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览春风完本[耽美]—— by:骨火

作者:骨火  录入:04-26

“大人。”那暗卫唤了他一声,然后说道:“陛下请大人回宫,有要事相谈。”
“有什么事用得着如此着急?”他抬头朝天上看了一眼,“已经入夜了。”
暗卫神色凝重,脸上是恭恭敬敬,周身却透露着不容拒绝的气息:“大人,实在是得罪了,陛下吩咐过,务必要请您回去,若大人不从……那么臣只好……”
“不必说了,我会和你回去。”阮岚握紧了手上的纸条,将它折得工工整整,“正巧,我也有事要禀报陛下。”
“大人,那便请吧。”
*****
阮岚跟着这名暗卫进了皇宫。
此时宫中非常寂静,只能听得见树上的蝉鸣声,时有时无,续续停停。
“我擅自逃跑之后,陛下可曾罚你?”阮岚走在他身后,开口问道。
那暗卫似乎没料到阮岚会这么问,似乎一时不知道该怎么回答。眼看二人马上就要走到御书房,他才闷声说:“陛下还没来得及惩罚臣下,便启程前往嵩山祭天了。”
“哦……”阮岚在心里算了算日子,确实如此,尹辗很早便出宫去寻他了。
“陛下发现大人失踪以后,并未责怒于我,只是传我过去,问了一些话,问完便放我回来了。”
他刚说完这句话,两人正好走到御书房门口。
“大人,陛下就在里面。卑职告辞。”
站在门口的张总管一看见阮岚便巴巴地走了过来:“大人,您来了。”
阮岚敛了一下眉头:“不是跟你说了换个称呼么……”
旁人唤了他一整天的“大人”,他早已听得头疼,现在听见已经说好了要改口的张总管依然这么喊他,他心里顿时感到无比疲惫。
尹辗正坐在桌前看折子,听见有人推门,便猜到是阮岚来了。
阮岚向他行了一礼,唤道:“陛下。”
尹辗装作这才发现有人进来一般,从面前的奏折处里抬眼一看,然后道:“原来是阮岚啊。”
阮岚顿了一会,才道:“……陛下,您的折子好像拿反了。”
“……”尹辗垂眼一看,可不是么……还真拿反了。
“咳……”尹辗清了清嗓子,将那折子丢到一边,站起来走到阮岚面前,问他:“今日出去,有没有探查到什么情况?”
“回陛下,今天我还见到了一个人,他叫崔泓,是临州芜县人。”阮岚从怀里掏出那张纸条,递给尹辗,“孟祁山很有可能是为了他的好友崔泓才进入戏班的,他进戏班是想要趁着陛下生辰那晚入宫,然后再找到陛下……”
“找我?”
“正是如此。”阮岚把那张纸条摊开,将今日所遇之事娓娓道来。
……
阮岚说完后,尹辗一边给他倒了杯茶,一边开口道:“这么说来,那孙知府也是徒有其名了?”
阮岚看着那纸条上的字,又摇了摇头:“但这只是一面之辞,陛下还是下令彻查为好。”
“那是自然。”
阮岚正想接话,就听见门外的张总管道:“陛下,何大人到了。”
“让他进来。”
“是。”
来人便是吏部尚书何蔚。
阮岚已经很多年都不曾和他在同一屋檐下交谈了。祭天之时他便见过何蔚,远远看着感觉到比十多年前要成熟稳重许多,言行举止练达有为,哪里还是原先那个出身市井的穷小子?
“何大人。”阮岚向他点了个头,算是问好。
何蔚回道:“阮公子……哦不,现在该称你为阮大人了。”
怎么又是“大人”?……
何蔚转向尹辗,道?4 骸氨菹拢挤讲耪夜诵滩可惺樘富埃澜踩フ夜滩苛耍衷谑虑橐丫焱住!?br /> “很好。”尹辗从旁边拿出一个黄布玉轴,交给阮岚,“阿岚,这是给你的。快打开看看吧。”
饶是已退出朝堂多年,阮岚又怎会不认得“圣旨”的模样。这一卷金轴,旁有两条云龙点缀,可不正是已经沿用了上百年的圣旨形制?
