现在他纠结的是另外一件事,要不要把给师父的礼物拿出来呢?
“唔……”他正左右纠结的时候,背后突然挨了一下注入内力的石子,痛得直冒冷汗,又不敢乱嚎,只能紧紧咬牙忍住。
“不准分心!”流云冷冷的声音在背后响起,随即走到他面前,用凌厉的视线盯着他。
唐塘心里突的一跳,想到三天前被教训的经历,连忙敛了心神,再不敢东想西想。
自从将各个穴位认准之后,他的内力进展可谓突飞猛进,之前一拿就要掉的剑如今握在手中就跟握着一根芦苇棒似的,扎起马步来也是游刃有余。
虽然师父从未夸奖过他,但云大却非常有良心的说了一句大实话:“将你带回来果然没带错!”顺便又夸了一下自己,“我看人一向是目光如炬!”
唐塘满头黑线:“我记得你曾经说过,带我回来只是为了找乐子。”
云大笑得一脸灿烂:“对,我刚才说的就是这个意思。”
几天后,唐塘手掌上裹得像粽子似的纱布终于拆掉,他甩了甩,觉得轻快的有点不适应,倒不像是自己的手了。
东来拉着他的手翻来覆去地看了好久,一脸担忧:“留疤了……”
“没事没事,再过几天就淡下去了。”他从小就皮实的要命,全身上下磕伤碰坏不知道多少地方,从没留过疤。因为一直认为疤痕是男子汉的象征,他对此还郁郁寡欢了好一段时间。
东来也不再多说,只是每天都要眼巴巴的替他检查一遍才肯放心。
晚上,唐塘又跳上了屋顶。现在他也可以潇潇洒洒地一跃而起,再不用狼狈的连跳带爬,对此他心里好不得意,探着脖子朝下面喊:“东来,再过段时间我就能带着你飞上来了,哈哈!”
东来毫不怀疑这番话的诚意,心里感动的一塌糊涂。他做了这么多年的下人,可从来没有碰到过对他这么好的主子,心里的忠诚指数再次唰唰唰往上一路狂飙。
唐塘正要躺下,突然想起什么,连忙坐直了身子小心翼翼地转头朝师父的屋顶看过去,快到中秋了,又大又亮的明月洒下来一片坦荡荡的清辉,将那边的屋顶照得透亮。没人。他放心地躺了下来,就说嘛,哪有那么巧每次都被抓包。
他从怀里摸出一样东西放在手心里摩挲,那是他犹豫再三都没敢送出去的礼物,一只小巧精致的白玉杯,触手温润,在月光下显得尤为晶莹剔透。
当时看到这只杯子就想起师父在月光下带着扳指的手,忍不住就买了下来,可再一看就郁闷了,刚刚打碎一只杯子,又买一只,这不是成心找抽么?
“找抽!找抽!”他随手扯下旁边挂下来的柳枝,在屋瓦上面一下又一下地抽打起来,抽完觉得心里舒坦了许多,这才将柳枝扔在一边,重新翘起了二郎腿。
“算了,还是不送了。”他将白玉杯高高举起,看着在月光下流动的温润光泽,撇了撇嘴角一脸郁闷,“如果师父看到这个不开心,那我送出去也没什么意义了。”
正要将杯子收起来,眼角余光突然瞄到一个熟悉的身影。
……惊!
他吓得一跃而起,瞪大眼睛看着来人,“师父”两字还没来得及出口,拿着杯子的手先做出了反应,下意识便要往身后藏,结果杯子被手心突然冒出来的汗一滑,顺着力道向一旁抛了出去。
……再惊!
他根本无暇顾及师父的脸色,纵身扑过去接杯子,好不容易有惊无险地接住,人却半个身子挂了出去,来不及后退,只好连忙施展轻功朝前面的柳树飞去,最后一只手拿着杯子,另一只手像猴子似的挂在了树枝上,伸出一条腿狼狈地跨上去。刚抱着树枝在树杈上坐稳,眼前突然一花,白衣闪过,自己被师父拎着衣领子落到了屋顶上。
“不错,轻功有进步。”
这还是师父头一回夸他,但是他哪有心情开心啊!唐塘郁闷地缩了缩脖子,偷偷将白玉杯藏进袖中:“师父,你什么时候来的?”
“在你说找抽的时候。”流云背着手淡淡道。
“啊?!”警铃大作!汗如雨下!
