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小书从上到下审视了一遍眼前的人,确信这少年绝对比宁无意的壳子还要娘一百倍,立马毫不客气地唇舌反击回去:“谢谢。能得到像你这样,对娘有资深了解的前辈的赞赏,是在下的荣幸。”
显是没料到江小书如此嘴贱,少年毫不掩饰地翻了个白眼,对他吐了吐舌头。
“喏,醒了就吃点东西,”少年向江小书扔去一个馒头,口气极为不屑道:“既然身体底子薄,还上萧门来干嘛?反正现在也没指望了。”
说完还“啧啧”了两声,语气极为悲悯同情。
江小书一挑眉,寸步不让道:“你怎么知道我没指望?说不定小爷根骨清奇,就适合修仙呢?”
“就你?”少年倾身凑到江小书面前,明明自己也是个唇红齿白的小郎君,却偏装出副促狭的语气:“双修吗?”
“……”哦次奥。
江小书额角一抽,随即厚颜无耻地接下去,装出副恍然大悟的神色:“哦!没想到小兄弟你不仅娘,对双修也有如此深刻的了解,莫不是和哪位门主试过了?……感觉如何?”
这下轮到少年省略号了。
两场嘴贱的比试江小书都大获全胜,他深感自豪,心情大好,抱着猫崽揉揉捏捏,馒头自己吃一口,掰给他儿子吃一口。
“你、你有什么好得意的,”少年气恼道:“你这辈子都不可能再修仙了,还这么高兴。”
这下江小书终于注意到刚才少年两次提到的重点,微微蹙眉,狐疑道:“‘这辈子都不可能修仙’,是什么意思?”
风水轮流转,少年顿时春风得意起来:“就是表面意思咯,你周身十二经络,四百零九个穴位全部堵死了,还想修仙?等下辈子吧。”
江小书的面色一刹时变灰白,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如同被人从头到脚浇了一盆凉水,怔了半响才难以置信道:“你说什么?”
“你不信?”少年一撇嘴,“那你可以去问七门主啊,还是他亲自给你封的经脉呢。谁让你自己到处瞎跑,被妖物袭击埋在雪地里那么久,若不是七门主及时给你封锁经脉穴位,你连性命都保不住……”1
江小书呆的像半截木头般愣愣地戳在那儿,原来如此……
原来如此!
他一直都不知道自己昏迷的时候,萧逸云在他身上摸摸摁摁是在干嘛呢,原来竟是在封锁经脉!
只要他一旦封了江小书的经脉,那么一个不动术法的人,往后怎么可能对萧门门主构成威胁呢?
江小书简直不知道该哭还是该笑,只愣愣如泥塑人一般呆着:
现在就算萧逸云手下留情又如何呢?自己失去了修炼仙术的能力,往后还怎样修习术法,怎样面对前来争夺妖神遗血的凶魔自保呢……?
萧逸云啊萧逸云,你不杀伯仁,伯仁却因你而死,这样又有什么区别呢?
第16章 一波三折 (周末粗长版w)
[我不信如果不封锁经脉,我就是死路一条,]江小书木了一阵儿,然后情绪转为抓狂,凶狠无比地磨着牙说:[萧逸云他就是故意的!绝对是故意的!]
这种感觉像什么呢,就好比上学的时候作业没做完,好不容易忐忑着鼓起勇气,去和老师坦白从宽了,老师也说没关系不抓查了,结果考试的时候考到原题,没及格被叫了家长,回家还是吃了顿红烧棍子肉。
悲乎乐乎?所谓塞翁失马,真的是焉知非福啊。
[是不是故意的也没所谓了,]系统倒是十分淡定,以一种剔牙的悠闲语气道:[一直以来,你除了抱萧逸云大腿都没什么别的出路。要是他故意的,你大腿抱好了,让他给你解开不久行了?要是是真的,有他罩着你,还怕什么妖物凶魔?]
