谈思明:“懂了。”
谈思明不肯多说一句,席虎趴在了桌上。他的桌子早被涂鸦占满,浅色的桌肚里盛着阳光与绿茵场,深色的桌面上是几个小人在踢球,没办法再往哪儿添几笔。
席虎没心情做题,在卷子反面画起画来。
谈思明一眼瞥见席虎的画作,忽然笑了。
他这一笑席虎都看呆了,像是看到了黎明前的曙光,抓住黑暗里漏下来的一丝线索——
“你在想什么?”
席虎画的是简笔画。白纸上勾勒了飘着的云,捧着一个太阳一个月亮,太阳下面用了几道头重脚轻的射线表示阳光,月亮下面画了风,一道道曲线弯着。最底下是一只大汗淋漓的老虎,估计是觉得这天气阴晴不定,热伤风了。
整幅画的线条充满了动感,寥寥几笔,作画者的困惑跃然纸上。
偏偏席虎浑然不觉,还在一边手上转着笔,一脸期待地看着令自己困惑的源头。
“不要转笔,转你的大脑。”
“……”席虎把笔放下了。
“假设你是我……”
“为什么要假设我是你?”
“不然你怎么知道我在想什么?”
“……”
“你仔细想,站在我的立场……你现在是个单恋者。我们不能要单恋者,我们是要两情相悦的。单恋太卑微、患得患失、没有未来……所以你会想什么?”
“……”
果然,这对话,谈思明是直接把他刚才的话照搬了来,跟讲题一样。
大概是觉得席虎原先版本废话太多,谈思明还把他语义重复的部分精简了。
“懂了吗?”谈老师还要问一句。
我们是要两情相悦的……
席虎有些窘迫。
谈思明生气也好,忽冷忽热也好,无非是要他一个回应。
在最开始,席虎确实被谈思明的告白吓得不轻,也尴尬过。万一他是个直男,估计惹不起躲不起地,早对谈思明避之不及。
——但是,席虎不是。
他的惊恐与尴尬,更多的来自于,意识到自己喜欢的真的是同性——跟看片什么的性质完全不一样。
谈思明一告白,这件事实忽然被真实地放在了自己眼前,时刻提醒着他。他对别的女孩不管是什么态度,甚至是刻意忽略,都可以做到毫无心理负担,但是,对谈思明,他做不到。
他感到自己动摇了,又不想糊里糊涂随随便便地就在一起,于是怀着一颗试探的心,去接近、去撩拨、去看看自己到底有多喜欢,从来没考虑过对方的心情。
单恋是卑微、患得患失、没有未来的。
之前是对方不在乎,尚且给了他时间,而现在,对方好像需要确认。
“懂了。”
学生席虎终于从臂弯里露出脸,“我想,你在想,我怎么想的,是不是?”
谈思明也沉默了。
王清平每回改席虎的病句修改题一定很痛苦。
“我想的是……”
席虎继续道,仿佛在说一件再简单不过的事了。
“两个人如果互相喜欢,彼此心里其实都是知道的。”
他到底是在陈述他的一个观念,还是在说,今夜月色很好,你知我知。
谈思明怔怔地看着他。
教室里的学生们自习到最后,互相讨论的声音很大,这会忽然空气突然地安静,周围的说话声渐渐地低了。
席虎赶紧住了嘴。
原来陶老板走到了讲台上,皱着眉头,神色肃然——
“大家讨论学习上的问题可以,但是不能讲话!”
“……”
全班瞬间静默了。
片刻之后,真的勇士,就是席虎同学,敢于举手问道——
“老师,到底是让我们说还是不说?”
陶老板双目一瞪。
“当然是要你们不要讲话,不然就会像亚当和夏娃一样被我赶出伊甸园!”
全班:“……”
一园子的“亚当”和“夏娃”都笑疯了。
作者有话要说:
情人节快乐!
