贺导的话可以说的是相当的难听,惹得台下的小演员们也忍不住纷纷笑了起来,看向吴殊的眼神也愈加轻蔑了起来。
要知道,临场的气氛越恶劣,对演员发挥的压迫就会越强。这种无形的压力无疑加大了演出者的心理负担,大大加大了演出的难度。
然而比这更难听的辱骂吴殊都听过,这些又算的了什么?
是啊,那么多诋毁和嘲讽,那么多奚落与侮辱他都忍受了过来,这些又算的了什么?
淡然一笑,吴殊开口道:“贺导,我不会让您再失望的。”
贺导的神色微微一变,似乎感觉到了吴殊并不是仅仅说着玩玩的,便收敛了脸上的嘲讽,只是语气仍旧有些不相信地开口道:“会不会让我失望可不是说着玩的,你准备演哪一段戏?薛奕然演的那段戏很不错,你可要掂量掂量。”
意思是不要选成一样的,避免直接比较输的太惨是吗?
吴殊依旧在笑,他顿了顿,然后才再次开口,一字一顿地回答道:
“嗯,我要演的就是那一场戏。”
第56章
吴殊的眼睛里微微泛起了一阵雾气,使得他的目光变得略微有些朦胧起来,他看向江雨承,那个自己追随了一生、却又触不可及的人,微微张开了嘴唇。
江雨承对萧别情的恩情,是萧别情用尽一生都无法偿还的。
即使在常人眼里他们并不是一对匹配的师徒、即使他的师尊对他似乎漫不经心、即使他总是嬉皮笑脸让人头疼,这种感情都是无法磨灭的。
是的,既然你给过我一切,那我自然也要用尽一切去偿还。
而这些……不必言说。
那么多年的点点滴滴、无数个日日夜夜的朝夕相对,萧别情怎么会不明白他师尊对他的想法呢?然而他选择了沉默,从未吐露过他身为人弟子对自己师尊的仰望。
有一种感情是内敛的,既然选择了放在心里,那么也不会轻易地拿出来。
在我看向你的时候,你一定会明白。
手无力地落到了地面,临死,他都没能说出那个答案。
为何要来?
为何不来?
怎能不来!
会场内顿时变得安静起来,所有人都目不转睛地看着吴殊,似乎已经忘记他们要做些什么。
直到吴殊缓缓地从地上爬了起来,他们才回过神来:这一段表演竟然已经结束了。
薛奕然调整了一个坐姿,似乎他座位上有一排银针一样。
遗憾也好、欣慰也好,那些属于萧别情的感情在吴殊脸上犹如潮水般退去,他恢复了之前淡然的表情看向了导演,开口道:“贺导。”
贺导这才回过神来,他眼神复杂地瞥了一眼吴殊,没有说话,似乎在酝酿着什么。而坐在他左手边的投资方的人则不满地拍了拍桌子,语气略微有些不满地问道:“你怎么私自更改了剧本?剧本上不是你演的那样的!”
他说着又扭头看向贺导,语气稍稍柔和了一点,道:“贺导,您觉得怎么样?这是最后一个了,我觉得还是第一个的薛奕然演的更忠实于原著,毕竟他连声音都尽力还原了。”
就在这时,九州方面的人却插话进来,一本正经道:“我倒是觉得最后一位演的更好,演出了我们文案组心中萧别情的样子。再说,你不觉得无论再还原,也不过是模仿游戏中的萧别情,然后让人代入到游戏中表现的环境而已,搭了回忆的顺风车罢了。换一个演技差不多的人来模仿也是一样的效果,那么大家干脆直接看游戏剧情就行了,何必来看电视剧?”
半晌,贺导才抬起头来看向吴殊,语气有些疑惑地问道:“吴殊,你能告诉我你这么演的原因吗?”
吴殊点了点头,开口解释了起来,贺导皱着的眉头也逐渐舒展了开了。
是的,他这么演最主要的原因就是,真正能打动人心的并不是撕心裂肺的哭喊,亦或者是辞藻华美的长句,而是朴实无华却又万分真切的东西。正所谓“清水出芙蓉,天然去雕饰”,当初他玩游戏的时候听到萧别情?9 且痪浠昂笏淙桓卸灿校淳醯梦疵庥行┕患傲恕?br /> 再加上他后来仔仔细细地揣摩过一遍萧别情的生平,发现他其实是一个对感情相当内敛的人,那些感情他放在心中从未吐露,又怎么会突然说出那么煽情的话来?
