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眼皮一跳:“你夫君死了?”
“没死!”疯女人哭的更加撕心裂肺。
“……”为何你似乎很遗憾的样子?
“那把刀尚未开封,连杏子都切不开。”
“……”
我配合她:“竟有这种无良卖家,着实可恨着实可恨。”
疯女人又往前爬了几步:“他并无受伤,却以谋杀亲夫这罪名把我告上府衙。又不许我子女来探视,他为何如此狠心?真真被那小妖精迷了道了!等我出去,一定要杀了那小妖精……”
我从房梁上跳下来,见她又要哭,我连忙劝道,“你且别哭,若有朝一日你得以出去,不如换个打算对那妾室。”
她满满的愤怒:“你是让我放过她?”
“这种人岂能放过?”我连连摇头,压低声音,“她勾引你的夫君,那你勾引她儿子啊!”
“什么?你让我勾引那小杂种?”
我隔着小窗口拍拍她乱糟糟的发,温声道,“她抢你最珍视的,你便夺了她最重要的。孩童纯真,你若细心教导,让他依恋于你,日后待他长大,命他亲手结果了那妾室可不更好?”
疯女人咽了口口水,颇有些不确定,“我、我能行吗?”
“自然能行!”我笑的很善良,“想不想看到那妾室生不如死的模样?”
疯女人想。
因为片刻后,我接到了她给她夫君写的家书。我拆开看了一眼,她字迹清秀雅致,腹中颇有笔墨,看得出念得不少诗书。她信中写道,如果夫君愿接她回家,她愿做小,扶妾室做大,日夜侍候当牛做马。
“一点就透,真乖,”我夸她,“君子报仇,十年不晚。”
她道:“烦请姑娘送去我家。”
我把信纸扔回去,微笑:“我若出得去为什么还会在这儿忍你的哭声?”
疯女人略有些失望。
“不过,”我摇了摇牢房顶端的小天窗,又垂下身子倒吊着同疯女人打商量,“若你可付我钱银,我溜出去送也未尝不可。”
***
我凭着蛮力,把天窗撬开一条细缝,好在身子轻盈纤细,我屏住呼吸,身子一缩,便从牢房中逃脱出来。
我踩在房顶的瓦片上伸了个懒腰,根据疯女人画的图纸的指示方向,从围墙上跳了出去。这府衙的戒备能力并不认真,除了牢房外侧有两个当班的衙役外,偌大的府衙中,竟连个夜巡的人也不曾有。
我仰首挺胸光明正大的逃出了府衙。
府衙外的牛棚里拴着的一头小花驴。给它喂了些干草后,它便带着我策驴奔腾的拐进了林间小道。
小道中黑漆漆的,连月光都透不进来。可不知为何,我却没有一丝胆怯,这种踏实的感觉,就像是有人一直在背后保护着我一样。
想到这儿,我停下驴,站在驴背上侧耳听了许久。并没有感受到任何除了我之外的气息,也并没有看到任何护花使者的身影。
果然是我自作多情了。
我继续策驴奔腾。
终于看到一处灯火阑珊,我拴好驴,屏息闪入这户人家。
这人家虽比樱落的破房子好很多,却也并不显得富裕很多,我心口堵得慌,感觉这一趟信白送了。
我摸到了那间看起来最大的房间,房内尚且灯光摇曳,时不时还传出一些怪异的声响。
我在纸窗上戳了一个洞,凑近瞄了一眼,果然是疯女人形容的房间。房内的床榻上挂着一个白帐子,帐子摇摇晃晃,里面似有两个人相互纠缠在一起。
我又凑近了几分,可奈何帐子围的委实严实,我不管怎么往前凑都探知不得帐内奥妙,我心感油煎,把窗子开了条细缝,将信封塞了进去。而后翻身攀上房梁,掀开两片瓦砾从上自下探看去。
只见一光溜溜的女子正坐在一男子身上上下耸动。
每次耸动之时,又有不明的声音百转千回的从两人口中飘出。
莫名的,我有些口干舌燥。
又见那男子将女子从自己身上拔起,慢慢露出那条——
突有一冷冽气息从身后传来,像是一张大网一般瞬息将我包围。我不由一抖,下意识往后看去。然而还未等回头,眼前一黑,一方黑布早已盖在了我脸上。
接着便是地转天旋,我被人打横扛起,扑通一下从房顶上跳下来。
被打扰了好戏我甚为不爽,正欲大吼,却觉腹中某处被人用力戳了一下。
我再张口,便什么声音也发不出来了。
我似乎被人点了哑穴?而且偷袭我的人武功似乎在我之上?
