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还不容易。”这个模样挺英俊的酒保笑了笑,“喝醉就行了。”
红唇黑发的女人走了上来,动作利索地调制好了一杯,递给了男人。亮澄澄的酒液在灯光下,泛出一种森然的光芒。
“这杯酒名叫‘危险的情人’。要小心,她和她的名字一样危险。”女人冲自己的情人嫣然一笑,“我以为你再也不想涉足此地。”
殷之纯看了宓娜一眼,仰面灌入喉中,“为什么不呢。”
“什么时候再出新专辑?”不远处的“老枪”走过来,拍了拍他的肩膀,“老天!这些日子听不见你的歌,可叫我太想念了。”
摇滚偶像勾了勾嘴角,“我还不知道你有这么好的艺术鉴赏力。”
“你知道么,前天我家的下水道堵了。结果你那鬼哭狼嚎的声音一出来,所有的水管都通畅了。简直神极了!”
殷之纯放声大笑,“我宰了你!”他开心地笑了一阵,又问酒保要了一杯,举杯抬头,一饮而尽。
“其实我最近正在写一首新的歌,和以前那些‘噪音’截然不同,眼看就要完成了,可突然失去了灵感……”摇滚偶像垂下了头,漂亮手指点了点桌面,意思是“要再一杯”,惹得酒保直呼:“慢点喝!这酒后劲可凶!”
“瞧你这副蔫样子,”男人凑头过去,那张布满折痕的老脸挤出一个笑容,“你和迟医生吵架了。”
淡色眼眸一片黯然,“他太小气了。”
“想不想听听我的‘爱情’?”“老枪”摸了摸那只瞎了的眼睛,嘴唇勾出神秘的弧度,“一定比你的,更荡气回肠,更——”
“得了吧,”殷之纯撇过了头,不屑地打断对方,“一个连自己的名字都不记得的家伙。”
“……”
※ ※ ※
“危险的情人”后劲十足,殷之纯喝得多了,栽倒在内间里。
床上的男人阖着睫毛很长的眼眸,弓着身体,呼吸平稳而有节奏。宓娜进去查看了一下门窗,转身就打算走——
却突然被身后伸出的一只手拉住了。
女人想挣脱,可手腕被床上的男人握得很死,挣脱不得。
她掉过头,发现那个本该睡着的男人正睁着眼睛,看着她。
“能不能告诉我,”直直对视着女人的眼睛,“你为什么恨我?”
“这话从何说起?”女人不再挣扎,男人也放开了她的手。
“霍伯特已经对你有所怀疑,在他把你从钟楼上推下去前,我想先知道真相——我自认为对你还不错。到底是为什么?”
因为总和迟傥怄气尹云的存在,他从来没有把这些发生的事情和眼前这个女人联系起来。
好像早已准备好这一天的到来,红唇黑发的美丽女人非常释然地笑了。她长时间地注视着对方的眼睛,随后大方承认,“因为你杀死了我的丈夫。”
“原来是这样。”他也笑了,一抬手就扯掉了自己脖子上的那根项链,递了上去,“喏,还你了。”
宓娜不由得微微一怔,伸手接过链子,“你就不怕我把它拿回警局,让它再次成为对你不利的证据?”
“这就是你想得到的?把我送进监狱?”
“不止,我要毁了你,从精神到肉体,毁灭的干干净净,分崩离析……”女人含着一个妩媚至极的笑容俯下身,逼近对方的脸,似真似假地说,“或者,让我上你一次。我想知道左泉所有的事,包括他在你身体里时是什么感觉。”
殷之纯大笑着摇了摇头,“如果是以前,我一定会欣然选择后者。可现在不行,”他慢慢阖起了眼睛,将脸往枕头里埋了埋。唇角以一个若有若无的弧度翘起,泛着嫣红醉意的面孔呈现出一个令人惊啧和颂叹的笑容,那是一种辗转河岸长久寻获渡船才会有的笑容,声音渐轻地说着,“because…I’m falling in love…”
女人也笑了,“只是玩笑。”
凌晨三点。宓娜看见了蜷缩在球桌旁打瞌睡的“老枪”,颇有些惊讶地问:“还没走?”
