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天是来这边的第二天。
他们男生在宿舍睡了一上午,十一点多时候画室的徐默老师打电话过来问他们在村里哪个景点写生。
钟意支支吾吾,想了半天也没想起来昨天下午参加的那些景点叫什么名字。
徐默在电话那头问,到底在哪儿。
宿舍里男生不怕死地大声喊在宿舍里写生呢!
徐默在几个老师里面最像大小孩,所有学生都不怕他,爱和他开玩笑。他也从未发过火。
钟意挂完电话,没几分钟后周林的电话就来了,语气和蔼地说下午每个人在五点之前交一张水彩,十张速写。
再挂电话,大伙一起把刚刚叫嚣在宿舍写生的同学揍了好几遍。
他们住的客栈地势算高,今天上午还是艳阳高照,中午这个时候又云蒸霞蔚,泼墨重彩的云雾将整个栈子拥抱于怀中。
对过房间的女生也不少站在阳台上看着漫山的云雾,和同伴商量着带伞进村,看着天气,下午肯定得下雨。
钟意懒洋洋地伸懒腰,把自己收拾好,带着画具出门。
正逢假期,进村的人很多。
也有不少学生。
画室里的人三五成群各自散开去找自己喜欢的景点画画。
钟意背着画包带着小板凳和姚锡聪来到南湖边。
不远处是错落有致的徽派村落,湖面上荷叶莲花点映交错,断桥泛着年代久远的光泽。本该静谧的村落因为来来往往的游客全是人声,最好位置的取景也被其他画者占了去。
可望着这一片美景,心里终是能一片宁静。
两个人找了个人少的位置坐下来,支起画板准备画画。
画了没一刻钟,这边下起了太阳雨。
姚锡聪站起来说去女生那边借两把伞过来,整个人借没了踪影。
周围画画的人没怎么动,但来往的行人却少了许多。
钟意继续在画纸上染上颜料。整个湖面因为细雨滋润微微泛起褶皱,升起袅袅青烟。
他口袋手机响了起来。
正在落几笔重要笔触,听到某人的专属铃声,随便盖了几笔,拿起手机接通。
宗远问:“在干嘛呢?”
钟意眯着眼睛看画上的构图,又在颜料盘上调勾一点粉红,极短两个字:“画画。”
宗远说:“听说你这边下雨了,在外面写生有没有带伞?”
钟意笑着说:“这也能听说啊。不过现在真的在下小雨。”他抬头望了一眼天空:“不过是太阳雨。估计一会儿就不下了。”
“在画什么?”
“跟你说你也不知道。”钟意说了这句就没画画的心思了。
他很想和宗远说让他过来,他很想他。
每天这样打电话根本不够。
才进村子时,他就很想打电话给宗远,跟他说他很喜欢徽派建筑,他喜欢这样宁静的古村。一想到宗远还在上课,就什么兴致都没了。
遇到所有一切美好的开心的愉悦的事物,他都想和他分享。可他又怕扰乱他的学习。高三这个非比寻常的关键时期,他一点也不想因为自己,而让宗远过度地浪费学习时间。
钟意叹了一口气。
宗远在电话里问:“怎么了?”
“没什么。”钟意说:“我来给你当导游吧,我来说这边的景物,你来想象一下,好不好?”
“好。”
“首先呢,我的位置在南湖的堤岸,我昨天晚上给你发的图片你都看到了吧。这边都是石阶,有垂柳和很高很粗的古树。”
宗远在电话里问:“有多高多粗?”