阮岚打开一看,便看到这样一段:
“奉天承运,皇帝召曰:闻前吏部尚书长子阮岚,敏而好学,恪尽职守,秉公任直,谠论侃侃。自入朝以来,功绩良多。贤德如此,朕欣以为然。鹏翅偶垂,鸿间就息?特封正五品谏议大夫,钦此。”
后面还盖上了皇帝的御用朱印。
阮岚心里不禁思道:像谏议大夫这样的小官,哪里用得着皇帝亲自授封。而且他身上还有着杀害宫内妃嫔的嫌疑,此时授封,大为不妥。
于是他道:“陛下,这样……似乎不合规矩吧。按理说,官吏升迁之事,先需通过吏部……”
尹辗打断道:“哪里不合规矩?吏部尚书在这里呢。”
“……”阮岚朝何蔚看了一眼,然后便不说话了。
尹辗解释道:“现在先封你为谏议大夫,虽仅是虚职,但有了这个名头,无论是在宫内行走还是在宫外调查,都比寻常方便许多。等到为你彻底洗清罪名,将卫嫔的事情彻查清楚,朕再授与你其他官职。你看这样可好?”
阮岚沉默不语,并没有立即回答,何蔚见状,便劝道:“陛下也是求贤若渴才会如此这般着急。而且……阮大人的才华,在下仰慕已久,心中一直颇为敬佩。臣家中还藏着阮大人十年前写的东林赋,每日都会吟诵一遍,日复一日,到现在,已经倒背如流。”
“真的?”听见“东林赋”三个字,阮岚的眼睛一下子亮了起来。
尹辗心想:何蔚可真会拍马屁,谁不知道《东林赋》是阮岚在京城中的成名之作?
何蔚答道:“阮大人莫非不信?那在下便来背几句吧……「垂影蜚声,莫相纠合。风吹木燃,水之为声」……”
何蔚朗诵时不曾有停顿,就这么一句一句地背了下去,声调高低曲折,十分富有情韵。
哪怕是此赋作者阮岚,自己都不会背,看到有人背得不但滚瓜烂熟,而且声音抑扬顿挫富有情感,他仿佛是遇上了知音:“何大人作的《西楼赋》,在下也会背……「夜风袅袅,春水潺潺。有楼在西,独坐一隅」……”
等到阮岚背完,何蔚也激动了起来:“不止如此,听闻大人棋艺超群,臣一直想请教大人,奈何造化弄人,一直没有机会。”
阮岚道:“在下今晚无事,不知大人你……”
“那便今晚,大人可愿到寒舍与在下对弈到天明?”
“乐意之至。”
两人一拍即合,说着就准备和尹辗道别了:“陛下,微臣告退。”
等他们二人走后,张总管将脑袋探进来问:“陛下,阮大人怎么与何大人一同走了啊……”
尹辗看着阮岚与何蔚一副高山流水遇知音的模样,心中倍感失落。听到张总管这么问,他不禁在心中“哼”了一声:“有什么大不了的。朕也会背。”
“陛下?……”张总管疑惑道。
“无事……让他们去吧。”
“……是。”

第45章 孪生兄弟

第二日清晨,日光斜倾,夹杂着些许细细凉雨落入室中。
阮岚醒来,睁眼时便望见面前一副陌生之景,这才想起,昨晚他跟着何蔚来到了何尚书的宅邸,两人下了半宿的棋,后来都累了,何蔚便吩咐下人收拾出一间屋子,所以阮岚歇在了何府。
其实他也没有哪里可以去,昨晚若是他不跟着何蔚出来,估计就要被尹辗好死赖磨着给留下了。
如果真被留下,那和逃出宫前有什么分别?
