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和宗远去画室下面的篮球场打球,照例吸引了一大群女生。
还没打到十分钟就被一群高一的小孩子过来把球抢了去。
来人领头的也是高个,下巴比眼睛抬得还高,说这球场他们早就包了,其他要打球的另外找地去。
祝俊抹汗水,环抱着胸,也拿下巴瞧这群不懂事的熊孩子,疑问着哦了一声。
宗远也沉着脸色走过来。
两人都穿着球服,长腿宽肩,又是大块头,单看一个就气势凌人,更何况还凑一双。
可熊孩子就是熊孩子,最大本事就是不知天高地厚。
同样挑衅看向他们,说这块球场他们已经不但今天包了,以后都是他们地盘。
祝俊对他笑笑,右手举着跟食指对他晃晃。
“老子在这里打了三年球,还从来没听说过这球场能被包下来,得,你比我当年还横。同学,你看咱们是光动手还是用比赛说话?”
高三其他几个人看情况不对,赶紧出来打圆场。
这群高一的不知道祝俊和宗远的战斗力,他们可都知道,不说以前祝俊就是靠混世过来的。就光高二食堂那一场群架,他们也都知道这前面两个人真打起架,不是闹着玩。
光看气势,高一的学弟们也有点怂了,相互各让一步,谁赢比赛以后用这块场地。
祝俊侧过脸对宗远说:“我看你最近也挺需要泄泄火,你看着我表演还是一起?”
宗远双手捏拳头:“一起表演。”
结果意料之中。
高一那几个熊孩子被从球技到身体素质彻底被教训了一顿。
最后差点没从打球变成群架。
结束后一身热汗躺在画室后面的草地上休息,祝俊扯了一根草叼嘴里,手撑在头后面望天,和身边的宗远说话:“生命不息,运动不止。神清气爽,爽!”
宗远说:“恩。”
“哎,我说你跟钟意在一起的时候也总一个字熄灭他的热情吗?”
宗远笑笑没说话。
“没劲。”
“真他妈没劲。”
“宗远,说真的我还挺佩服你的。你怎么能坚持了十几年?我坚持了一个月就坚持不下去了。”
祝俊想起来才结束不久的运动会,他跟宗远每一次跑步的终点都能看见程静站在那边。
就像是在迎接他一样。
头两次他都跑赢了宗远,超在他前面撞线,被十六班的人扶着走出人群,他没有去看程静,也不想看。
不是为他等待,看了有什么意思。
最后三千米时,他和宗远都在拼着全力,过线时也都倒了下来。
他觉得自己摔倒的姿势应该不怎么好看。
身边一阵惊呼,很多同学跑过来担心他有没有事。
其实他只是觉得心里难受地喘不过气。
他似乎看到了程静也过来这边。
肯定是幻觉,他这样想,疲惫地闭眼睛。
他现在已经放弃了,可依旧从来没觉得轻松过。
祝俊有点迷茫,他问宗远:“你现在累吗?”和钟意异地见不到面,两个人关系被父母阻拦,还要拼命学习保持你那年纪第一的不败地位。
宗远说:“挺累的。不过想想熬过这段时间就好,又觉得一切都是值得。”
祝俊坐起来拍了下他肩膀说:“加油兄弟,我突然觉得我也该好好搞搞学习,不然以后都没脸去找你和钟意了。”
宗远也坐起来,跟他对拳头,笑着说:”不错,终于想通了。其实程静他...”说到一半宗远又没说下去,感情这种事,外人插手很多时候适得其反。他又说:“任何事情,不到最坏结果,都不要轻易放弃。”
“算了吧。”祝俊说:“我比较怂。”
要是感情真能这么松放自如,又何来爱恨痴嗔的贪恋烦恼。
越得不到,就越渴望得到。
番外篇之野马驯养手册 (二)
屋漏偏逢连夜雨。
如果要形容如今的状况,再好不过。
关于贴吧上的宗远和钟意的帖子,只是一个下午的时间,全校已经炸开了锅。
他们这种亲密关系,并不是每个人都能接受得了。
他们身边的所有人,没有多少人能够接受。
下午两节枯燥烦闷的课程,历史老师发了一张卷子给下面做习题。
到了高三这个阶段,他们每天都是这样不停地做题考试。
终于熬到下课时间。
班上噪声渐起,终于把心思投入到学习里的祝俊不耐烦抬头看。这些天他好不容易才收了心思看进去一点书,耳边一吵又烦躁地想发火。
班上的人不断在说宗远和钟意名字,他终于听出不对劲,身旁同学直接把手机给他看。
他一页一页往下翻,恶心和变态的字眼全都充斥在眼前。
他想到以前对程静的所作所为,居然有一种当头棒喝的错觉,只觉得感同身受。
上面每一句指责和谩骂深深浅浅地也扎在了他身上。
祝俊猛地站起身,从后门出了教室。
他下楼直接往一班的班级去。
宗远并不在班上,不论怎么打他手机都没有响应。
他看见程静从办公室出来,祝俊忍住焦躁灼烈的情绪,走近他轻声问:“宗远呢?你知道他在那里吗?”