更何况萧别情是铮铮男儿,对象也是同为男子的师尊、他的长辈,他更不会说出如此女性化的话语来。因此在表演的时候,吴殊直接把这句话给去掉了,转而用眼神戏和心理戏代替。
“胡闹,你这是鬼扯!那我还可以说你是忘了台词呢!作为一个演员,你怎么能不按照剧本来演?要是我让你通过了,那到时候所有人都按照自己的想法来演,整个电视剧岂不是乱套了?”
投资方似乎十分不满,吴殊也很意外,毕竟虽然他的演技可能永远无法回到演《九鬼门》时的那个高度,但也不至于让人这么难以下咽吧?
“你演的很好。”
贺导却突然开口这么说道,他冷冷地瞥了一眼吴殊,淡淡地说:“更像一个江湖儿女,既有铮铮铁骨,亦有百转千回的柔肠。”
话音刚落,会场里便突然毫无征兆地响起一阵掌声。
吴殊一怔,扭头朝掌声的来源看去,却在门口看见一个熟悉的身影。
沈敬亭拍着手,起初还只有他一个人,到后来九州方、导演、试镜演员……到了最后,就连投资方和薛奕然也不得不鼓起了掌,会场里顿时响起了一阵热烈的掌声,引得在别的房间试镜的演员们也忍不住好奇地走到房前,先看看究竟是什么情况。
吴殊慢慢走向自己的座位,拿起了自己的剧本准备离开,刚转过身,就听到背后传来一声冷冰冰的笑声。
男人没有理会,径直走向了沈敬亭,和他一起走出了试镜的会场。
“你那边怎么样?”
吴殊低声询问着身旁的青年,得到的答案是肯定后,他的眼睛便因为笑意微微眯起,语气有些轻松地开口道:“那就预祝我们合作愉快喽。”
接下来他们并没有直接回到公司,而是转道去了一家位置比较偏远、人流量不是很大的电影院,因为——今天正是沈敬亭主演的《镜·红莲》首映的日子。
虽然吴殊是很想去看首映场的,但是由于还有试镜以及怕观众太多,所以最后他们选择的是正中午观众最少的那场。
说起来,虽然吴殊也到电影院来参加过不少活动,但是与人一同来电影院看电影还是第一次。作为一个明星,想要正常地坐在电影院里看电影实在是太困难了。
沈敬亭今天穿着十分低调,即使如此也不能说一定就不会被粉丝认出来,因此他们走在路上,都是一个人在前面一个人在后面,中间保持着一段距离,使得他们两人看上去就像是不认识的陌生人一样。
不过还好近几年来网上售票越来越普及,大大降低了去柜台买票被人认出来的概率。沈敬亭之前就买好了位置,只是取票的时候两人各自取了自己的票,然后一个便坐到一旁的椅子上休息,另一个则在电影海报前停住了脚步。
“话说,我一直很想吐槽,为什么有人要买最后的位置?反正红莲这一场的人也不多啊?”
自动取票机旁走过来了两位年轻的女生,看模样还是高中生的样子。其中的一个拿起手机看着上面的座位图,将身旁另一个女生拉了过来,指了指上面的两个座位,“还是两个连在一起?搞不懂?”
另一个女生则一副你真笨的样子拍了拍自己朋友的肩膀,道:“你傻啊,肯定是小情侣想躲在后面在影院的黑暗中做些嘿嘿嘿的事……”
“咳咳咳咳……”
两个女生瞥了一眼正在看海报的吴殊,慢慢走远了。吴殊抚了抚胸口顺了一口气,心想她们说的该不会就是他和沈敬亭的座位吧?
过了一会儿,时间已经差不多了,检票口的工作人员已经开始检票。吴殊瞥了一眼沈敬亭,发现他仍然十分淡定地坐在休息区,气定神闲地拿出来了手机,看上去就好像是来早的观众,正无聊地消磨着时光。
吴殊口袋里的手机一震,男人拿出来一看,发现是沈敬亭给他发来的消息:
沈傲娇:开场后再进去,那时候灯全黑了,不会被人认出来。
吴殊挑了挑眉,迅速地打了一行字发了回去:你看上去很熟练的样子?老实交代,是不是约过很多妹子来看电影?