“师父,我明天能不能学骑马?”尝试着转移话题。
“拿来给我看看。”
“啊?什么?”尝试着装傻。
靠!老子真会挑时候,这月亮能不能不要这么亮啊!师父那眼神又成飞镖子了,我能不能装作月色昏暗啥都看不清啊?!
他紧张地东瞄西瞄,最后还是在那双蜇人的目光中败下阵来,硬着头皮将手伸出去。
流云将他手中的杯子接过,淡淡道:“明日去马厩挑一匹合心意的马,先喂它两日,待与它熟悉之后再学。”
“嗯。”唐塘点头。
流云对着他的头顶沉默了一会儿,转身离去。
唐塘抬眼偷瞄,咧着嘴傻笑半天,这才跳下去回房睡觉。
第二天,唐塘兴致勃勃的来到了马厩,从第一匹看到最后一匹,又从最后一匹摸到第一匹,双眼放光,口水滴答。不知道的还以为他是来偷马的呢。
在现代,除非你是住在草原上的,或是做马生意,比如给剧组提供马匹的那种,普通人家根本养不起马,单是饲料费就够你呛的,更不要说场地。名种马或是赛级马那更是天价,人家一个了不得的富豪也才养了四匹,就被称为极度奢侈。很多人一辈子都没见过一匹真马,唐塘就属于很多人中的一员。
他一边感慨着,一边在各色马匹中穿来穿去,看到云大那匹白马,还特地去拍了拍。那马忽闪忽闪眼睛,甩甩尾巴,再次对着他打了一个响鼻。
唐塘震惊又愤怒地退开两步瞪着它,手指戳着它鼻尖儿,愤愤道:“你丫故意的!”
白马一脸无辜的回望他。
正愤怒着,突然觉得背后有东西拱来拱去,他挠挠头,转过身。一匹通体油黑的骏马正与他大眼瞪小眼,那马见他转身,立刻把脑袋凑过来,鼻尖在他胸口蹭了两下。
“唉?”唐塘一脸惊喜,“兄弟,你也太主动了吧?”伸手去摸摸它的鼻子,它又把脑袋凑过来拱了两下。
一旁的小厮惊讶道:“四公子,真是奇了!想不到这匹无人敢骑的烈马竟会这么喜欢你!”
“烈马?”唐塘左看右看没看出来,“那是谁驯服它的?”
“是公子,不过公子已经有自己的马了。”
“噢~~”唐塘绕着马打量了两圈,看他通体毛色黑得发亮,不由得也是一阵喜欢,拍拍它的背感叹道,“黑马好,黑马好啊,月黑风高杀人夜,骑着它不容易被发现,真是打家劫舍出门旅行之必备良马!”
小厮一脸迷茫地看着他。
“啊!我就叫你小黑吧!”
小黑把鼻子凑到他怀里,伸出长长的舌头在他的衣襟上舔了舔。
“这么喜欢我?!”唐塘有些受宠若惊了。
随后,脑中灵光一闪,他满头黑线的想起,怀中似乎存着两块青竹送给他的松子糕。
“呃……”他黑着脸把松子糕拿出来,眨眼功夫就被长舌头席卷一空,还意犹未尽的刷刷刷舔得一干二净,“小黑,我自作多情了……”
最终,他还是选择了小黑,也不知是不是松子糕起了作用,小黑被他牵着溜了两圈竟然也是毫不反抗,偶尔还亲昵地蹭蹭他。
“小黑啊,原来你是个吃货!”唐塘摸着这匹传说中的烈马,不无心酸道,“你是暴力不合作,利诱必投降啊!”
当流云听到消息时,眉头皱的比山还高:“小黑?为何用如此难听的名字?”
“难听吗?很亲切啊!”唐塘坚持自己的品味。
“随你。”流云点点头道,“以后它便是你的了。”
“我的?”唐塘指着自己鼻尖儿,嘴巴一路裂到耳朵根。
流云面色不爽的盯着他的笑脸,目光逐渐凌厉。
唐塘迅速收敛,傻笑换成微笑,作优雅状缓缓转身,一回头顿时绷不住了,背对着师父再次傻笑开来,连蹦带跳地狂奔回自己的小竹楼。
喂了几天马之后,唐塘兴奋地将小黑牵了出来,拜小黑威名所赐,一人一马霎时风头鼎盛,拉风的不得了,几乎整个医谷的人都跑出来围观,空前盛况可谓一时无两。
大家你一堆我一堆很快便找到了各自的阵营,除了一些中立派保持观望,其他人纷纷掏出零花钱下起了赌注,赌的就是唐塘会不会被小黑摔下来。
各人站的站、坐的坐、靠的靠,嗑瓜子的嗑瓜子、喝酒的喝酒、唠嗑的唠嗑,纷纷感慨:“好久没有这么热闹了啊!”