阮岚在床榻上想了一会接下来的计划,躺到天色又亮了几分,他才起身。
出房门时一问得知,何尚书已经去上朝了。
何府家丁道:“何大人说了,若是阮大人醒来用过早膳后想继续在府里转转,可以去书房。阮大人您喜爱书画,大人书房中收藏了许多名家手笔。”
“替我谢谢何大人。”
阮岚说到底也只不过是一个有名无实的谏议大夫而已。再说得难听一点,还曾当过皇帝的禁脔,哪怕是在男风盛行的汉代,这些都是要上史书受后人鄙夷的。所以,按地位与名声,阮岚远不到可以与皇帝的竹马密友吏部尚书何蔚称兄道弟的地步。可何蔚却不在意名誉,仍愿与阮岚交往,不但与他对弈畅谈至深夜,还允许他在府内随意走动。
真是直爽大方之人,阮岚心里暗暗叹道。
梳洗用膳过后,阮岚跟随下人来到书房,在里面转了一圈,竟然在其中一个角落发现了几卷字画。
是阮岚自己的字画。
有自己年少傲慢时临摩的《兰亭序》,有登峨眉时作的山水画,还有酒醉时兴致大发写下的《东林赋》……这《东林赋》阮岚本以为是多年前人们传抄的临帖,仔细一看,没想到竟然是他亲笔写下的原稿。
阮岚心中不禁有些惊讶。
阮岚向旁边瞄了一眼,欸……竟然是把他的字画放在王羲之、谢脁等名家旁?太看得起他了。阮岚连忙把眼前自己这三卷往后面挪了一挪。
要说收藏字画……阮岚也没少做。其实阮岚原先在府中也偷偷收藏过何蔚的字画。多年前,阮岚奉前太子尹成之命在暗地里观察尹辗及其心腹何蔚的一举一动,没想到一下子就被尹辗身旁这位伴读的文采给吸引了注意。
何蔚落笔成文,文采斐然,所书的字也是宛若游龙,与阮岚的天分相差无几。除了天生有一副好脑子之外,他也十分刻苦。若是像阮岚一样生在名门,想必也可以少年成名……只可惜出身市井,家境贫寒,人人都喜欢谈论翩翩贵公子的逸闻趣事,又有谁会关心大街上的穷孩子呢?好在尹辗慧眼识珠,没让这一人中龙凤埋没。
阮岚当时惊叹于何蔚的才华,但碍于是朝堂上的政敌,所以只悄悄收了几卷何蔚写下的文章。不比阮岚的字画遭人争相传阅,当时何蔚的文章就算丢在地上也没有文人愿意捡起,因而阮岚非常轻松便在何蔚常去的小书屋里收到了几篇。那老板说是一个客人无意间丢在他店里的,左等右等那客人都不来取回,想必是不要了,正准备当废纸卖掉。
何蔚那几篇文章说的都不是什么政事,纯粹是对一些战国百家学说经典的注评。阮岚心里欢喜,拿回家通读一夜,并藏在了自己的书房里。
多年过去,阮岚竟然在何蔚书房中看到了相同的一幕。
只是,那《东林赋》的原稿早在太子失势前他便遗失了,阮岚连着找了好几天都没找到,心虽有不甘,也只能罢了。何蔚是怎么捡到的?
下次得好好问问。
阮岚不禁又转念一想,甚是有趣,他们两人竟然同时都在收藏死对头的书画。不知道尹成地下有知,会不会气他?
阮岚在书房里兜了一会,看了一些其他的奇巧物件,便出来了。
一个候在门外的下人问:“大人,可还要府里继续走走?”
“不必。”阮岚道,“已经叨扰许久,我准备离开了。”
那下人不知从哪拿出一个包裹:“这是大人从钱塘带回来的西湖龙井,大人说让您尝尝。”
“这怎么能……”阮岚下意识推拒。又是吃别人家的,又是睡别人家的,到头来怎么好意思再收何蔚的东西?
那下人憨厚笑道:“怎么不能,我家大人给好多人都送了哩,您就收着吧。”
也是,西湖龙井虽说有名,但也说不上十分名贵。在官场上送来送去,别人能心安理得地收下,也不会被有心人扣个帽子说什么“收受贿赂”……
再作推辞就显得惺惺作态,何蔚也是一番好意。所以,阮岚便收下了,而后拜别告辞。
同一时间,百官下朝后——
尹辗却还不能真正下朝,他得单独找一些大臣议事。
因祭天之行,政事积了这么多天,是时候还债了。
尹辗从天不亮就起来上朝,忙到下午太阳落山,连午膳都没来得及吃。和最后一位入宫的大臣议完事,他终于能歇下来喝了口茶。
一边掀开杯子一边问张总管:“今天阮岚干什么了?”
张总管答:“回陛下,阮大人今天上午从何府出来后,去给母亲上坟了。”
几天前他跟阮岚说了阮母葬在何处,阮岚一向孝顺,所以他前去看望母亲也是尹辗意料之中的事。
“之后呢?”上坟总不可能上一天吧。
“之后……”张总管眼中浮上了一些迟疑之色,“之后……阮大人去了悦阳公主的驸马府……还跟悦阳公主说,今夜便在驸马府里歇下了……”
“……”尹辗手一抖,嘴角立即被杯盏里的茶水给烫着了。
谁不知道那悦阳公主的驸马府是龙潭虎穴,尤其是样貌稍微好些的男子进去……多半就出不来了。更何况还是阮岚这样俊俏的?