沈敬亭似乎正在等吴殊的回复,他漫不经心地瞥了一眼手机上的内容,动作一顿,眉毛一挑,唇角顿时浮现出一丝似笑非笑的内容。他思索了片刻,用手指在手机上快速地回复了。
手机震了一下,吴殊低头看去,只见屏幕上显示到——沈傲娇:你是第一个。
吴殊冷哼一声,继续打字:我才不信,一看就知道肯定是老司机!
正在喝水的沈敬亭似乎被呛到了,他抿紧了瓶盖,回复到:你从哪里学的这些词?
吴殊正想继续回击沈敬亭,检票处的工作人员却开始喊道:“十二点十五的《镜·红莲》已经开场了,请还未入场的观众迅速入场。”
沈敬亭朝吴殊投去了一眼眼神,示意可以进场了。吴殊将手机收了起来,拿着票朝检票处走去,慢慢地演播厅走去。
演播厅里的人不多,但是在这个点也不算少,由此可见《红莲》的号召力。等吴殊进来的时候广告已经放完了,屏幕上已经开始放出品方的logo,演播厅里黑悄悄的,完全看不清身旁人的模样。
吴殊走到最后一排坐下,幽幽的光芒照的他的面庞沉浸在一片黑暗之中,显得愈加深沉了起来。演播厅的光早就暗淡了下来,唯独的光源便是演播厅最前方的屏幕。从上面散发出来的光芒充满了整个房间,仿若是无边无尽的海水,将吴殊和其余那些观众阻隔开来,而与他一同被海水包裹的就是身旁的沈敬亭。
优美的钢琴曲宛若潺潺流水一般倾泻而出,镜头拉了一个大远景,将张公馆附近优美的景色一同拍入画面,在前作《红月》中被付之一炬的古宅张公馆迎来了它新的主人。
张老爷子随着大帅南征北战了一生,老了便只想与家人安度晚年,因此买下了这栋在郊外的老宅,与家人一同搬了进来。
画面上的年轻的张老爷正独自在这栋充满历史气息的老宅中漫步,老旧的地板发出嘎吱嘎吱的声响,扬起了一阵飞扬的灰尘。张老爷的嘴唇微微颤抖着,缓缓地停在了地下室的大门前。
冥冥之中仿佛有什么因果轮回,当年被小少爷亲手锁上的地下室数年后终于得以重见天日。在那阴暗发霉的角落里,那面被诅咒的镜子上再次映出了人的倒影……
镜·红莲几个飞舞的大字出现在了屏幕之上,电影正式开场!
第57章
“不可以靠近那面镜子!”
苏真所扮演的女主角张竹露在沈敬亭所扮演的军官的试探下终于忍不住露出了破绽,她睁大眼睛朝那个年轻英俊的男子望去,漆黑犹如死水般的瞳孔里涌现出一阵痛苦的波浪。
掺杂着无数一牵而动的细微的波动,还不等张竹露举起手中的剪刀,身形敏捷地谭军官已经一个健步上前一把抓住女人纤细的手臂撞到了墙壁上,另一只手则举起手枪来对准了她的太阳穴。
冰冷的触感从太阳穴处四散开来,如此近距离的钳制却让张竹露下意识里感到了一阵反感:漆黑的房间、男人的气息……
额头上渗出来了一层细细的汗珠,脸色也那么一下子变得苍白起来。
影院里响起来了一阵窸窸窣窣的小声抽气声,仿佛他们已经身临其境,能感受到电影里那种紧张激烈的气氛。
接下来军官会怎么做?张竹露究竟是人是鬼?地下室的那面镜子究竟有何诡异?
所有人都瞪大了眼睛,热切关注着接下来剧情的走向。
就在这时,沈敬亭所饰演的军官却做出了意外之举——他瞬间松开了对张竹露的桎梏,然后后退了几步将手枪帅气地在手中转了一圈然后递了给女人!