江小书:[……]
好有道理我竟无言以对。
江小书长长哀叹一声,向下把头埋进被子里,觉得自己就像个被豺狼围住的小羊崽,怎么走都是死,唯一一点权利就是选择怎么死,死在谁手上而已。
还是乐观点吧,他不得不在心里安慰自己:现在起码萧逸云知道了自己的身份,也相当于默默允许了自己的存在,比起之前还是有进展的。人总不能太贪婪嘛,想想宁无意上一世干的那些好事……
恩将仇报。
欺师灭祖。
坑的萧逸云众叛亲离。
神魂俱灭、万箭穿心而死……
好吧现在自己还能活着,已经很值得庆幸了。
留得青山在,不愁没柴烧,咱们来日方长。
“至于这么难过吗?”少年趁江小书心不在焉,毫不留情地吃掉了最后一个馒头,指了指案几上的一个小碗说,“喏,还是赶紧把今天的汤喝了,把身体养好再说。”
江小书把瓷碗凑到眼前闻了闻,捏着鼻子皱眉道:“这什么汤啊,味道怎么怪怪的。”
少年翻了个白眼,“上好的人参汤!爱喝不喝,不喝我喝。”
说着就伸手来和江小书抢碗。
江小书心想我倒掉也不给你,迅速就把汤水含进嘴里一大口,一口气迅速全干了。
“鬼才信你的人参汤哦,就你这个小杂役还能弄得到人参汤?”
“……不是我弄来的起码是我熬的啊!”少年大怒,“你这么不识好人心,真不知道七门主干嘛在你身上浪费药材!”
“……噗!”
江小书一口水险些喷出来,一个劲儿捶胸顿足才重新压回去。他擦掉嘴角的水渍,难以置信道,“你说什么?七门主?”
“对啊,他把你送回来的时候给了我三支人参,让我每天炖一支,”少年道,“要不然封锁全身经脉你早就死了,还能现在在这儿活蹦乱跳瞎扑腾?”
“……”
江小书默然,觉得自己越来越不懂萧逸云了。
不下手杀他,但是封锁自己全身经脉这很好理解,正所谓人不为己,天诛地灭。但是既然封都封了,又何必管自己死活,转换角度了想,江小书觉得自己肯定希望,宁无意要是能直接翘辫子更皆大欢喜。
江小书想起萧逸云那永远不怒不哀,没什么喜乐,也没什么哀痛的脸,觉得这人的心思越发难猜了。
“至于这么难过吗?”少年以为江小书不说话,是还在哀伤自己的修仙大计,安慰道:“其实也没关系的,以后你当我? 男「啵艺肿拍阋残小!?br /> “你罩着我?”江小书不屑地哼了一声,心想就算我现在经脉被封了,但只要剧本不出意外,小爷就是以后站在修仙界顶端的男人,你可真绿的像根葱啊。
江小书半死不活地躺倒在床榻上,斜着眼睛瞅少年,“你一个户籍都没有的小杂役,凭什么让我给你当跟班?”
被戳到痛处,少年哽了一下,明显底气不足,弱弱地哼了两声,“现在当杂役有什么。过几天各门主的关门弟子大选,不□□份高低,只要天资达到都能选上。你就看着吧,有我飞黄腾达的日子呢。”
“……”
江小书沉默两秒,突然猛地一个鲤鱼打挺……没打起来,就自己手脚并用地爬了起来:“你说什么!!!?”
少年白他一眼:“我说!要是过几天!我选上哪位门主的关门弟子了,我就飞龙腾达了!”
“萧门门主们还会招收关门弟子?!!”江小书无比震惊,心里轰隆隆滚过“关!门!弟!子!”四个大字,眼睛里就跟亮起两个小灯泡一样:“你说的是真的吗?!”
少年不耐地皱眉,拍开江小书牢牢抓着自己肩膀的魔爪,厌烦道:“当然是真的了。你去问问,我齐……我什么时候说过假话?”
江小书“嗷”的大叫一声,直接从床上跳起来,一边“啊啊啊啊”大叫一边用力给了少年一个拥抱:“小娘炮我太爱你了!你就是春!你就是希望!”
少年:“……”
朱唇皓齿的少年勃然大怒:“滚!你才小娘炮!”
江小书嘻嘻嘻嘻嘻,飞扑到少年跟前,对着他深深一鞠躬,左腿向后大迈一步,抱拳做了个“承让”的手势:“兄台,今日听君一席话,胜读十年书!来日在下苟富贵了,成为修仙界第一人,一定提拔你当杂役老大!”