第15章 半决赛
校歌赛半决赛如期而至,比赛会场改在了礼堂一楼大厅。
临近傍晚,其他选手的亲友团陆陆续续地进了场地占座位,每个人都领了门口的加油板。这些加油板是学生会统一制作的,其实就是纸板,一共二十堆,每个上面都写了代表选手名字的一个字。
比如管彤的就是“管”,谈思明的就是“谈”。
大头说过,这样就跟演唱会一样,到时观众肯定会全程举着板子,谁的号召力大,一目了然。学生会到时候在学校贴吧里都可以根据热点人物来发帖,给决赛造势。
观众席很快就被瓜分了:有些亲友团搞的是圈地运动,一个角落全坐满了;也有到得晚的,比如管彤的亲友团,反正人多,不怕没有气势,反而坐得分散。
席虎到得最早,在指挥清场的大头看到他,跑过来问。
“来这么早?”
“是啊,来看我们班进决赛。”
“这么有信心啊!”
“对他有信心,就是对你们没信心。”
“……”
席虎一把抓过大头胸前的工作证吊牌,问道:“这个,能借我么?”
“你要干嘛?”大头警惕地看了他一眼,“不能以权谋私!”
“没事,对你们只有好处,”漫不经心地,席虎把手里一大一小的两个橡皮章给他看,“看到这玩意没?我等下帮你们挨个发节目单,再给观众都戳一下,当纪念票,保管这比赛逼格,蹭蹭地就上去了。”
那两个章子一看就是席虎自己手工画了刻的:大的比较正式,在方框里刻着他们元星高中的校徽;小的憨态可掬,是一只Q版的话筒,代表校歌赛。
“还有这效果?”大头怀疑地看了他一眼,把牌子取下来给他,又张望着脖子问道,“你给我们班拉的亲友团呢?怎么没看到人占座?”
“你猜。”席虎卖了个关子。
其实他心里烦得很。
就三天,他逮着课余在认识的人那里都跑遍了。
校队里都答应过侯新给管彤加油了,除了李天笑。李天笑跟谈思明不在一个班,没理由拒绝,只好直接弃权——李天笑不愿意把对谈思明的心思暴露得太明显,又不愿意在现场给别人助威,找了个借口说有事不来;
大头和田恬自己都是学生会的,不能掺合进来;
班里男生女生原先都给席虎说动了,然而计划赶不上变化,本该是晚自习时间,被丧心病狂的政治老师给占了,席虎自己都是借口上厕所溜出来的。
席虎估计,要不是规定了选手提前彩排,谈思明还不一定能参赛。
至于其他认识的,大部分都已经是自己班里选手的亲友团,席虎再不要脸,也不能说服人家胳膊肘往外拐。
唯一出乎他意料的,是萧萧。
她没犹豫就答应了,席虎当时都还在做被拒绝的准备。他问:“你们班有参赛的吗?”
萧萧:“有。”
席虎:“那你……”
萧萧:“我跟他们不熟。”意思是,跟你们比较熟。
席虎想了半天,觉得能构成解释的就是生日会那次玩大冒险,小妹妹的心灵可能受到了重创。
她到底是冲着自己来的,还是冲着谈思明来的?
席虎看着现场黑压压的一片人头。走一步看一步吧。
席虎先从最后一排开始发节目单。
最后一排最角落是个高一的小学妹,今天是来给他们班上男神加油的。
席虎看到她名牌,冲她笑了一下:“杨小雅?”
他那一张玉树临风的脸一笑,小姑娘都懵了,点点头。
席虎把节目单递过去,示意了一下手上的章子。
“你能把手给我一下吗?给你盖个章子,算是纪念票,会发荧光,你到时手这么一挥舞,一加油,效果跟荧光棒一样,还更环保。”
杨小雅把手给他:“能洗掉吗?”
“当然可以。”席虎给她戳了一下,又笑了,“你能帮我把你们这一排都给盖了,再把章子还给我吗?”
说着,就把那个方方正正刻了校徽的给她,自己拿着小的,如法炮制地,给下面好几排都盖了章。
杨小雅盖完之后,把章子赶过来还给他:“还需要我帮忙吗?”
