眼下,最要紧的是先团结那些底层的贫下中农阶层,在详细了解了这个时代对于田地的重视之后,夏小桥并没有立刻就推行什么包产到户,这个时代的老百姓对于土地产权那是看的比命还重,现在包出去了,往后国家有什么变化再要往回收,那可就麻烦了!因此,在青城的军营和城防工事修筑工程快要步入尾声的时候,夏小桥又命陈家望张贴了一个新的告示。
如今,青城城门外那一块足有半面墙那般大的公告栏,可以说是成为整个青城老百姓心目中“圣旨”一般的存在了,全城的老百姓都知道,他们的新城主体恤百姓,但凡有甚么新告示出来,那必定又是给他们老百姓谋福利呐!
因此,这天下工后,发现公告栏又有新告示张贴了出来,下工的人也不急着回家了,一个个安安静静地蹲在城墙底下,一边聊天一边等着城主府的“政策宣讲员”来给他们讲解新告示。
鉴于本城的大多数老百姓都目不识丁,因此,陈家望按照夏小桥的吩咐,在本城的四个城门都安排了专门宣讲各种新政策的宣讲员,这些宣讲员原先大多是本城那些大户人家豢养的门客,新军入城后,这些平日里靠着哄人为生的门客也没了包养的金主,正发愁日子怎么过呢,没想到城主府一声令下,将他们招来做了政策宣讲员,其实就是每天定时到城门边上的告示栏下,用官话向周围的百姓宣读一遍上面的告示,遇到不懂的再解释一下。
原先这些自诩为读书人的门客还觉得此举有失斯文,可是,在屡次接收到目不识丁的老百姓们感激、敬佩、崇拜的眼神后,这些原本靠着坑蒙拐骗混日子的门客们,瞬间觉得自己的新职业各种高大上,每天上工也非常积极,更何况,新城主虽然没有亲自接见过他们,可是,下面的官员对待他们也非常客气,一点也不像从前的旧主子一样颐指气使,拿他们当个小玩意儿。
是个人都希望能够得到别人的尊重,或许,夏小桥给不了他们金银珠宝各种赏赐,可是,这种被尊重被需要的感觉,却让这些人生平第一次觉得,原来他们这样的人,也是可以替天下百姓做点儿事情的。
“朱先生,那告示上面都写的是个啥?烦请您帮忙念念吧?”东门今日值班的宣讲员是胖乎乎的朱崇贤,朱崇贤从前在青城前任城主家当门客的时候,靠着一张胖乎乎的大饼脸,扮个丑角儿讨好城主混口饭吃,自从换了一任城主,他也用不着故意扮丑角混饭吃了,每天穿得干干净净的坐在城门附近的值班房里,到点儿了就摇着一柄羽毛扇站在告示栏下,口齿清晰地给那些乡民讲解新政策,体面斯文不说,还收获了一大帮崇拜者,更有乡民觉得朱崇贤面和心善,特意从家里抓了肥鸡大鸭子求到门上,希望能让家里的孩子拜师学几个字儿。
朱崇贤哪里肯误人子弟?他自己知道自己肚子里有多少墨水儿,拢共认识的几百个字儿,还是为了方便看话本儿哄人用的,哪有这个脸面收徒弟?当下就托辞谢绝了。
听到乡民们的请求,朱崇贤轻咳一声,将羽毛扇子执在手中,点了点刚贴上去、浆糊还散发着一股黑面味儿的新告示慢慢讲解了起来——
“今天这可是大好事儿!大伙儿,家里没田的可都听好咯,咱们夏城主心善,知道大伙儿家里人口多、日子不好过哇,他老人家说了,秋收之后,原先城主府的那些公田,以乡为界,会拿出来一部分租赁给家里土地少或者没有土地的贫困户,大伙儿符合条件的,这几日就可以到城门口的报名处报名啦,十日后截止。”
“这上面还说了,为了照顾贫困家庭,这些公租田的租子,一律比其他私人租赁的土地低三成,税赋也减半。要是家里没钱买种粮,还可以领取城主府提供的种粮呢,不要钱,等到秋收的时候将种粮补上就行了。”
这句话一出来,围观众人立刻叽叽喳喳地议论起来,符合条件的欣喜若狂,自觉不符合条件的顿时垂头丧气了起来。不过,也有人不肯死心——
“非要家里田少或者没有田才能申请吗?咱们家里虽然有几亩薄地,可到底也不富裕啊。”
“就是就是!朱先生您再给念念,上面还有别的吗?”