“与其自取灭亡不如主动出击,然而我相信,你并非我的敌人。”
诧异、吃惊都在女人的眼中飞快地一闪而过,她无声地抿紧了嘴唇,漆黑的眼珠子缓慢地动了动,仿佛在犹豫着什么。
砰砰砰的心跳昭示着她难以掩饰住的兴奋,最终,她深吸了一口气,一把接过了手枪,将冰冷的枪管对准了男人漆黑深处的眼睛。
缓缓的、缓缓地扣下了扳机——
子弹擦着男人的额角飞了过去,准确无误地击中了他身后窗外的黑影。
“这是一个明智的选择。”
张竹露缓缓地将枪放了下来,唇角第一次微微翘起地看向了军官,娇艳的嘴唇微微张合,像是一朵在冷风中绽放的娇艳的鲜花般迷人,“军官先生。”
“这一段是你去找了谭之敬后重新拍的?”
吴殊扭过头向沈敬亭询问,他记得第一次去片场探班的时候,剧组拍摄的就是这一场戏。那个时候因为苏真演技太凌厉的缘故,沈敬亭还吃了不少ng,惹得张导破口大骂,还引出了后面一堆的事情。
那个时候吴殊还觉得沈敬亭的演技不过普通而已,但是现在再看却发现竟然已经有了惊人的变化。
无论是眼神、台词还是气场,他都已经不输给苏真了。相信再过些时日,他一定能够超越苏真,达到谭之敬的地位。
短暂的出戏后,吴殊又重新进入到电影的剧情之中。
不得不说,这部电影在国产悬疑片中可以算得上精品,不仅保持了《镜》系列一贯的高水平,在张导扎实的导演功力地指导下整个影片的效果更上了一层楼:镜头、景别、光影……无不是最合适的,再加上花重金请的日本音乐制作大师专门谱写的配乐,将气氛渲染的恰到好处,牢牢地抓住了观众的心。
但是,最难能可贵,也是吴殊最为欣赏的则是这部戏里所有演员的演技。
不管是古板守旧的张老爷子、神秘莫测的张竹露、刚直不阿却又有着悲惨往事的军官等主角,还是刻薄贪财的三姨太、前卫阳光的留洋学生张芊芊,甚至是张公馆的下人,都各有各的鲜明的形象,有可圈可点的地方。
也就是说,这部戏不单单是一部讲述男女主的故事,更是一部讲述不同阶层人物的群戏——每个人都有着自己的故事,但每个人都有着不同的结局。并没有为了渲染主演而设置一些平面的角色,而是让每个人都有着各自出彩的地方。
剧情不断地发展着,一个一个的谜团逐渐被揭开,最终终于到了最激动人心的揭秘部分,而整个电影的剧情也在这时进入到了高/潮。
原来真正使张公馆陷入诅咒不是地下室那面镜子,而是一心想复活自己原先在战乱中死去的家人的张老爷!为此他不惜搬到已经荒废的张家古宅,只是为了找到那面传说中能看见亡灵的镜子。为了复活了自己的长女张竹露,他领养了身为孤儿的女主角,希望用她换回自己的女儿,而张公馆里之前死去的那些人则是为了换回其余的家人。
“过去和现在究竟哪一者更重要?有的人耽于往事,为此不惜牺牲现在所拥有的一切;有的人的放弃一切,只为守护早已不存在的人……张老爷!难道你的眼里只有张竹露,就没有张芊芊吗?她也是你的孩子啊!她也是你的家人啊!”
熊熊烈火将整个张公馆围住,火光中,身为罪魁祸首的张老爷被一根着火的房梁击中毙命,然而张竹露和军官也同时被困在了屋中,最后关头,张竹露选择将军官推出了窗外,将生的机会让给了这个改变她人生的陌生男人。
“记住,我的名字的叫作红莲!”
橘红色的光芒映的女人的脸凄凉而又掺上一丝壮丽的美,她扬唇一笑,仿佛终于结束了一个轮回的纠缠,获得了梦寐以求的解脱。
张竹露很美好,但她更喜欢做红莲,那个自由自在、无忧无虑的舞女,而不是一个困于金银珠宝中的大家闺秀。
结局中,军官从医院中醒来,再次回到张公馆,眼前却只剩下一栋被烧得摇摇欲坠只剩下骨架的老宅。什么繁华、什么恩怨,都在张老爷的一把火中不复存在,唯一留下来的只有那些过去的回忆。
曾经,他也在战争中失去了亲人,这是他夜夜噩梦的来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