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要杀了你!”
原来──
我只是这个时代众人争夺的战利品吗?
获得或是毁灭──
这和奴隶又有什麽不同!
摇摇欲坠的身躯,再没有气力抵抗了──
懂事的小拉姆见柯伽希尔要对连芳不利,扑进他的怀里阻挡,却被他无情地撂到一边──
要结束了?这长久不见尽头的梦魇?
要自己乖乖等匕首穿过心脏──而後期待往生吗?
不!
不管是在尼尼微还是大马士革,连芳从未有过轻生的念头!
在任何地方都好,只要活著──就有机会回到二十世纪,回到爱人的身旁!
那匕首快速挥落,踉跄地闪避,又被碍手碍脚的长袍绊倒!
凶器插进距自己仅方寸的岩壁间隙中──
挣扎地站起来,眼看柯伽希尔又要把它拔出来!
突然──
“小心!”
惊呼。
柯伽希尔看到退後的连芳大张著口,眼睛瞪著──他以为那只是濒死前的惊恐面相。
接著,脚下不稳,几欲滑倒!
“硿咙──”
松动的巨大岩石混合著大大小小的颗粒滚落!
连反应的时间都没有。
“爸爸──”
女孩的呼喊急而短促,生生被呼呼的风声吞噬掉了──
柯伽希尔的身躯就这样被石粒淹没!
小扎布河都已经干涸。
走出了扎格罗斯山区,沙尔率著二十轻骑到达雨季扎布河曾流经的地带,那里如今已是荒芜一片,成为真正意义上的戈壁了。
修提司骑著马,带著数十个将领跟在男人的身後──
已经是入夜时分,因为是旱季,所以夜晚较短,按照这样的脚程,如果没有更大的沙尘暴,不到天亮就可以翻过这片戈壁。
不过,戈壁的尽头──可就属於杜杜奇的领地了。
修提司的心焦躁不安起来。
已经不是第一次。
自从那次大马士革之行,王子就变得不同往常。
如果称那次是一时性起,修提司还勉强认同,但这回──情形就完全不一样了。
完全是随性地、没有顾及,就去追那个修提司曾认为是无足轻重的“外国人”。
不……他并非无足轻重。
撇开其他的不讲,单是能够影响王子想法,使他对他百般纵容,已经很不简单了!
马走得很急,沙尔坐在马鞍上,被大围巾衣遮著脸,看不出表情……
凛凛的感觉,即使风再大,修提司也能察觉得出。
突然男人策马狂奔起来,掀起更多的沙尘──
跟在後面的众人有人掩面咳嗽……被呛著了。
修提司咽了一下口水,继续跟进。
王子他……很著急呢──一点也不像过去那麽镇定。
即使接到老王被刺的消息,他也未曾动容。
殿下他……到底在想什麽?
明亮的天狼星……自两河泛滥之际便一直悬在东方天际──到现在亦改变了位置──
已经天黑了。
干燥的季节里往往会有大的沙尘暴。
当地人也未敢在这样恶劣的天气里独自出行──况且还是黑夜。
口干舌燥起来。
男人突然觉得抓不抓得到连芳并不重要。
他……没事吧。
一匹马,顶多带两个成年男子……若是再加上一个小孩的话……
出不去……而且还会有性命之忧──
眉头拧紧了。
想得太多──都快失去判断的能力。
也许赫京说的对──他……只是玩物,逃走了又有什麽可惜!
心情激荡起来,好像这种想法比成为亚述最上位者更让男人激动,攥紧了掌中的缰绳,用力挥舞马鞭──
身後的诸将小心翼翼地跟著,也没有人上前劝阻。
修提司也只是暗暗著急。
“看哪!”
突然众人中有人高喝──
沙尔勒止了马。
他也看到了。
黑色的一团影子也跌跌撞撞地移动著──举步为艰!
