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隙拧着眉往另一边坐了坐,却仍旧忍不住张开嘴,“啊~~啊~~阿~~嚏~~”
皇帝笑着递上去水让他喝,云隙慢吞吞含着茶水,瞥见阿团啃的正欢,就又啊~啊~啊~阿~嚏~!一口茶水喷在皇帝脸上。
皇帝,“……”
皇帝持着丝帕故作镇静,“云公子好像受不得辣味。”
云隙打喷嚏打的眼泪汪汪,幽怨的看着皇帝,“啊~啊~啊~阿~嚏~~我~不~知~啊~”
他也不知道怎么会这样,嗅到那刺鼻的辛辣味就忍不住。
皇帝见他打的辛苦,屋内有没有奴才,便亲自将桌上几道辣菜全部拿了过去。
阿团跟着那几盘菜小跑到另一个桌子上,蹲在鸡爪中间哼哼唧唧满足的啃起来。
云隙缓了好大一会儿才缓了过来,眼睛发红,水汪汪的,慢慢说,“死~胎~有~问~题~”
“孤正有此意,可凡人应当查不出来,还望云公子相助。”
云隙摇头,想了想,又点头,皇帝笑道,“这是什么意思?”
云隙张开嘴,皇帝躲远了点,云隙幽幽瞥他一眼,打了个哈欠,“有~赏~吗~?”
“有。”皇帝笑道,“云公子还想要什么?”
云隙仔细想,一直想到阿团啃完了一盘鸡爪,被撑的鼓成了球,想去找水喝都爬不起来,鬼刹帝便捏着茶杯过去,阿团兢兢战战的喝完了杯,眼睛直瞥不远处撑着腮想赏的云隙。
见云隙陷入了沉思中,皇帝便学起他来,不紧不慢有一口没一口的吃着饭菜,也不催他。
直到满桌子菜被皇帝无意间快吃完了,云隙这才苦恼的慢慢说,“想~不~出~来~”
他也没什么想要的,只要他想了,基本都能得到手的,没什么求之不得的。
皇帝笑起来,“那孤便先允下云公子了。”
“嗝~~~~”
云隙,“……”
云隙,“这~不~是~我~”
桌子上的小刺猬抱着大大的肚子,心满意足打了个长长的嗝,昏昏欲睡,皇帝笑出声,“孤知晓了。”
作者有话要说: 晚上还有一更哒,和编辑商定明天入V,会更1W字,感谢宝宝们啦~~~
☆、诬陷蜗!
翌日清晨,御史带人回李吟家中所在之地,皇家车队继续往文白山赶。没走多久便下了一场蒙蒙小雨。
雨不算大,但很是延绵,雨幕密集的遮住去时的路,将皇驾堵在了半山腰的路上。
下了雨,天色暗了些许,灰蒙蒙的天色像入夜十分,大朵乌黑的云彩遮住了阳光,团聚在人头顶。
余卓捏着手里的伞,无视七王走来走去。
“天上怎么又有那玩意儿?”七王压低声音怒道,“现在不是个好时机!”
余卓冷淡的瞥他,垂下眼睑,“殿下可再大些声,看看皇帝的暗卫可否听得到。”
七王被噎的不敢说话,坐在马车中听着外面风雨潇潇,紧张的捏住了衣角。
雨越下越大,头顶的乌云团聚,随着流风慢慢开始转动扭曲,马车中皇帝的手一顿,漆黑墨汁滴在潮湿的宣纸上,自墨滴中心晕开涟漪。
他用手揪住心口,脸色低沉,感受着心肺越跳越快,耳边隐隐出现了凄厉的哭喊声。
“陛下,您怎么了?!”
皇帝紧按胸口,“传!林子鞍来!”
“是!”于述慌忙撩开布帘,外面已然漆黑如墨,自天幕尽头轰的一声劈下来一道刺目的雷电,于述被吓得一颤向后倒去,鬼刹帝立刻扶住他,将他放在马车中,转身用布卷住两把袭来的冷剑。
马匹嘶鸣一声,一袭黑衣人瞬间闯入马车中!
林子鞍在远处挥刀砍掉一人的脑袋,一篷鲜血带着脑袋滚落山路上,皇帝目光一凌,只见那具尸体晃悠悠的重新站了起来,无头尸手持大刀劈向林子鞍的身后!
皇帝立刻与黑衣人厮杀开来,大雨磅礴,风雨声呼啸,原本被刀劈向的林子鞍却毫发无损的朝他奔来,大喊护驾!