流云出来时被这阵仗弄得有些莫名其妙。
唐塘也是一回头吓了一大跳,愣了好久才抬手阖上下巴,自言自语道:“医谷里怎么会有这么多人!平时都躲在哪个角落?!”
他特地要了点松子糕来讨好小黑,小黑嚼得嘴巴都爽歪了,非常感激的弯下脖子在他胸口蹭了蹭。
赌他会摔下来的人看他们一人一马如此亲昵,顿时一颗心提到了嗓子眼儿。
唐塘摸摸小黑的大长脸,又拍了拍马鞍,纵身一跃,非常潇洒地跨了上去,脚踩马镫挪了挪屁股将姿势摆正,下巴一抬不无得意地看向围观人群。
云大笑眯眯地鼓了鼓掌:“鲜衣怒马正少年!很好,很好!”
唐塘乐不可支,拉着马绳双腿一夹马腹:“驾!”
全场一片静默。
“嗯?小黑,你倒是走啊!”唐塘拍了拍小黑的脖子。小黑纹丝不动。
人群一阵爆笑。
唐塘大感丢人,趴下去对小黑耳语:“快走,快走!”
小黑扭头跟他亲昵的蹭了蹭。
唐塘无语,坐直了身子再次夹紧马腹:“驾!”,没反应,回头尴尬地对大家笑了笑。
人群突然开始骚动起来,有一部分人吵着要换个赌法,赌他能不能催动小黑。
“马鞭是摆设么?”唐塘正不知所措,师父的声音突然凉飕飕的飘过来。
他闻言拿起马鞭,却又有点犹豫,怎么都下不了手,眼角一瞟,师父正面无表情的看着他,连忙深吸一口气,连说两遍“小黑对不起了啊”,咬咬牙将马鞭甩了下去。
所有人都伸长了脖子,远远望去好像医谷里养了一群大白鹅。
小黑喷着鼻子甩甩尾巴,完全没有要动的意思。
“唉?小黑你屁股没知觉啊?”唐塘瞪圆了眼,使了几分内力,再一次狠狠一甩马鞭。
小黑就跟块顽固不化的大黑石头一般,动都不动,连尾巴都懒得再甩一下。
赌他催不动小黑的人顿时乐开了怀,吭哧吭哧笑起来,眼看着就要跟赌输的人伸手讨银子。
唐塘想了想,从怀里掏出最后一块松子糕递过去。小黑迅速回头,舌头一卷,又在他手心蹭了蹭,抬起前蹄唰一下如离弦之箭般冲了出去。
“啊啊啊!!!”唐塘关键时刻撒开缰绳抱住马脖子,一路嚎叫着消失在人群的视野中,留下一地人呆若木鸡。
第14章 有人来访
小黑撒开蹄子带着处于崩溃边缘的唐塘一路狂奔,绕着湖转了两大圈还不知足,一甩脖子沿着出谷的道路狂奔而去。
唐塘抱着它不停地喊:“停下!小黑你快停下!停停停!!!”喊了半天突然意识到小黑听不懂他的话,连忙又改口,“吁——!吁——!吁——!”
吁了半天还是丝毫不起作用,小黑就像放出牢笼的囚犯一样,疯疯癫癫乐得找不着北,只顾着一路往前疯跑。
唐塘被颠地七荤八素,骨头都快散架了,风从耳边刮过,疼得跟刀子割似的,他挣扎着朝后面看了看,只见马蹄后方一路尘烟滚滚,完全不知跑到哪里去了。哀叹一声定了定心神,腾出一只手去捞缰绳,捞了十七八下才算是捞到手里,可另一只手又不敢从马脖子上松开,挣扎了半天干脆破罐子破摔,又把缰绳扔掉死死抱着小黑的脖子,随它去了。
“蠢货!”一道熟悉的怒喝声从身后响起,此情此景下简直犹如天籁。明明挨了骂,可唐塘还是激动得差点热泪盈眶。
原来我没有被抛弃,师父你老人家来救我了!你要再不来,小黑把我带到断崖边怎么办?好多武侠小说里都这样写的,幸亏我没碰上这么狗血的? 庥霭。∈Ω改憷吹奶笆绷耍?br /> 旁边伸过来一只手拉住了缰绳,雪白身影闪过,另一只手将他从马脖子上捞起,随即身后一暖,马绳被拉直。
“吁——!”