“都安静!安静!听我说完啊,咱们城主可是将你们大家都想到了呢,他老人家说了,不符合条件的,也可以就近领取荒地开荒,能开十亩的就领取十亩,领取的荒地,一年之内必须开垦完,否则今后全家都不许领取荒地开荒!这荒地啊,别看都长着草呢,开出来,卯足了劲伺候几年,可不都是肥田了?”
“咱们城主大人可说了,参与开荒的,前三年一律免税!开出来的荒地都归开荒者自家,只是前面十年出产的粮食,必须按照市场价卖给官府。还有,这下面有一条你们可记牢了,咱们大人说了,要大家伙儿量力而行,就是能耕多少开多少,别开得多了,到时候家里人都忙着种地了,官办作坊招工的时候可就只能眼睁睁看着啦。”
“什么官办作坊?”
“我知道我知道!我家里有亲戚是陵城的,听他们说,咱们城主大人在陵城开的官办作坊,都要优先招军属做工呢,别看那些女工在家里只会洗洗涮涮,进了作坊,手脚利索的,一个月足有二三两银子的工钱呢!”
“什么?!”围观群众集体惊呆了。
一个月就有二三两银子的工钱,这,这么多银子,他们全家人辛苦一年都攒不到啊,这陵城的老百姓日子也太富裕了吧?
不过,一想到现在他们也能沐浴在城主大人的恩泽之下,说不定将来和那陵城的老百姓一样,家里的女人们也能一个月拿二三两银子的工钱,还能有自己的几亩地,这些曾经被贫困折磨得近乎麻木的百姓,瞬间心头火热了起来。
“不行!我得赶紧回去和家里人商量商量。”一想到方才朱先生说的,仿佛城主大人有意在他们青城也开官办作坊,还要招人,众人方才对于开荒的热情也稍稍降低了一些,种地收的粮食再多,一个月也不可能有二三两银子的收成啊。
只有一些脑子灵活的青壮年,敏锐地察觉到了朱先生方才言语中提到的“军属”二字,他们这些日子和陵城军负责监工的一些军官也算是混熟了,知道陵城军的福利到底有多好,他们这些只能算是二级军官的,一个月都有二两军饷,军队里不但包吃住包衣服被褥,逢年过节还有各种福利,甚至连军属也会在城主府官办作坊招工的时候优先招募,许多有心想加入新军的青壮年闻言都不由得有些动心。
奈何新军入城后,既没有像从前那些乱军一样胡乱拉人入伍,也没有像一些所谓“正义之师”一样借着征兵的由头敛财……总之,这是一支刷新了他们三观的部队,也是一支让人无端向往的部队。
“朱先生,咱们青城,是不是也要招募新兵了啊?”磨磨蹭蹭着,终于有人问出口了,其他磨蹭着还没走的连忙竖起了耳朵。
“仿佛听说是要招募一批新兵守城……你们想参军啊?那赶紧找那些陵城军的老兵问问啊!我可是听说了,陵城军招兵的时候,那条件要求可是很高的,还要测试体能、眼力什么的,差一点都不肯要呢。”朱崇贤假作鬼祟地低声道。
于是,这天晚上,青城附近的老百姓都没怎么睡好,有的忙着商量租赁公租田的事儿,有的忙着商量到底要开多少荒地,还有一些年轻人趁夜溜出家门,同村的一伙同龄人凑在一起,商量着参军的事儿……
“你这一招也忒绝了。”三日后,看到青城传来的数额惊人的参军报名人数,阿芒叹息道。
“那是,这可都是老祖宗传下来的智慧!”夏小桥嘚瑟道,不就是参军动员和宣传战吗?前世天朝玩儿的不要太熟练,据说最热门的时候,那些想当兵都得走后门呢,他这也算是发扬了老祖宗的智慧结晶不是?
“说真的,你招这么多兵,养得活吗?现在可都快秋收了,再让青城的老百姓抢种也来不及了吧?”