这时,皇帝才发现那些死了个尸体并非尸首,而是一缕浓重的冤魂,魂魄穿透人身从四面八方朝他扑来。
死了的黑衣人越多,冤魂就越多,他的心口被凄厉的嚎啕声搅的生疼,手臂上一道长长的刀伤从肘部划到手腕,血水伴随着雨水洒了一地的水泥坑。
于述颤颤巍巍大喊,“快救陛下!快救陛下!!”
倒下的人不断化成冤魂朝皇帝啃来,顺着他的鲜血,撕咬他的心肺,他的眼睛模糊,周围尽数是将他围在中心的属下,却挡不住魂魄的入侵,他艰难的喘气,一剑劈散一只鬼的上半身。
云隙从天而降,携风夹雨带着凌厉的锐气震开朝他扑来的鬼魄,他抓住皇帝的手,“快走!”
皇帝粗声喘气,“不行!”
“它们要杀的是你!”云隙有些着急,眼见死了的人越多,鬼魄就越多,疯狂的穿过人身朝皇帝扑咬过来,他的周围一圈凄厉的怨气,云隙捏了个决,攻开侍卫的包围圈,扯过一匹大马翻身跃了上去,抓住皇帝的领子将他横压在身前,低喝一声,冲出禁军的阻拦!
眼前刀光剑影,大雨朦胧,皇帝最后看了眼被侍卫紧紧护着的马车,从风吹起的帘子中见到了牧隐焦急的神情。
上一次见到这种神情已是十几年前,那年,他带人追杀六王叔的部下,在勒马崖上遭到了埋伏,周身只剩下不到二十的士兵,满地的血迹斑斑和熊熊大火。
六王叔的人将他围困在山壑边沿,用大火封了救兵的退路,火势沿着稻草随风渐长,一直烧到鬼刹帝的身上。
火光冲天,他本以为自己也要死在大火中,烧成一捧尘土,随风消散。就在他几乎绝望的时候,疯疯癫癫的牧廷耀浑身湿透扑了过来,踩着十丈长的火舌焦急朝他冲过来,又哭又笑抱着躲在角落中的牧单。
他脱了湿透的袍子裹住牧单,哭着道,“单儿不怕,等我当了皇帝,我就把欺负单儿的坏人都抓起来,让兄长活过来陪单儿,父皇不肯救哥哥,我救,父皇不要单儿了,我便要!”
牧单闭着眼躲在他的怀里,嗅到皮肉被烧焦的味道,苦涩带着极浓的血腥味。火舌烧上牧廷耀的身体,烧焦他的头发,他却紧紧抱住牧单,将他压在土棱旁,用身体为他遮挡大火。
牧廷耀的眼中染着火光,明亮刺目,他第一次知道王叔的眼睛这般好看,在火中妖冶如蛇,他也知道,这个人活不了了。
牧单脑袋发沉,牧廷耀语无伦次的在他耳旁喃喃,一遍又一遍说着等他当了皇帝,就什么都不怕了,他听人说皇帝是天底下最厉害的人,谁都害怕他。
牧单没说话,牧廷耀哭了又笑起来,“我不能当皇帝了,让隐儿当皇帝来保护单儿好不好?”
黑红的血水留在牧单的脸上,遮住他狰狞的面孔,牧廷耀用尽全力晃了晃他,“他们说隐儿就是我,隐儿流的是我的血,所以我便也是隐儿,我会保护好单儿的,单儿你说好不好?”他又自己喃喃,单儿没了爹娘,以后怎么活,父王将他关在地牢里,让单儿没有饭吃,会饿的……
傻子就是傻子,永远都不知道单儿也会长大,会学会保护自己和家人。王叔那么傻,却给了他父亲的关怀和疼爱。
牧单昏沉的望着他,被烟熏哑了嗓子,“好。”
牧廷耀微微笑起来,轻呼出最后一口气,抱紧十五岁的牧单,闭上了眼睛,生生烧死在大火之中,烧死在牧单的身旁。
火光在眼前化成绵延大雨,天幕低沉,风雨潇潇,皇帝忍着抽疼的心肺,拉住云隙的手臂,借力起身,跃上他的后背,在马儿冲上土墙的前一刻拽住了缰绳,云隙扭头攥住皇帝的袍子,在雨中高喊,“啊~啊~啊~我~不~会~骑~马,啊~啊~啊~太~快~了~,啊~啊~啊~我~受~不~了~了~!”
‘了’字在风中夹杂着回音,飘在身后,皇帝抹了把脸上的雨水,说,“不会骑马还将孤劫走了?”
云隙快崩溃了,马儿跑的太快了,风声刮在他的脸上,让他头晕目眩,“我~真~的~受~不~了~了~,我~晕~马~呐~~~!!!”
