柏杨长到这么大,真正是连只鸡都没有杀过,更遑论是人。
虽然知道现在是至关重要的时刻,不是你死就是我活,但他心里却还是不免生出几分忐忑。他可以拼自己的命,却不确定自己到时候面对一个活生生的人,是不是真的能下得去手。
就在他心思踌躇不定的时候,刀疤脸带着人从他面前不远处走过,然后忽然回过头来,看向了他藏身的地方!
柏杨悚然一惊,那一瞬间他脑子里一片空白,什么都没有想,下意识的就往外一扑,短剑扎入了走在最后那个人的后心。
这一切都发生在电光火石的瞬间,刀疤脸没来得及反应,被柏杨刺中的人没来得及反应,甚至柏杨自己都还没有意识到他做了什么。
“他在后面!”刀疤脸大吼一声,三个人转身朝柏杨扑来。
他这时候去势已尽,短剑又还插在人身上,急切间拔不出来,情势岌岌可危。
幸好面前还挡着一个人,柏杨急切之间,使尽了浑身力气,猛地将对方往前一推。短剑噗的一声被□□,那人的身体也不受控制往前倒去,正迎上了三个同伴的武器。
柏杨心下一颤,立刻转身奔入了林子里。
两个灾民接住了那具身体。也算这人倒霉,原本柏杨力气不大,短剑的长度又不够,他虽然被刺中,但只要伤口不发炎溃烂,难说一定会死。反倒是自己人这边的刀棍毫不留情,几乎当即取了他的性命。
两个灾民下意识的伸手扶住了他的身体,有些迟疑的转头朝刀疤脸看去。
“看什么看?快追!”刀疤脸厉声喝道。
“可是……他……”
“他什么他?先放在这里,有命活着,回来自然带他走。再磨蹭下去,那小子就没影儿了!”刀疤脸面色狰狞。
但是两个灾民并没有因为他的话就干脆利落的将人放下。刀疤脸虽说是他们的领头人,但也不过是因为他凶悍,更有主意罢了。之前他们一腔热血,只觉得抓到了柏杨,什么好处都近在眼前,所以没有估量过这件事里的风险。
——或者说也不是没有估量过,只是在巨大的利益和死亡的威胁面前,这种风险就显得不值一提了。毕竟未必就那么倒霉落到了自己身上,不是吗?
但这只是想当然的念头。当现在,一个同伴被杀死在眼前,这刺激足够让两个人清醒过来了。
他们是灾民,他们只是想要活着。能抓到柏杨换来天大好处自然是好,但万一抓不到,自己赔上了性命呢?他们可没有刀疤脸的那种凶悍,说不准自己追上去,也不过是做了炮灰,替他受死罢了。
人们只害怕眼前可见的死亡,在一条人命倒在面前的时刻,这两个原本只是良民出身的人,也不可避免的动摇了。
刀疤脸一声令下,但并没有人响应,也不由愣了一下。这时候他已经自己往前跑了,发现身后没有动静,回过头来一看两人脸色,也就什么都明白了。但他心里还记挂着要抓住柏杨,没什么心思在这里耽搁时间,所以只是狠狠瞪了这两人一眼,就自己追上去了。
反正只是个弱不禁风的公子哥儿,虽说拼命杀了一个,但估计也到极限了。自己追上去,那好处就是自己一个人的,不必分给别人,自然更好!
留下来的两个灾民互相看了一眼,便拖着那个倒下的同伴,缓缓退出了林子。
柏杨并不知道自己身后的追兵只剩下了一个人,他还在努力往前跑,希望能够将距离拉远一些,才能够有更多的时间寻觅机会。
然而事实上,他却觉得自己的体力流失严重,两条腿如同灌了铅,每一次迈步都显得十分艰难,呼吸粗重,嗓子发疼,能够清晰的听到自己心跳快速搏动的声音。
只有脑子里麻木的念头催促着他继续往前跑,但那速度比走也快不了多少。
也亏得这里是山林,所以对方追的速度也没比柏杨快几分。
但也正因为这里是山林,所以下一刻,柏杨脚下不知被什么东西一绊,整个人扑倒在地。他挣扎着想要爬起来,但这个摔倒的动作像是抽去了他体内的最后一丝力气,竟然无论如何提不起劲来了,只想就这么一直趴在地上。
下一瞬,一个愤怒的声音在头顶上炸雷一般的响起,“你倒是跑啊!怎么不跑了?”