“谁说我要自己养他们啦!放心吧,有人会替我养的!”夏小桥得意地卖了个关子。
很快,阿芒就知道,到底是哪个冤大头要替夏小桥这个贱人养兵了……
这真是一个充满了惊喜(惊吓)的清晨,一大早,阿芒打着哈欠刚起床,迎面一座金灿灿的黄米山赫然出现在他面前!
阿芒使劲儿揉了揉眼睛,睁开眼,黄米山没有消失,不是梦。
第134章 迁居青城5
“阿芒你起来啦?快来看看!咱们的军粮到了!”看到阿芒出来,夏小桥连忙高兴地招呼道。
“不用你提醒,我已经看到了。”阿芒无语地看着眼前金灿灿的一座黄米山,这要都看不到的话,除非他瞎了!
“你老实交代,这些黄米究竟是从哪里来的?如果我没记错的话,陵城这地方不产黄米的吧?”这么大一堆黄米,起码得有数万斤,看起来还像是刚收割不久的,还没去壳,冒着一丝潮湿的泥土气息呢,说是从外面采购的军粮,打死阿芒都不相信!那些粮商又不是脑残,怎么会收这种还没晒干的黄米?
“这可不是我的功劳,嘿嘿,你不知道,樊练那些手下倒是机灵,我上次不是让他派些人出去查探一下附近都有哪些势力吗?那帮人出去忙活了半个月,不但带回来许多有价值的情报,喏!这些黄米,也是他们顺手带回来的。”
“顺手?”
“哼!这些可都是不义之财!我要不顺手牵羊,那才是对不起天下苍生呢。”夏小桥仿佛想到了什么,冷笑一声道,“你道那赤水城的郑悫为何能养得起那许多的能人异士?那可不是他养的,是赤水城附近数十万百姓的血汗养着的!”
“到底怎么回事?”阿芒皱眉道。
“你自己看看吧!”夏小桥原本就打算去找他的,当下就从袖口抽出一卷奏报,递给阿芒。
“这,这可真是……”匆匆看完这卷奏报,阿芒气得都不知道该拿什么形容词来形容那位郑城主了。
原来,郑悫此人素来就有一肚子鬼主意,自从耍了诡异,用自家闺女做饵占了赤水城后,为了巩固他城主的地位,不惜重金满天下的招揽能人异士,还真被他招揽了不少贪图富贵享乐的败类,这些人聚集在一起能做出什么好事儿来?不过对于郑悫而言,他需要的,恰好就是让这些人替他做一些“不好的事情”。
最起码,他这个“君子”的人设不能崩塌,在他看来,这些容易招黑的事情,最好是都能由这些人帮忙做了,那么等到他坐拥天下的时候,到时候就将这些人推出去顶包,反正他家大业大的,下面有些人顶着他的名头做那些残害百姓的事儿,他也不能全都知道不是吗?不过,既然他的子民们要求诛灭恶徒,那他就顺应民意,将他们推出去斩了就是了……
郑悫想的很好,一切也都在他原本计划好的范围之内。因为需要扩充军队,而赤水城这地方虽然生产铁矿,粮食作物却不是最好的,产量也不高,因此,要想弄到足够的军粮,而郑悫又舍不得出这么一大笔钱,就只能将主意打到了赤水城附近的寿城、栾城、陂城等地的头上了。
这厮也真是心黑手狠,先是联合赤水河附近最大的一股流窜土匪队伍,出钱让他们不断做出攻打寿、栾、陂几城的假动作,逼得这几个小城的掌权人,不得不主动求到他头上求庇护求包养,郑悫自然非常热情地接待了他们,并且承诺一定出兵帮助“平定匪患”,同时愉快地命人收下了这几位城主带来的丰厚财物。
寿、栾、陂几城顿时松了一大口气,并且通过这一次会面,觉得郑悫此人果真如传言中所说的那样,急公好义,为人豪爽。
他们真是太傻太天真了。
没多久,寿、栾、陂几城附近“流窜作案”的匪徒就被郑悫派去的人马驱逐出去了,几城的老百姓感恩戴德,奉送了大批的军用物资作为谢礼,郑悫也很会做人,当下就命部队回撤,装出一副“秋毫无犯”的样子,收获了一大批好评。
然而,寿、栾、陂几城的城主很快就发现,那些匪徒仿佛在城中安插了眼线一般,一旦郑悫的人马撤离,这些人就立刻杀个回马枪,并且烧杀抢掠无恶不作,弄得寿、栾、陂几城的老百姓苦不堪言、怨声载道!几位城主都不是善兵的,思来想去,还是得去找“急公好义”的郑大人寻求庇护。
然而,这样来往了几次,郑悫的脸色就有些不好看了。
“各位兄弟,这样,这样也不是办法啊,我们赤水城,平日里也离不开这些守城军啊,再说,诸位的城池距离咱们赤水城还有一段距离,这来回奔驰,我那些士兵们也吃不消呀!”