“……”
少年也极其正儿八经地对江小书抱了抱拳,肃容道:“兄台,冒昧说一下,我觉得你多半有病。另外白天做梦吧,对身体不好。”
江小书一反嘴贱晚期常态,居然毫不在意,还嬉皮笑脸喜滋滋地说:“好的好的,谢谢关心。”
少年觉得自己一拳打在了棉花上。
此时江小书情绪高昂,高兴的就差手舞足蹈了,满脑子都是“我要怎么撩拨上萧逸云”,“按套路我就是他关门弟子哈哈哈”,以及“小爷一日不死尔等终究是妾”等等念头。
“你这么高兴做什么?”少年觉得自己这个舍友神经简直堪忧,“难道你已经想好要入到哪位门主的名下了吗?”
江小书心说这还用想吗,都是命中注定的好吗,早就说了我是男主,按宁无意欺师灭祖的剧本,萧逸云关门弟子必须是我啊。
当然,事实虽然如此,但话还是不能这么说的,江小书极为谦虚低调道:“自然还没有。哎,像我这种朽木嘛,哪位门主肯忍痛收下了,都是我莫大的福气。”
少年对江小书的觉悟感到很欣慰,大力赞赏道“小白脸,我突然发现你的一个优点了。难怪从前我哥哥总说,自知之明也是一种美德,直到见到你,我才发现确实是这回事啊!”
“……”
去你妈的自知之明,谁收了我是谁的福气好吗。
“兄台,有一句话我一定要讲,”江小书动情地说,“以后如果哪位门主收下你,你一定要替我向他转告我衷心的敬意与钦佩,他一定是一位高风亮节,大义凛然的门主!”
少年奇道:“为什么?”
“因为啊,”江小书神秘地俯到少年耳边,声音又轻又缓地说,“因为他懂得‘我不下地狱,谁下地狱’这个道理,居然收下了你啊!”
“……”
少年额角青筋怒起,几乎一掌拍翻桌子,江小书却哈哈哈哈着打滚逃走了。
窗子上冻了好几天的冰花化开了,暖融融的金色阳光漏进来,温和惬意地打在床榻上。江小书过于兴奋开心,不留神乐极生悲,一出门就踩到块滑溜溜的冰块上,“啪叽”一声惨烈地摔进雪地里。
在屋子里听到动静的少年:“哈哈哈哈哈哈哈。”
“哎,你有想过入到哪位门主名下么?”
江小书在门口滑到后,少年一边笑得打跌,一边跳下床去把他再捡回来。
江小书沾了一身雪,不得不脱了外衣,哆哆嗦嗦爬进被子里把自己埋起来,只露出一个毛绒绒的脑袋。
“唔,”少年一手支头,思忖了下,“二门主吧?我想习剑术,以后行走江湖,当个路见不平,出手相救的游侠!”
江小书毫不掩饰自己赤果果的目光,上上下下把这细皮嫩肉,肤白腿长的小娘炮打量了一遍,嗤道:“人家游侠都是路见不平,拔‘刀’相助的,你去学剑术,果然是个小娘炮。”
少年睚眦必报地也把江小书从头到尾审视了一遍:这纤细柔韧的小身板,眼梢还微微向上挑着,笑起来有点桃花眼的意思。尤其是静静坐在一旁,不说话的时候,瞧着真是好一个风流轻佻的小郎君。
……当然,依照江小书那嘴贱程度,此印象也就仅限于不说话的时候。
少年说:“我倒是想学刀法,但是有人教么?”
“怎么没人教?萧逸云不也是掌刀法的三门主吗,难不成以他的刀术还教不了你?”
“萧逸云?”
少年白了他一眼,仿佛是嫌弃江小书的无知似得,“你不知道?萧逸云他不收弟子啊,要是他肯收,想入他门下的人必定会把门槛都磨破了。”
“……”
江小书脑内咔擦一声,天雷滚滚。
“……你说什么?”
“萧逸云不收关门弟子。”少年吧唧了口苹果,理所当然地说:“你真不知道啊?从他承三七两门以来,一直以来都是这样啊。别的门主都每三年收一次,唯独他从来不收的。刀法和音律都是。”
江小书今天经历了两波情绪的大起大伏,真是好刺激。
他欲哭无泪道:“为什么啊?”