程静恍然地摇摇头。
祝俊不敢再离他近一点,他保持安全距离对他说:“你别怕,我以后不会再对你怎么样。幸好,你那么干脆拒绝我。”
他说幸好。
幸好,我放弃了。
幸好,我单方面的执着,没有让你受到伤害。
我简直不敢想象这上面如果是你,我该怎么办。
祝俊知道宗远肯定还在学校。他走出教学楼,这才发现外面竟然这么冷。
学校里所有树木的叶子都落了精光,天空阴沉,云层堆积,似乎正在攒着一场更添烦闷的寒雨。
他去了南苑的画室,去找了所有的室外篮球场,都不见他的踪影。
他就不相信把整个学校翻遍还找不出来个人。
后来终于找到了,他的确在南苑这边,废旧的那一排红房子。
他们曾经的秘密基地。
他看见宗远身影颓然地靠墙坐着,低垂着头看不清他的表情。
祝俊说:“总算找到你了。”
宗远抬起头看他。
相识时间虽然算不上长,可他和宗远是真兄弟情义。他长这么大身边第一个如此佩服能对他竖大拇指的人也只有他。
前几天他跟钟意打电话还在说,他的人生跟开挂了一样,想要什么就是什么,无论哪方面都优异于常人。
平时开玩笑说他是十三年抗战,他做任何事都像是胜券在握的从容。
这种年纪,没有多少人能达到他那种境界。
上一次看他脆弱的一面是因为吴守兰去世,宗远的悲痛和难过全都隐在他一言不发的沉默里。
这一次,祝俊觉得他窥视到了更多东西。
他跟他一样并无多大差别,对珍惜在乎的人事,同样会患得患失,他也只是一个普通人,再普通不过拥有七情六欲,会因为得到和失去而喜悦和难过的少年。
祝俊在他旁边坐下来说:“这个地方可真够隐蔽,要不是我跟钟意一块混久了,还真找不到你。”
“要不要借个肩膀给你靠靠?”