那好,好汉不吃眼前亏,我听话就是了。
我一动不动的伏在这人纤瘦的肩膀上,任由他摆布。
这人行走动作极快,夜风习习,将他的发吹到了我的面上手上,清爽冷冽。
等我再反应过来,已落坐在了驴背上,身边一轻,树叶沙沙而落。我连忙摘下遮在我面上的黑布,却已什么人也看不见了。
“谁?”张口,已能发出声音。哑穴不知何时被他化解了。
我呆呆的坐在驴子上,有点生气。
果然到最后忙了半夜,却还是没有拿到钱银。
我气冲冲的策驴狂奔回府衙,把驴拴回原处,猫腰闪进府衙,从大牢的缝隙中重新钻了回去。
同那疯女人说道,“你骗人,并没有看到钱银!”
那疯女人见到我很是意外:“你真送去了?”
“自然!”
“那你,”疯女人疑惑,“还回来干什么?”
“……”
还回来干什么。
对啊,我还回来干什么?都逃出去了又乖巧的回来干什么?!这又不是我家!!!
我反应过这点来后,蹭的一下重新蹿上天窗。为时已晚,天色大亮,外面熙熙攘攘,我逃不出去了。
气急攻心,我直挺挺的背过气去了。
衙役大呼小叫的将我从牢房里拖了出去,搬到了一张柔软的床榻上。
昏睡中,听到了急匆匆的脚步声。
额角被一只冰凉的手轻轻抚摸了几下,须臾,离去。
慵懒带笑的声音响起,似乎是那很不讲道理的县令大人:“知道她的消息后你竟马不停蹄的从军营赶了回来,又恰巧看见她越狱,放心不下又跟了一路。怎么,现下可是累掉了半条命?”
无人回应。
“阿泠,要我说,你又何必急于一时?我这儿圈着她,着人盯着她,她无亲无故无记忆,还能飞走不成?你且先办那件事要紧。”
依旧无人回应。
“啧啧啧,一天到晚板着脸,也不笑,难怪被她一气之下扔到边疆当什么守城将领……”县令一顿,笑嘻嘻的说道,“得,我不说了,快把你那把宝贝剑收起来,别割伤了我的脖子。开玩笑的嘛,你看,她快醒了,你不抱住她跟她诉说一下相思之情?”
还是无人回应。
我混沌的思维终于开始聚集,缓缓的睁开了眼。
“醒了啊。”县令的桃花眼神采飞扬。
我爬起来,挠了挠头,向四周看了看:“大人方才可是在同谁说话?”
房中并无他人。
县令望了一眼还在咯吱咯吱晃悠的窗户,对我笑了一笑,慵懒的伸了个懒腰:“一个胆小鬼。”
我:“啊?”
县令看着我这一脸痴呆样,像是想到了什么有趣的事情,笑得连腰都直不起来,捏了捏我的脸颊,笑道:“你这样子倒是可爱多了。”
我:“啊???”
我拍开他的爪子:“男女有别!”
县令眨眼,又捏上了我的脸蛋:“你看你,见外了不是。其实我们早就拜过堂了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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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章 县令子明
拜过堂了……
拜过堂了……
拜过堂了……
我嘴巴张到了最大,不管他怎么抬我的下巴颏都无法让我合上。
“这么开心?”他惊讶。
我:“……”
我艰难的开口:“我确信我的表情并不是开心。”
县令:“为什么不开心?我如此英俊不凡,风流倜傥,有的是姑娘争着抢着要嫁给我呢。”
我推辞:“我沉鱼落雁,倾国倾城,亦有许多姑娘哭着喊着想要娶我呢。”
县令:“……”
县令突然抱住我:“果然这世间只有你能比我更厚颜无耻,好怀念啊。”
我木着脸推开他:“拜堂之事到底是真是假?”