“你先回去吧,”瞎了一只眼的男人稍稍睁了睁未瞎的那只,努了努嘴,又发出个入梦般的声音,“我留下……照顾这小子……”
吧台的背景音乐依然在循环播放:
烈焰焚身,尸骨无存……
谁值得我浴火重生……
星辰与灯火零落起舞,匆促一瞥中,女人看见了一个徘徊于暗处的身影,似乎是经常在这个街区巡逻的胖子警察尤西。
未锁上门,走了。
第58章 浴火重生(2)
冰冷的手术刀抵在了胁下,恐惧终于达到了沸点,被绑于病床的男人疯狂地挣扎,不遗余力地嘶声叫嚷,“求求你,别这么做!求求你,别!”
刀刃划开的一道血红映入视膜,透过这片迅速漫开的红色,迟傥终于看见了那只被枪击落的蓝樫鸟。
它在一小汪血迹中抖动羽翼抽搐身体,顽强地试图再次飞起。
天空在召唤。
奇怪的是从这只垂死挣扎的鸟身上他想起了那次动人心魄的初见——他站于雪佛兰车顶,闭起眼眸,仰头对向天空,以一个行走悬崖的姿势摊开双臂,如同张开沉眠已久的翅膀。
“我们同样乞求怜悯,同样背弃信仰……烈焰焚身,尸骨无存……”
握着刀的手突然停了住,埋头于手术的男人慢慢挺直了背脊,回过了头——
“去他妈的!我受够你们的摆布了!”他冲坐于身后的鳟鱼眼睛男人笑了笑,“要么就杀了我,要么就滚出我的生活!”
迟傥用手术刀解开将万菲绑住的胶带,对他说,“如果你不打算变成女人,那就像男人那样,自己走出去。”
拳击俱乐部里名流政要人来人往,美国佬没有准许手下们痛下杀手,但这个地处偏僻的仓库不同。鳟鱼眼睛迸出炯炯的光亮,彰显出他的主人正兴奋异常,霍伯特嘶吼着,给予自己的手下们最炽热的鼓劲,“男孩们,别让我们的医生先生笑你们是手不缚鸡的婊子,上吧!”
候于门外的打手们一拥而入,人数是当日的两倍。
这对从小就以女人身份接受男人迷恋与保护的万菲来说,太难了。他很快被打倒在地,抱着脑袋承受着拳打脚踢与恶言詈骂——像小时候那样。
“要查出谁是你的肮脏小情人,这并不难。”一个看上去像是韩国人的男人手里提着一根一头异常尖削的白钢条,附耳对他说道,“只要从你身边的人下手。”
这句话突然点燃了男人全部的愤怒,原本已开口乞饶的他像疯了一样,野兽一般嚎叫着扑上去夺过男人手中的钢条,狠狠朝他扎了过去——尖削的一头从左边太阳穴穿入,穿透颅脑,又从右边穿出。
这个行为引来了疯狂的报复,霍伯特的另一个手下用短刀划开了他的喉咙。
血液在苍白得几近透明的皮肤下流动,随即像开启的喷泉那样,沿着喉管上的伤口喷薄而出。万菲的头颅以一种怪异的姿势往后仰着,这让他喉管上狞笑的那张“嘴”笑得更开了。疼痛没有了,骂声也听不见了,耳边只有一个稚嫩柔软的男孩声音,“你再不用靠裙子的伪装来寻求庇护,事实上你是一个挺拔、出众、充满力量的男人,是你救了我……”
他带着心满意足的笑容倒了下去。
小美人儿,你看,我没有说出你的名字。
看了看倒在身边的两具男人尸体,浑身是血的迟傥也感到莫名的惬意与轻松。他跪在地上,一张血肉模糊的面孔完全辨不出了昔日的英俊。除了瞳孔似乎在收缩转动,一动不动的整个人看上去就和死了一样。
他的手掌被一根尖削的钢条钉穿了。
“为什么要那么愚蠢呢,听话不就好了么。”霍伯特把那根钢条从迟傥的手背中拔了出来,带出了一些切断了的皮肉组织,男人的手已经废了。正当那张肥胖面孔挤着一丝冷蔑的笑意,将那根尖削的钢条抵上男人柔软的喉部时,黑桃杰克神色严峻地从门外跑了进来,附耳向自己老板低声说了些什么。
“天哪!我的小心肝儿,我的小宝贝儿!”染血的白钢条掉在地上,凶狠的鳟鱼眼睛一刹变得呆滞无比,他一边发出一种类似哭声的嚎叫,一边夺门而出。
追随的众人也散如鸟兽。