“这……”几位城主面面相觑,都不知如何是好,本来这事儿就是他们来求人帮忙的,就像穷人家断了粮,一次两次找邻居家借一次还好,要是每天都去邻居家借粮,这就不好看了啊,难道要让人家白养着你们全家老小?
“城主,几位大人,老朽有一言,诸位不妨听听?”此时,投靠郑悫的一位门客站了出来,冲着几位大人行了个礼道,“城主大人不忍心咱们赤水城的士兵来回奔波,几位大人又没有足够的兵力去剿灭那些悍匪,依老朽之见,此事倒也不难,几位大人不妨在城外修筑可供军队驻扎的大营,届时,咱们赤水城可以分出一部分兵力,轮流驻扎在城外,随时防备匪徒攻城。”
“当然了,咱们丑话说在前面,既然这些赤水军是替贵城的百姓防守城池的,那一应的粮草军饷……”
“这个当然是我们供给!”陂城城主连忙应道。他算是看出来了,这事儿,除了这么办,还真没有其他更好的办法了,养兵?就他们那么点家当,能养多少?多了他们养不起,少了,还不够土匪们一次冲杀的。与其自不量力地自己养兵,倒不如像这位老者说的,找赤水军借兵,他倒是没想到郑悫是看中了他们的土地,还以为就他们那样穷的小城池,人家郑悫根本就看不上呢,压根儿没想到郑悫就想借此,兵不血刃地收服这几个小城。
其他两位城主脸色也有些不好看,不过,正所谓骑虎难下,他们已经一脚踏上了郑悫这条船,现在能不能下船,就不是他们能决定的了,别船还没下,人就先淹死了,那可就呜呼哀哉了。
就这样,郑悫成为了实际上的四城城主,寿城、栾城、陂城虽然名义上依然在原先几个城主手里,却已经和郑悫的封地无异了,不但要养着城外那些赤水军的驻军,每年夏收、秋收的时候,还要像赤水城缴纳大批的供奉,年底更是要奉上各种名贵礼物,以免惹得郑悫不高兴。
几位城主现在才发现,当初他们求到郑悫门上的时候,真是太傻太天真了,引狼入室,说的就是他们啊!
然而现在后悔已经太晚了,大批的赤水军借口换防,驻扎在城外练兵,一旦他们稍稍露出一丝丝不满,这些赤水军分分钟就能攻破城门,让他们全家老小死无葬身之地!
也是这帮阴兵的运气好,他们流窜到寿城、栾城、陂城附近搜集情报的时候,恰好碰到这几城的城主命人下乡收取佃租和税赋,恰逢黄米,也就是黍子收获的季节,今年老天爷赏饭吃,农民种的黍子大丰收,然而,即便如此,这些艰难挨过了灾荒年月、终于盼来了丰收的老百姓,也没有因为丰收吃上一顿饱饭,因为去年拖欠的城主府的佃租和赋税,今年都要一并补上,所以,在缴纳了两年份额的租税后,这些农户家里,依然是赤贫如洗……
因为担心那些农户一打到粮食就要卖出去,为了凑齐支付给赤水城的“租借军费”和粮草,寿城、栾城、陂城几城的城主赶在黍子刚开始收割的时候,就反复命人下乡收租,从农户家里收来的黍子甚至还来不及晒干,就忙不迭地命人用大船装了运送到赤水城去。
“所以,这些黄米,额不对,黍子,就是这么来的?”阿芒目瞪口呆。
“嘿嘿~这可不是我教他们的,他们都是陛下的人呢。”夏小桥果断甩锅,三只手神马的,可不是他教的哟。
俗话说“有其主必有其仆”,自从他们家皇帝陛下不幸染上了三只手的恶习之后,整个皇陵守军(包括阴兵)的画风都彻底被颠覆了,隐约有成为前北越国最大地下盗窃团伙的意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