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都拍的什么跟什么啊。”吃完饭这电视还在播,宋老爷子气得脸红脖子粗觉得这是玷污了那么伟大的工程,“还馒头里藏炸药,都是些什么乱七八糟的。”
“吃饱饭都堵不上你的嘴。”沈书林推推他示意让个位置,“孙子要跟我们说个事。”
宋忠国的眉头一皱像是画报上的钟馗看着很是凶猛,年纪大了这份凶就成了不易接近,现在喝口茶对着这个唯一的孙子道:“什么事啊还要我们一起在场。”
这套房是老复式楼,在以前算的上是豪宅,大几十年过去了添了新家具但格调没变,一进入仿佛时光倒退几十年回到了那个“新中国成立”的年代,宋柏眼神坚定的看着两位老人慢慢下跪:“爷爷奶奶。”
沈书林到底是个女人,年纪一大这善心就越重,她下意识要去扶但被宋忠国拦住了,宋忠国黑着脸严厉道:“到底什么事,是天塌了还是地陷了值得你下跪,我在你小时候是怎么教育你的。”
“我今年谈了个对象。”
“好事啊。”沈书林想不明白了,“这是好事啊你怎么跪下了。”
宋柏继续说:“是同校的校友,也是同班的同学。”
宋忠国紧盯着他:“我是不允许你谈恋爱还是怎么的。”
“还是我同宿舍的舍友。”
“小柏啊这是好事,快……什么?”沈书林腾的站起来以为耳朵出了毛病,“舍友?男的?”
还是宋忠国脑袋转的快点,他呼吸声急促手开始发抖:“昨天那个人就是他。”
“是他。”这一声话刚落,宋柏眼前视线就模糊了,左脸颊传来啪的一声。
“我让你出去上学是让你去搞男人的?!”宋忠国扬手又是披头一掌。
老爷子身子骨还硬朗,打人的力气从小就大,刚刚那一巴掌落下的同时嘴里就渗出血腥味,宋柏跪在地上如同生根动也不动,咬紧牙关默默忍了。
“宋柏你这孩子是怎么了。”沈书林没拦着老伴,站起来也是怒不可歇。
宋柏声音沙哑,说话时嘴角也有些红点:“他人很好,是我先喜欢他追他的,我想跟他过一辈子。”
“两个男的怎么过一辈子!”宋忠国气得喘不过气,指着墙上挂着的鸡毛掸,“去,把它给我拿过来。”
宋柏站起来拔鸡毛掸取下来,闭了闭眼然后把它交给老爷子。
“把衣服脱了。”
宋柏把衣服脱得只剩下一件单薄的衬衣。
细小的木棍在背后抽出一声声干脆的响动,宋柏嘴唇紧抿大气不出一声,双手握拳青筋显露在外,他不敢多说一句。
“女儿女儿不省心,这下好了孙子也不省心!”
“把你们拉扯大能不能别让家里人操心!”
咔嚓一声,鸡毛掸被抽断了。
男人跪在地上后背已经抽出血正透着衬衫慢慢渗透出来,宋忠国扶住墙丢掉断裂的鸡毛掸喘息:“你是不是以为我们俩年纪大就迂腐不懂变通?文化大/革/命那十年我和你奶奶被捉去□□,你以为我们没见过?”
沈书林想起那几年如同梦靥,布满皱纹的手抬起擦了擦眼睛上前扶住老头子,对宋柏说:“当年有一对男的,地主的成分高第一个拉出来□□,我到现在都记得那是个书生气十足的男人,带着眼镜还是个写书的,两个男的被压在地上下跪殴打,那个头高的男人一直不肯低头于是被活活打死了,另一个呢?他夜里自杀了。”
“以前行不通,现在也行不通!”宋忠国情绪激动,“这是个病!”
宋柏嘴唇哆嗦已然发白:“十年已经过去,时代已经不同了。”
“那你们能去领证吗?”
“国外可以。”
宋忠国扬手又是一巴掌:“我从你小时候就教育你礼义廉耻,你学到哪了你,要给我们找个男孙媳妇你是不是嫌我们活的太久想气死我们!”
