源特地提前了两个小时出门, 没想到最后还是迟到了。
他十几年没有回国, 实在低估了市区的交通状况。车子从郊区开过来时原本一路畅通, 可就在快要进去市区时给堵上了。
他急得不行,看着前面缓慢行驶的车辆,忙拿出手机给秦水水打电话。
响了三声,电话接通了。
张源开门见山地说:“对不起啊水水, 我路上堵车, 可能要晚些时候才能到。”
其实秦水水恨不得他来不了,想到接下来要跟一个十几年没联系如同陌生的男人见面, 她就觉得心里非常别扭。
当然, 既然答应了别人, 自然不能反悔。
她缓了缓神,故作淡然地说:“没事,你开慢点, 我不急。”
张源仿佛吃了一记定心丸, 磨磨蹭蹭到达约定的地点时, 天色已经黑了。
那是一家装潢气派的西餐厅, 张源踏进门的那一刻稍稍有些紧张。他顿足,快速整理了一下领结,身体绷直。
这时有服务员过来招呼他。
张源笑了笑说:“我朋友已经到了。”
于是他报出了座位号。
服务员说要为他引路。
张源想了想拒绝了。
他突然觉得,也许自己这样慢慢寻找过去,要是能一眼认出久违的朋友,也是一件相当浪漫的事情。
服务员也没勉强,手指比了一个方向告诉他大概位置,之后就默默退下了。
张源开始回忆电话里秦水水对他形容的装束:白衬衣,长头发……
他的脑海中已经形成了一副模糊的画面,目光搜寻着,毫不费劲地发现了目标。
就在服务员刚刚手指的方向,一个长发披肩的女人正背对他坐着。她上身穿的正是白色衬衣,柔顺的长发如瀑布般披散在脑后。一黑一白对比鲜明,所以目标很好锁定。
那人会是秦水水吗?
光是看背影就已经让他怦然心动。
张源有一丝不确定。
他一只手按在狂跳的心口,深呼吸一口气,迈开脚步走了过去。
待走近时,他看清了贴在椅背上的座位号,心定了定。
他没有找错,这个光是看背影就引人遐想的女人,果然就是秦水水。
张源不敢冒进,在她身后停下脚步,鼓起勇气说道:“水水。”
长发披肩的女人听到声音悠悠转过头来,脸上化了淡妆,眼神清冷,抿着唇,轻飘飘看了他一眼。
张源就在那一瞬间被女子的面容给惊艳到了。
他其实已经记不清儿时的玩伴长什么样,只依稀记得那是一个模样清秀的女孩儿,长得白白净净,眼睛不算大,看人的时候却透着一股机灵,水汪汪的很是迷人。
秦世华用的是老人手机,他的手机里没有保存秦水水的照片。这些天张源只凭着想象秦水水的模样,却无奈时间太久远,怎么也拼不出一个具体的形象。
他直觉秦水水长大之后也应该是跟小时候一样可爱,却完全没想到她会出落成如今这个模样——妖娆,艳丽,甚至还有些……性感。
只是看人的时候眼神冷了些,就连说话的时候声音也不带一丝感情。
“张源?”
不过就算那声音冷冰冰的,张源的内心还是狂热地猛跳不止。
他恍然回过神来,脸上的惊讶来不及收拾,忙说:“是我!不好意思,路上实在是太堵了。”
眼前的人并没有同他计较,眼神似有若无地从他脸上扫过,之后便摆正了头。下巴点了点对面的座位,言简意赅地说:“坐吧。”
张源依言到她对面落座。
屁股刚沾到椅子,他就感觉一道森冷的目光射了过去。
张源倏地抬起头来,不其然地就接触到了一双幽深的眼。
他以为那是自己的错觉,身体不由得前倾。
对面的人却错开了视线看向别处去了。
趁此机会,张源得以仔细看清她的侧脸。越看越觉得美得有些不真切。
这真的是他曾经认识的那个秦水水?
这样精致动人的五官,简直让人移不开目光。
张源着了迷似的观赏,视线从她完美的发际线缓缓下移。
秀挺的鼻子,红润的唇,紧实的下巴,白皙的脖颈……
待要再往下时,却被一声冷得彻骨的声音给打断了。
“看够了没有?”
张源匆忙收回了探视的目光,脸上闪过一丝尴尬。
他觉得秦水水不仅是外表变了,连性格也跟小时候截然不同。
小时候的秦水水胆子很小,很害羞,动不动就脸红,说话的时候轻声细语的。
反观对面坐着的人,那眼神太过直白犀利。不知道是不是错觉,总觉得那眼神给人感觉很不友善。
张源说不出是哪里不对劲,他偷偷瞥了一眼对面人的脸,迟疑道:“不好意思,我不是故意要冒犯,我只是觉得你跟小时候太不一样了。”
“呵。”对面的人冷哼了一声,轻描淡写地说:“那是因为你认错人了。”
“嗯?”张源一时没反应过来。
“我本来就不是秦水水。”
这回张源总算听得真切,他瞪大了双眼,惊叫出声:“你不是?!”