皇帝刚想搂紧他在山腰间勒马转弯,“你——唔!”声音刚出口,就听云隙吼了声嫌~~快~~,接着,皇帝后脑勺狠狠一疼瞬间昏了过去。
云隙裹着被他敲昏的皇帝滚翻倒马下,任马儿跑远,自己捏了个决,拎起昏迷的皇帝慢悠悠浮在半空中朝远处飘去,边飘便拍着胸口,心有余悸,“吓~死~蜗~了~,吓~死~蜗~了~~~”
策马狂奔这种事还是不要发生在他身上好了。
云隙化成小蜗牛坐在横着漂浮的皇帝身上,就像一只大号的坐毯,虽是硬了些,但也总比没有的好。
他趴在皇帝脑门上,探着触角朝四处张望,寻找可以暂时藏身的地方。
正慢慢悠悠飘在屏障中时,一对人马风驰电射卷着滚滚泥土扫着风雨从他的大号‘坐毯’下飞奔向前面而去。
云隙,“……”
若是他没看错的话,那队人马应当是‘坐毯’的贴身护卫,其中有几个暗卫被他手刀坎晕过好几次。
怪不得刚刚觉得有几个人的脖子看着很奇怪,皆是侧歪着,好似歪脖树。
并非云隙想劫走皇帝,而是不离开头顶高悬的三鬼煞魂阵,阵中死去的刺客会不断化成鬼魄啃噬皇帝的心脉。
阵法一旦发动,若没有他,皇帝必将生生被厉鬼撕咬至死,无人能助。
眼看禁卫军已经追随那匹空马离开,云隙施了屏障,挡风掩形,慢悠悠的朝其他方向离开。
飘了有快一个时辰,雨下的小了,云隙带着‘坐毯’飘进了一处茂密的矮山沟壑中,山中绿意盎然,树叶上滚着剔透的水珠子,地上太潮湿了,云隙寻了处山洞,带着鬼刹帝飘了进去。
刚一进去,就见漆黑洞中生着绿莹莹的眼珠,一只母豹子带着小豹子朝云隙呲牙咧嘴低吼。
云隙抽了抹修为送进母豹子的神识中,让这野兽混乱的神识开始清明,无需修炼便白得了十几年的修为。
“去~一~边~玩~儿~。”云隙慢吞吞顺着‘坐毯’的高鼻梁滑下来。
豹子神识稍开,模糊感悟到了天地间的灵性,听到云隙的话,便顺从的叼着小奶豹朝后面退了三四丈远,把前面的一片半干不湿的地儿让给一人一蜗牛。
云隙在皇帝身上爬来爬去寻磨着下一步该如何办,三鬼煞魂阵若不消除,他便只能跟在这人身边,着实不大妥当,阻碍了他追逐花期的脚步,让他很是郁闷。
腹足下‘坐毯’动了动,在皇帝醒来的同时,云隙化成人形幽怨的望着他。
皇帝闷哼一声,忍着胸口的重量道,声音沙哑,“云公子坐在孤的身上,为何还这般模样?”
好像他压着他般。
云隙一愣,屁股赶紧从皇帝的腹部挪了下去。
皇帝撑着地面坐起上半身,捂着闷疼的胸口,瞧着和他对望的云隙,“孤这胸口闷疼的厉害,莫非刚刚云公子不仅是将孤的肚子当椅子了?”
云隙,“……”
他还坐在你脸上呢,你怎么不说疼!
有这么诬陷蜗的吗!
作者有话要说: 小蜗牛坐在风驰电射的马背上,两根触角被风吹得直不起来,(吹啊吹啊蜗的放纵~~),真的能吓死蜗的~~~~
☆、第22章 嘴馋的媳妇
云隙打算怒上一怒的时候,皇帝握住他的手,“冷吗,身上都湿透了。”
云隙转的没他这么快,薄怒的瞪着他,皇帝拎了他的青丝拢在脑后,“多谢云公子一路相护,若非没你,孤恐怕要真的去见先皇了。”
“哼~~,不~冷~~~!”
皇帝忍笑,“好,不冷。”他望着洞外细雨朦胧,手臂上的伤口朝外渗着血珠,血水混着雨水在他的脚边滴成一泊小小的血坑。
临走前牧隐焦急的表情是何意呢,是像廷耀王叔担忧他的危机,还是巴不得他快些死去?
皇帝心中百感交集,牧廷耀念了一辈子当皇帝,当了皇帝就不会被人欺负了,当了皇帝就能保护想要的人了。
可现在想来,牧廷耀临死前让隐儿当皇帝,以为这样隐儿就能保护他了,若王叔地下有知,知道隐儿这般所为,又会怎么想呢?是抱着他又哭又笑的喊着单儿,还是该高兴他快去死,隐儿终于能当皇帝了。
云隙侧头细细望着他,怀里揉搓着一只软乎乎的小奶豹。皇帝回过神来刚想说话,被他怀里的东西吓了一跳。
倒不是怕这畜生,而是觉得这人着实有趣,每一个动作,每一句话都能带给他惊喜,这次的小豹子不知道是他又从哪里变来。
云隙皱皱眉,“你~冷~?”