少年摇头,“不知道诶。我听说人说,可能是因为五门主给他卜过一卦。”
江小书蹙眉。
“五门主司天命,掌福祸,算过的卦没说有不准的。”少年说,“据说七门主还小的时候,老门主就为他卜过一卦,说七门主冥星照命,主凶相,以后必定会是个十恶不赦的人,注定孤苦一世。而因果报应,就是他会死在自己唯一一个信任过的人手上。”
“但是,你也看到了,”少年耸耸肩,“七门主虽然言语少,对人总是淡淡的,但是品行高洁如兰,待人也宽容仁义,绝非什么大恶之人。可是即便如此,老门主也再三叮嘱,七门主日后不可收徒,不可有任何亲近之人,如此……或许就也可避免,最后死在自己信任的人手上吧。”
不,不是这样的。
江小书在心里说,虽不知是何原因,但是上一世萧逸云还是收下了宁无意做自己关门弟子……最后,也恰如预言所说,死在了自己最信任的徒儿手上。
明知逆天而行,却甘愿以身犯险,与天斗与地斗只愿从心而行,却没想到被自己身后的人插上一刀……
江小书长叹一口气,萧逸云可真是够衰的。
“所以七门主就一直不收弟子了,门徒也多是别的门主拨过去的。”
江小书简直无言以对,刚以为有一点点的新希望顿时给掐没了,心情无比悲愤地看着少年,“那萧逸云不收徒弟你说个屁啊!”
江小书今天一整天都一会儿高兴得要上天,一会儿郁闷的摔下来的,这云霄飞车一样的情绪体验让他觉得齐小狗就是故意耍自己。
齐小狗就是那个朱唇皓齿白白嫩嫩的少年的名字。
他问江小书的名字,知道后对乡村非主流有了极大的兴趣,江小书就赐给他赐名:“齐幼犬。”
文绉绉的,还是个高级词汇,多洋气啊。
少年咋了咂嘴,品味了一下,问:“齐幼犬?什么东西。”
江小书恍然大悟,原来在这个架空古代,还没有幼犬这个词。于是他解释了一下,“俗称:‘齐小狗’。”
江小书觉得现在自己一猫一狗都齐全了,有一种仿佛儿女双全的欣慰感,看着外头阳光正好,便披上外衣出去逛逛。
他边走边想,上一世萧逸云收了宁无意为徒,就关门弟子说明这件事必定还是有转机的,不过是他尚未把握到其中关窍罢了。
想到此,江小书心情又有些雀跃起来,心道自己的套路千千万,还怕搞不定一个萧逸云不成。
如此想着,他便有意无意地往留君苑方向去了。
门主即将收徒,一路走来,江小书看到的其他门主园苑都是门庭若市,门前停着数辆装满珍贵器物的马车,世家仙首们纷纷露面,希望给自己儿女多争取几分机会。
而本就偏僻孤寂,建在萧门最深处的留君苑简直就跟被人遗忘了一般,孤零零的门口躺着几片叶子,门口连个留守的门徒都没有,若不是白墙上探出的一只红梅,园子里半分生气也无。
江小书轻手轻脚地溜进去,连踩在雪地上“噗噗”声都小到极致。
他也不知道自己来做什么,但既然想着要和萧逸云套近乎,多了解了解人家喜好总是没错的。
江小书在门口凝神听了听,整个园子静悄悄的,甚至连微小的翻书声都没有。
是出去了?江小书狐疑,但萧逸云不总是孤落落的一个人吗,能去哪里?
犹豫片刻,江小书正准备放弃离开,地面却突然传来阵不易察觉的震动。
江小书:“???”
他俯下身把耳朵贴在地面上,讶然发现地底居然传来什么东西嘶哑吼叫的声音,估计体型还不小,刚才的震动估计就是这东西拍打四肢发出的。
这是什么?为什么萧逸云会把这种东西留在自己园苑地下?
标签为不作不死的江小书根本无法按捺住自己的好奇心,目光四处转了一圈,落在角落里的入口处顿时就不动了。
“……次凹,这儿怎么这么黑。”
江小书顺着入口处的一个软梯往下爬,四周却都是黑不溜秋的,刚才他一脚踩空险些直接滑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