关澜:“这意思是,我不光得点评选手,还得点评导师呗。”
副台长:“哈哈哈,还是以评价选手为主。”
关澜明白了,这是得罪人的活啊。
关澜:“我何德何能啊,能当导师的,个个比我岁数大吧,您让我怎么下得了口啊。”
副台长:“不会不会,我们这次导师队伍年轻化,个个都是您在录音棚里骂过的,没有年纪大的。”
关澜不想辩解他在录音棚里不骂人,他只是听着这话不太对劲。
关澜:“我能不能问一下,这次有几个评委啊?”
副台长:“就您一个,您不来节目就要开天窗啦。”
关澜:……
关澜很想说,你还是另请高明吧。但是杨佩宁直接给他下了指示——他才知道这节目是天龙跟电视台合办的,选出来的花儿草儿都要签天龙,恐怕他还得管出专辑管写歌。此番他去做评委,不光是作为一个专业音乐人,还是代表公司去选人的。
老板发了话,他一个领人工资的能有什么办法,只好答应了。
赛制大概是这样:每个导师带8个,一共三十二个选手,进行一轮一轮的直播淘汰。打分的依据呢,一共三十分,现场观众评审十分,网络投票十分,关澜十分。
这个赛制一在网上公布,网友们都有点无语凝噎。
因为四个导师都或多或少跟关澜有过合作,他们提前给这节目定了性:四宫主位娘娘为皇上调教秀女以供遴选。《下一站歌王》的宣传海报,也被p成了“下一站皇后”。
第一期直播淘汰播出后,大家纷纷表示:这节目可以的,别出心裁,四个娘娘带着自己宫里的小主们在皇上面前争宠,有创意,追定了。
庄麟是没想到,自己闭门在家修炼个厨艺的功夫,关澜这边又出去广布雨露、扩建后宫了。
庄麟感到危机十分深重。情敌数量庞大不可怕,问题是他情敌的数量是一个随时间递增的函数。
新科秀女们一个个看上去都很妖艳,四宫娘娘也都不是吃素的。庄麟慢慢从陷入热恋的梦幻高热中清醒过来,发现自己只不过从扫大街的升级成了看大门的,好像离宫门口近了点,其实还在门外头呢。
不过没关系,他还有他的骨头汤。
庄麟没沉住气,第二天就把汤拎过去了。
他觉得自己的技术还没有修炼到位,不过也到了可以拿出来见人的程度,应该够让关澜赞一声“好香”了。
食物这种攻略方法,要点不在一鸣惊人,而在持之以恒、细水长流,在培养用户习惯,到最后让他一天不吃怅然若失,这样才叫达到目的。
到了办公室,果然看关澜拿了外卖正要打开,一抓一个准。
关澜见他进门,抬眼看他:“有什么事吗?”
庄麟跟他眼神一对上,只觉心里一紧,到了嘴边的话居然就怂得走了样:“这是我……我妈做的,嗯,这两天她来看我,特意给你做的,要我好好谢谢你。”
关澜挺高兴:“阿姨有心了,替我谢谢阿姨。广式靓汤啊,我有口福了。”
庄麟见他把汤接过去,心里有点幸福,又有点酸:“昨晚上的节目我看了。”
关澜:“嗯?什么节目?哦哦,你说下一站歌王。我还没来得及上网看评论呢,你觉得怎么样?”
庄麟:“像宫斗剧的第一集 ,后宫选秀。”
关澜:“哈哈哈哈你是看到网上的评论了吧?他们一见什么节目里有我就开始带节奏,成天后宫后宫的,挺逗。”
庄麟在心里呵呵,真没觉得哪里逗。
庄麟:“他们这么说你,你不介意吗?”
关澜:“介意什么,睡遍华语乐坛,听起来不是很厉害吗?”
庄麟:“……不是说睡了半个华语乐坛吗?到底是睡了半个还是睡遍了?”
关澜笑:“不到半个,也就百分之三十吧。”
哦,原来他睡了百分之三十的华语乐坛,括号,不包括我。
庄麟感觉自己要心梗了。
庄麟回了家,看昨晚节目的重播,整个人的心情很低落,有种无所适从的茫然感。
从非理性的高热中褪下来,剩下的就只有无边无着的不安。
他看着电视上的关澜想,他这么好,当然不是只有我一个人看到。但是那又有什么办法呢?