县令嬉笑不语。
我又木着脸问丫鬟:“我真是你家少奶奶?”
丫鬟的脸比我还木然:“魏大人每个月总有几天犯病到处认媳妇,姑娘莫要介意。”
这位魏县令脸色一绿:“瞎说,我才没有!”
看透一切的丫鬟:“上个月魏大人说同洗茅房的孙大嫂拜堂过。”
魏县令:“……”
“上上个月是村头的李寡妇。”
魏县令:“……”
“上上上个月是……”
魏县令疲惫的打断丫鬟的耿直:“好了,我错了,别说了,上饭罢。”
上饭了。
县令大人家底比樱落殷实许多,早饭花样繁多,五颜六色的糕点摆满了一桌,其中有一叠芙蓉糕粉粉嫩嫩的样子甚为夺目。
我猜测那份芙蓉糕味道定是不俗,于是赖在饭桌前不走,委婉的暗示县令大人我想尝尝。
县令大人顿悟了我的意思,通情达理的点了点头:“莫要眨眼了,都快痉挛了。”
我捂着有些酸胀的眼睛坐下。一边立着的丫头挽起袖子,盛了半碗雪梨枸杞粥放在我面前。“请用。”
我迟疑了一下,用自我感觉是怯怯的目光瞄了他一眼,小声问道:“给我的?”
县令点了点头。
我立即端起碗来咕咚一口把粥吞了进去,动作一气呵成,行云流水,生怕对方反悔抢走我的粥。雪梨煮的细软嫩滑,清淡的雪梨甜汁渗在糯糯的米粥之中,顺着喉咙缓缓流进腹中,整个身子从内而外的暖了几分。
好吃,煮粥的人用了心思。
县令:“……”
县令疲惫的捏了捏眉间:“你现在的吃相怎的成了这般?”
我又拿起筷子嗖的一下将一块芙蓉糕夹起来,小心翼翼的咬了一口。芙蓉糕酥香软糯,入口后一阵莲花的清香缓缓的在唇齿中弥漫,糕点粉末细腻,还不等细细品味就已滑落进了喉下,我幸福的身子都直了,“嗯~~~清香软糯,极佳极佳!”
也不看县令的表情,连吃了几块后才偷闲喝了口雪梨粥将口中的糕点尽数吞下,“滋味当真美妙,只是若不是隔了一夜,应是更加美味。”
县令一手托着腮懒散的看着我,闻言哼了一声:“事情记不得了,嘴还这么刁。这可是从边疆马不停蹄带回来……”
我并没有听完他的话,只是对他评价我嘴刁有些不悦。开玩笑,我若嘴刁,早就因樱落日日的粗茶淡饭跟她分道扬镳了。
……
想起樱落,我放下筷子,又哇的一声哭了出来。
樱落,你在哪里?我到底什么时候才能见到你?
在我哭起来那一刹,一粒小石子不知从何处飞了进来,摔在了县令腿上。小县令吓得浑身一颤,第一时间瞄了一眼窗外,手足无措的翻找着手绢塞进我的手里,边塞还边大声道:“我没招她啊! 我边哭边应了一声,“嗯,不是你招的。”
小县令面色一点也没有缓和的意思,又大声的重复了一遍:“我可没招她!”又重重的捶了捶腿。
我重重的点头,擦着眼泪:“嗯,不是你招的。”
这个小县令对我的话充耳不闻,就像是可以强调一样再次重复了一遍:“我真的、没招她!”还欲捶腿。
见状我停下了哭泣的动作,心疼的看着他:“看来你真是有病。刚才说跟我拜过堂应也是因为犯病了罢。”
县令:“……”
县令表情颇为隐忍:“……没有。”
突然又有一颗石子不知从哪里蹿来,啪嗒一下打在了县令的膝盖上,县令整个身子一顿,突然想松了口气似的,缓缓摊在了椅子上。
望着自己的腿长吁短叹:“终于不麻了。”
随后靠近我,推心置腹的同我讲道:“阿流,你可觉得一生气就点穴道这种人是不是很不讲道理?”
这话立即把我拉回了昨夜做梁上君子时被一个莫名其妙出现的人莫名其妙的扛走,又被莫名其妙的点了哑穴的事。
不禁与县令心心相惜:“正是如此!”
