戈兰多与罗诺耶对视一眼,阿普顿主教所说的大祭司欺骗大皇子一事看来是真的。
罗诺耶鼓起勇气问道:“祭司大人,既然您已听不见神的声音,为什么又要欺骗大皇子说您还听得到呢?”
“是阿普顿告诉你们的吗?”大祭司反问。
“嗯……是的。”被大祭司凛然的双眸注视,罗诺耶产生了一股心虚。
大祭司背过手道:“大皇子和费尔加的皇室们真正需要的并不是神,他们要的只是神这个名头,我想你们也是明白的。”
罗诺耶说不出反驳的话,仅能应了声是,恍惚间他看到大祭司貌似笑了笑,又貌似什么表情也没有。
“因此我是否坦陈并不重要,至少对大皇子而言不重要,教廷的大祭司与神还能不能沟通与费尔加的国之根基稳不稳固,二者没有联系。”
大祭司说完目光又回到了时间轨道图上。
罗诺耶不甘心地道:“那……主教大人的事您也……”
大祭司承认:“他的事我早就知道了,听信审判司背叛费尔加,罪名不轻。”
罗诺耶皱眉:“那您为何不阻止?”
神救世人,大祭司是神最忠实的仆从,也应当有神的慈悲之心,将犯错的主教大人引离歧途才对啊。
大祭司像是看穿了罗诺耶的心思道:“我不是不阻止,只是那时我无法阻止。”他顿了顿说,“我在预言之间里闭关至今只为千方百计寻找神最后的踪迹,这个预言之间里被我画下了数百个加强魔力的魔法阵,一旦它们开始运行,想要结束闭关就必须一一破除所有的法阵,那少说也要花上一个月的时间,阿普顿就是看准了这点才违背我的意愿开走了教廷的空船。”
万幸的是罗诺耶赶到玛蒂尔达之日也是他闭关时限的最后一日。
戈兰多想了想道:“您闭关的成果是……?”
“得知了一些很有价值的东西。”大祭司模棱两可地说,“在把我所知的告诉你们前……你们似乎也有许多问题想要问我,那不妨就由你们先开始。”
大祭司等待着两人的提问,戈兰多也就不客气地道:“我们从未来的某位魔法师口中得知在那条时间线上您曾把格林温家的小姐安洁莉娜当做了预言之子,因为她是难得一见的圣洁之体……这是怎么一回事?预言之子和圣洁之体可以同时存在吗?”
“是吗,未来的我……”大祭司沉吟了一阵解释道,“圣洁之体的灵魂尤为纯净,比起成为预言之子更适合作为预言之力的容器,在找不到真正的预言之子的前提下,我确实可能把她培养成下一代预言之子。圣洁之体的存在只是巧合,与预言之子没有关系,就算同时出现亦不足为奇。”
解决了一个疑问,戈兰多紧接着又问:“那么能告诉我们预言之子这个身份究竟意味着什么吗?”
他还记得大祭司那句“神之血脉”。
大祭司安静地看了戈兰多一会儿,移开眼拂去了空中的时间轨道图。
“预言之子和神的关系……有个很长的故事。”
第67章 与神的关系
在讲这个故事前大祭司点燃了祭坛上一根造型精美的蜡烛。
烛火的香气弥漫开来,本该明亮的烛光因预言之间里本就灯火通明显得有些黯淡,却也照得大祭司的侧脸恍如神祇。
接下来他开始了讲述,准确的说是诵唱,将预言之子和神的故事谱成优美的诗篇再以动听的嗓音诵唱出来——这在费尔加似乎是一种约定俗成的仪式,凡是与神相关的事必须通过这样的形式由圣职者们传达给世人。
戈兰多在皇家魔法学院里学习过费尔加的诗歌格式,因此要理解诗篇的含义不算困难,他在脑内把大祭司诵唱的内容翻译为白话便轻松地得到了他想知道的东西,当然,由戈兰多渲染后的故事难以避免地带着他的个人色彩:
很久以前天地一片混沌,万灵混居,陆地上的人类也还没有分裂成那么多个国家,所有人住在同一片大陆上,人和人中尚无贵族平民等区别,其他种族亦是如此,无分强弱和高低,不管是谁在神的面前皆一视同仁。