“什麽人!”修提司赶超到男人前面,挡著他大声道──
“让开,修提司。”
男人静静地吩咐,轻甩了记缰绳,绕过他。
後面有人跳下马为他举高火把,
直到靠近,男人才看清──
两个……不,应该是三个人才对。
尘土满面的连芳,背著一个比他高大壮硕的躯体,艰难地前行──那身体几乎整个压趴在他的背上,腿脚也在地上拖曳,可是连芳还是坚持咬牙缓行著──
小女孩,正牵著他的袍角,同样是灰蒙蒙的脸……
看到火光没有闪避。
他们是在往回走。
“我没有逃。”
嘴角上还悬著乌青,连芳定定地说。
等回到军队驻扎的地方,昏迷中的柯伽希尔便被五花大绑带下去。
他的一条腿被戈壁中的砾石砸伤,现在已经完全动弹不得了。
“殿下……他──”
修提司还没说完,便一摆手打断他,知道他是想说要处死那人,男人过去又何尝不是这麽做的呢?
受伤的男人是个奸细。
沙尔很清楚──
作为铁血的亚述人──战俘和奸细都是亚述战神的祭品……杀了他──理所当然。
尚在昏迷中的男人没有办法为自己做辩驳,一旁的小女孩却不断地嘤嘤哭泣──让人心烦意乱。
“请你放他一马。”
终於开口了,就是等他说这句话啊……
男人定定地看著苍白著脸的连芳,擦拭过的面孔,唇角的瘀青愈是明显。
挨揍了吗?
神情凛凛的──像在谈判一样的严肃……让人恼火的一本正经。
走近他,俯视──身形纤瘦,宛若少年一般。
撤回阵营的时候,男人曾派人到阿尔比勒附近查看,半道发现一亚述马的尸体──
就是这样一副羸弱的身体,将一个壮汉背著走了那麽远的路吗?
他每次都能让人有意外。
这次,一样。
“为什麽我要听你的。”
“你答应过的──要善待战俘。”不屈不挠的眼神,根本不把高高在上的他放在眼中。
“放肆!”修提司吼道,可男人挥挥手示意他退下。
修提司一把扯过跪坐在地上的拉姆,把她带到了外面。
帐子里又剩下他们两人了。
连芳……
最近和他对话的内容也变得有趣了呢……周旋,如同在做敌我之争。
“是啊,我所作的承诺……”那离开阿舒尔时,用投石机换来的承诺。
手抓起他的下巴,捏弄起来──
连芳左眼痉挛了一下──他扯到了伤处了……痛。
“那就听你的,不杀他。”
云淡风清的柔声低喃,倒让连芳一怔。
居然会那麽简单的妥协──他在想什麽?
“你也答应过我,永不背叛和逃离。”男人指的是许久之前尼尼微皇宫里的那次,端著下颚的手渐渐溜到了雪白的颈子上。
对这具纤瘦的男性躯体,他总有一股热望。
明明就是我的人……
可为什麽总不肯顺服於我呢。
带著透骨的甜腻气息,男人掬起那倔强的脸──吻他。
分不清是熏香还是其它的气味──扑头盖面,霸道得很。
突如其来的亲昵举动,让连芳著实愣了好一会儿……接著又像惯例般,大力反抗起来。
根本不是耳鬓厮摩的时候,可是就想这麽用力地搂紧他,粗鲁地侵犯他──
真是个奇妙的个体──会哭、会笑、会害怕但是又会反抗……不知何来的魅力,平凡的他总是能牵引著沙尔的目光。
想一口咬下去,可两颊被捏著──
呜呜地哼叫连连,呼吸的权力也被剥夺,额际太阳穴也在突突跳动──狂热的行为,饥渴野兽的味道……侵略!
就连口唇交接时都那麽蛮不讲理,不愧是拥有亚述皇家血裔的男人!