齐菲来找庄麟的时候,就见他正在一脸不高兴地看关澜。
齐菲:“我看你前段日子不是跟他处得挺好吗,这怎么又苦大仇深上了?”
庄麟没回答,看电视上作为导师之一的周骏卓跟关澜有来有往地互动:“姐你说,他俩什么关系?”
齐菲以为庄麟那股大概源自童年阴影的道德洁癖又发作了,叹气道:“我不知道。”
庄麟:“应该好过吧。现在不在一起,以前也在一起过吧。”
齐菲:“你怎么看出来的?”
庄麟:“毕竟是半个华语乐坛呢,不包括周骏卓也太没道理了——”
齐菲当然知道“半个华语乐坛”的梗,心道庄麟果然是犯了毛病。
齐菲:“来,你把电视关了,我教育教育你。”
齐菲:“娱乐圈生存第一课,看人要用自己的眼。我先前也觉得关澜不是什么正派人,可现在跟他在一个公司,接触了他本人、他部门里的人、他手下的人,现在对他的印象也有改观。你跟他的接触比我多多了,你先忘了那些乱七八糟的传言,用你自己的感受告诉我,他是什么人?你觉得他真有那么不堪吗?”
庄麟想,是没有半个华语乐坛那么不堪,百分之三十,这可是他自己告诉我的。
齐菲:“关澜这个人,年纪轻轻,没背景没后台,一路打拼到现在这个地位——”
庄麟:“我知道,他是有能力有才华的。”
齐菲:“没错,但我要说的不是这个。他年纪轻轻,没有后台,不到三十岁,坐到这样的高位。你想想,恨他的人,会少么?”
庄麟吃惊地瞪大了眼。
齐菲:“不说别人,就说你的好兄弟李彦尧。他是什么人你清楚吧?他泡过的小姑娘有一个连没有?你看看他什么名声,有一条新闻说他花心乱搞吗?”
齐菲:“你真的觉得关澜是圈子里最脏、最乱的人?没人比他滥情、比他荒唐吗?可你看看,有几个人比他名声差的?你不想想这是为什么?”
齐菲:“你就是……你就是这一路太顺利,看什么都是花团锦簇、积极向上的,到处都是正能量。这些腌臜事,我本也不想跟你说,不过既然你要在这个圈子里混,早晚会遇到。我的话,你好好想想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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关澜对于此时庄麟内心的巨震一无所知,他只觉得庄麟的汤挺好喝的。
正巧这几天陈锦住他家——因为“这两天杨佩青太他妈奇怪了我必须来你这儿住几天躲一躲”——他就与陈锦两人把汤分了。
陈锦:“你敢不敢跟我赌,这汤绝不是他妈做的。”
关澜:“赌就赌,他骗我这个做什么呢?老一辈的人比较实在,会做吃的送给人家,要是他自己想送的才奇怪吧。”
陈锦:“我拜托你,庄麟今年二十四,他妈也就五十岁吧,都没退休呢,哪有这么老派的做法?就算把你当伯乐、当贵人,要给你送礼,稍微讲究点人情往来的体面人家,会给人送这个?你自己想想,你要是哪天想不开了要拎着一盒炖猪蹄送给你们老板,或者你师父,你妈知道了会不会大耳刮子抽你。”
关澜:“……人与人不同,妈与妈不同,人家的妈可能就是这么朴实的风格。”
陈锦:“我跟你讲,我看人没走过眼,庄麟一看就是体面人家出来的,人家的妈干不出来这个事,多半是他自己干的。”
关澜:“他自己干的,那就更奇怪了吧。”
陈锦诡笑:“我看一点都不奇怪。嗯,庄麟手艺不错。”
最后一碗被陈锦抢去了,关澜有点不开心,开始找茬:“我不是要赶你走——但是你再住下去,我要收你房租了。”
陈锦:“友情呢?你的友情就值这么点钱?”
关澜:“主要是精神损失费。你住我这儿,杨佩青肯定第二天就知道了,我刚跟他说过咱俩彻底分了,你这样搞得我很被动,天天挨他的瞪,我压力很大。”
陈锦:“你什么时候跟他说的?还说别的了吧?”