那时的人类心智尚未全开,用现在的眼光来评判就是愚钝,他们每天傻乎乎地过着日子,循规蹈矩地各自做着由神分配的事,聪明点的聚在一块儿研究各种技艺学术,但彼此之间从无争端。就是那样一个可以称得上和平的年代。
然而就如童话故事里也会出现反派一样,和平的年代并没有持续多长,神是很满意他所创造的一切的,包括这个美丽的世界和智慧远不及他的种族们……假如没有出现第一位“恶人”的话。
第一个有了恶念的人为了抢夺不属于自己的财宝杀死了无辜的路人,并把此事隐瞒下来以为没有人发现,但这一切高高在上的神都看在眼里。
神对人类非常失望,他创造的这些种族里唯独人类的形象最为接近他,其他的魔鬼,天使,海妖和精灵都只能称得上亚人,可是第一个“恶人”竟然诞生在最接近自己的种族里,神觉得这是对自己的亵渎。
愤怒的神让那个“恶人”脱离了人类的行列,从此心生恶念的人都将化身为魔,只是不知为何比起天生的魔鬼来说人类变成的恶魔有着更可怕的魔力,且随着第一个“恶人”出现,越来越多的人效仿起了他的行为。
贪婪扭曲了人性,谋夺他人财物可以不劳而获,为了过上更优渥的生活,更是为了得到比魔鬼还强大的力量,那些人不惜舍弃人身成为异族。
前身人类的恶魔们背弃道德后对昔日同胞为所欲为,他们尝到了甜头,行为也就愈加放肆,其中一只恶魔站出来说只要伪装成以前的样子,那些愚蠢善良的人类就会不假思索地接纳他们把他们放进自己的领地,这只恶魔的建议得到了大多恶魔的认同,顺利的一呼百应,后来恶魔们通过这个方法侵犯了人类的领土。
他们如入羊群的狼,尽情地搜刮起对他们而言堪称宝库的人类国度,第一场真正意义上的人魔战争由此揭开帷幕。
战火波及之处满目疮痍,这场惨烈的人魔大战一直持续了十几年,神看着自己亲手创建的世界被战争毁得伤亡遍野,自然勃然大怒。
于是神制止了战争,把世界划分为了人界,魔界跟天界三个部分,将他认为无罪的天使和妖精们带到了天界,为非作歹的恶魔和魔鬼则被他放逐到地底深处的魔界,最后剩下的人类数量只有大战前的三分之一,可是神并没有看在这个份上原谅人类。
他对人类的惩罚是最重的。
神不但没有修复战争中人类世界受到的伤害,反而变本加厉收走了人类历代相传积累下来的文明,让人界倒退回了一无所有的莽荒时期,他封存了人类的智慧和其他能力,只有真诚信奉他,绝对纯洁和正义的人才可以继承先祖的各种技艺,神以为这样就不会产生上一次的悲剧。
然而世事往往存在各种各样的转折,即使是神也不能完全如意,人界在被惩罚后又一次地开启了内战,起因仍然是自私和贪婪。
这一回神不再出手阻止战火的蔓延,他想看人类会不会把自己玩死,如果人类文明因此倾颓,他倒正好可以推翻重来,下个新世界的种族就以天界的那些无欲无求的天使为模本。
不过神还是给人界留下了最后一丝仁慈,这最后的一丝仁慈就是第一代预言之子。
之前说过绝对纯洁和正义的人才能从神那里继承先祖的知识和智慧,而预言之子就是这些人中最纯洁正义的佼佼者,神选定了那个人并亲口把人界的未来传音于他,要不要拯救这个战火缭乱的世界全凭预言之子个人的意志。
初代预言之子明显没有叫神所托非人,凭借着神转告的预言,初代预言之子完成了拯救世界的使命,人类这个种族得以延续,人界也得以从三界中存活。
没有预言之子就没有今天的人界,也不会有戈兰多和罗诺耶等人居住的费尔加,但很可惜的是预言之子的故事却并没有在教廷的教典上写出来,几百几千年后人类早就淡忘了预言之子的存在,连教廷的圣职者们也少有知情。
这个原因很容易想到,为了让更多的人死心塌地信奉神,“神曾想要抛弃人”的说法当然是不能出现在任何一本书上了。
不过就算知道的人不多,预言之子也切实左右着一个国家甚至整个世界的命运,被神特别关爱的预言之子拥有改变世界走向的能力,要是预言之子得到了创造之书甚至可以直接改写过去与未来,这个过去未来就不仅仅局限于人界了。