他不由得重新审视起对面的人。
白衣长发。的确没有看错。
而且她刚刚还叫出了他的名字。
张源噌的一下站起来,转身去看椅背上的座位号,也没有发现异常。
然而对面的人却说她不是秦水水,那她又是谁?
到底是那个环节出了问题?
张源一脸愕然,张嘴正要说些什么,突然余光瞥见有人朝这边走了过来。
他忙又扭头去看。
是个女人。
女人同样长发披肩,同样穿的是白色衬衣,巴掌大的一张脸上洋溢着淡淡的笑容,那双清澈的眼睛水灵灵的,似乎有那么一点点的熟悉。
女人目不斜视地走了过来,到了座位旁边才警觉多出来一个陌生男人,她抬头望了过去,视线定格在男人的脸上时,笑容凝固了。
她盯着对方的脸看了足足五秒钟的时间,不确定地说:“张源?”
张源表情稍显呆滞,他被一个脆生生的声音拉回了现实,木然地点了点头。他放任自己的目光去仔细辨认,心中已经有了笃定的答案。
“原来你才是水水。”
秦水水觉得他这句话有些莫名其妙,却无功夫深究,冲他礼貌地微微一笑,说:“我就是秦水水,好久不见。”
她下意识地伸出了右手,猛地想起宋唯还在旁边看着,只好不动声色地收了回来。
好在张源并没有注意到这些细节,他的视线在两个穿白衫的女人脸上来回逡巡,最后回到秦水水脸上时,讪笑道:“我刚刚把别人错认成你了。”
秦水水不明情况。
不等她问出疑惑,安然坐在座位上的宋唯就开口道:“他以为我是你。”
宋唯说这话的时候面上无波澜,然而张源却难堪得不行。
秦水水刚刚喝多了茶水,憋不住跑去上了趟厕所,哪里料到张源会在这个时候赶到。
乌龙事件后,气氛变得有些诡异。
在真正的秦水水没有出现之前,张源还能侃侃而谈,当坐下来面对两个衣着和打扮几乎一样的女人时,他发现自己嘴巴变笨了。
尤其是宋唯一直冷着脸不说话,那种不怒自威的低气压压得人喘不过气来。
据秦水水介绍说,宋唯是她的朋友。
张源原本以为这次是要跟秦水水单独吃饭,他先前准备了一堆的话要跟她叙旧,现在却怎么也开不了口。
宋唯的出现打乱了他所有计划。
张源觉得喉咙有些干,他勉强笑了笑,打破沉默说:“你们肯定饿了吧?要不我们先点餐?”
“好啊。”秦水水很是配合。
用餐的时候可以不说话,张源给自己切了一块牛排,垂下眼刚好可以掩饰他眼底的一丝慌乱。
可他还没能松口气,就听到一个冷淡的声音突兀地问道:“听说张先生是个海归?”
张源没控制好手劲,差点儿把牛排捅出去。
他不得不停下手中的动作,抬起头来,缓声说:“以前在新加坡念书,家人也都在那边做生意。这几年家里人把重心转移到了国内,所以我就跟着一起回来了。”
宋唯随口一问就套出了这么重要的信息,她挑了挑眉,追问道:“也就是说,张先生此次回来就不打算再走了?”
张源微微思索,说:“如果家里生意经营得好的话,应该是永远留在国内了。”说到这里他顿了顿,有意无意地瞥了一眼秦水水的方向,方才继续,“其实回国之后才发现还是家乡好,很多东西都变了,可是有的人却一点也没变。”
“叮叮当当”
是秦水水在专心致志地切牛排。
秦水水以前不怎么爱吃这家的牛排,因为总感觉每次都能吃一口血。这次宋唯特别叮嘱了服务员把她那一份做熟透些,虽然切起来有些费劲,可是吃起来却津津有味。
她吃着吃着发现不对劲,嘴里嚼着食物,缓缓抬起头来,发现餐桌上另外两个人都放下了餐具,一个个直勾勾盯着她看。
张源的眼神柔和,甚至里面带着一丝莫名的笑意。
宋唯倒是神色如常,让人看不出喜怒。
秦水水心里咯噔一下,囫囵将嘴里没有嚼烂的食物吞了下去,有些忐忑地说:“为什么都看着我?你们继续聊啊!”
第117章
秦水水说完那句话发现还是不对劲。那两个人不言不语, 仍直勾勾看着她这边。
这时, 她才后知后觉地意识到, 好像今天说要跟张源一起吃饭的主要对象是自己……
牛肉的浓香在唇齿间一点点化开,秦水水忍不住偷偷咽了口口水。她心虚地捏紧了手里的刀叉,尴尬地笑了笑,“今天的牛排确实不错, 你们也聊累了吧?要不歇会儿先吃点东西?”
明明说好的要来吃饭, 结果食物上桌之后,宋唯就跟张源一直说个没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