柏杨心下一凉,更紧的握住了手中的剑柄。
一个念头电光火石之间从他脑海中闪过:如果逃不过去,就用这把薛蟠所赠的匕首自尽吧。
但是转瞬间这个念头就被压了下去,柏杨狠狠的在自己的舌尖上咬了一口,疼痛让他的身体似乎又恢复了几分力气。但他没有动,仍旧躺在地上,仿佛脱力的样子。
一只脚踏在了他的后背上,刀疤脸的声音显得狰狞可怖,“敢耍着你爷爷我玩儿?现在落到我手里了!”
他说着弯下腰,两只手干脆利落的握住柏杨的肩膀和胳膊,一个用力,便将他的关节给卸了。
疼痛让柏杨闷哼出声,他知道,自己遇到的绝对不是个普通人。虽然不知道有这样的本事为什么还混在灾民里,但是柏杨原本就渺茫的生机,现在变得更加虚无缥缈、远不可及了。
确定柏杨没有反抗之力,刀疤脸才终于提着他的肩膀,把人给翻了过来,“让爷爷瞧瞧——”
声音戛然而止。
柏杨微微一愣才意识到发生了什么,他知道自己长得好看,不然薛蟠同自己在一起时,也不会总用那种痴迷迷恋的眼神盯着自己看。不过毕竟不算是自己真正的长相,而且一个男人过分好看柏杨也不习惯,所以他平常都让自己忽略了这一点。
然而这一刻,他却忽然感谢起老天爷给了自己这样的一张脸。
过分的美貌,其实有时候也是能够震慑人的。比如此刻,刀疤脸就被他的长相给惊住了,一时间竟只能呆呆的看着,无法做出其他反应。
而柏杨抓住这个机会,强忍疼痛,抬起手,勉强将短剑送入了他的腹部。
他没有选择更加致命的胸口,一来柏杨不是医生,不确定自己能够找准心脏,二来那里有肋骨保护,万一没扎准,短剑反倒很可能卡在里面,让自己进退维谷。
刺进去之后,柏杨还想将短剑搅动一下,然而刀疤脸已然被疼痛惊醒过来,意识到柏杨趁他愣怔的机会伤了他,顿时怒不可遏,“贱人!”他一拳砸到了柏杨身上。
柏杨闷哼一声,强忍疼痛,顺着这个力道往旁边一滚。
他早已看清楚了,这旁边就是个小的斜坡,只要滚下去,瞬间变能够拉开自己同刀疤脸的距离。
不料刀疤脸万分强横,见柏杨滚下去,竟拔脚便追。
柏杨失望的闭上了眼睛。这回被追上的话,他不可能再有任何机会了。
然而下一瞬间,他陡然听到一声几乎响遏行云的惨叫声。柏杨猛然睁开眼往上看去,才发现竟是刀疤脸走得太快,没有留心脚下,于是猜到了不知什么人安放在那里的陷阱,脚上被一根藤条缠住,身体往前绊倒。
而他因为忙着追击柏杨,又怕短剑拔出之后失血过多,所以仍旧将之留在身上。原本柏杨因为没什么力气扎得不深,虽然痛,但并没有伤及内腑,所以也没什么大碍。但是他这么一摔,短剑被撞击致力送入他腹中,刺穿了内脏。
刀疤脸蜷缩起身体在地上翻滚,连声惨叫,那情形看得柏杨不寒而栗。
但他也知道这是不可多得的良机,所以不敢多看,连忙起身,跌跌撞撞的往前跑。
——柏杨并不知道有两个人已经离开了,只以为他们是分头追踪自己,所以还惦记着林子里还有两个敌人,不知道什么时候就追上来了。
出胡杨林不远,便有一个小村子。