所谓创造之书是神在创造世界后把具体方法记录下来得到的一本无字天书,只有预言之子能看到书上记录的内容,这本书是神的至宝之一,传说在天界大天使长的手里,现在早已随着消失的大天使长一起销声匿迹,大祭司怀疑那本书仍然被大天使保管着。
讲完长长的故事,大祭司吹灭了蜡烛,余烟袅袅升空,从预言之间的天窗缝隙里流失。
“事到如今,还知道预言之子的除了国家最高的当权者外就只有我们祭司一族。”大祭司说。
不等两人复问祭司一族的含义,大祭司通情达理地做出了解释:“初代预言之子仅凭个人力量是不足以拯救世界的,那个过程中有许许多多的人追随于他,而这中间出力最多的那个人便是祭司一族的祖先格纳,格纳只有名字没有姓氏,受神的祝福使然,格纳的灵魂永生不灭。”
说到这里大祭司朝着罗诺耶的方向略略颔首:“我的灵魂在这个世界停留多时,只为寻找一代又一代的预言之子,引导、辅佐他完成拯救世界的使命,并在之后消除预言之子身上遭到的反噬。”
罗诺耶惊道:“这么说您就是……”
“是的,我就是格纳,所有的大祭司都是格纳。”大祭司道。
罗诺耶惊讶的语气没有消失:“但人类的身体并不是永存的,您怎么……”怎么能存活这么长时间还永葆青春呢?
大祭司很快就为罗诺耶解答了疑惑:“人类是无法长生不老的,我因此已经更换了无数具身体。”
戈兰多猜测道:“也就是说那些身体都来自于祭司一族?”
“没错。”大祭司看了看戈兰多道,“正如最适合承载预言之力的是圣洁之体一般,每过几十年,祭司一族的教徒里总会出现一具最适合我的灵魂的身体,而且不知出于什么缘故,那具身体的长相和我本来的样子总是一模一样,这或许也是神的安排吧。”
“那这个身体本来的灵魂呢?”罗诺耶关心地问。
大祭司转向罗诺耶说:“我和本来的灵魂在这具身体上是交替出现的,在我拥有意识时另一个灵魂便会陷入沉睡,等我去休息就轮到他出来了。我之前忙于进行寻找神的仪式没有时间喘气,不过现在找到了您,确实可以好好休息一下了。”
大祭司无意在祭司一族这个话题上停留太长,紧接着又说起了和预言之子相关的事:“预言之子的灵魂和普通人是不同的,您也知道您体内封印着神奇的魔法阵,那是存在于您灵魂之上的烙印,相当于神作下的一个标记,这个标记使得世上和您灵魂波长相近的生物寥寥无几,我们祭司一族便把其称为神之血脉的证明。历代预言之子的长相都有不同,灵魂也不是同一个,唯一的共同点就是他们有着神的血脉。”
戈兰多咀嚼着大祭司的话,不由发出了质疑:“这个标记能通过血缘传递吗?可以的话盯准出过预言之子的那个家族去找下一代不是更快?”
大祭司立即否决了戈兰多的想法:“很遗憾,神之血脉并非通过世俗的血缘相传。某一代预言之子去世,下一个继承神之血脉的人绝不可能出现在同样的姓氏当中。”
说完这些大祭司告诉罗诺耶他们的会话结束了,他传唤侍女妮娜进来,让她带罗诺耶去他事先准备好的房间。
走前罗诺耶担忧地看了一眼戈兰多,大祭司只让妮娜带走自己而没有提及戈兰多,一定是还有什么话要和戈兰多说。
刚才大祭司的话解开了自己不老的秘密,可在罗诺耶的心中大祭司反而变得比以前更加神秘,同时罗诺耶身为预言之子的压力也增加了不少。
小少爷一方面很想留下来听大祭司想对戈兰多说什么,一方面又莫名畏惧着大祭司,不敢违抗他的话,最后只能乖乖跟着妮娜出门。无奈戈兰多没有注意到罗诺耶临走前的眼神,因为他在看大祭司。
——喊人送走罗诺耶却独独留下他,他很想知道这其中的原因。
待预言之间的房门被妮娜关上,戈兰多问道:“祭司大人,您不是要休息吗?”