关澜真诚道:“没有,我跟他说的和跟你说的一样,劝你们俩坐下来好好谈谈,没说别的。”
陈锦狐疑地看他两眼,没看出什么破绽。
关澜殷殷关怀:“怎么了?他又怎么你了?”
陈锦迟疑道:“他……也不知他发什么疯,非要我上他,说我不上就是看不起他。”
陈锦:“他这难道是转了性,变成个零了?”
关澜听了,慢慢伏到餐桌上,抱紧保温桶,一抽一抽地笑了起来。
此刻他觉得,自己因无辜卷入这对问题情侣之间而遇到的一切麻烦,都值了。
第21章 番外:陈锦的故事
刚来到北京的那一年,我还是个傻逼逼的音乐青年,留长发、住朝阳区的地下室、抽烟喝酒、酒吧驻唱,每天觉得自己明珠蒙尘,一边觉得主流音乐界都是傻逼,一边希望这些傻逼中能有一个不那么傻逼的,能一眼把我从一堆鱼眼睛中挑出来。
后来我想过,如果早一点认识关澜,我的人生会不会不一样;但再想想,那个时候,关澜还不是现在的乐坛大佬,他只是一个苦兮兮的实习生,每天忙成一只积极向上的陀螺。但是如果认识了他,我的生活水平必定会好很多,他肯定不能让我住地下室,他会帮我垫钱换个舒适点的住处。
他这个人不是没吃过苦,但他真的没受过穷。没受过穷的人,都大方。
所以每当后来关澜跟我说他家条件不好的时候,我都想骂脏话;也有可能有几次真的骂出来了,我不太记得。他说他爸妈都是在机关拿了一辈子死工资的,没有油水、级别也不高;从小上学都是班里条件最不好的那一拨,跟同学出去玩同学都不让他掏钱。我就说,你也不看你他妈从小上的都是什么学校、你同学都是什么人,你们大城市长大的小孩哪里见过穷。
在我老家那个百分之八十中国人都没听说过的小县城的县一中里,就他这种父母都吃皇粮的家庭条件,绝对是班里的富豪阶层。
但他起码还算是小市民阶级出身,比我前任接地气得多。
扯远了,我再扯回来。
事实证明,我那个时候纯属一夜成名的梦幻鸡汤喝得太多,现实中正经唱片公司的制作人不会每天蹲守在三里屯的酒吧里微服私访,现实中能发现你的只有骗子。
骗子看中的不是你的歌喉或者才华,他们只能看到你眼中对成功成名满溢出来的狂热渴切,并且一看一个准。
我的第一个经纪公司是一个专门生产外围和野模的作坊,或者可以说,是一个暗娼窑子。
不过天子脚下、法治社会,他们不做逼良为娼的勾当,你要是不愿意他们也不会给你下药绑到谁的床上——只要你天天看着公司里的“前辈后辈”们每天香车美酒穷奢极欲的“上流社会”生活,能够不眼红。
说实话,眼红还是眼红的。但不得不说我这个人还有点道德底线,眼红也就是酒后骂骂娘。
我很快就看清了这家公司的本质,但我也没走,实在是不想回去住地下室。就是每次有“业务”来的时候,就头疼胃疼姨妈疼地躲掉。
不过到底,公司不会一辈子养着一个不干活的人,总有躲不掉的时候。
这一次我的“经纪人”说得明白,只陪酒,陪不陪睡悉听尊便。必须服从公司安排,再不去,你就走人。
我就是在这个酒局上遇到的杨佩青。
我一眼就看出来,他跟我一样,是被人强拉来的,一脸的不耐烦。
他这个人的心思在我眼里从来都是透明的,从第一眼开始就是这样。
酒局中途我们俩躲出去抽烟,他凑过来问我,“兄弟借个火。”
我们就是这样认识的。并没有当场搞在一起,只到了交换微信的程度。那时候有没有微信呢,我也不太记得了,可能交换的是电话号码吧。
后来杨佩青追我,我就意思意思地稍微吊了他几天,也就半推半就地从了。
我承认那时候我没多喜欢他,确实存了“找个有钱男朋友”这样的心思。这点算我对不起他,我没跟他说过,但我心里是认的。
这就是环境对人的影响。在一个? 谘陶纹娜ψ永铮阋晕约撼鲇倌喽蝗荆导誓愕牡赖卤曜家丫恢芪瞬恢痪趵土瞬簧佟5蹦闵钤谝蝗杭ρ贾洌苋菀拙突峋醯梦饲腋瞿信笥淹耆皇俏侍狻暇刮艺馐钦哪信笥眩皇墙鹬饕膊皇擎慰停尤换故俏椿椋炷牛沂遣皇堑笔赖赖驴0 ?br /> 我也是好久好久以后才意识到杨佩青对我是来真的,一开始就是来真的。一样的道理,当你认识的鸡鸭太多了,你就会飞快地不再相信爱情,尤其还是这种他妈的比鸡汤还假的灰姑娘式的爱情。
后来我的“经纪公司”总算是为我争取到一个上电视的机会。也并不能说是为我争取,实在是公司“前辈”们指头缝里漏下来的。那是一个三线省级电视台的综艺节目,他们嫌节目没名气、嫌电视台远、给的钱还少,都不愿意去。
我就问了一句,“来回车票报不报销?”