乱抓的手被箍住,拢在一只大掌中──沈重的男体低下,沙尔揽著他的腰迅速往身下压──单膝著地,连芳紧张的背脊当碰到柔软的毡子时,难耐地弹了一记──
这样的姿势……双手被压制在头顶,男人的膝盖插进自己的腿弯──连芳羞耻地弓起腰,妄图抬起身体,可那根本无济於事。
单手滑进袍子,撕扯了一阵──好麻烦……干脆就直接把它掀起,探进。
“嗯呜……呜呜……”可能是体力透支,没什麽反抗了,但眉头蹙紧仿佛在忍受什麽痛楚──
僵硬的腰──碰它就抖嗦。
腰眼上有块碍眼的瘀青……那是被柯伽希尔踢伤的。
沙尔抚弄那已然发紫的皮肤,惹来阵阵压抑的呻吟──
“喂,你倒开心哪。”聒噪的声音响起。
男人停下动作,支棱起跪趴的庞大身躯,不悦地抬头看闯进的来人──这麽大的胆子只有他了。
“杜杜奇邀你进城呢,传令官就在外面──”赫京邪邪地笑,撇了眼软毡上的连芳,不以为意地说:“哟──败你兴致了啊,真不好意思……”夸张的语调,分明就是故意的。
“滚!”
一个垫子丢过去,赫京嘻笑著闪开,钻了出去。
“放手……”
身下的连芳虚弱地唤道,脸有些红。
一松开,他就立刻蜷缩。
“我们一起去阿尔比勒。”男人撩起连芳覆额的刘海,露出额头,“等回到尼尼微,你休想再拒绝我了……”
柔和的语调,没有威胁的成分。
可这样倒让连芳愈加不安。
心……难道在不知不觉间,也随著这传说中的亚述帝国,一起动摇了吗?
当沙尔正忙著接见传令官的时候,某个闲人则开始在阵营中乱逛。
“他们在做什麽?”赫京问身边的萨尔贡,他摇摇头表示不知道。
一个个巨大的木筐摆放堆砌在一旁,士兵们有的在摆弄一种奇怪的的转盘,还有些人正在上面绞著用马鬃和橡树皮编成的绳索。
“搞什麽?”赫京好奇地上去询问,可得到的回答却说是奉沙尔王子的命令行事,不清楚这些到底是要干什麽的。
什麽新奇的玩意?
“只要将这里用力一拉,就能射出巨大的石弹或者是燃烧的油桶。”
身後有人应声,赫京转过头去看,是修提司。
“噢,原来是武器吗──它叫什麽?”绕有兴味地问,一边玩弄自己散落的额发。
“……投石机。”修提司看到他有些女性化的动作非常不习惯──不成气候的没落王族……轻视的表情就这样丝毫无遮拦地堆到了脸上。
呵……赫京看他这样子就明白他在想什麽了,掩著口轻笑──不以为意。
“谁想出来的。”随口问了句。
修提司一愣,然後踌躇著要不要告诉他。
“是那个‘连芳’吧。”
一直静默著的萨尔贡突然插嘴,修提司没有反驳。
赫京扬了扬眉毛,道:“原来他也不简单──”不光光是个嬖臣……所以沙尔才对此人格外垂青吗?
真是越来越有意思了。
赫京一个劲儿地微笑,但是目光却忽闪不定起来……
提格拉特帕拉沙尔准备带兵进入阿尔比勒,军队列阵过後便要出发。
沙尔跨骑马上,解下腰间赫京赠与的铁剑丢给连芳。
掌中沈甸甸的,货真价实的铁──
当下便将它从鞘中拔出,“噌”──那被打磨过的黑色金属,泛著生冷的光泽。
连结晶的形状也看得一清二楚──在这个时代居然能练出较纯的铁?连芳感叹古人的智慧。
“给你。”男人简单地吩咐,并无多话。
干什麽?让防身用吗──如此笨重的武器,和自己不相匹配。
连芳宁愿要回他的手枪。
而且,他也发现了──这是用生铁打造的,很脆,易磨损折断。表面有些黯淡,附著一点黯红,被氧化了啊──不用的话很快便会生锈。
若是在炼制的时候加上适量的其他元素……硫、锰和碳的话……它就能更坚固了──
当然,关於这些──他是不会告诉男人的。
“连芳──救……救救爸爸!”