顿了顿,我摸了摸穴位,踌躇:“不过,这种被人点穴的感觉好像并不陌生。”
县令向我投以同情的目光,“嗯,你以前确实总被阿泠……哎呦……腿麻了腿麻了……”话没说完,突然又抱起腿卷缩在椅子上鬼哭狼嚎:“错了,我真错了……”
“……”
***
喧闹的早餐总算结束。
我偷偷掖了两块芙蓉糕在袖子里,与县令告辞:“多谢魏大人款待,时候不早了,我该启程了。”
“去哪?”
“京城。”
“去京城啊,”县令歪着脑袋想了一下,拒绝我:“不行。”
我:“……为什么?”
县令:“官司尚未结束,你仍是被告,且在堂上出手伤人,似乎对人有强烈的攻击欲,我魏子明堂堂一县父母官,怎能轻易放你这种危险人物离开走。”
我不服判决:“我伤谁了?”
县令眯了眯眼,压低声音道:“师爷万般宝贝的升官发财痣,可是被你掐了去的?”
我沉默。
我试图辩解:“我不是故意的!以为那是个黑米粒!”
县令哦了一声,着人把师爷唤来,指给我看,“你看他的额角上还有一颗黑痣。”
说时迟那时快,我嗖的一下就把那颗碍眼的痣揪了下来。
师爷:“……”
我:“……”
县令微笑着望着我。
县令唤来衙役:“来人,把她押回牢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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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章 前往京城
县令虽将我关在狱中,却待我不薄。不仅吃好喝好,且日日都有芙蓉糕享用。我性子还算宽厚温和,狱卒送给我的鱼肉点心我时常会分给狱友们吃,狱友们虽然都是犯有奸杀抢虐等重罪的死囚,可见识广阔学识渊博,我日日以食物相换,也收获了不少我不曾知晓的消息。
狱中有位老者尤为令人敬佩,天下之事无他不知,无他不晓,狱友奉之为“百事通”。
“百事通”虽为老者,却一点为老为尊的样子都没有,日日都言语调戏对面牢房的俊寡妇,颇有点老来俏的意思。
自打他得知我丧失记忆且被心上之人丢下,他亦是颇为惋惜。同情中,也就顺带给我补习了一番时代背景的课程。
当今圣上因迷恋丹药修仙之术荒废朝政,致使奸佞横行,外戚当道。后又因丹丸妙药服用过度致使圣体亏空双腿无力,三年前竟卧床不起终日养在寝宫。依照祖制,理应太子监国。可朝中大皇子意远却又意外遭人暗算,瞎了双目。二皇子行祯又远赴琉国做了质子,诸位皇子中,竟只剩下年仅九岁的三皇子永瑞尚得保全。可其年龄尚小,又不足以治理朝政,圣上思虑再三,决定立长公主卿流为监国公主处理朝政大事,后又立四位辅助大臣辅佐公主。
辅政大臣分别为安定侯安忠,相爷桑谦,护国将军符乾道,以及舅爷魏业寻。四位大臣互相牵制,互为臂膀,才辅佐得长公主顺利监国。
我听了这些话,心里怎么着都有点不得劲的感觉,也说不清道不明这到底是怎么样的感觉,脑海里有点什么,但又抓不住,话到嘴边了却也说不出。静下心来,我觉得大约是因为安定侯这三个字给了我不爽的感觉。
那日喜帖上的字又清晰的浮现在我的脑海中。
——安云落与桑凌源喜结良缘。
我问百事通:“桑凌源可是桑相爷家的公子?”
百事通略一点头,见我面色微白,不由打趣道:“你可别说你是被这位桑公子抛弃了?”
“自然不是。”
我随口应着,百事通再说什么我也无心听下去,只觉得要坏。
要坏事的那种坏。
我突然之间焦躁起来,坐立难安,手里的糕点在我手里碾攥成渣。我的头很疼,脑袋里一片混沌,可就是想不起缘由。
我只知道,我不能再待在这里了,虽然这里的饭菜出奇的好吃。
想到这里,我当即对牢房里的父老乡亲抱了抱拳,歉然道:“恕长流不能在牢中陪伴大家了,长流先走一步。日后若有机会牢外相见,再一叙诸位人生往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