柏杨艰难的走到村口,便无法支持,摇摇欲坠。幸好村人注意到了他的出现,半带警惕半带好奇的远远观察他,见他浑身狼狈,头发和衣服上沾满了树叶枯草和泥灰,而且仔细看穿着打扮俱是不凡,便将他当成了被马匪劫过的富家公子,遂小心的上前询问。
柏杨这会儿也已经编好了一套说辞。言说自己是江南商户子弟,此番前往西北做生意,谁知路上遇到了马匪,身边跟随的家人伙计都被杀了,自己一路逃遁,不慎滚下山,虽然逃得一条性命,但是却受了不少伤,两条手臂更是在自救的过程中脱臼。然后自然是请村民们帮忙寻找大夫,收留几日,必有所报。
这说法跟村民们的想法不谋而合,因此没有人不相信,很快将柏杨抬进屋里,然后有人去请大夫,有人打水给他清理。柏杨见状略略安心,想了想,将自己身上所有值钱的东西都取了出来,交给村民作为谢礼。
——西北民风彪悍,不是一句空话。村民转瞬就变成山匪,也不是没有的事。他现在一看就没有任何反抗之力,偏偏身上还带着这些东西,难保不惹人眼红,万一起了歹心,一不做二不休打算除掉他独占这些东西呢?所以还不如主动交出来。
然后柏杨又保证,等自己寻到了家中之人,回头还有厚礼。
拿了东西,村民们的态度更好了。柏杨这才放松下来,再也支撑不住,陷入昏睡之中。
他这里算是大难不死,但一时半会儿肯定回不去平安城。柳湘莲那边比他更危机十分,已经带着灾民们进入了茫茫荒漠之中,结局如何还不好说。而平安城里,柳湘莲的两个副手见两人出去追踪线索,却迟迟没有回来,只怕凶多吉少,于是小心翼翼的往京城传递了这个消息。
与此同时,远在京城的薛蟠,六月里忽然激灵灵的打了个寒颤。
第117章 千里寻踪
从西北回来之后,薛蟠一直都不太提得起劲。
他这么个模样儿所为的是什么,众人心里都明镜儿似的,但薛姨妈只做不知,丝毫没有松口的意思,宝钗和黛玉也只好装作什么都没看见。下人们虽然不深知,但薛蟠一向同柏杨是最要好的,就是出门都要亲自送去,有些离情别绪,也算正常。
好在他除了有些懒怠动弹,其他并无特别之处,该做的事情也不推脱,外人看来,跟从前自然还是一样的。
就这么捱日子般的过了一阵子,薛蟠也知道事情无可更改,这日他正要打起精神来将京城的事情处置停当,不想出门时竟在门槛处绊了一下,几乎扑倒在地。
虽然身边的长顺眼疾手快把人扶住,到底没摔下去。但受这么一惊,薛蟠便只觉得心头猛跳,陡然生出一股十分不妙的预感来。
他自己这里自然万事都是顺遂的,所以若有什么不好,他自然也就只能想到柏杨那里。
杨哥儿出事了?
薛蟠极力让自己摒除这个念头。毕竟柏杨在西北并非孤身一人,况且他素来聪明,机变百出,西北虽乱,平安城里却的确是平安的,论理不该出什么问题。
然而虽这么想着,这一天里薛蟠到底一颗心七上八下,做起事情来也是心不在焉,总惦记着西北的事。
柏杨是聪明,但那样混乱的地方,是没有道理可讲的,武力才是能够依靠的东西。柏杨生得文弱,这两年虽然养好了,到底先天不足,比不上其他人。如果真的出了什么事,他自己是断断应付不来的。
况且俗话说,天有不测之风云,又说人在家中坐,祸从天上来,谁知柏杨是不是会遇上什么意外呢?
