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且他怎麽突然对自己笑得如此古怪?
这个……背脊上突然发寒──从小到大,他每次这样叫自己,肯定没好事!
“我想,请你……”
看吧……就知道又是这样!
赫京扶著自己的头,感叹……为什麽每次他的预感都是对的?而且这次的要求──有点……太夸张了吧!居然要自己──
这家夥……其实比自己还要任性呢!
“喂,是走这条路没错吧……”接近中午了,太阳烤得厉害,戈壁中的两人一马走得相当辛苦。
连芳摇摇头,表示不知道──说话很费劲,而饱受伤痛折磨的身体现在又有点脱水……浑身乏力,於是便倚靠在身後男人的胸前,马上的一记颠簸就像一阵地动山摇,眩晕地尽想呕吐──
“天亮就看不到星星了……”柯伽希尔也走乏了,折腾了一宿──本想随著军队,可为了掩人耳目就换了一条通道,现在居然又迷了路──靠星相确定位置,现在又不行……
“……前面……有人!”忽闻有人声,已呈疲态的柯伽希尔马上振作起来──
远处有细小的几个人影在朝这边移动,心中方觉有些释然──但马上又紧张起来!
万一是皇子的人……那──
心中居然担心被自己人发现,柯伽希尔觉得自己很可笑。
“什麽……是……什麽人?”虚弱地问,连芳也听到了,努力翕张著嘴唇──
越靠越近,渐渐听到熟悉的人声──
沈沈的马蹄响……好像是风载著那人来了──
来接他……
推开柯伽希尔,没有被抓牢──这样,连芳就从马鞍上坠下,栽到了沙地上,膝和手臂擦到了……没关系,小伤而已──
昏叨叨地爬起,呵──这回真看到了,骑在马上的男人──英姿勃发,分明就是……
他。
踉跄了一记,又差点摔倒──没看错?他怎麽会到这……这荒芜的戈壁──
还是这些都是海市蜃楼?
“喂──”突然抓住了连芳的肩膀,柯伽希尔喝道──他也看到了,的确是那个男人……按理说目的已经达到……但这一瞬,他突然反悔了──
不应该这样!他不该带这个外国人离开阿尔比勒……突然记起以赛和他说过“幸好他不属於亚述”……是的,他被迷惑了,这个外国人有蛊惑人心的本事──所以,是被骗了!
不知是哪来的力量,连芳挣开了柯伽希尔,放开腿──径直地向前奔跑……
每一脚都像踩在棉花里……没有力气──可他还是跑著……
男人在还有一段距离时跳下马来。
张开了臂膀──
“过来──”
他大声命令。
什麽话……居然这个时候,还那麽……不可一世……
苦笑,但心中──却甘之如饴。
几欲跌倒……都……动不了了啊──
终於还差一步,膝盖突然变软了──
下坠的身躯被揽进了一个有著熟悉温度的怀抱中……
!第十章(尾声)
从未想过有朝一日也会经历这种……煽情的重逢──
仿佛是恋人间的──对男人投怀送抱也变得理所当然……一偎进他的胸膛,连芳便不舍得动弹……
“该死──”柯伽希尔也朝这二人的方向骑过来,却被修提司拦住了去路,一柄长枪横在当中不许他越界。
柯伽希尔恼火地想格开来人的屏障,反被抽落下马──尚来不及爬起,长枪就抵上咽喉──
不过修提司没有一枪刺进,眉头一皱──枪头抖了一记,便打在柯伽希尔的颈夹,把他击晕过去。
修提司又用枪杆轻轻挑了两记伏趴的人,没有动静──想请示他的主人,接下去要干什麽……
──干什麽呢!