听了戈兰多的问话,大祭司空灵的双眼锁定了出声的对象,半晌才动了动唇说:“你……本来不是这个世界的人吧?”
戈兰多怔了怔,随即露出一个认真的神情。
作者有话要说: 哭包那篇文的收藏终于到100啦开心!
话说有没有人知道治猫藓的有效办法,我用了皮康王也吃了维B然而见效甚微还是会复发/(ㄒoㄒ)/~~
以及我把微博和qq的个人简介都改了……(学偶像跳票祭的)直到这文完结再改回去_(:зゝ∠)_这篇文的剧情我已经开始放飞自我了……
第68章 秘密的谈话
如果是被其他任何人道出异界人的身份戈兰多还会产生几分惊讶之情,一旦人选换作眼前的大祭司他便毫不意外了。
怎么说呢?大祭司就像是自带了一种看穿假象的特质,从那张神叨叨的口中无论说出什么来戈兰多都不会感到奇怪,更何况自己正被这人的一双眼睛注视着。
大祭司的眼睛和罗诺耶有些像,都可以清晰地倒映出对面的一切,在这样的目光下谎言尽数无所遁形。
和大祭司四目相对着,戈兰多的脑中飞速转过了几个可能,要是大祭司因为他是异界人想要暗地处置掉他,以他现在的力量是没有反抗余地的,要是大祭司对他没有恶意只是想打听些事情是最好,那样就什么都不会发生。
如此一来他只剩下点头承认的份儿。
戈兰多道:“我即便说不是,您也不会相信。”
大祭司没有追究戈兰多那模棱两可的说话方式,对方能这么爽快地承认已经免去了他很多麻烦。
“嗯,如我所料,你就是十三年前因意外来到我界的‘旅行者’。”大祭司慢悠悠地说。
这句话无疑又爆出了新的信息,戈兰多的神色更加认真,他用上肯定的口气说:“您好像知道些内情……十三年前在费尔加到底发生了什么?”
这么多年过去了,戈兰多对刚穿越过来时的情景还记忆犹新,总是泥泞肮脏的小巷和周围不务正业的混混们组成了他生活的主要部分,从那样的“地狱”里逃出来是戈兰多这辈子最庆幸的事,只不过……这些东西和大祭司所言的“意外”大概没有任何关系。
大祭司沉默了几秒才道:“不是费尔加,是这个世界发生了‘那件事’,也就是它的缘故将你带到了这里,没有其他的途径了……不过你身上令我想探究的还不止这一点。”
戈兰多随之沉默,大祭司刚谈起“那件事”时他没有立刻反应过来,经此一提静下心细想似乎也有了些眉目,他联想的方向错了,联系皇家魔法学院里的历史教材,若问十三年前是否发生了什么大事……多半就是那件。
数百年来人类和魔物的战争就没停息过,只间或有几次简短的间隙,十三年前便轮上了这么一次间隙,和上几次比起来那一次算是很长了,大约有两个多月和平时间的样子,这在人与魔的战争史上是难能可贵的,人民也欢欣鼓舞了一阵,以为是我方士兵狠狠挫去了魔军的锐气才得到了这样长的休假。
戈兰多试着提起十三年前的“最长和平期”,得到的却是大祭司的否定。
“你知道的也只是普通人知道的事情。”大祭司这么说着顺便叹了口气。
戈兰多听罢撇了撇嘴,可不就是如此吗,他就是个随处可见的普通人,能知道的当然也只有这个限度而已,小少爷的话也许会比他知道得多一点吧,但绝对都不如眼前这个活成老妖怪了的家伙知道得多。
好在大祭司并非是那种喜欢故弄玄虚的性格,无意抛了句嘲讽的话后下一秒便继续起了神职解说员的工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