这么越想,他便越是不放心。
若非还记得自己答应过薛姨妈的话,薛蟠这会儿就忍不住要去找柏杨了。
谁知他理智虽然想要忍住,但是情感上,却已恨不能生出双翅膀来,让他好一下子飞到柏杨身边去。许是日有所思夜有所梦,这天夜里,薛蟠便梦见柏杨正一路奔逃,似乎有什么可怕的敌人追着他。然后因为太过惊慌,他脚下忽然一滑,整个人跌落进了深渊里。
薛蟠被惊醒过来,一身一脸都是冷汗。
他相信这警兆不会平白无故的出现。在内心里,薛蟠其实是有些痴症的,总觉得自己同柏杨既然情深至此,有些心有灵犀之处也不奇怪。若是柏杨出了什么事,自己自然便会有所感应。
所以这会儿心里已有八分确定柏杨遇上了灾祸,又怎么可能安然的留在京城?
第二日一早他便起身,去给薛姨妈请安,然后提起宝钗嫁妆中还有不少东西并不齐备,自己打算亲自去一趟江南采购。再者还有不少早年备下的东西,当初进京时十分仓促,并未带来,也需要去取。
薛姨妈虽然知道这个道理,但薛蟠没头没脑的忽然提起这件事,她立刻警惕起来,只说打发几个诚实稳重的家人前去就可以了。至于置办东西,捎一封信给薛蝌,让他帮忙料理,想来再没有错的。
“妈这话可就说差了,这等事,怎么好族中,将来又是掰扯不清的糊涂账。”薛蟠皱眉。
薛姨妈道,“你这孩子,胡说什么?宝丫头的婚事,整个薛家都门楣生光!当初他们将你这家主的位置夺走时是什么光景?如今还不是要巴巴的来奉承咱们。趁着这个机会,也好让族中知晓,咱们这一房不是好欺负的!往后他们自然知道该如何做。若依你说,难道就再不往来了?胡闹!毕竟是一家子骨肉,打断骨头还连着筋呢!如何能撇得清?”
“再说,”见薛蟠面上皆是不以为然,薛姨妈语重心长的道,“往后你总归要成家立业,难保咱们这一房能一直如此兴盛。将来少不得还有要别人来照拂咱们的时候,你却不想想?”
这个时候家族观念是很重的,有时候甚至更甚于对皇帝的忠心。毕竟,流水的皇朝铁打的世家,作为统治阶级的一部分,要顺应皇室,但有时也不免要为家族谋划。这些事情,之大家伙儿心里都有一杆秤。薛姨妈也许想得不那么明白,但她从小耳濡目染,自然明白家族的重要性。
薛蟠心下着急,语气里不免露出几分,道,“纵是如此,也该我亲自去,方才显得面上有光,且是与族中交好之意。”
薛姨妈素知自己这个儿子有几分痴症,如今他这么爽快的应下,反倒让人怀疑。她盯着薛蟠,皱眉问道,“蟠儿,你老实告诉我,你究竟是要去江南,还是要去西北?”
“我去哪里,回来时母亲算算日子,自然就知道了。”薛蟠道,“难不成母亲因着杨哥儿的事,还要将我拘在京城,不许出门不成?”
他的态度强硬起来,薛姨妈的气势便弱了。
料想自己既然松了口,薛蟠当不至于在这个时候犯忌讳,便道,“你要去也可,须得多多的带着人,否则妈不放心。”
薛蟠点头应了。带再多的人,出了京城,他都有办法让他们闭嘴,不将事情透露一星半点儿出来。何况,就是他们要说,那也是之后的事了,现在还是柏杨要紧。
薛姨妈松了口,第二日薛蟠便收拾东西启程南下。但实际上,出了城之后,他便让其他人继续往江南,自己则单带了长顺,一路驰往西北。
好消息是,这个过程之中,他再没有如同那一日一般的心悸。但这并不能够让薛蟠放心,因为他每夜还是会噩梦频频,每一个梦境里柏杨的遭遇都堪称触目惊心,让他十分担忧。
……
村民们能够请到的大夫水平有限,也就是为柏杨正了骨,再上好药,等着慢慢恢复罢了。除此之外,还留下了许多药酒,让将柏杨身上各处淤青揉散。
柏杨一开始还盘算着要回平安城去,毕竟不管是他们要调查的事,还是柳湘莲那边,都危机重重,正需要人主持。他和柳湘莲出来时将成城中的事情托付给长兴。但一时也就罢了,两人一直不回去,必定人心惶惶。
但是等待大夫的时候,他却又慢慢的想清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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