刚转头就看到他的王──拥著连芳……
罢了。
识趣地佯装不见,修提司轻叹一口气,从马上跃下,自作主张把柯伽希尔绑起来。
唉……现在还在打仗呢……陛下他──
修提司觉得头疼,疼得不算厉害──但至少和赫京差不多。
进入尼尼微城,就看到焦黑的垣壁,坍落的石岩──战事造成的败落景象,一片惨淡。
和昔日的繁华盛世已无法比拟了呢……连芳记得尼尼微在盛世之时,全城的人口愈三十万,每年也有各国人迁移至此,它是当时底格里斯河以西──中东最繁荣的经济贸易中心,还是与众河道淄临的重要通商口岸──拥有如此诱人的条件,无怪乎各国都对它虎视眈眈……
而在进入提格拉特的行宫之前,连芳也看到了真正的古代西亚战场──那绵延数里的黑压压的军队,众将兵横刀操戈,使用的都是古老的青铜武器──整齐地列阵,各个兵种也被很明晰地分开,驾战车的士兵在队列的最前方充当敢死队,後方就是大多数的步兵了。这个时代还没有骑兵──攻占所用的马匹都是用於拉战车──主帅都坐在战车上发号施令。
也用不著别人多做解释,连芳看到亚述人那仗势就明白开战在即──而且如今的形势不比过去的扩张战争……这趟,轮到亚述人自己捍卫自己的城池了!
除了眼前的敌人小亚诸国,还有越过幼发拉底河的巴比伦人……千年以来亚述与巴比伦就是对奇妙的怨家,他们的关系不是敌我那般简单,除了都有过被对手统治的时期,亦有二者连盟的阶段──南北各立的格局,很久都未被打破过了。
“等……等一下──听我说啊!”
“说什麽。”男人轻笑,压制住身下人的肩膀,低下头就啄他的嘴唇──
刚洗身……连伤口都被小心处理过,连芳揣揣不安──享受沐浴的滋味感觉确实是好,在如此干旱的季节还用那麽多的水──在两河地区,恐怕这也只有居上位者才能享受的奢侈。
然後……那男人又──
现在已经是什麽时候了啊──如此不合宜的行为,恐怕也只有他做得出来了!
“你不担心吗……巴比伦──哇!”
“管他去呢,”沙尔隔著衣袍摩挲著他的敏感,方才连芳就一直喋喋不休地说,局势如何紧张,阴谋什麽的,“……你还有心思管那麽多──嗯?”
“呃……”眼看他解下自己束著的衣带,故意放慢的动作,眼睛还魅惑似的紧盯著……下流!但却无法反抗──这……是怎麽了?
“嘘……”张大口想说点什麽,但他却笑著用手捂住自己的嘴,伸手去掰──根本没有作用,攥不紧的手掌无力地搭在男人的手背。
啊……不行,放……开……
酸软的眼皮,突然痉挛地一跳──兀自瞪大的眼,他的另一只手──居然……
男人还是笑著,捂住嘴的大掌慢慢移开,指头碰到嘴唇,拨弄了两下柔软的唇瓣,然後就把它们探进松动的口里……
之後,自然而然的痴缠……原本以为不会再有第二次的,但……所有的顾忌被抛开──陷落。
“居然丢下那麽多人,自己出去寻开心──”赫京呼哧了一下,表明他现在非常不高兴。
“还让我假扮他──”抬眼看了看守在寝宫门口的修提司,赫京指著他鼻子问:“难道你就一点都不生气吗!”
修提司抽动了一记嘴角,把视线偏开了。
“嘿嘿,你也很不满他这个死样子不是吗……修提司?!所以──”赫京双手叉腰,“──就和我一起进去捣乱吧!”
修提司两眼翻白,虽然对於主人的荒唐行事不置可否,但他也不会听赫京的话进去宫室叨扰……
而且,此刻要进去的话……恐怕王正和那人……温存……
“哼──你害怕他生气啊,那就让我一个人进去!”一把挽住修提司的胳膊,就想把他往里带──那莽汉当然不肯相从,正想出声喝止──
“开始了!”
这时,小萨尔贡跑来冲著二人叫道──
“外面──开战了!”