血腥气四散的仓库,一个男人和两具尸体,还有不断在唱着的:“谁值得我浴火重生……谁值得我浴火重生……”
※ ※ ※
所有人都以为警察局长终于得偿所愿地上了摇滚偶像,甚至在他把勃发的阴茎顶上那可爱的小屁股时,他也是这么认为的。
“他是不是很可爱?”他的美国朋友为自己的生意向他提出了更多的要求,又用粗重的手掌拍着他的肩膀说,“他既然已经向你作出了妥协,你也得大度一些。否则这可爱又任性的小宝贝儿耍起脾气来,可是叫人吃不消。”
殷之纯是个小可爱,也是个淘气鬼。
在他哼着歌吃着朗姆酒冰激凌,却令人猝不及防地翻身把自己压在身下时,李终于明白了。
“我已坠入爱河,并发誓我的身体只能属于那个男人。”被牢牢压住的李听见了一个无比可爱的声音,“我依然可以与你共度春宵,但前提是——我在上面。”
活儿干得非常草率,近乎鲁莽。连套也没戴。
“有些松弛,不过以你的年纪来看不算太糟。”发泄般的抽插完成后,一面起身穿衣,一面还带点儿得意地说,“我有两个消息,一好一坏,你先听哪个?”没有等来床上那个动都动不了的男人的回答,殷之纯咧开一个笑容,露出一口迷人的白牙,“坏消息是,虽然我不会四处乱说,可你也得小心严守秘密,要是别人知道今晚上发生了什么,准国防部部长会让人笑掉大牙……”
看见夏左泉的头骨项链,他把它挂在了脖子上。出门前,嫣然回眸一笑,“好消息是,我没有艾滋。”
门口居然还有几个警察,他们满城市地买来冰激凌以后就不曾离开,满目羡慕地注视着局长的窗口。
摇滚偶像大大方方朝他们挥了挥手,单薄身影融入夜色,便不见了。
李无法向任何人说起这个夜晚。
甚至,在他的属下们忍着一脸暧昧表情来问他怎么处理迟傥的时候,他必须装出一脸满足的样子让他们放了他,来避免别人怀疑这个交易到底哪里不对劲。
而且,他有了一个新的主意。
圣玛丽医院的门口已被人群拥堵得水楔不通,似乎全世界的记者和乐迷都已汇聚在此。人们拥挤、推搡、嚎啕大哭,现场报道的场面一片混乱。
“全世界的摇滚乐迷都把目光聚焦到了圣玛丽医院。警方声称是瓦斯爆炸引起的大火,但不排除人为纵火的可能……”
“与殷之纯同时入院的男人被证实已经死亡,目前警方和圣玛丽医院的医务人员都没有透露摇滚偶像的伤势情况,但从他们严峻的面容来看,他的伤势应该不轻……”
“哈佛医学院的教授,世界最权威的烧伤植皮整形专家斯坦?马尔萨斯的直升机已经飞抵了圣玛丽医院……”
“数以万计的歌迷正手捧鲜花在医院门口祈祷,希望上帝能怜悯这群人的诚心……虽然我个人不太喜欢这个目中无人的噪音机器,不过,好吧,祝他好运……”
“我止不住我的眼泪了……天!我不知道我如何还能站在这里!殷之纯的伤势情况目前还不清楚,所有爱他的人现在能做的,只有向上帝祈祷了,祈祷这位摇滚偶像能够浴火重生……”
※ ※ ※
爆炸来得叫人措手不及,俱乐部里大量储藏的酒让火势迅速蔓延,两个男人刚被巨大的响声惊醒,便发现自己已身陷火海。
一楼的出口都被封了死,浓烟滚滚,火舌越蹿越高。殷之纯拧开几瓶矿泉水,把它们当头浇下,又扔了几瓶给“老枪”。
他试图阻止“老枪”砸窗逃生,可是晚了一步——由窗口扑入的风掀起一股热浪席卷而来,将他推倒在了地上。而那个瞎了一只眼睛的男人则为一团大火吞没。
奋力将男人身上的大火扑灭,又将他扛于肩头,带着他往二楼寻找逃生的出口。虽然他感到身上很多地方都很疼,似乎已经被烫伤了。
“我曾有过一个美丽的妻子,也有一个可爱的儿子……”死亡的脚步声叩响头颅,远走的记忆逐步清晰,已是一团焦黑的男人忽然回光返照般喋喋不休,“我不记得我的名字,可我记得我姓什么,姓‘解’也不知道姓‘谢’……”
“捂住你的口鼻,安静点!等我们出去了,再说不迟!”