小黑抬起了两只前蹄,整个马身直接竖立起来,流云夹紧马腹用身体挡住唐塘下滑的趋势。唐塘被小黑的突然直立吓个半死,情急之下再次抱住了马脖子。
小黑一通嘶鸣,终于放下前蹄。唐塘眼看就要跟着趴下去的身体再次被流云从身后捞起,不得不把双手从马脖子上松开。
这一通折腾,总算是有了一口喘息的机会。
唐塘虚脱地靠在流云身上,心有余悸,双手又是扇风又是拍胸,忙的不亦乐乎:“吓死我了,吓死我了……师父你真是帅呆了!这动作利落的,简直就是天神下凡啊!”
“蠢货!教了你那么多,一样都用不上!”流云一边冷着脸骂他,一边拉扯缰绳。
小黑掉过头,打了个响鼻,甩一甩尾巴,施施然开始往回走。
唐塘心虚的不敢吱声,这时才意识到,刚才的情况完全可以施展轻功从马背上跳下来的,就算不跳,凭借他现在的功力,拉缰绳时即便被甩下来也不会摔到地上,任何可能性都比他死抱马脖子要来得强,结果他一紧张什么都想不起来了。
“嘿嘿……师父教训的是。”唐塘回头讨好的冲着流云呲牙一笑,“我这不是紧张么……小黑跑得跟疯子似的,我就光想着抓绳子了……”
流云瞪他:“蠢货就是蠢货!哪来那么多借口?”
“……”我可怜的自尊,你快勇敢地站起来!
流云看看他垂下去的脑袋,也不知他是不是在内疚,那脖子弯得都快折了,零零碎碎的黑发长长了不少,汗哒哒的黏在白皙的脖子上,黑白分明。
流云突然有点不忍心再骂他,想到他刚刚说的拉绳子,低声问道:“可有伤着?”
“啊?”唐塘还没从被训斥中回过神,闻言抬起头朝后看去,过近的距离让视线有些受阻,只能看到一个匀瘦的下巴,心神微微一晃,不自觉地将脸撇开。
流云垂眸看了他一眼:“伤口有没有事?”
耳侧飘来的话带着一丝若有若无的暖意,微热的气息钻入耳朵眼儿里,丝丝绕绕的在脖子周围熏染开。唐塘愣住,突然觉得耳根处有点莫名其妙的发烫,匆匆摇了摇头。
流云拾起他的右手朝伤疤看了一眼,见没有绷开便重新放下,轻踢马腹稍稍加快了点速度。
唐塘眨了眨眼,愣愣的伸手揪住胸口。
“怎么了?”流云看到他的动作,疑惑道。
他连忙将手松开,拼命摇头:“没……没事。”
行了没多久,前方道路出现一匹白马,看起来比云大那匹还要精神,等他们走过去,那匹白马甩甩脖子缓步跟上。
“啊!”唐塘突然吼了一嗓子,把流云吼得一愣,“咦?师父,这是你的马?”
“嗯。”
“你骑马来的?”唐塘惊奇道。
“不然呢?”流云莫名其妙地看了他一眼。
“嘿嘿……”唐塘强笑,“我以为师父是飞过来的。”
“……”流云沉默了一会儿,缓缓道,“我不是神仙。”
“哦。”唐塘摸摸鼻子,点了点头。
等二人回到山谷时,之前闹哄哄的赌徒已经全部解散,云大候在门口,等流云下了马,走上前来递过一个信封:“师父,有人投了拜帖,我已安排他们在前厅等候。”
“什么人?”流云接过信封,放开马绳。唐塘紧接着跳下来,便有一名小厮上前将马牵走。
云大回道:“君子山庄庄主君沐城、青衣派掌门侯凤山、铁掌帮帮主萧仁。”
唐塘突然“噗”一声乐了。
“三个人?”流云蹙眉看着拜帖。
“是。”
“你笑什么?”流云正要往里走,突然回头对着唐塘问道。
唐塘憋了一会儿没憋住,又噗嗤一声笑起来:“萧仁……好名字!”
流云一脸疑惑。
云大一下子就明白过来,笑眯眯道:“四儿啊,你太不尊重武林前辈了。”
“随我过去。”流云冲唐塘下了命令,转身进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