他们说电视台给报销,但只报火车票,不许坐飞机。
坐火车我是不怕的,尽管那时还没有遍布全国的高铁。我除了北京也没见过别的世面,权当公费旅游了,还能上电视,我觉得很值。
那时还没有从日韩引进室外综艺,综艺节目的形式还是一群人在演播室里做游戏那种。我主要就是在里面做背景板,背景板做久了,后来也能说几句话,上镜分量也多了起来。
那个节目最后的收视率也还是那样,一直半死不活的,我去了不到两年就停播了。
但是我居然就被我现在的经纪公司发现了。
我老板说,我参加的那个综艺节目,流程设置有问题、内容很无聊、主持人也平庸,唯一的亮点就是我。他觉得我很有综艺感,节奏和笑点把握得都很好,稍加培养,可以做国内一线综艺咖。
我当然二话不说地跳槽了,之前那个窑子跟现在这个正当经纪公司,这种送分题还会选错的是傻子;但我对于公司给我制定的发展路线是很不屑的。土包子如我,哪里知道什么叫综艺咖,我高贵的三里屯音乐青年,怎么能做谐星呢?
杨佩青的市场眼光很毒辣,他跟我说,综艺这几年大有发展前景,走综艺这条路会比做音乐收益大很多。
我还跟他作,我说你这个人怎么浑身铜臭味,你知不知道什么是梦想?
其实我这话挺不要脸,我从来不是视金钱如粪土的清高人,我也挺铜臭的。
我们俩大吵一架,吵完之后杨佩青还是给我联系了制作人出了唱片。
不是关澜。
如果是关澜的话会不会有所不同呢?毕竟那个时候关澜挺神的,写什么火什么,搞不好能把我也捧红了。
唉,恨不相逢未嫁时。
总之那张唱片是扑街了,咚地一声沉到娱乐市场的汪洋大海里,一丝水花都没有溅起。我又疑心杨佩青故意的,他就是不想我唱歌;又把他气得够呛,三天不跟我说话。
现在说起这个事儿来,我真是挺作的。
从那之后,我就剪掉了长发,正式作别我的音乐梦想,成为了一个谐星。
我跟关澜是完全不同的两种人。他是相信一步一个脚印的艰苦奋斗型;我呢,不太好说,我可能是“完全受不了艰苦奋斗”型。就比如我们上学的时候都搞乐队,他到了高三就知道解散乐队好好念书考大学,我呢,就抱着所谓的梦想来北漂了。要我像他那样一步一步地,每天工作十几个小时,磨练能力、积攒资历、提高成绩,这样往上爬,还不如让我去死。
年少时不愿承认,拿所谓的梦想做遮羞布,现在年纪大了,才渐渐能够直视这段过去。可以说,跟梦想关系很小,就是虚荣与浮躁,耐不住寂寞,受得了穷却吃不得苦。
但是那时的我,觉得自己抛弃了初心,屈从于世俗,亲手葬送了梦想,故而很是痛苦,每天要拿杨佩青出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