“你们是我的家人,我想告诉你们想求得你们的原谅和祝福,同性恋不是病,我也不知道怎么回事就喜欢上他了,或许老天给我开了一个玩笑点错了姻缘,但这线已经牵上了。”
“你给我站到外面,我不想看到你。”
宋柏颤抖着站起来慢步走到外面,站在门口像小时候那样下巴微抬,目光炯炯毫不妥协。
沈书林在孙子走出去后瘫在了沙发上,鸡毛掸就扔在她的脚下沾染着血,她捂住嘴没忍住哭了:“这都造的什么孽。”
宋忠国受不了娘们的哭声立即大吼:“不许哭!”
“你对我吼什么,是不是就你急?我哪知道小柏今天会出柜!”
“刚刚打的都少了!”
宋柏听着门内的争执眯了眯眼,裤子口袋里传出震动,他拿出来一看是杨凡。
宋柏低头一笑忍住后背的疼痛回复过去一个笑脸屋外寒风阵阵加上刚被狠抽过,打字时手都在发抖,等站到晚上已经连鼻涕都感知不到了,好在杨凡忙着拍戏也没再发短信,不然他真的怕会回不了短信。
晚上10点多宋柏被叫进25 了屋,他不知道沈书林是怎么说服老头子的反正进屋时没看见他的影子。
“你这孩子。”沈书林忍着眼泪给他上药,看到后背一条条血痕不解道,“我就不明白了,一个男人值得你这样!”
“奶奶,我准备说这事时做过思想准备,他值得我鼓起勇气对你们说出真相。”
沈书林暗地抹了把眼泪,老眼昏花不能看孙子后背的伤口,于是说:“去医院吧,就算是你身子强硬能忍,我也忍不了。”走之前对着紧闭的主卧室门喊了一声,没人回复。
宋柏看到沈书林头上的头花还是那样鲜艳,很轻微的笑了笑:“这是爷爷送给你的。”
“是啊。”似乎是想到了什么,沈书林脸上露出少女怀春的笑容,“都几十年了一直没变过。”
到了医院给医生看了后背,医生以为这家人是被歹徒袭击了:“这都打成这样了怎么才来。”
沈书林怀着愧疚一直道歉:“麻烦医生了。”
包扎好回去已经是凌晨1点,沈书林看着孙子搀扶自己的手不忍的摸上去:“我记得你刚到家里时还那么矮,瘦瘦高高的。”
宋柏默不作声的回握老人的手,粗糙得仿佛在摸树皮:“我让你们特别失望,对不起。”
“傻孩子,你已经很好了。”沈书林安抚的笑笑只是眼眶中始终喊着泪水,他这孙子从小成绩优异什么都不用家里人烦神,老伴教他什么就学什么,哪怕是最让小孩子静不下心的围棋都能坐下来好好下,好像孙子从来没说自己喜欢什么也没主动开口要过礼物,“昨天是你的生日,你顾忌着你爷爷的感受这些年都没提过,我又不是不知道。”
“我觉得没什么。”
沈书林看他一眼似有千言万语:“你真的想好了?”
问的到底是什么大家心里都明白,宋柏的笑容在这寒风中显得苍白又坚强:“我真的想好了。”
沈书林把头转正望着前面的路,伸出手感受外面的寒风也不清楚自己还能再感受几次,街上无人连之前热闹非凡的店铺都打烊了,昏黄的路灯下孙子的脸一丝不苟从外表绝对看不出他身有重伤,平常人要是被打成这样估计连腰都直不起来。
她突然慈爱道:“你要是喊几声,也不见得你爷爷会打到最后。”
“爷爷教训我是应该的,我喜欢男人对不起你们。”
沈书林拍拍他的手露出一丝苦笑,其实经历过那暴风十年的她还有什么看不开的,再怎么不堪难忍难道还有遭受□□的那几年惨吗?