日光透过帘幕照射在光裸的背脊上──依旧是灼热的。
迷糊地醒过来,发现自己正维持著伏趴的姿势偎在软塌里……浑身粘腻,激情的汗液尚未风干──
唏嗦的响动,就挨著耳畔,连芳抬眼看到眼前的背影,男人已经整装完毕。
“哦,你醒了啊。”他转过身,一只膝盖搭上床,“我要出去一下,马上就回来。”
出去一下……是去迎战吗?
脑袋还乱哄哄地没搞清楚,宫室外修提司又开始大声催促起来──
“哼……回来再继续……”男人微笑,视线落在暧昧的部位……还戏弄般伸手轻捏,引得连芳一阵轻颤──
啄了他的脸颊,男人才翩然离去──
“呜──”很疼呢,试著想坐起来,结果弄疼了尴尬之处。
就这样又想到刚才的点滴──要命!红透了脸……这样……这样简直就像──
“连芳大人?”
“嗯──库……库兰?!”
没注意到她居然进来了,连芳慌忙扯来东西遮挡羞处──
“嘻……没有关系的啦……”库兰笑颜如花,这样越发觉得自己真是狼狈已极!
“不用我来帮你吗?”她还是不肯走的样子,连芳僵在床上,像块木头。
嗯……她是说……帮我……?
把头摇摇得就像是拨浪鼓──
“可是,上次我就……”本来还想继续说下去的,但眼瞧连芳的面色变得越来越难看,库兰还是适时地住了口。
“大人……”库兰很懂事地朝门口挪了两步,“虽然只是一个局外人,可我还是想说……”
“即使亚述王如此宠爱您……您还是觉得没法开怀吧……”她淡淡的笑,样子极美,“您好像不属於这里……是不是还有什麽让您挂心呢……”
什麽让我挂心?
“库兰多嘴了……”女子很有礼貌地躬身退离,独留床上的他。
呆望著宫殿吊顶上繁复的纹饰,“是啊……”,的确有事让自己耿耿於怀呢……半年……好久了吧……都快和这时代融和了──都快把二十世纪的一切都抛弃了。
不过,好像也成长了呢。
稍晚的时候,留下守城的赫京带连芳上尼尼微祭祀用的神宫平台观战──其实因为距离太远也看不清楚,不过倒能将尼尼微城一览无余。
“我军在那边──从山坳一直向西,扎格罗斯山是天然屏障,敌人不可能翻山,所以一般都是渡河过来。”
“都是平原之战吗?”
“不是……有时候会进谷地──但进去的人都是傻子……咦?你问这个干什麽?”赫京有点奇怪。
“嗯……只是好奇啦。”连芳轻轻摇头,他不是战略大师……对於这些也没有太大兴趣。“不过,为什麽不从河上直接走呢,不但要越过河,甚至还要穿过沙漠,才……”
据连芳所知,两河同时汇进波斯湾,亚述占据著美索布达尼亚的西北部,尼尼微就处在底格里斯河河道的中游,进出用船应该很方便,何况现在即使是到了旱季,主流也不会干涸。
“嘿……完全不可能的,”赫京笑道,指著城外一条蜿蜒的人工水道,对连芳说:“看到没有,一到七月 ,所有流经尼尼微城的河道全被截断,水流进渠道供给给城市,直到下一个雨季来临。”
“那不就成了死水吗?”
“不是。”赫京道,“和底格里斯河相连的部分尚有充沛的水源,而且亚述比巴比伦要好些──因为下游一到雨季就经常泛滥,发生瘟疫。”
点点头,这些连芳也在书上看到过,就像这样──
“如果……在底格里斯河道的某处建一座堤坝,开凿河道分洪,雨季汲水,旱季再利用蓄水池──”
赫京没有吱声,连芳把话停下来瞧──他正一脸严肃地盯著自己呢──怎麽……他说错什麽了?
“……然後呢?”赫京催促著说,“很聪明的想法,继续讲啊。”
这个……连芳勉强弯弯嘴角,其实他的知识有限,刚才讲的只不过是现代人的常识,这也能引起兴趣?
然後,说著说著,又把话题转移到现在的战事……
“会赢吗?”