尹辗想直接说“把阮岚给朕抓回来”,可是话一到嘴边却住了口。他在屋子里独自绕了半圈,猜测道:“宁愿住在公主府里也不来见朕……你说他是不是在向朕讨要府邸?”
“奴才不知。”
尹辗又想了一会,越发笃信了这个猜测:“他昨夜歇在何蔚那里,现在又去驸马府……可不正是等于在跟朕说,此番来京,不会再回宫了么。”
其实张总管也是这么想的。
明明已经给了人家官位,怎么能让人家继续住在宫里?
这不是侮辱人吗……
但这些话张总管是不敢说的,他也不能说,只能恭敬款款答:“陛下所言极是。”
有了张总管的答复,尹辗更是对此深信无疑:“很好。云笙,随朕出宫一趟。”
张总管愕然:“可是,陛下您还没有用晚膳……”更何况连午膳都没来得及用,身体怎么受得了?
“驸马府里什么山珍海味没有?云笙你太小瞧朕的皇妹了。”尹辗走出御书房,边吩咐道,“帮朕拿一套常服,朕要微服出宫。”
“是。”
张总管连忙跟上。
半个时辰后。
驸马府中,华灯初上。
尹沁儿正在宴请阮岚。饭桌上摆着的果真如尹辗所说,都是些五花八门的珍馐美味。尹沁儿对阮岚敬了杯酒,仪态爽朗大方:“阮岚,今日我们不醉不归!”
然后仰头饮尽。
阮岚拿起杯盏小酌一口,思虑道:“公主,你让我跟暗卫说,今日我在你这里睡下了。真的有用吗……”
尹沁儿给阮岚夹了一口松鼠鳜鱼,想也没想便答:“当然有用。”又劝说,“你别操心了,我看阮岚你心事重重,正是需要借酒消愁的时候。皇兄他平日里应当不让你饮酒吧?今天多喝点,我悦阳公主别的没有,好酒是应有尽有!”
阮岚的确是心事重重,听着尹沁儿的话,他便满上了一杯酒,一口饮下。酒香而不辣,入喉荡漾着丝丝甜味,清凉宜人,确实是好酒。
悦阳公主凑在阮岚耳边说:“阮岚,若到时候陛下赏了你一座宅子,你孑然一人,在诺大的宅邸里住着,可会孤单?”
阮岚摇头,苦笑道:“若说孤单,早便孤单了。”
——从尹辗掌权那一日起。
悦阳公主并未察觉自己已经戳到了阮岚的痛楚,她问道:“阮岚,不如我送你个小礼物,让你解解闷?”
“礼物?”喝了好些酒,阮岚大脑一时没转过弯来。
悦阳公主只当他是允了,连忙拍手,对着门外喊:“让他们上来!”
不一会儿,便带上来两个男孩。男孩们在二人面前跪下磕了个头:“公主千岁。”
观长相,面如冠玉,肤白似雪,而且两人长得十分相像,活像是一个模子里刻出来的。
阮岚这下窘了脸,才明白过来悦阳公主口中的“礼物”,便是她养在驸马府里的面首。
这些年被囚在宫里,阮岚对外界知之甚少,只知晓悦阳公主与驸马关系不妙,却不知道尹沁儿已经快把驸马府变成了长春院。等到出宫后听别人提起,他也是不信的,只当是凡夫俗子的闲言碎语罢了。没想到此番真来了驸马府……他才恍然大悟,原来尹沁儿真的在府里养起了面首,就连驸马府里的下人都是未受宫刑模样清秀的少年人。
悦阳公主道:“这是一对双胞兄弟,家里突遭横祸,他们爹娘无奈之下将这二人托付于我。阮岚你是温柔之人,想必定会好好待他们的。”
阮岚听完整个身体都绷紧了:“这般……不好吧……”
“哪里不好?”悦阳公主劝他,“都说行乐时,和模样相同的孪生兄弟一起最有感觉,阮公子何不一试?人生得意须尽欢,莫使金樽空对月呀……若阮岚试完当真不喜,便可送给陛下,相信陛下定会高兴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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