小姑娘如此热心,席虎倒有点不好意思了:“不用了。”
很快的,全场观众都知道有个帅哥工作人员在给人盖章,有的女孩本来想出去买点吃的,这下也都不走了,全都翘首以盼地坐在座位上。
席虎省事不少,原计划至少要到快开场才能盖完的,现在提前了十分钟。他收了工,看到第二排的萧萧旁边还有个空位,坐了过去。
“怎么没人坐这?”
“给你留的。”
“谁?”席虎很快反应过来,一个接一个,报菜名似的,“大头?田恬?谈思明?”
“我。”萧萧无语地听他乱猜。
“谢谢啊。”席虎不想知道她特意给自己留位是什么意思。他拿起座位上的节目单,朝田恬挥了挥手:“小甜甜!”
田恬走过来:“干什么?”
“你都忙了一天了?累不累?”
“快累死了好么。”田恬说是这么说,脸上完全没有被忙到的样子,仿佛一切都在她掌握之中,“还得接着忙,等下我主持。”
她伸手接过席虎递给她的矿泉水,拧开喝了一口,去对最后一遍流程。
之后,席虎旁边都很安静。
席虎也很满意这种安静。他看着节目单,跟海选不同,谈思明是在最后一个才出场。
压轴啊,席虎心想。
选手席在第一排,谈思明现在就在前面右侧方,坐姿笔直,头发却看着软软的。
谈思明这回没穿校服,换的是一件圆领的针织衫,衬得他的脖子线条非常好看。
开场之后,谈思明一直在很认真地看台上,时不时听管彤凑过去说话。
席虎也在一直很认真地看谈思明,时不时往后看一眼观众席:这满场二十个不同的选手单字,真叫人眼花缭乱,谈思明的“谈”字少得可怜。不过就像大头说的那样,全场观众不管当下是哪首,全程都在举着加油板,有的手还在用力地朝台上挥舞。
倒数第二组的《天下有情人》也唱完了,那两个女孩手挽手地谢了幕。
谈思明要去后台准备了。
席虎坐在后面,摸出手机给谈思明发了个短信。
[等会上台,记得看观众席。]
作者有话要说:
这两天可能会大修一下。。
第16章 盖章
席虎这几天下课都不见踪影,谈思明有猜测过跟校歌赛有关。
室内灯火通明,观众们每人手上都举着加油板,这会上一组选手刚谢幕,那组选手的亲友团正在疯狂地挥舞着板子,大喊“xxx我爱你”。
除此之外,没什么不同。
谈思明又望了一眼席虎:席虎拿着印着“谈”字的加油板,正咧嘴冲自己笑。
像被春风吹开了,他的脸庞洋溢着快活的气息,下一秒,那人好像就会吹起口哨。那双黑色眼睛也是,里面一团火焰在闪烁、跳跃,看一眼,就可以让人心甘情愿地投进去被包围、被燃烧。
谈思明把手机放在耽美文库里,和管彤一块去后台了。
到了主持人田恬报幕《醉清风》,全场都是管彤亲友团的呐喊声。萧萧不禁去问席虎:“你不喊?不怕拼不过人家吗?”
席虎心想,当他没考虑过么,还想过拿扩音器来着。
但是依然会寡不敌众,而且也太傻逼太高调了,感觉谈思明不会高兴。
“等着瞧吧。”
灯光暗了下来,天花板上的吊灯全灭了,只留了舞台灯和观众席的走廊灯。
这点灯光要求是席虎提出来的,当时他给谈思明和管彤一说,两人都同意了——《醉清风》这首歌要的就是意境,开头就是“月色正朦胧”,如果不是黑灯瞎火的现场,怎么让人“想得太多”?