钟意说:“不准打岔。”
“好。”那边隐忍笑意。
“这边的湖水很清澈,湖面上有很多荷花,跟西湖的平湖秋月有点像,上面有一座断桥。导游说卧虎藏龙里面李慕白牵着白马就是从这座桥上走过。宗远,现在这边在下雨,湖面可漂亮了。”
“恩,还在冒烟。”宗远继续说:“怎么画了这么一大片荷叶不画桥,你不是说最喜欢南湖的断桥。”
钟意忽然觉得他话里不对劲,有些愣住。
宗远在电话那头笑着,声音就像在他跟前,他轻声说:“宝宝,回头看。”
钟意举着电话回头。
细雨平静且持续地从树荫的罅隙中轻轻飘散下来,平添了几分温柔绻缱,他看见宗远撑着一把伞站在离他不远的大提上。
不管曾经以后,他见过再多的美景也不及眼前这一幕。
第40章
没过多久,雨真的停了下来。
想了这么久的心肝宝贝坐在他旁边陪着,钟意认真又甜蜜地画完了17 这张满湖荷香的水粉,又移了一个位置,坐那儿不动地把断桥收入景中,画了十张几乎一模一样的速写。
他五分钟完成一幅画,一个小时不到,最后一张落款名字日期,站起来伸个懒腰,让宗远帮他收拾画具。
小桥,流水,人家。
下午三点钟,倾洒下来的阳光正好,拂面而过的微风正好,身边陪伴的人刚刚好。
两个人并肩而走,沿着导游推荐的路线,从村头走到村尾,跟着一个进村的日本旅游团后面,偷偷地拉了几下手,进祠堂阁楼,两人揽肩而站,不懂装懂地听导游用日语跟旅游团解说每一处的景和历史。
景区的集市有很多卖茶的小店,两个人又装模作样地和店门口热情的老板聊天,闻着清苦茶香,听他们说陈茶和新茶的区别,雨前和雨后的不同。
钟意想给大爷爷买茶,一摸口袋,才想起来画具东西都被他放在写生的地方,反正也没人拿。他的钱包也在画包里。
他站在炒茶的铁锅跟前不肯走。
被宗远连哄带拽地拖走。
“爷爷看不上这边的茶,听话,别浪费钱。”宗远拉着他往更深且人迹罕至的小巷子里走。
“这是太平猴魁,这么贵肯定好喝。”钟意还要往回走,手往宗远裤子口袋伸,要掏他钱包。
这边要不是人多,真想把他扛着丢回客栈,宗远说:“两叶抱一芽,不翘不卷不散边。这才算是好的太平猴魁,茶叶颜色要苍绿匀润。你看刚刚那些茶叶还有碎片,颜色也不正。”
钟意停下来,膜拜地看着宗远:“这你也懂?”
宗远摸摸他头,被钟意踹了一脚。拉着他继续往前走:“你不记得了啊,我祖籍就在徽州。爷爷年轻时候就是茶商,他卖的最多的就是这种茶,小时候总看他喝听他说,怎么也记住了。”
钟意闷闷地“哦”了一声。
宗远低头凑过来看他:“等会儿我们去买点竹筒酒带回去给爷爷,你来买好不好?”
“恩。”钟意抬头说:“我还要给大奶奶买。”
真好哄。宗远望着他又一身劲的高兴表情,胸腔满满愉悦。
他们挨家挨户地逛,这里卖的东西大多数是女生喜欢的小玩意,木制梳子各种编制饰品,琉璃制品的刻字手串。有宗远陪着,钟意觉得什么都新鲜有趣,什么都要凑过去看一眼。
跟着沿街卖叫的老婆婆后面买了三次烧饼,又在一个老爷爷那买了一大袋野生猕猴桃。
钟意就着村里的溪水洗了果子,咬一口又被酸的皱鼻子闭眼睛。太阳慢慢往西边坠,村前街角被镀上余晖。钟意靠在墙头堆着草垛的矮墙上,和宗远轻柔地接吻。
阳光正好,可有些感情,无法见光。
笃定勇敢的爱情,却必须避开世俗纷杂的目光。在来往人流里,他们私密地拥有一个下午只属于彼此相贴呼吸的世界。
在回客栈路上,遇见了画室那一大伙人。
也不能说是遇见。
画室一帮人还没出村,姚锡聪站在桥头大声喊这俩人名字。
隔这么远看着桥那头的宗远和钟意,画室里外校的几个女生和周礼娟咬耳朵:“你们学校男生简直帅的没天理了,怎么这么多帅哥啊娟娟你太幸福了。”
她们指了指走在前面的祝俊和程静:“好帅好帅好帅。”重要的话说三遍。
“别花痴了,我不帅吗?”姚锡聪凑过来。
“和他们比差远了。”
“再白一点就算中级帅了,他们几个是极品帅。”
“不想和你们这群无知的女人说话了。”姚锡聪伤心地捂着耳朵去找祝俊加深伤口。
周礼娟和她身旁的两个女生手挽手,笑着说:“我们整个年级颜值最高几个人全在这了,以前在学校,他们就经常这样凑一块,要是站一排走操场,楼上女生都要疯了。”
“要是我我也会疯的,太幸福了。”
“可是只能看嘛,有什么幸福的。”周礼娟有点失落地说:“再喜欢,他也不是你的。”
华灯初上。
夜里温度有所下降,钟意在宗远的逼迫下换了长袖衫和长裤。
街上都是行人游客,号称纯手工制品的小地摊比比皆是。
选了一家位置味道俱佳的烧烤店,来宏村这边的一中学生全员聚餐。
周礼娟和几个女生在外面逛小摊子,给每人带了一杯地道的酥油奶茶,分加冰和不加冰,随意给到同学手上。
程静接了一杯加了冰的酥油奶茶,只伸手接过来,就被冰的受不了。
把奶茶分发完,所有人都坐下来围着一张桌子聊天。
周礼娟看程静把奶茶放到一边,问:“你不喜欢喝这个吗?要不我们再去给你买其他的?”