拿宋柏喜欢男人的事和它一比简直提不上嘴,当心遭受强烈的撞击后再由小石子碰撞,除了表面有动荡感之外什么都没有。
也不是特别不能接受。
“那孩子人怎么样。”
宋柏笑了笑:“人很可爱,比较活泼乐观,他的家里没人了一直独自生活。”然后他简要的讲述一遍杨凡的事,沈书林听得愣神,随后看看他道,“不容易啊。”
停停走走半小时,沈书林的脸色稍有缓和:“在家呆几天吧,你爷爷要是给你甩脸子别理,万事都有我。”
宋柏进门前注视着老人,身穿暗红大棉袄,蹒跚的走到门前,沈书林喜欢红色所以宋忠国每年都会送她一朵红色的头花,年年不重样,没开灯可是老人头上的红花在微弱的光线中红的像火,十分美丽。
第二天宋柏退了回去的机票,坐在桌上时遭了老爷子一肚子的气。
今个沈书林烧的菜口味颇重,辣味隔着一道门都传了出来,老爷子被勾得口水直流但碍于昨天刚发过火拼命按捺住,菜上桌吃了一大口夸赞:“够味。”
沈书林笑笑:“你吃吧。”
宋忠国觉得怪怪的,但看沈书林没有开口的意思也没多问,直到他快要把面前的酸菜鱼吃光才想起这盆菜沈书林和宋柏都没动筷。
“怎么不吃啊。”
沈书林慢慢放下筷子:“老头子,你喜欢吃辣的而我和小柏都不喜欢,但我也跟你生活了这么多是不是,偶尔有绊子可都相安无事反而活的更加融洽。”
“你是来当说客了。”宋忠国把筷子一摔十分不理解,“为什么偏偏要走歪路。”
“难道你这么闹了,孙子就能再喜欢女人?你也不嫌糟蹋人家姑娘,电视里说这是对女人的欺骗。”沈书林抚了自己花白的头发最终下定决心,“咱们老了,风风雨雨大几十年什么大风大浪没见过,昨天你把孙子打个半死都没让他吭一声,你以为你冷脸冷几天他就会松口?”
宋忠国闻言看了宋柏一眼也是不确定起来,摸着茶杯又重重的放下,眉头皱在一起凶狠中又包含着对于年老这个事实的无奈:“两个男人怎么好好过日子。”
宋柏嘴角挂着微笑:“我们会好好过日子。”
“我们又有什么办法呢,难道还要逼你像你妈那样也为了一个男人和我们断绝关系?”
沈书林猛地一拍桌:“老头子你谈这些做什么!”
宋忠国年轻时一直是硬汉形象,唯一的弱点就是家里的老婆和女儿,每每想到女儿就忍不住老泪纵横,他把碗一推走向书房:“你们吃吧。”
这一进就是半天,宋柏看看时间又去热了菜,小心的推开房门见宋忠国正看着母亲小时候的照片。
“爷爷。”把饭放在桌上,他把那些照片收起来小心放好,“你吃点吧。”
“还没去看过你妈吧。”
“嗯,下午去。”宋柏站在他面前道。
宋忠国仰头看孙子发现个子真的太高了,他敲敲桌子说:“坐下吧,我老了总抬头很不舒服。”
“爷爷你不去看妈妈么。”
“不去了,在你不在家的时候都记不清去多少回了,你是她的儿子去见一见,虽然我知道你对她没什么感情。”说罢就把人赶了出去。
宋柏买了祭品前去墓园,听沈书林说母亲喜欢是绿豆糕,从小闹着要吃。
宋忠国给女儿选了个好位置,宋柏进园子后只要抬头往远处看就能大致找到位置,只不过今个有些特殊,他见到了个意想不到的男人。
“赵礼民。”
中年男子转身看到宋柏似乎很吃惊,但又笑着说:“你,你也来看你妈妈。”
宋柏嗯了一声面无表情的越过男人,弯腰把祭品一个个摆好,赵礼民见到那盘绿豆糕眼里有了愧疚:“我记得她最喜欢吃绿豆糕。”
“难为你还记得。”
“小柏,再怎么说我也是你爸爸。”他这几年一直有尝试联系这个大儿子但一直没有回应。
宋柏不理,点完香插好站起来鞠躬三次:“别站在这惹我妈妈生气,你有儿子但那个儿子不是我。”在赵礼民想抓住自己手时他挡了挡,眼神冰冷,“我姓宋,你和我宋家没有一毛钱的关系。”
赵礼民往后一退后背生凉,那眼神中没有一丝波澜却寒冷至极像是黑暗中盯着你的眼镜蛇,它不屑于咬你只是静静的看着,可哪怕是看看都觉得四肢发抖。
他开始后悔当时没有要抚养权,家里几个儿子吃喝嫖赌样样不缺,试问谁有赵柏……不,现在应该是叫宋柏。
赵礼民的回望前妻的墓碑,灰白照片保存了她最完美的模样,他伸手想去摸却又不敢,只能蹲着也跟着点燃一根香,说出的话跟着寒风一起转瞬即逝。
“你生了一个好儿子。”
……
宋柏回去没说在墓园碰上赵礼民的事,俩老人对那个男人是怀着十足的气,每次在电视上看见都恨得牙痒痒,他不想再去惹来风波。
“奶奶,我明天回去。”
沈书林吃惊道:“这么快就走。”
“嗯,公司已经累计了不少事需要我去处理,以后有空就回来或者我在那给你们买套房子。”
“不去!”宋忠国在阳台扯着嗓门拒绝,“都在这住这么多年了,我不去!”