黑暗使人安静3 ,随着前奏音乐的渐进,整个会场不再喧闹,取而代之的是窃窃私语声。
席虎的考量很有预见性,这么一对比,舞台灯光一打,上面的选手更吸引观众注意了。
谈思明上场之前,一直在想席虎要他看什么。
他知道席虎坐在第二排,现在上了舞台,目光还没来得及找到席虎,不由自主地,照了席虎短信上的指示,先被观众席吸引住了。
由于灯都给关得差不多了,台下无疑是暗的,只能看到人头窜动,看不到每个观众的脸。
但能看到,每个人都举着加油板,每个人举起来的手背上,都有一块在发光。
而且那荧光颜色还不是单一的,有的是黄色,有的是绿色。绿色的接连成片,占了大多数,几个亲友团方阵都是;黄色少,胜在醒目,绿色反而被衬得黯淡。
像一片星火燎原。
两个颜色对比鲜明,吸人眼球的,就只有那几列横排和纵排的观众手上黄色的荧光。从舞台的视角,一眼望去,那些荧光拼在一起,凑成了一个大字——
谈思明的“明”。
左边是“日”,右边是“月”。
谈思明看了很久,再去看席虎,席虎就更不掩饰了:席虎也拿了加油板,手背上也有荧光,但是不仅仅是在手上——他把整个板子上的“明”字都涂了遍荧光。
一个小小的“明”字,汇入观众席的黄色荧光,成了右半边“月”字的最后落笔。
——“反正你手指一勾我就过去了,根本不值得你多想一件事、多说一句话,是吗?”
谈思明莫名地回想起了之前的话。
第一部 分管彤唱完,他举起话筒。
他心里藏着一只盒子,里面有很多只鸽子,从不敢打开,到第一次打开,再到每一次打开,他都是放一两只出来,仿佛最谨慎的学徒,不想将魔术一次展现出来。
这会盒盖却关不上,鸽子们扑棱着,飞了出来,四面八方地,向着观众席飞去,飞过舞台,飞过评审团,飞向的只是一个人,想要推推搡搡地、一个不落地,飞进那人的心里。
“梦境的虚有,琴声一曲相送;
还有没有情浓,风花雪月颜容。
和你醉后缠绵,你曾记得?乱了分寸的心动。
蝴蝶去向无影踪,举杯消愁意正浓,无人宠。
是我想得太多,犹如飞蛾扑火那么冲动。
最后,还有一盏烛火,燃尽我;
曲终人散,谁无过错,我看破。”
……
美梦不愿复醒,是个清风沉醉的夜晚。
就在舞台边上的评审团当然看到了席虎的杰作,他们一致认为,谈思明和管彤这组的现场应援最让人印象深刻:一方人数碾压声势浩大,一方匠心独运无声胜有声;而且不像之前有一组两边人喊得听上去像在对掐,这两边互不干扰,还考虑了团队精神。
席虎才没考虑什么合作,他是找不到人了,被逼的。
好在结果胜过一切,最后,谈思明和管彤双双闯入决赛。席虎非常高兴,散了场,二话没说地,跑到谈思明的座位上:“恭喜你!”
谈思明正准备走:“谢谢。”
“你要去哪?”
现在是晚上八点多,离学校晚自习放学时间还没结束,谈思明事先已经给航母班晚课请过假,席虎想不到谈思明要去哪里。
难道回他们教室自习?
“厕所。”
“……”
席虎叫道:“我跟你一起去!”
“……”
“你能不能转过去?或者出去?”
男厕所里,席虎无所事事地站在门边抖腿,谈思明没看他余光都被那抖腿的频率给烦到,一忍再忍、忍无可忍之后,问道。
席虎只是下意识地跟了过来,他也不知道自己要干吗。刚想冲人卖个萌撒个娇,就听到旁边隔间里扣皮带的声音——
李天笑从里面走出来,没看到他,也可能是看到了也无视了他,朝洗手台走过去,一边洗手,眼睛也在往谈思明那边瞥。
“校歌赛怎么样?”
“进决赛了。”谈思明没说话,席虎替他答了。
还哼了一声:“怎么老是你?”
“怎么?许你当厕所门神,不许人上厕所啊?”李天笑眯起眼睛,看了一眼席虎,忽然又打量起谈思明。
他们俩……什么时候成一起上厕所的关系了?
炙热的眼神还没停留多久,席虎一拳头就呼了过来。
“人家上厕所你看个毛线啊看,长针眼知不知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