“后来我爱上了一个男人,发生的时间不对,地点也不对,只有那个人是对的……从我见到他的第一眼起,我就知道,他是对的……不想伤害我的家人,也想过在事情一发不可收拾前控制自己对他的爱,可做不到,完全做不到……他是一个小个子,不过长得可比你还漂亮。”
殷之纯笑了。
“真的!”“老枪”有点着急地辩解起来,“你不相信这世上有比你漂亮的人吗?”
“我相信,”大火将他们包围,温度不断升高,门把手烫如烙铁,“情人的眼眸里。”
“可是,我们得罪了一个绝不该得罪的人物,不管你隐姓埋名逃到哪里,那些可怕的家伙似乎总有办法找到你,你知道,就是那些黑手党——”
肩头的重量让他渐渐感到了体力不支,开玩笑说,“看来,你们缺一位整形师。”
“尽管我被打瞎了一只眼睛,也因此伤及了颅脑,让我总记不太住发生过的事儿。但逃亡的时候我们度过了一段非常快乐的时光。你肯定无法想象一边被人扛着火箭炮追杀,一边做爱是什么感觉。噢,他那里可真够烫的!我一把我的玩意儿放进去,就觉得被牢牢吸了住,再也不想把它拿出来似的……”伏于对方肩头的男人喘了口气,结果吸进一阵浓黑的烟雾,连咳了几声后又说,“子弹从各个方向飞来,我紧握着他的手,兴许是从上帝那儿借来了力量一口气跑了几英里,可直到我们跑不动了的时候才发现,至少有五发子弹穿透了他的身体……他骂了一声‘混蛋,别哭!’就死了……”
依然在寻找逃生之路的摇滚偶像听到这里,停了下步伐。
“有些事情可以遗忘,有些事情将永恒刻骨铭心……我在布洛涅森林当过伐木工,也在塞纳河上运过鹅肝酱……我和你们一样,也曾同时投身阴谋与爱情,不曾任短暂的生命白白燃尽,不曾放开他的手。时至今日我仍然爱他,毕生的时间我都在爱着他。超越了性别,超越了生死,甚至超越了爱情本身……你也许不明白这种感情……”
“不,我明白。”将“老枪”小心放置一旁,用肩膀撞开储物间的门,然后回头对他说,“这里的火势比较小,准备好,我们要跳下去了。”
第59章 浴火重生(3)
“怎么没看见迟傥。”郝透结束了《与梦同行》的全部拍摄,这部讲述“男孩与梦想”的电影只差最终确定主题曲就能登陆大银幕。导演三池把这首歌交给了殷之纯,可他却进了医院,生死未卜。
“确实很久没看见了。这么大的动静都没出现,没准儿是死了。”“大动静”指的是全球瞩目的摇滚偶像被烧伤,谢罗彬埋着头,认真翻着杂志上的餐馆推荐,“墨西哥菜喜欢么?”
“我们该去他家看一下!”在郝透看来,这绝对不正常!
“我觉得对于员工,完全没有必要那么殷勤,他再不出现,我就可以名正言顺地解雇他。”男人仰起脸看向自己的恋人,露出温柔一笑,“有家尼泊尔餐馆也颇受好评,喜欢么?”
“他是我们的朋友!”单眼皮男19 孩撇了撇嘴。突然起身跑往门外,“我现在就去看看他。”
“虽然我很想送你,但恐怕不行,一位重要的客人会来拜访。”谢罗彬依然挺直背脊坐在座位上,冲恋人小幅度一挥手,“他是我医学院时的导师,非常出色的烧伤植皮整形专家,也是殷之纯的主治医生。”
于门口停住脚步,男孩回头说,“对了,为什么我最近联系不上万菲?他有找过你吗?”
“或许已经被人杀了。”见自己的恋人耷拉嘴角似乎不怎么愉快,烟灰色眼眸泛出一个温和笑容说,“又或许他已经离开了这个地方,继续满世界地做他的古董生意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