程静摇头说不用了,他只是觉得太冰了,放一会儿就好。
“我不喜欢热的,我和你换。”祝俊坐在他斜对面,根本没等他回答,长胳膊一伸,把两人的奶茶换过来。
程静没说话。
一个小插曲并不引人在意。
大家都知道他俩关系不好,能相互这么忍着迁就对方没闹过实质性矛盾,是因为拥有共同的朋友。
无大怨大仇,何必伤和气。
夜幕缓缓浓厚。
各家小饭馆摊子烧烤店都坐满了人,每家都热闹。
他们这家烧烤店在这一块还颇有口碑,就他们坐在这一会儿,不少人过来。可店里已经被他们包下来了,地方不大,就一个大长桌和两套小圆桌。
十几个人坐着,满满当当。
宗远和祝俊搬了三箱啤酒过来,每个人去选自己爱吃的烧烤递过去给老板。
姚锡聪说:“大家随便吃随便点,千万别客气,咱们俊仔财大气粗,他说这顿他请,千万别不舍得吃。”
祝俊过来把剥了一半的橘子塞他嘴里:“就你话多。”
姚锡聪也搭着他肩膀,两个人嘻嘻哈哈闹。挤着橘子汁到处撒别人,钟意正站着选鸡翅膀,被祝俊拿着橘子挤了一身汁,顿时愤怒,追着祝俊到街道上,两个人没了踪影。
等过了十几分钟,又哥俩好地勾肩搭背回来,还带了好几袋子零食。
朋友美食,欢聚一堂。
大家喝酒猜拳,等着烤好的烧烤。
酒过三巡,所有人脸上都有了醉意。钟意在其他同学扳手劲,没其他规则,输了就喝。
姚锡聪抱着个酒瓶到处敬别人酒,表情慷慨激昂:“大家都歇一歇,歇一歇!听我说!”
“我姚锡聪真的很庆幸能有你们这一帮同学,大家这些日子以来,在班上从来没有闹过大矛盾,虽然我们成绩不好,可我们心好,我们人好。作为学生不是像学校那样只凭成绩好坏就判断一个人的。现在呢,咱们都是高三了。也不该像以前那样只顾着玩啊闹啊,咱们得考好大学。我们相聚不容易,接下来每一天的相处都是倒计时。为了更好的未来和更加理想的自己,我先干为敬!”
他说完话,对着酒瓶豪饮。
周礼娟也站起来:“干嘛突然煽情啊,搞得我都有点想哭了。”
钟意举着酒瓶:“来,大家为理想,为自由,为信仰,干杯!”
“干杯!!!”所有人站着,举起手中的酒,大声宣泄。
聚会到后半程,好几个人已经趴在桌子上。
祝俊坐着一个劲往嘴里灌酒,他看着画室这群人在讨论各个学校的好坏,谈论以后和未来,总觉得插不进去话。
宗远把钟意身边能够着着的酒瓶都收走,看他和程静他们打牌没耍酒疯,过来祝俊这边按住他瓶酒说:“别喝了。”
他坐到他旁边。
祝俊说:“你们好不容易见一次面,你不过去陪他?”