这个问题已经不止一个人问过了,连芳看著一脸认真的赫京,低头不语。
“不讲……”眨了眨眼,赫京摸了摸後脑,“还是不行吗?”
“那个……”
“什麽?”
“亚述兵力多少?”
没有正面回答问题,连芳纳纳地问。
“十万啊。”赫京不甚在乎地回答,“对方有十五万呢,不包括巴比伦。”
“那麽多人?”惊讶地瞪大眼,“那用什麽来供给呢……嗯,我是说粮食……”
“这个啊……我也不清楚。”耸耸肩,“不过粮草的问题,一向都让人头疼呢。”
的确是这样呢,生产不济……依靠掠夺和征战带来的利益维持的庞大帝国,是不牢靠的──所以亚述战事不断,即使扩张成功,也不能建立稳固的中央集权。
“你问这些……意思是……”
“耕战。”
连芳吐出这两个单字,“一边大力发展农业生产,一边供给战争资源……在我的国家,曾有个了不起的智者这样向君王建议呢。”
“然後呢?”赫京问,“你那边的君王……”
“他接受了建议,把它当成国策……然後他的子孙统一了四方。”(那智者就是商鞅,统一中国的则是秦始皇赢政。)连芳站起,身边的赫京又沈默了──心里不由得一紧,他刚才是不是说了些……多余的话?
“连芳……”赫京一本正经唤他的名,第一次的。
“嗯?”
“你是亚述的珍宝,”和那男人相似的脸微笑著,“提格拉特帕拉沙尔……果然是个幸运的家夥呢。”
这算不算一种调侃?脸红了,真想挖个地洞钻下去──
“不过越是这样……”话锋一转,赫京又道:“他越是会对你迷恋──希望没到不能自拔的地步。”
什麽……他在说──什麽?
“你能够预言未来……拥有不可思议的智慧,这些都能助他成就霸业──但……”
“你不是女人。”
赫京拦住连芳欲逃的身体,猛地抓著他的肩膀──
“现在怎麽样都好……但他毕竟是王,将来终会需要子嗣……所以……”
“我明白。”沈重的话压著心头,连呼吸都变得困难!
“总有一天──我会消失的。”
反正在这个时代……人人都把我当成可以利用的……还有……“玩物”!
连芳惨淡地笑,笑得比哭的难看──
就是不知……他是否也这般想……
日头西沈,战袍沾染著血液和尘土──男人凯旋而归。
小亚诸国的同盟有如一盘散沙,人数虽占了上风,但是士气却不高──几方人马各怀心事,一攻即破,不消半日便被亚述人打得节节败退!
待男人回城之际,他们又向後退了二百里。
尼尼微的落日很美。
连芳站在神殿的平台看夕阳西下,余晖映照金黄的沙漠──空旷的感觉,有点凄凉呢……
也不知站了多久,原本陪著自己的赫京悄无声息地走了……然後就这样一个人,宛如看不够似的,心无旁骛……等待著。
“一个人……看什麽呢。”
熟悉的声音,熟悉的温度……男人自他身後揽住连芳的腰身,轻柔的低喃──铠甲还未卸下,连芳马上便闻到了血腥的气味。
这个男人,刚刚浴血而归呢──心中一凛,但是却没有抵抗,纹丝未动地任他拥著。
“他们退到扎布河的上游去了。”男人心情很好地指给连芳看,远方缓缓蠕动著的黑色,便是小亚盟军了……人数很多。
只是轻轻抬动眼皮,却觉得十分困倦──连芳缓缓地转头看身边的男人……和上次见面果然又有些不同了……王者之风,显露无遗──盈满笑意的俊美侧脸……第一次的怦然心动,这样的感情让他困惑……
发现异样的眼神,沙尔不以为意地轻哼,低下把自己的额头抵上他的──
“又在胡思乱想。”宠溺的口吻,让连芳心跳加速,“不用管其他的,留在我身边……就好……”
探进口里的舌头……和自己纠缠著,连芳还在咀嚼他的话,一时忘了闭上眼──