宗远说:“我就是过来喘口气。”
祝俊不再言语,安静陪他。
他能做的只有这些,谁也不能阻止已经发生的事情持续蔓延,谁也堵不住别人的嘴。
终于把匿名发帖者找出来后,结果他比这场闹剧的当事人还冲动。
只怪时机太凑巧,他冲到一班时宗远正好不在,他走进去就听见陈卓和那一伙男生还在拿那件事消遣,这些日子以来不管是对程静那些求而不得的心思和身边朋友日渐消沉的情绪,他都怪在他身上。
程静见他表情阴沉狠戾地进来教室就察觉到不对劲,即使他慌张喊祝俊名字,这个人就像没听见一样。他拿板凳砸人,拳头像不知道疼一样一人单挑好几个。
那个曾经不顾一切追逐他,惹他生气笨拙讨他开心的少年态度恶劣地推开他,对他说你凭什么管我。
仿佛回到了最初相识的时候。
他们间似乎从来没有过任何瓜葛。
仅有的牵扯,是相互比别人多一分的在意却偏要佯装成厌恶。
整个高三除了刚开始那一点劲儿,后面慌乱又匆忙。
祝俊那次打架后完全是意料之中的被学校开除。他前科太多,还冲到人家班级里去挑事,下手重还死不认错。
李则楷在办公室责骂他指着他的食指都发抖,他实在是伤心难过,刚出事一个钟意,他光是处理那些舆论就忙地喘不过气,紧跟着祝俊又被退学。
这两孩子他打心里喜欢。
即使祝俊平时惹了不少事,可他就喜欢他的性情,对他严厉苛责,只希望他学好一点。
离开办公室时,祝俊低头诚恳认错。让父母伤心难过,也伤了这个负责真心待他的老师的心。
“要是我毕业以后再回来看你,你还认我这个学生吗?”祝俊问。
李则楷说:“认,谁让我落着你们,就净带了你们这几个不让人省心的熊孩子。”
祝俊抬头憨笑:“老班,你一辈子是我最喜欢最崇拜的老班。”
最后离开学校时,祝俊回头最后看了一眼。
这是他待了快三年的地方。
有过无数回忆。
他曾经在这里挥洒汗水,万众瞩目,也浑浑噩噩混着日子。
篮球场和足球场那边的塑胶跑道,睡觉比睁眼听课多的教室,休闲扯淡瞎玩的画室,胡侃吃饭的食堂。
还有他放在心尖上的那个人,拿不起放不下的那个人。
之后的日子也就那样了。
钟意没回来上课的时候他周六和任航约出来打球,平时上课还算认真。
毕竟成绩底子太薄弱,他就算再努力都会力不从心。
宗远回到了他以前的学校,偶尔短信联系,那边话也不多。
后来钟意回来了,他才知道原来两个人已经分手。
这种事根本没法判断谁对谁错,他也想提着钟意领子骂醒他,你他妈怎么这么弱,你知不知道宗远为了你做了多少事,就算全校人都骂他变态,他还在护着你一个人去抗,你他妈地怎么这么薄情寡义。
可他看到钟意那副失魂样子,就再也不忍心下嘴。
他心里的煎熬远比他表现出来地更多。
一喝酒就念宗远名字,在他面前捂着脸哭,越发地沉默寡言,时常一个人发呆。
高考前几个人为了减压和聚一聚,拿钟意的生日做幌子又凑在一起去了老街那边的KTV。
这是他离开一中后第一次与程静见面。
他知道钟意也喊了程静。
包厢里音乐嘈杂,来的男生都围着矮桌猜拳玩色子,祝俊兴致缺缺,被喊了几遍都没过去。
他一个人窝在沙发上,长腿随意叠撘,握着一罐啤酒放空自己。
他一直盯着包厢门。
仿佛过了很久,包厢门终于被拉开。
程静标准搭配牛仔裤配白棉T,下面估计也是一尘不染的的白色板鞋。
他装作不经意地看向他,短暂停留后又将视线隔开。
并不算很长的时间,几个月而已。再次看见他,看着他与别人一起玩乐的背影,恍如隔世。
祝俊情绪低落地一罐一罐开啤酒往嘴里送。
看他和别人笑着说话,太嘈杂却总是听不到他的声音。
他还是没能忍住,挪了位置靠他旁边坐着。
钟意和他划拳,他总是输,推辞着说不能喝了,那帮男生却不依他。
“不行,必须得喝!”钟意打了一个酒嗝,把啤酒往程静面前送。
旁边人都在起哄。
程静不肯接,他也带着一些醉意,说换其他的惩罚。
钟意眼睛转了一圈,又把视线锁在他身后的祝俊身上:“你要是不喝也行,让祝俊代替你喝!”
姚锡聪看热闹不嫌事多,跟着起哄:“让俊仔喝!”
程静像是这才意识到他身后还坐了一个人,回头看他,认真打量,眼神里带着一点温柔绻缱。
他轻声喊了一声他的名字,音调低低的,跟他念英语的腔调一样。
祝俊对钟意扔桌子上的薯片零食包,没好气地说:“给老子滚一边去!”