“孙子问你了么看把你给激动的。”沈书林拍拍孙子的肩再捏捏,的确是大男儿的身板,她感叹道,“以前那么瘦的人一下子就长这么高了,这么帅气。”
宋柏笑笑,说:“过年的时候回来。”
沈书林帮孙子顺好衣服上的褶子满眼慈爱:“过年,把那个孩子也带回来看看吧。”
“奶奶……”
“没事,丑媳妇总要见公婆,你既然和我们开了这个口就表示你不会退步,早见晚见都是见,你不用担心。”
有了沈书林的话宋柏放心不少,回去打电话问了杨凡杀青时间打算好好做顿饭。
“快了,这几天我全天跟组。”这会已经演到兵临城下了,自己演的皇帝身着白衣站于城上忍受臣民的谩骂,场景很大气磅礴,但他冷的发抖直打颤,有的是在绿幕钱拍摄而大部分雪景为了追求真实直接找了外拍地,零下十几度的低温让身上贴再多的暖宝宝都没用。
“杨凡,快来准备!”
看到场记在对面挥手,杨凡擦了鼻涕匆忙说了声‘回去打给你’就挂了,把手机交给小周再抱紧自己走过去,脚早已冻得没有知觉了。
“暖宝宝太多了,衣衫风一吹会露出来。”杜江康拿着对讲机说话声音很大。
杨凡想了想,咬牙把暖宝宝全撕了。
“凡哥,太冷了!”小周阻止了连忙哈哈气,穿成毛茸茸的她都抵抗不住寒气更别提只穿一件单薄衣衫的杨凡了。
“早点拍完不就行了。”他甩掉最后一张暖宝宝站定,真是贼他妈冷啊,要想拼个敬业头衔真不简单。
“化妆师上去补妆!”
杨凡狠狠搓搓手站定。
“《旧州》第76场,a!”
杨凡赤脚走到雪地步步都快要跌倒,发丝随风飘起,听着背后的马蹄声意识到有人追来了,眼里闪过一丝绝望却又立马恢复平静,脸颊消瘦早已没了往日被人夸赞的‘妙公子’形象,他没回头只是在马蹄声越来越近时停下脚步,声音突然高昂起来:“三哥,你来了。”
杨家荣身着戎装,头戴金冠威风凛凛,他下马追上杨凡:“我可以饶你不死。”
“你饶我不死?”杨凡说完仰头大笑,泪水顺着通红的眼眶流下凄惨无比,神情呆滞要不是眼珠子还转着几乎是一个死人,“那你的将领呢?只要你坐上这个位置就会有太多的身不由己,三哥,我还给你了。”
在剧本里小皇帝和杨家荣演的皇子年幼时相识的,杨凡琢磨着他的情感总觉得有些微妙,若说是对英雄的崇拜却也多了分柔情,更像是……暗恋,反正就是玄乎。
此时郑晓萱饰演的女将从后面追上满眼都是仇恨,她拉开长弓直接射向杨凡。
随着长镜头到半身景最后转向肩上景,杨凡有一瞬间的惊恐但又面带满足倒了下去,望着杨家荣的眼睛包含太多不言而喻的东西。
“卡!”杜江康喝着热水吩咐,“休息一下!”
小周立马把棉大衣给杨凡披上再递上热水:“凡哥,我怎么觉得这皇帝喜欢他啊。”
杨家荣也刚披上棉袄,听到小周的话笑了:“其实我也感觉有点。”
杨凡摸摸鼻子:“我也有那么点感觉。”
三人在雪地发出了心照不宣的笑声。
“这是你最后一场戏了吧。”杨家荣问。
“嗯,终于要解放了。”他想赶紧回家,这鬼地方鸟不拉屎他妈特别冷!
杨家荣哪不知道他的想法:“好好拍,争取一遍过。”
“一定好好拍,为了回家睡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