被“恩准”,可以和连芳同乘一辆马车的拉姆,趁修提司和卫士们不注意,便一头栽进他的怀里。
“他们好坏哦……把爸爸铐住,还把他藏起来──不让拉姆看啊!”小女孩委屈地呜咽,头胡乱钻动著──
泪腺发达的她,没一会儿,又让泪液浸染了连芳的前襟。
只能轻拍著她的肩膀安抚──他是真的尽力了,沙尔也做了最大限度的退让:对一个间谍而言,亚述人的这种对待已经是相当宽容的了。
有人在看!
最近已经变得敏感的连芳感受到了目光的巡视──
是那个和男人有著相近血裔的“赫京殿下”!他身边的绿眼少年俨然就是阿舒尔神殿中的萨尔贡啊──
被他玩味而又暧昧不明的视线打量得浑身不自在,面孔发烧,把头一偏──然後看到那一脸冷峻的萨尔贡突然对著自己微笑了──
稚气未脱的俊秀脸蛋上现出两个深深的酒窝。
啥?旋即发现那可爱的笑容并非是送给自己──而是怀中的小女孩……
拉姆紧紧环抱著连芳的腰,她接到了这个鼓励的微笑,一下就停住了没完没了的泪水,哽咽著。
赫京陡然往萨尔贡头脑上一拍,少年转过头像是与他争辩著什麽,然後就听到赫京放肆而又张狂的大笑声──
日薄西山时,阿尔比勒城披著余晖,立在了众人的眼瞳中。
啊……离尼尼微更近了呢。
似乎都能听得到那头饿狮的呼唤……当然──
还有那伴随著的声声诅咒……
纹著狮子、蛇、鹰的巨大城门被缓缓推开,戴著额冠的高级祭祀走在行列的最前端,然後匍匐在沙尔的面前吻他的靴子──杜杜奇夫妇尾随在其後,恭敬异常……隆重而繁杂的礼节,像是没完没了般。
不合时宜……这样的排场太夸张了些吧,一切倒像把沙尔当成了亚述王一般膜拜尊崇。
不管是诚心或者陷阱──总有人能洞察先机。
“先礼後兵?”赫京微笑时,眼睛都眯成一条线……男人当然也听到了他的警告。
“你以为我不知道他们在想什麽吗?”
和三皇子夫妇寒暄的空档里,男人向他丢出话来──
“说不定卡曼迪也来过了。”
君权至上的时代,野心勃勃的人并不止一人而已。
赫京当然明白这个道理。
在这个时期,任何人──特别是和自己有著血缘的人──都是不可信任的。
所以军队只有一半进了城,这便是沙尔的用心。
照例的欢歌乐舞,硝烟尚未燃起,便是一片乌烟瘴气。
沙尔那赫梯的表妹芙瑞达──也就是三皇子杜杜奇的正室,搜罗了一堆美人供他消遣,其中甚至还有几个貌美的男童……
果然,和卡曼迪商量好的似的不约而同。
不过,男人还是很配合地左拥右抱,享受软玉温香的款待。
赫京紧挨著沙尔的座位,放荡不羁地和众美女调笑……
直到葡萄、椰枣的果粒散了满地,琼浆玉液从酒壶里渗流出来……宴会也没有停息。
淫奢糜烂的一切,连芳只是安静地冷眼旁观。
“喝一杯吧,酒能解乏。”
蔻丹的手指轻抚酒壶的盖子,然後轻轻覆上了连芳交握的手──
是个妖豔的美丽女子,她有一头蜷曲的头发,四肢纤长……穿著高级染料染成的性感衣物,身上一股甜腻的熏香闻著让连芳觉得呛鼻子。
虽然这麽说了,女子却不替他斟酒,而是轻抬胳膊,让侍从来倒。
那侍从是个相貌难看的大胡子──倒酒的时候,突然怪异地望了自己一眼,吓了一跳……
好像在哪看过他啊……
“不会喝吗?”女子单肘搁上连芳的肩,妩媚的样子,如同在作勾引。
最受不了这样的女人了……连芳有些尴尬,既不敢推开她,也不能擅自离席。
“呵……王子殿下在瞪我呢。”女子“呵呵”地笑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