他站起身,坐到沙发上。
差点又自作多情了,他心跳声狂热。
猛然呼出一口气,祝俊又站起身拉门出包厢。
简直待不下去。
男人就要说话算数,答应过他不再缠他,就得忍住。
妈的,刚刚那一瞬他真想把他拉到自己怀里往死里亲他,和对他积攒的越来越多的隐秘的不得宣泄的欲望。
透了口气,压制住那些心思,祝俊再回来包厢,里面已经不能看。
他真想爆粗口或者找个人干一架。
番外篇之野马驯养手册 (三)
这一晚上聚会,仅仅是挨着了程静一下,晚上回去又做了和他有关的香艳的梦。
早晨坐起来低头看自己翘地老高的老二,他叹一口气,又用手戳戳,自言自语:“真他妈不争气。”
他去了二中后,比在原来的学校还受欢迎。
学风相对松懈,女生更加大胆。
他穿衣一直偏运动风。
有次姚锡聪和任航到他们学校来玩,几个人打完球从篮球场出来,身旁经过几个女生,就听见她们小声说:“快看,他眼神好忧郁哦。”
姚锡聪和任航听见这话互看对方,又立马望向抱着篮球走在前面的祝俊。
“好想和他一个班呀。”又有女生悄声说。
姚锡聪走上前搭上祝俊肩膀,凑过里看他脸,被没好气地糊了一巴掌。
“航哥,刚刚那几个女生居然说咱们俊仔眼神忧郁。”
任航倒没准备开玩笑,三个人并排走,他说:“俊仔变化确实挺大的,钟意变化也大,和以前很不一样。你看刚刚打球,祝俊他完全没有以前的气势,少了很多东西。”
祝俊觉得心情糟糕,即使一场运动出汗,也排解不出那些郁气。他不搭腔,随身边两个人瞎扯。
其实他还是不知道自己想要什么,越接近高考越觉得没意思。
人生在这短短的一个高三仿佛从顶峰跌落到谷底。
繁忙沉闷的高三尾巴很快就溜了过去。
高考结束后,一晚上和那些同学们在外面通宵玩,第二天打钟意电话,挂了手机他心里只剩下卧槽。
亲眼看着自己好兄弟吸着痒躺病床上的那种感觉实在太难受。
钟意脸烧的通红,嘴唇干裂。后来拿了氧气管,他偶尔梦呓,说的话让人更难过。
病房里陆陆续续地来同学探望,住院两天都不见好反复发烧,祝俊和姚锡聪再过来时坚持要让李知月回去休息会儿,白天钟意他俩看着就行。
九点多钟周礼娟给他们带早饭过来,程静也跟着进来了。
祝俊立在窗沿,正好能见他一个侧面,鼻梁挺直,脸部轮廓坚毅。程静见过很多次他看向自己的眼神,从一开始的冷淡疏离到后来的炙热温柔,他已经很多天没有见过他。
也不知道他再次看自己时,会用什么眼神。
祝俊握着手机在给宗远打电话。
一只手撑在窗沿上,故意语气淡漠地说:“钟意肺炎后遗症又发烧,正半死不活地躺在病床上,你要是还想能看到他最后一面,就赶紧过来。”
那边不知道说了什么,祝俊语气突然加重:“你自己来看看他现在什么鬼样子。”
他说完挂电话,又拿着手机按地址发过去。
病房里安静无声,祝俊把手机收进口袋,他转身过来靠在窗沿看了一眼程静,又跟姚锡聪说:“我出去会儿。”
下午一点多,宗远过来了。
房间所有人都自觉出去,把空间留给这两个人。
他们几个就坐在医院楼廊的靠椅上。
那是他和程静高考后的第一次碰面,从始至终连眼神交流都没有。
这应该就是他们最后的结局了。
不像钟意和宗远,那么多磨难和挫折,可双方心里不管何时都挂念着对方,他们有深厚的感情基础。
放不下,还有机会可以重新开始。
可他不一样,他和程静最多的牵扯就是他们拥有共同朋友。
这种碰面祝俊都不想要,太折磨人了。
暑假所有的同学聚会,只要他知道有程静参与,都一律拒绝。
他实在不想再看到他,连普通朋友这层关系他也装不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