“晚上有的是时间。”
“靠,当我没说。一不小心就被你俩虐到。”
宗远笑着没说话。
祝俊说:“真羡慕你们,成绩爱情两得意。我呢,什么都不行。看着你们一个个都这么有干劲,我……算了,不说这个了。”
他又拿起一瓶酒,用牙齿咬开瓶盖,灌了一口。
宗远说:“你喝太多了。”
“你们俩以后打算怎么办?”祝俊笑笑,拍了下宗远肩膀:“没事,我酒量能抵十个钟意。”
宗远也开了一瓶酒,对着瓶口喝了一口,转过头看一眼钟意,对祝俊说:“先高考完再说,我不想给他太多压力。”
“哎,你的在他光屁股时候就喜欢他了啊。”祝俊靠过来说。
宗远说:“那时候他穿了裤子。”
“卧槽,你喜欢他多少年了。我算算,十三年。”祝俊扳手指头,又摇着头感慨:“恋童啊不对,这叫竹马。”
他说完又傻憨憨地自个乐。
“祝俊,你收点心,钟意他还想和你一个城市上大学。”宗远认真地和他说。
祝俊抓脑袋,他闷声了好半天才重新说话。
三箱子啤酒全部喝完,醉的不省人事的同学还得人扛着背着弄回去。
钟意能站能走,打牌打到一半扭头想和宗远说话,发现人不在自己跟前,顿时不愿意了,牌一扔,摇摇晃晃寻到宗远面前,踹了祝俊一脚,说他把宗远抢走了。
宗远扶着钟意让他站好,提前跟画室其他人打招呼,说他喝得有点难受,先带回去休息。
背着钟意最先走。
祝俊也站起来,感觉重心不稳,整个人有点飘。
喝多了。
精神还算清醒,他抹了把脸去跟老板付钱。
大家都收拾好自己,女生也有不少喝高的,还有几个不知道说了什么伤心事,已经哭了很久。
姚锡聪正扶着周礼娟,周班长喝得脸通红,平时总一副大姐大模样,这时候乖巧地靠着人站,倒显得几分可爱。
估计这些同学里,就只有程静最正常状态了。
他喝了酒但不多。烧烤也只吃了一些蔬菜,很少碰肉类。
祝俊付完钱回到屋里,正看见程静拿着那杯已经凉了的奶茶往嘴里送,他的嘴唇咬着吸管。
有聚便有离。
关系亲密的同学相互搀扶,前前后后在街道上往客栈的方向走。
外面风大且凉。
宗远他们定的客栈和画室同学的并不是一间。
走的也不是一个方向。
接近凌晨,街上已无行人。
两个人拉开不少距离往同一个目的地走去。
程静抱着胳膊,时不时回头看一眼走路摇摇晃晃的祝俊。路程还未到一半,就听到重物落地的声音。
祝俊整个人摔的有点懵。
程静只能过来扶他起来。
祝俊说:“我没事。”他想推开他。
“你想在街头过夜?”
祝俊没吭声。
程静把他手臂绕着架到自己肩膀上。
两个人依旧沉默无声。
身体相贴的部分祝俊身上高热,他呼吸声也重,程静扶着他,被酒气熏着,被他体温熏着。
终于到了客栈,把人扶到房门前,程静问他要房卡。
祝俊眯瞪着看他。
程静又说一遍:“你房卡呢?”
祝俊说:“好像在裤子口袋里。”
他说完又看着程静。
这样僵持了几十秒。程静落败,他低头看他下身运动裤,判断祝俊的房卡在哪一边口袋。
手伸进他裤袋,只敢浅浅地掏捞。所幸判断正确,他把房卡拿出来,划开门,插电供电,又按亮大灯。
不想再进去了,外面明明降了这么多温度,他扶着他却走出一身汗。他站在门口让祝俊自己靠着墙,转身就要走。
祝俊拉住他。顺手把门关上,直接把人压在门板上靠着。
程静挣扎:“你干什么?”手也被握住,他整个人被祝俊完全掌控。
“你为什么这么讨厌我?”祝俊面色沉冷地看着他。
程静说:“你放开我。”
“程静,你为什么要这么讨厌我?”他又更凑近一些,看他冒了细汗的额头和鼻尖,看他润色的唇和逐渐染上绯色的面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