皇帝摇头,但怀里还是被塞进了热乎乎小豹子,那小东西迷迷糊糊仰着脑袋,肚皮上白花花的绒毛又长又软,极为暖和,合手进去就像一只热腾腾的暖手炉。
他这才发现云隙是拿小豹子暖手来着。
一人一蜗牛等雨终于停了才走出山洞,洞里本来就是人家豹子的,他们借住一会儿就行了,最主要的是里面豹子的骚味太重,云隙实在嫌弃。
天色渐晚,逐渐已到了黄昏,但太阳还未落下,下过雨的天空如洗蔚蓝,澄净剔透,两人顺着溪流往上游走寻到了几处干爽的巨石,远处银链般的瀑布像玉带悬在谷中,清澈的泉水从石缝中汩汩而流。
灰白的石块很干净,应该是长久被雨水冲刷,云隙躺在石块上眯眼望着湛蓝的天幕。
皇帝坐在另一侧石块上侧头打量他,一袭青丝铺在身后,铅华洗尽,如墨轻逸。他道,“今日多谢云公子相救,不过孤有一事不明白。”
云隙侧过头。
皇帝道,“骑马骑得好好的,孤怎会突然昏迷?”
就是那种后脑被突然一敲的昏迷。
云隙,“……”
云隙坐起来认真道,“我~今~日~救~了~你~。”
这才是重点!
皇帝笑着颔首,学着他的调调,“那~此~事~便~抵~消~了~。”
他环顾周围,“不远处应当有人家,云公子是想借宿在百姓家中,还是欲陪孤在此处幕天席地?”
“你~怎~知~?”云隙原本是想找找看的,但碍于他自己走得慢,懒得动,便放弃了这个打算。
皇帝拧干墨色袍子的下摆,“此处名叫孟泽谷,离文白山有十二三日的路程,谷中盛产青葡果,庄中约有三百户人家。”见云隙疑惑,他摇了摇头,“毕竟是孤打下的天下,自然比云公子熟稔些,那云公子的选择是?”
“不~想~动~”,云隙慢吞吞说。
要是有什么给他驼过去还行。
哦,说到驼……
云隙连忙摸了摸腰间,皇帝问,“云公子在寻什么?”
云隙黑着脸,“阿~团~丢~了~。”
丢了的阿团满身泥污,身上的小刺都沾满了土疙瘩,怎么都弄不掉,沉甸甸的压在它的背上。
阿团肚子不舒服,昨夜吃了太多的辣食,大早上又一番这么折腾,让它的小肚子抽疼的厉害,口中干涸灼疼。
它闭着眼撑着小爪寻摸着什么东西来。
唇边被抵上什么温凉的东西,阿团伸出一截舌头舔了舔,是水!然后顿时小脑袋扎进陶瓷杯中咕噜咕噜喝起来。
有人轻笑一声,很是熟悉,阿团喝饱了水,舔舔小爪子,再用小爪子洗了洗脸,弄掉眼睛上粘的土疙瘩,这才看清了是谁。
他的恩人!
阿团激动的抱住那人的手指,使劲在他手指上蹭了两下,那人惊讶,“我当是我与刺猬有缘,又救起了一只,没曾想竟然还是你这个小东西。”
阿团叽叽叫起来,热泪盈眶,他恩人又救了它呀。
天彻底黑了下来,山涧燃起了篝火,皇帝持着枝桠搭成火堆,在上面滋滋烤着一只野兔。
火焰映进他的左眸,窜动的火舌落在面具上熠熠发光。
他是怕火的,父王母后和王叔都死在这大火中,烧的面目全非,只剩一捧尘土。他又恨又怕,可他不能对任何人说。
不能让别人知晓堂堂祁沅国的皇帝畏火,不能让任何人得到他的致命把柄。
窜动的火光像妖冶的龙蛇扭摆起舞,时不时溅出火星爬上他的身体。
皇帝曾想过,这些火原本是不是想要烧的便是自己,所以父王母后和王叔都是为了救他才被火舌吞没。
上苍便是这般恨他,恨得只有让他尸骨无存,才能消了上苍的怒意。
云隙坐在另一边,不紧不慢将手中一把青绿细长的匪叶草清洗干净,铺在石面上,然后取出蓝田蜜细细的涂遍细长的叶片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